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俗
故乡有个风俗,姑娘出嫁三天后请客,为了显示娘家人丁兴旺,人不能去得少了,一般说要去三代人,不去十三也要去九个,再少了不但邻居笑话,连姑娘婆家的人也要笑话的。这些去请客的人,除去姑娘的一个小侄儿是娃娃,其他都是姑娘的叔伯辈或兄弟辈,并且还得都是能喝酒会来枚的。如果本家凑不够这么多人,就需要到外门外姓去聘请。因为去的人酒量小了,喝醉了,回来会被邻居们耻笑的。
婆家人呢,为了应付这局面也不能示弱,要从爷儿们朋友世面人里面请一些酒量大的来作陪。一桌要坐八个人,客人与陪客一般是四对四,分为两大阵营,这样主客都会认为公平。客人如果来十三或九个,婆家就需要准备三桌或两桌正席(小娃娃跟姑姑玩儿,一般不入席),陪客的就需要十二或八个。陪客的必须拿出所有的本领,不把客人喝醉一两个不算本事。要让客人喝醉,陪客的也不能少喝,但他们不怕喝醉,因为离家近可以回家睡觉,这样大家还会夸奖他是个舍命陪君子的英雄。客人呢,自然要想法子少喝,能把陪客的灌醉一两个,自己人谁也不喝醉,那才显示出本事高强来。
喝酒的时候,每桌都有一个主陪客和主客人。主陪客引导大家先吃一阵子菜,再慢慢的各喝各的喝门盅,每人要喝三杯,这叫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杯酒喝罢,主陪客再喝一杯,喝罢斟满对主客人说:“各位一路辛苦,我敬北庄(或西庄南庄东庄)的客一杯,其他的无论是陪客还是客人都随着我走动走动,到这里来。”这时各人都会喝起一杯再斟一杯,放在主客人面前。
主客人谦虚一下说:“我不会喝酒,也不懂酒规矩,我喝了把杯子打散吧!”主陪客说:“随便随便。”主客人喝起一杯,斟满放到主陪客面前,说:“一会儿帮我个忙。”主陪客说:“谢谢你看得起我。”主客人再喝再斟满放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同样要求帮个忙,这样的酒一般都会接受的。到自己面前只有两个杯子时,还有一位陪客面前没杯子,主客人便说:“我喝两杯再斟上,敬这位表叔(或老表),大家都喝起,斟满端过来。”大家喝起后都把斟满的杯子放在那位陪客面前。这算是回敬。
那位陪客喝起后,也按照这种方法打散再集中敬第二位客人。第二位客人喝起后,再打散再集中敬第二位陪客。就这样,集中打散,打散集中,陪客敬客人,客人敬陪客,每人都要喝上十六杯酒。有时候,客人陪客都非常熟悉,就简化这个程序,主客人喝罢头八杯,主陪客就说:“别打散了,你喝罢推两圈儿算了。”主客人喝罢满桌人挨个儿喝。每人也是喝十六杯。
无论是集中打散还是推圈儿,最后杯子还是要落在主客人面前。主陪客说:“北庄的客,今儿个咱们投缘,你先打一关,见人来八个酒。你来罢,在座的人人都得打关,人人也都得应关 ,谁不应关谁喝八个,谁不打关喝五十!你看怎么样?”主客人还是谦虚一番说:“我的酒量不行,怕打不下这一关。”陪客们都说:“不要谦虚,不要谦虚,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大,来吧,来吧!”主客人说:“那我就献丑了。”
下边交手见面,每人先碰两杯表示友好,再来枚,一关下来主客人至少要喝四十杯。如果枚来得差一些,喝的还要多一些。到在座的每一位都打完关时,加上应关的酒,每人至少要喝八十杯。不过,来枚的杯子一般没有敬酒的杯子斟的满,按两杯顶一杯,也有四十杯。中间不定谁霸住关不让走再来八个,或者谁开头连输仨学习一个,这些还都不算数。
关打严了,陪客们都说:“北庄的客,个个是海量,我们佩服。”客人们自然谦虚道:“你们的枚来的好,我们不是对手。”这时,主陪客又说话了:“下边咱们分散来枚,各选对手。我先来!”说罢就邀请主客人说,“我看咱爷儿俩(或弟兄俩)怪对脾气儿,不如咱俩先来一盘,如何?”盛情难却,主客人说:“表叔(或老表)让我一点儿,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两人就开起了战。说是一盘,其实是一大盘三小盘,也就是来三局二十四个酒。主陪客往往是从量上和客人较量,来个仁义尽兴,常常要多喝两三杯。
他俩来毕,其他六人再各选对手两两对战一番,也是一大盘三小盘。客人一般也不示弱,大都要答应陪客的要求。这一圈儿来完的时候,十二局九十六个酒,每人至少要喝四十八,枚盅子浅,也按两个顶一个,也有二十四杯。愿意多来一盘的,输酒学习的,也不在数。
这时候,算一下,开始三个,敬酒十六,打关四十,分散对战二十四,加起来就是八十三。加上霸关的,多来的,学习的,也就是九十多了。这种事情喝酒,一般从下午一点开始,不到掌灯时分,客人是走不掉的。为了把战线拉得长一些,大都用的是那种一斤酒能斟九十多个的杯子。这时每人喝的没有一斤也不少啥了,量小的就有可能撑不住了。
这还不算完,这一桌的战到这种程度,其他桌上的陪客又要过来找亲近的关系密切的套亲戚叙友情挑战来了,客人们又不好杜绝,只好迎战。又是敬又是碰又是来枚,每人少不了要喝上十个八个的。加在一起就有一斤多了,量小的又可能要出酒醉酒了,量大些的也有些头晕沉沉的了。
如果客人还有不醉的,事主人就要把杀手锏拿出来了。就在客人们一再表示不能再喝的时候,从外边进来一个人,对客人们连连抱拳说:“各位,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俺叔有事儿,我不在家,听说了连忙赶回来,还是迟了(或者找其他的理由),该罚该罚,我先喝八个。”说罢满满的喝八个酒。
客人见他是个生力军,纷纷说:“八个不行,再来八个。”来人也不客气,又喝八个。喝完后说:“我想敬各位两杯,这杯子太小,拿两个大的来。”主人连忙拿过两个能盛二两的大杯,来人说:“各位喝的都不少了,我也不能占你们的便宜,为表示诚心诚意,这样吧,我喝两杯满的,给各位斟两杯浅的,一次敬如何?”主人说:“两杯不行,喝四杯再敬!”来人说:“你看俺表叔,这不是要我的好看吗?既然老人家说了,我就得照办。”说罢喝两杯再喝两杯,八两酒进肚了,然后给客人斟两个半杯,逐个敬客人。
人家喝四个满的,让你喝两个浅的,完全是出于敬重你爱护你,你还有啥话说的,喝吧!可是喝下去以后肚子里就不是那么舒服了。为啥?原来那个一斤多,是用时间泡出来的,喝茶喝水大小便,排泄了不少,可是,现在一下子喝了这二两,咋能承受的了?不过,客人还不知道是上了当,还夸道:“仁义君子,仁义君子。”说着说着天旋地转的,舌头根子硬了,嘴也不当家了,还说:“我......我......我再跟你碰......碰两......两杯。”
八九点了,客人要走了,回家睡觉的陪客又都回来了,嘴里也是打着卷儿的说:“各......各位海......海量,陪......陪不住,少......少酒无菜的,招......招待不......不周,请......北......北庄的客原......原谅。”客人在车上睡了个乱七八糟,还在大吹大擂:“我......我没醉,再......再碰......碰两杯。”有一两个头脑少许清醒一些的,应酬道:“我......我也不......不行了,不......不是你......你们的对......对手,来......来日再......再战。”姑娘笑着说:“走吧,叔,下回见了面,再比量!”
客走主家安,一场大事就算完完整整的结束了。
婆家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他们当初在为孩子的事儿下礼定亲、会亲要媳妇的时候,媳妇娘家也是这样找陪客,婆家人怕媳妇娘家人小看了,不得不放开量喝,往往是去八个醉四对儿,去十个醉五对儿,此“仇”不能不报。不过今日婆家人报了“仇”雪了“恨”,娘家人却不结怨。为什么,他日,我的姑娘嫁给你的儿子,你的姑娘嫁给我的儿子,这些人还有碰面的时候,酒还是那样喝,故事还是那样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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