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路我走过多次,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下雨下雪时也曾去过。去的多,看的多,想的多,便觉得这东坡路上一二风景还有些可观赏性,不至于诺大一条大道一无是处。于是便抽了个空,勉强自己安定下来,提笔略叙。
初春某日,我闲来无事,又值下雨天,便独自一人,撑了一把伞,出去逛逛,也好捕捉些写诗写文章的灵思妙想。出了校门,沿着校外那条东坡路慢慢的走,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偶然抬头远眺,发现前面路两边红闪闪的开了许多花。当时或许有雾,或许没有,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睛不怎么好,只觉得那些花的上空似乎氤氲着一层淡薄柔和的晕。花是粉红色,我并不知花名。
这种花树并不名贵,是极普通的一种绿化树,到处都有,我也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时春天刚到不久,树上便萌了花芽,没有叶子,只是许许多多的花突在枝条上争风吃醋,颇辉映了那句“豆蔻梢头二月初”的诗意。而一旦开花,那种情状,就好像暴风雨般挟风蓄势,力图尽己所能把自己最钟爱的色彩一股脑儿的倾泻,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种花本来没有香味,但因为花太多,已然如云,如雾,如浪,如潮,如同诗境里酝酿出的冶艳芳香,令人来即所沾触即所染,不饮而已醉三分。而最令人钦佩的地方,不是花势猛,花徒众,而是她树干树枝每寸每缕肌肤都开遍,连袒露在外的孤瘦老根也都绽出一脸笑意,对自己的不遗余力而格外珍惜,企图在贫瘠的土地上酿造黄金。可惜蜜蜂此时不能来,想来也只能够在梦里跌足长叹吧!树皮纹理厚重,摸起来温润细致,不像是能够开花的树种,却又花势逼人,实在是始料不及。
观花赏花,雨天雾晨,都是良辰佳时,而我竟都曾到过,这不得不令人值得高兴庆贺。这种花在开花的时候不长叶子,打破了“绿叶配红花”的老调,所见着皆红,所触着亦红,直红透到人的心里去。而等到花谢花飞,乱红萎了一地时,又觉其楚楚动人处又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柔弱,青春易逝,姗姗可怜。况且这一路车辆不多,人迹也少,但又不至于没有,静到极处时又有或是妙人或是俗士来打破岑寂,汽笛呜呜后又听得几声鸟语。或者像我这样的闲人,偶尔领略了花开烂漫时的喧嚣,花落飘零时的凄凉,吟出一两句唐诗宋词来应应景,不也很好么?有人欣赏,有人怜惜,花也似乎开得自在悠然一些。
只可惜这一二里路段上花树长势不一,有的高壮,有的瘦小,还有的甚至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一丛青草围着的土坑。但此处苍翠,彼处荒凉,在无情之中又显出一番深意来,像是水墨画里的留白,高妙处任你想象。
而另一绝胜风光,却又是只有在夜晚才能够看到的:而我又偏偏把这一番美意都占尽,实在可喜,亦颇可爱,真该浮三大白!
夜降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过滤过一样,响起的喧哗也有了寂寞的回音。这时候,路两旁的人家便都撑起几顶帐篷,搬出桌椅,餐具,煤气罐,各种蔬菜,就在街边起炉灶,生烟火,做些风味小吃。只留下街心一条小道共行车往来。
路旁街灯初上,高高挑起在空中,散发出昏黄的光芒,与灯柱下的人间烟火相掩映。帐篷里时时传出炒菜烹调的滋响,还有客人们相呼劝酒的盛意。每走过一个帐篷,都会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即便没有风来吹送,也依旧四处飘洒弥漫。哪怕你晚饭吃得再饱,在这时候闻到了这里的香味,也会食指大动,胃里面隐隐有谗虫蠕动。
黄州城临近江边,又多湖泊,所以水产丰富,走过这一家你闻到的是鱼的腥味,那么也许下一家就是在暴炒龙虾了。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你对当街坐饮的向往,况且有食无类,如有雷同,并不巧合。更兼掌勺的师傅们手艺各有千秋,一烹一调,各自渊源底蕴显露无遗,实在难以尽叙其胜处。
其实生活本就在于多发现多领悟,也许在看似极平常的事物中又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东坡路因为有了这些帐篷而有了活力,又因为那些花树而有生气,而一在白天,一在黑夜,如绚丽火花开谢,如耀眼阳光普照,及艳冶,亦及温馨。穿行帐篷之间,不仅有诸种菜香萦绕,更令人心胸暖荡的是店主一家三口其了融融,男主厨,女张罗,孩子大的就来帮忙,小的就在一边玩耍。酒不醉人人自醉,亲情本就醇如酒,在和曛的暖风里温情肆虐,又有诸种色香气味作下酒料,即使无酒亦醉三分了。一路行来,眼里竟然有些湿润润的,不知是不是眼泪,难道我竟已被感动?
东坡路虽以东坡为名,却并没有东坡有名,也与东坡没有关系。而我所叙及的一二小情景,又极普通,想来还没有“东坡”这二字更具影响力。但幸好我写这一篇小记,并非是写给那些见惯世面的大人物看的,而他们也必定不顾一屑。但小人物也自有其可爱处,即容易满足,自娱自乐即可,何苦自讨苦吃!
我走过的地方不多,见国的美景也少,但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满足之中又透着一些小的感动。因为这人世间的一切是那么的可爱,又不吝让我看到。小感动也是感动,有感动即是大性情。
这路上原本还有另一值得一提的地方,只不过我这人生性懒散,写了这么多已是不易,又怎么好太劳心劳力呢!只好放着,以后再写,反正它又不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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