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冬，深夜。

  瞄~一声尖叫打破了沉默的黑夜，同时也让蜷缩在角落里的默默颤抖了下。猫咪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成果，竟然吓到了默默。也许是默默自己太胆小了，猫咪如是想着。然后不屑的看了一眼淹没在黑暗里的默默，慢悠悠地从她身边划过去，仿佛在向默默炫耀着什么。可是猫咪想错了，此时的默默并没有注意到这只得意的猫咪，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曾注意，纵使它的叫声再尖锐，默默都无法转再移注意力了。现在的默默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觉得冷，彻骨的冷，不是从寒风吹来的冷，而是从心底弥漫开的冷，让默默无法抑制住颤抖的身体。

  默默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的，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冷漠的城市的。那天，妈妈说：默默，你去C城打工吧，妈妈没办法养活你了，C城是个来钱的城市。但是妈妈没说C城也是个冷若冰霜的城市，默默自然也不知道，默默只知道她看到了妈妈眼角的泪光，于是转身就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小到大默默就没有买过什么衣服，默默只是不知道该和妈妈说什么。默默不会拒绝妈妈，从小就不会，所以默默把‘妈妈我不想去啊’这句话淹没在了脚步声里。 

  那天夜里，默默就只身来到了C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快出发，如此匆忙，如此慌张。为了让自己那慌忙的心静定下来，默默安慰自己只是想快点挣钱早点回家。只是她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淡漠的自己了，她的心拒绝了她的安慰，狠狠地拆穿了她的淡漠，告诉她，她是在逃避，逃避A城失意的雨季，逃避妈妈决绝的眼神，逃避自己伤乱的心。

  默默逃到了C城，开始寻找自己不知失落何方的心。她整理着自己的微笑，她以为C城同冰冷的A城不一样，毕竟是妈妈让来的，她以为温暖的城市应该用朝阳和微笑来迎接。可是一切只是默默的以为，两年后默默想着这时初到C城的想法，都禁不住要带着C城人们惯有的嘲笑和不屑了。默默也是在一年后才发现这些的，这让默默很受打击，默默一向是认为自己感觉器官很灵敏的，这件事让默默觉得很失败。

  但是现在的默默还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有一个念头，用微笑换得C城人的喜爱，其实默默也并不是要C城的人喜爱她，她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迫切的需要。说迫切倒不是默默着急着回去，只是默默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了，越叫越急，默默只有惦着脚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缓解饥饿的地方，默默实在被吵闹的不耐烦了。

  我就是在这个饭店认识默默的，后来她说那时候看到很多饭店，却控制不住地往这家饭店走来，不，是奔来，感觉有一股强烈的磁力将她吸过来。在默默冲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她了。默默是那种很平凡的女生，平凡的毫不起眼，平凡的即使站在阳光下仍然是暗淡的。但是我却注意到她了，而且一眼便无法移开目光了。那时候默默看起来很有精力的样子，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她进来的时候是笑着的，脸颊上有很深的酒窝，一闪一闪的。可是我却在那一刻看到了默默眼底的落寞和疲惫。于是我决定走过去，帮这个奇怪的女孩子点菜。我走到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把干瘪的包放好，我好奇包里装的什么，看起来很轻巧却让她这么宝贝。后来默默说那是她的全部家当，那里装着妈妈的泪水，爸爸的决绝，装着A城的一切，装着她的过去。

二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默默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却闪着悲伤的光芒，刺进我的心田，无法自拔。我想她和落落太像了，我才会被她吸引，被她刺痛的吧。当时落落也是这样笑着，妄图隐藏眼底的悲伤和落寞。只是我认识落落的时候，她躲在这个饭店门外的角落，猛灌着自己，一瓶接着一瓶，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入领口，渗透到心底。黑暗笼罩着她的身体，没有人注意到她，而我却发现了她。就如同默默奔进饭店一样，只有我注意到了她，只有我。

  默默说：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很饿。就如同那晚落落哭着对我喊：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凝视着默默，怜惜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默默还是落落，或许是因为她们那同样伤痛的眼睛。良久，我笑着说：那留下来打工吧，和我一起，做服务生。默默笑了，真心的笑了。然后大口的扒着饭，狼吞虎咽的，很可爱的样子。

  我把默默带回家里，让她住在了原本属于落落的房间。后来我想也许默默就是落落吧，那个本来就是属于默默的房间吧，只是我发现的太晚了，加深了默默的伤痕。我责备着自己，只是自责没办法让一切回复原初。

  我为默默黯然失神，看着远方，眼睛没有聚焦。风吹打着我的脸颊，生疼。而默默却拍拍我的肩膀，没心没肺的笑着：嘿，看你，难过什么呢，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转头，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默默是笑着流泪的，而落落是流着泪笑的。我终于知道默默是不同于落落的。我猛地抱住了默默，紧紧地。这个天台风很大，我怕刮跑了瘦弱的默默。曾经落落就是在这里被风带走的，那时我惊恐地看着落落从天台消失，却拉不住她的衣角，她的心。那天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在风中飘逸，她笑的很妖艳，像滴血的红色妖姬，随着风飘走了。
  默默总说是我的热心和温暖误导了她。其实C城的人是很冰冷的，只是默默一直都不知道我也是因为落落才温暖她的，我只是恨自己没有救住落落。但是冰冷是掩藏不住的，那样的寒气是侵袭人心的。当默默慌乱地在街道上奔跑时，她终于被冻住了。她跌跌撞撞地跑着，拉着行人问：你知道阿亮去哪了吗？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她的眼里装满了慌张，无奈以及再也掩藏不住的悲恸。只是这一切在C城人的眼里都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心是冰冻的。受的伤害多了，便学会了用冰冻住自己的心，再也不开封。于是他们推开了默默，不屑地走开了，默默跌坐在路上，瞪大着眼睛，惊讶地看着来来往往地人们，他们从她身边擦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默默。默默垂下头，抽泣着，喃喃地说着：阿亮，你在哪里？在哪里？求你们告诉我，告诉我。。。。。。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在偌大的天空下显得好渺小。

  有时候，爱情就是那样渺小；有时候，你以为爱情来了，它却在不经意间又消失了，无处寻找。

  我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的悲伤，看着她的无助。我没有上前，我知道我无法帮她，我知道我也没有勇气去帮她。她太像落落了，我不要重蹈覆辙，我害怕得快要发疯了。

  我恨自己，恨自己把默默带进饭店。我决定去寻找阿亮，我不能容忍阿亮的无情，更不能容忍默默变成落落，她们应该是不同的。

三

  默默突然和我告别了，她说她要回A城了，回到妈妈身边了。我笑着答应了。那晚我们喝了很多，却怎么也喝不醉。默默倚在我肩膀上，她说：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妈妈一直都不知道罢了，她以为她隐藏地很好。风把她的话吹跑了，许久，我以为她睡着了，又听到她喃喃的声音：其实我已经不恨他了，真的不恨，只是妈妈没精力再去赌了。我感觉到滚烫的液体从肩膀滑落，灼伤了我的心。

  在默默离开的那天，我也离开了。我去D城了，去寻找阿亮，烧火的师傅告诉我阿亮消失了，消失到D城了。我又和当年的默默一样了，来到了一个陌生地城市，只是我并不像当初的默默一样孤独，孑然一身，我还有默默，还有落落，还有她们的情殇。

  在D城的一个小饭店里，我找到了阿亮，当时他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老板说他每天都会来，然后在那个位置呆呆的坐一天。那是默默最喜欢的位置。我看着他孤寂又悲伤的背影，始终抬不起脚步去责问他。这时的他和默默有着同样的慌乱，无奈与悲恸。

  我坐在阿亮的身后，分担着他的悲伤，就如同与默默共同分担着。黑夜笼罩下来，阿亮发现了我，我冲着我笑了起来，带着特有的失意。他说：走，喝酒去。毫无预警地，我喝醉了，我指控他的无情，怒骂着他的离开。他就那样淡淡地笑着，醉眼朦胧的我始终没有看到他深埋的哀伤。他说：你醉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口井，埋藏着世人无法分担的悲伤。就像阿亮，就像默默。我离开阿亮家里的时候，猛然看到了阿亮全家照上的那个男人，是那样的刺眼，像无数利剑一样直直地插入我的心里。我颤抖着拿出默默撕裂的照片，那个默默哭着喊着爸爸的男人，竟然和这个男人如此相似，不，是一模一样。我跌落在地板上，大地的冰冷瞬间侵染了我的心房。我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出去，逃离到C城。

  我疯狂的奔跑着，仿佛一停下世界就会消失，我不停地跑，跑到了天台，这个带走落落的天台。我一眼便发现了默默，她就那样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无助地颤抖着。旁边得意而又不屑的猫咪显得非常刺眼，我一脚便将它踢开，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天空。默默看到我，她冲我笑了，和那时的落落一样的妖艳。我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只听见耳边轻颤：姐姐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说她去寻找一个爱她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