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名落孙山
那日忆林虽说答应了母亲和姑姑,把秀林领进府来,让她们见识见识,可是一连找了四五天,找遍了北京城也没找到,不禁有些失望。初十那天,大试开始,也没见到秀林,只得无可奈何的进场考试去了。
第一场考诗词歌赋,第二场考八股制艺,第三场考时政策论。忆林提笔会好,写起来洋洋洒洒得心应手,如同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尤其是那第三场的时政策论,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大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感。誊录一遍前去交卷,其他考生还都在低头瞑目苦苦思索。满以为是第一个交卷,谁知主考官手中正拿着一份试卷细细观看呢。忆林吃了一惊,是何人如此迅速,先我交卷?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呢!偷着瞭眼一看,吓了一跳,那试卷上分明写着“魏秀林”三字。呀,秀林兄果然是高我一筹,我不及也。四下打量,却不见秀林踪影。
十六放榜,忆林毕竟是少年心性,有些沉不住气了,遂向母亲与姑姑说了一声“我看皇榜去了”,家人也没带就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路上奇迹般的遇见秀林前去看榜。兄弟多日不见倍感亲切,思念的话自然说了不少。相互询问考试情况,各自如流背诵一遍,秀林说:“忆林弟,今科状元非你无疑。”忆林说:“兄长莫要取笑,小弟交卷满以为是个第一,谁知兄长已捷足先登了,兄长不中状元谁还能中状元?”二人说说笑笑,来到榜前。放眼观看,只见第一名是曹发科,第二名是徐天祥,第三名是石虎,第四名......第五名......从头看到尾也没发现魏秀林和杨忆林的名字。这怎么可能呢,莫非看错了?两人擦擦眼睛仔细再看,二百九十三人历历在目,还是没有魏秀林杨忆林这两个名字。这头榜虽不是正式录取,可是入不了这头榜,无法参加殿试,别说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连个末名同进士也捞不到了。
举子们议论纷纷,曹发科是个什么东西,谁不知道他是宦官王振余党曹吉祥的干儿子,只会玩鸡弄狗斗蟋蟀,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草包肚子挺得怪高,文辞却很有限,斗大的字装不了一筐,他可以考个第一,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徐天祥更不是个东西,是那个当年英宗北狩郕王监国时建议南逃的徐有贞的亲侄子,肚子里虽有几瓶子墨水子,可也没少做坏事。三角眼一眨把一个点儿,净给曹发科出坏点子。石虎是大将军石亨的儿子,石亨的功劳大官封的大势力也大,谁敢议论他呀?人们对榜上之人,一个一个的议论,有真才实学造诣高深之士寥寥无几,虽有少数几个也是排在末尾;泛泛之辈酒囊饭袋却滥竽充数充斥榜首。必定有弊!
可是有弊又有什么法子?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谁能有那回天之力,扭转乾坤呢?认命吧,散了吧。秀林垂头丧气的离开皇榜,往住处走去,忆林也觉得没有面目回府,无可奈何的跟着秀林进了他住的小客店。忆林忿忿不止,要来酒菜,对秀林说:“来,兄长,借酒浇愁吧!”岂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愁能销的了吗?
也是忆林相府出身年轻气盛,几杯酒下肚,骂了起来:“好你曹吉祥,当年你依附权阉王振,坏事做绝,见王振事败,假装揭发检举,骗得皇上信任,才逃得一死。大胆徐有贞,当年于谦于大人为何不把你杀掉,留下你这条祸根。这两条恶棍,今日不思前过,一招权在手便把恶来行,胆敢胡作非为,早早晚晚犯到我手,叫你们不得好死。”骂一句喝一杯,再骂一句再喝一杯,骂着骂着,又埋怨起于大人来了:“于大人,于少保,你宅心仁厚,不计前嫌,为何当年你不把这两个祸根杀掉,恐怕日后你必受其害。”忆林一件一件的说,一杯接一杯的喝,秀林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不大一会儿,忆林就酩酊大醉了,秀林只得把他扶到床上。
秀林喝了几杯闷酒,也觉得烦躁不安,随手取出折扇就要扇凉,猛然想起白眉老人之言,心中暗想,险些误了大事,为何不借折扇之力,问个明白?于是打开折扇,对空一扇,说:“折扇啊,折扇,十八年前是你误了我一场,难道说今日你还要误我的前程吗?”话音一落,就听身边有人说:“可喜可贺状元郎,这是天数不要埋怨。”是谁说话?听声音像是那白眉老人,可是四周看看不见人影,只见忆林嘴唇动了几动。难道说是神仙附他之体,借他之口与我说话?待我试他一试,说:“我与爱妻近在咫尺,不得团聚,有什么可喜的?今科大试我又名落孙山,有什么可贺的?”
只见忆林嘴唇又动了几动,说道:“与凤姐团聚,只在月内,不必烦恼。可贺之事就是你父子未上皇榜,如若上了皇榜就不好办了。”秀林惊奇的问:“我与谁是父子?我已经有儿子了?是凤姐生的吗?为何不上皇榜就值得可贺?”忆林嘴唇又动了几下,说:“你与谁是父子,日后便知,不必细问。至于可贺之事吗,皆因榜上之人,除了最后几名饱学之士是做样子的,其余的全是因为重金贿赂了徐有贞曹吉祥,他二人串通了正副主考官与十八房监考官,从中做了手脚。你只需到于谦于大人处告发此事,你父子必登榜首。”秀林问:“怎样告发?”忆林的嘴唇却不动了。
真的是有神仙指点吗?看忆林那烂醉如泥的样子,怎么会说出这么清醒的话来?我父子,我儿子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忆林他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凤姐,小忆林怎么会知道凤姐的名字?凤姐真的生了儿子?我和凤姐之事,忆林怎么会知道?看来必是神仙指点无疑。皇榜一定,谁能有这回天之力呢?只有按神仙的指点去找于大人告发了,可是听人说于大人北疆巡边还未归来。就是于大人在京,无凭无据的怎么告啊?等明日忆林醒来再说吧。
秀林坐在床边仔细端详忆林,看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论是哪一点都和自己相差无几。虽说从年龄上说我比他大十八岁,可是自己依然是十八岁的相貌。我二人站在一起,别人一定会说我们是孪生兄弟。算算时间,正好我大他十八岁,难道说忆林是我的儿子吗?可是听他说他是有父有母的呀,并且他家也不在北京城啊?天下之大,有几个面貌相同的人有什么稀奇的,这也许是一种巧合吧!“忆林,忆林!”秀林叫了两声,还不见答应。突然想到,这孩子叫忆林,我叫秀林,难道说是“忆”我这个“林”吗?况且凤姐姓杨,这孩子也姓杨,怎么会这么巧呢?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来。
第二天早晨,忆林才清醒过来,见秀林两眼熬得通红,心想必定是伺候了我一夜,不好意思的说:“小弟酒量浅薄,不胜酒力,叫兄长见笑了。小弟酒后没说什么醉话吧?”秀林忙说:“没有,没有,自家兄弟,有什么可见笑的?哎,对了,贤弟姓杨,可与阁老杨府有什么关系吗?”忆林说:“咱平民百姓一个,怎么会与相府有什么关系!”
不是忆林不说实话,实在是他的家风所致。虽说祖父是五朝元老,内阁首辅,官至极品,父辈们个个做官,可是他们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中的进士,才走上仕途的。叔伯弟兄十几个,虽说中进士做官的还不多,可也都是循规蹈矩安心读书,没有出过一个花花公子,依仗权势胡作非为的。自己怎敢败坏门风有辱家门呢?且不说父祖的严格要求,单就师父姑姑的教训,也容不得自己做坏事。所以忆林外出,总是轻装简从粗布衣衫。与人交谈,也总是说自己是平民百姓。就是这次应考,也没报出父祖姓名,他要凭自己的本事来求取功名。
秀林见忆林这么说,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就把昨晚神仙指点的事儿用自己的话讲了一遍。二人仔细推敲,必定是徐曹二人从中做了手脚,拿天下举子的前途和国家的命运当儿戏。现在杨寓杨荣杨溥三位正直的阁老都早已下世,朝中大臣原来多是王振死党。王振虽然受戮,可其阴魂不散,如若不是于谦于大人挺身而出中流砥柱,敢作敢为惩治奸党,朝中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于大人巡边才离京半年,他二人就敢如此作弊,也太胆大妄为了。看来只有于大人才能刹住这股歪风。也不知道于大人回京没有,不如前去碰碰运气再说。
二人来到于府,果然于大人还没归来,怎么办?
忆林说:“咱们何不联络天下的举子,联名上书,先闹他一闹,叫他把殿试缓一缓。”“对,还是贤弟聪明,说干就干事不宜迟。”秀林佩服的说。通过联络得知,榜上之人不是于朝中大臣沾亲带故,就是经常出入徐府曹府,舞弊之事一定属实。秀林出面写了上皇帝万言书,天下举子共同署名,上奏了朝廷。可是万言书上去了三天,却不见任何动静。殿试在即,如若朝廷不准奏,到那时,生米做成熟饭,可就不好办了 。秀林这时也破釜沉舟了,对忆林说:“贤弟你先带领众举子与他们闹腾着,阻止殿试,我再想个办法。”忆林问:“兄长有何妙计?”秀林说:“贤弟莫问,且把万言书再抄一遍。”
秀林携了万言书,来到偏僻处,取出宝扇对空一扇,说:“送我到于谦于大人的边帅府。”身子一轻,一时三刻飞到了边帅府,秀林对门官说:“我有重要事情求见于大人,先请您把这万言书交给于大人。”门官进去后,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了,说:“于大人有请。”秀林见了于大人,把这次大试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于大人听后非常气愤,说:“徐曹二人也太胆大妄为了,前帐还未算清,又敢兴风作浪。开科取士乃国家大计,岂能容鼠辈肆意狂妄?”随即修了本章,先派快马进京禀告皇上停止殿试,然后交待了军务,也连夜进了京。到了京城,于大人家门也没进,直接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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