回忆,就象一本厚厚的珍藏版的书,虽然扉页已有些发黄和缺损,但当我慢慢从后往前梳理着思绪,在心底把它一页一页小心的翻开时,字里行间显现出来的那些久远的人和事还是那样的鲜活和清晰。其实,总是沉浸在往事中,或许真是人到中年的标志。但我想,有些事是不能忘记的。因为我们的成长,与曾经的磨难是分不开的。这些磨难也给我们带来了人生的启迪。
小时侯,看到别人家的小女孩儿被妈妈娇宠着,穿着得体的衣裳,妈妈还得一遍遍哄着给洗脸梳头,然后在梳好的两只小辫子上扎两个颜色鲜艳、好看的蝴蝶结,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由于那时年龄很小,对于这些,心里并不懂得羡慕,觉得她们就应该那样生活。而我们家,由于母亲过早地离世,我很早就学会了自己梳头,然后心里有点沾沾自喜:学会了一件有妈的小女孩儿不会的事情。我小时侯从不会撒娇,也不会和父亲耍脾气,就是缺乏儿童的天真烂漫,总是忧郁有余,活泼不足,别人说我心事重象个小大人儿,有点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
我的二姐,从小就性格外向,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二姐9岁起就开始替父亲分担着力所能及的家务,可在我心里,她一直就是个大人。其实,她才比我大3岁,从小到大她始终如一地呵护着我,关怀我,心疼我。六、七十年代的冬天特别寒冷,我们第二节课下课之后都在操场做课间广播体操,她怕我冻着,会马上脱下身上的大棉袄给我穿上,自己则忍着寒冷,坚持把操做完赶紧跑回教室围炉子取暖。晚上看露天电影时,每次我都没看完就睡着了,她毫无怨言地把我背回家。这样的事已记不清多少次了。学校组织我们小学生上农村采山杏,要走很远的山路,那时大米白面供应少的可怜,她怕我带的饭不好心里难过,就特意给我烙张油饼满足我的小小虚荣心,而自己却满不在乎地往饭盒里装着高粱米饭和没有多少油星的菜。为了让我多睡点觉,早晨从来不舍得强迫我起来帮她做饭,天还不亮她就起来,把柴禾预备足放在大灶旁边,她一人顶两人用,等水烧开后,一边用两只手忙着往锅里贴着玉米面大饼子,一边用脚往灶口里塞柴禾,等饭做好时,天刚亮,又赶紧上学校晨练去了!一切做的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她体谅父亲工作的劳累和辛苦,放了学赶紧拿扁担挑着水桶去离家不远的一口泉水井挑水,把水缸装满。冬天,井沿儿周围冻着厚厚的冰,大人都替她捏着一把汗!她却象没事儿似的。星期天不上学的时候,她就会拿个用铁线做的小耙子和绳子去拣煤核、拾柴禾。
她那时就象学的小学课文《蚂蚁和蟋蟀》中的小蚂蚁一样勤快、能干,还懂得囤积、储存冬粮。由于那时计划经济,每户供应的粮食按人定量,正在生长发育时饭量很大,往往粮食都不够吃,到秋收结束时,二姐也跟大人一起到农民的地里翻地瓜,拣各种豆类:黄豆、绿豆、饭豆等等,翻越石棉矿的后山采榛子,拣蘑菇,竟然也收获颇丰。这样一来,口粮短缺的问题也多少缓解了一些。周围的邻居都夸她既能干、又懂事。
我父亲曾让我们俩学着做布鞋,我们家就经常坐一炕半大女孩子,聚到一起搓麻绳纳鞋底,还真象 模象样做成了,可惜我做的那双,刚做完就小了。原因是抻的时间太长了,春天开始做,秋天才做完,脚都长了一号了!那年我11岁。我想父亲并不是非让我们穿自己做的鞋,只是让我们懂得自立的一种教育方式而已。渐渐的,家里的被、褥,二姐都能自己做了,手指也不知被针扎破了多少次,可从没听她吭过一声。
这个家有了二姐,使我从没感到寂寞和冷清过,她身上具备的温柔和宽容,让我体验到了温暖,还有对她很强的依赖。这种依赖和温暖,除了来自于血浓于水的姐妹亲情外,好象还有另一种情感里分辨或剥离不太清楚的“母爱”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因此,从我童年、少年直到我高中毕业,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个家缺少“大女人”的感觉。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幼年丧母,脑子里根本不知道“妈妈”是个什么概念。当然,这是我们都长大了以后,确切地说是我们各自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在一起回首往事的时候才有的感触。
在未成年时,命运对我们并不青睐,我和二姐在坎坷中亦步亦趋。上小学二年级时,正是“文革”席卷全国的时期,我在一年级时入的少先队员忽然不算数了,开始改入“红小兵”了,而我们当时属于“黑五类子女”,根本沾不上边,我是个非常上进要强、品学兼优的学生,每次班里选“红小兵”的时候,我的票数总是超过多半,我一次次在紧张和渴望的心情中盼望老师在班里公布名单时能念到我的名字,但得到的是一次次失望,一次次被拒之门外,到后来,老师只要一说“今天下午选……”,我的心就紧张的受不了,只能趴在座位上直到选举结束才敢抬起头来,可直到离开那所小学时也没入上这个梦寐以求的、具有“红色接班人”象征的“红小兵”。
1974年我16岁,位于辽西的朝阳京剧团招考演员,我所就读的红卫中学团委书记赵金标通知班主任,推荐我去参加考试,一千多名考生中,我的成绩算是名列前茅的,专业考试得到了在场主考老师们的认可,但还是被刷下来了,原因还是政审没通过!这种打击让我心里一次次伤痛,精神一次次受刺激,又一次次承受!但回到家里,我表面上会装的象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并且从来没在我父亲面前哭过。以至若干年后,我父亲曾很认真地说我是个不会哭的人。其实父亲哪里知道,我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儿经历着一次次打击怎么能不会哭呢?当时父亲正受着不公平的政治待遇,我是怕他知道了是因为他的问题使孩子受牵连心里难过,才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也许从那时起懂得了坚强,学会了遇到挫折独自承受。
我矢志不逾地把荣誉看的象生命一样重要。不灭的信念让我在念高中时遇到了一位非常正直、善良的好老师,她顶着政治压力发展我入了团,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父亲政治上平了反,我陆续入党、提干等等,我的政治愿望和人生价值都一一实现了,但也许少年时最美好的理想追求往往是最最纯粹的,没有任何虚枉和刻意的成分在里边,“红小兵”的往事还会在我的思绪里时隐时现地掀起轻轻的微澜!始终感到那时遭遇的打击是对一个无辜少年的不公平,是对渴望和追求的一次羁绊和一次毁灭,是对自尊和人格的诋毁!我把它看作是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情殇”!
二姐从来没有象我这样忧郁和多愁善感,也不去刻意的追求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二姐在没下乡之前 ,父亲一直把家里经济大权交给她,她把家里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她现实、成熟,思维里不钻牛角尖,对待失去安之若素,顺其自然,她对生活充满了激情,充满了热爱!这也许是她从小就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过早地经历人生的磨难而砺练出的大家风范,由此铸就了她坚强的意志、生性乐天派的性格!二姐同样没当上“红小兵”,1976年下乡以后才入的团,2002年在社区当主任时入的党!而她却总是非常兴奋地告诉我令她每一次激动的好消息,让我分享她的快乐。她泰然处之的避开了“文革”年代我们可望不可及的愿望及让人心痛并伴着眼泪的时光,得到时是那样的平稳,那样的不轰轰烈烈!我领悟着二姐的思维,觉得失去和得到只是时空的转换而已。
磨难是金钱买不到的宝贵财富。在磨难中成长,会使人在复杂的环境中游刃有余;面对危难时,会处惊不变;面对名利和诱惑时,会心境恬淡;面对朋友时,会坦诚相待、真诚相助。面对失落时,会尽快的自我调整。
人生活在世上就是一直在失去中得到,又在得到中失去。有时会一帆风顺,有时如逆水行舟!而现在面对选择,体现出的是多渠道,多方位,多了几分主动,少了几分无奈,真正给予了志存高远之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空间!
我欣赏一句古语:良禽择木而栖。
现 在 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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