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豆豆的故事

 

狗，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因此，要善待它们。

 

                                                   ----题记

 

 

一

 

2007年的初夏，耄耋之年的老母亲从武汉来南京我这里小住，因儿子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妻子则整天“泡股市”，我也要忙着上班，白天就剩母亲一人在家。妻子说家中太过冷清，不如弄只小狗来养养，让母亲打发打发时光，排遣一下寂寞，我认为主意不错，母亲也笑眯眯地答应了。

不几日，妻子真从老乡那里抱回一只刚滿月的小黄狗，是只“博美犬”和“蝴蝶犬”混血的“串串”，虽是个“小杂种”，但长得蛮可爱，让人怜惜不已。望着浑身毛绒绒、比拳头大一点的小样，母亲说像颗黄豆似的，就叫豆豆吧。

豆豆是条小公狗，长得特别有传统的狗模样，不像有些名犬，狗不像狗，羊不像羊，故然是舶来的纯种狗，我们也不喜欢。母亲说，管它什么种啊，既然来到我们家就是前世的缘份呀！

小豆豆刚来时特别黏人，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人走到那里就跟到那里，碰到你的脚就跟吃奶似的拱起来。儿子忙去超市买回牛奶和火腿腸，可它闻闻就走开了，一整天也没吃啥东西，急得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说它还是个“月子娃”呢，是想吃狗妈妈的奶吧！

过了两天，豆豆可能饿极了，居然悄悄地把一碟拌有牛奶的鸭肝泥舔了个底朝天，这一下家人都不担心它会饿着了。每天的饭后茶余，望着它那迷迷盹盹的眼睛和笨拙的姿态，或逗一下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让几个大人都有了一种童心未泯的感觉。

几个月时光倏忽间就过去了，小豆豆成长中那些令人烦恼的所作所为也接踵而至。首先是换掉胎毛，滿屋子一时都是飞絮一样的绒毛，本来就有过敏性鼻炎的我常被折磨得喷嚏眼泪流；其次是小东西喜欢乱啃，不知是不是磨牙的需要，为此家中的椅子腿、拖鞋和衣橱门，都被它津津有味地啃得伤痕累累；最让人讨厌和不能容忍的是它随地“方便”的坏毛病。妻子去请教养狗的人家，都说在卫生间铺上纸，然后弄点它的尿在上面就行，可豆豆楞是不理这个茬，依然我行我素且愈演愈烈，有一次居然胆大妄为地跳上床大便，好在夏天铺的是凉席，好弄干净。我第一次打了它，它吓得躲在床底下半天不敢岀来，眼神里流露岀那种哀哀戚戚的目光，真是又可怜又可嫌。

看着它因脱毛而癞癞巴巴的样子，最初的新鲜感已荡然无存，我和妻子都萌生出将它送人的念头。可儿子坚决不同意，说什么既然养了就要对它“负责”。母亲不好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才说，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一时间，这个曾经的“开心果”让人有些无奈。

 

 

二

 

一天和同事小潘聊起了小狗，小潘说她上小学的儿子放暑假一人在家，整天逗邻居家的小狗玩，还吵着让她买只小狗回来养。我乘机说把豆豆送给她，她欣然答应了。下午上班时，我就把小狗装在自行车篓里带去了。一路上，豆豆站在车篓里，两只前爪登在车篓上沿，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还以为我象过去一样带它去玩呢！小潘10岁的儿子早已拿着火腿腸等候在厂门口了，看到豆豆那高兴劲别提了。一下午豆豆又是吃又是喝，撒起腿和几个半大小子滿院子疯跑，可是享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了。

傍晚时分，豆豆似乎觉得不太对头了，它心神不定地东瞅瞅，西瞧瞧，那神情分明是在找我，因我在办公室一直躲着它。只到看见小潘骑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她儿子抱着豆豆，一溜烟似的驶上大街，我远远地看见豆豆在微微地挣扎。那一刹那间，我心里有种酸酸的像做错事的感觉。

下班回到家，开门时少了豆豆窜来窜去的迎接，和围着脚前脚后的厮磨，心中多少有点失落与怏怏然，想到妻子和儿子回家时或许不快的反映，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起来。坎坎不然，妻子一进门听说豆豆送人了，脸上立马布滿埋怨：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晚上儿子回家没见着豆豆，也没好气地大声呵责：太不像话了！只有老母亲眼晴红红的不说话。见此状，我故作声势地大声说：豆豆在时你们都讨厌嫌烦，送人了你们又埋怨。其实我心里也有点自责，总感觉像把“儿子”送了人似的，豆豆毕竟已养了三个多月，多少有点感情呀！

次日正好是双休日，我们忙了一上午，总算是把家里彻底打扫收拾了一番，房间里又变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了，家中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闲下来的时候，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大家都尽量不提豆豆两个字，但仍觉得滿屋子都是豆豆的影子。它在小潘家里会闹吗？它会躲在墙角用一种无助的哀怨目光想我们吗？一整天来我滿脑子都是对豆豆的猜想。我也不断地安慰自已，它不是喜欢在外疯跑吗，小潘的儿子肯定带它到处野呢！它一定是快乐得“乐不思蜀”吧！

只到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豆豆那种让人放不下心来的感觉，对它的思念也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滿屋子的张结。尽管我们还像以往一样烧饭、吃饭，看电视和睡觉，但家里总像少了点什么一样，因为毕竟一个活蹦乱跳、和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小牲灵从视线中消失了啊！

正当我在想着对豆豆的不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忘的时候，我接到小潘打来的电话，此时豆豆离开我们刚好两天。电话那头小潘急促地说：许师傅，你快来吧，豆豆两天在我家不吃不喝，又吵又闹，可怜死了！顿时我有种喉头发硬的感觉。

放下电话我就下楼骑车，向老虎山脚下的租赁公司狂奔而去。到了公司门房外，看见豆豆被绳子拴在门口，浑身脏兮兮的，小潘正在打水准备给它洗澡。才两天不见，豆豆像只流浪狗一样，和往日金黄鲜亮的毛色大相径庭，小狗完全变了个模样。我喊了声豆豆，它看到我拼命地叫着，挣扎着向我扑过来，伸出鲜红的小舌头，在我腿上手上不停地舔着，那是一种找到主人后的狂喜呀！

虽是夏天，洗下一盆黑水的豆豆仍是瑟瑟作抖，它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一下也不能离开它的视线。我把它放到办公室的沙发上，想出去找条毛巾给它擦擦身上，它又一阵狂吠，是害怕我又扔下它、又回到见不到我的噩梦中吧！

回到家里，豆豆那股高兴活泼劲让人看到别提多开心了，它和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摇头摆尾地亲热一番后，大吃大喝了一通，然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下午。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提将豆豆送人的话了。从豆豆这只小狗身上，我们看到了狗通人性，以及狗对主人的忠诚，这也让我们感慨不已。

 

三

 

直到现在，每当我们看到那些流浪狗可怜兮兮的样子，都会诅咒那些将它们遗弃的狗主人的无良和道德缺失。儿子甚至说流浪狗比乞讨的流浪汉还要可怜！因为狗是无法把握自已命运的，它们的生存和幸福完全依附于养它的人，所以狗是无辜的！应该遣责的是那些没有责任感的“狗主人”呀！

说到流浪狗不得不说下我们院子里的“多多”。多多是条小公狗，白色的京巴串串，其实长得蛮可爱的。他的主人原租住在这里，后来搬了新居，没将多多带走，从此多多就在此吃百家饭。冬天它蜷缩在避风的楼道里，天气暖和时哪舒服就睡在哪里，像个快乐的流浪汉，只是白毛成了灰黑色，毛长了就会粘在一起，像赶毡一样。多多----或许是一“名”成谶，它注定是多余的吗？

多多在大家的关照下，生活得挺自在安逸。这里养狗和不养狗的人都曾喂过它，院里一位不养狗的老太太，每天上午铁定要买两根火腿腸喂多多，有的人家会将吃剩下的肉骨头或食物装起来，专门留着喂它。更多的是养狗的人家，在喂自家小狗时顺便给多多抓两把，它在这里虽然“流浪”了近两年，但从未饿着。我们一楼的丁姓女士，绝对是个最关心多多的“爱心人士”，她曾几次送多多出去剪毛洗澡，可这家伙就是不愿意，总是呲牙裂嘴地想咬人，吓得人家说这钱我赚不了，您另换一家吧！

应该说多多是不幸的，但也是有幸的。最有意思的是多多有次看见一条小母狗，尽有闲心想上去亲热一番，被二楼的王丽萍看到后对多多说：就你这烂样，饭都吃不上还想歪心思呀！说得一大帮人都笑弯了腰。多多却不以为然地扭过头瞅瞅王丽萍，悻悻地走了。它是不是心想：关你屁事呀！讨厌！

前段时间南京这里整治流浪犬，多多未能幸免，它和院子里的另一只流浪犬冬冬被缉狗队抓走了，统一被关在浦口的石佛寺流浪犬收养中心。多多走了几天，就被大家议论了几天，丁女士提出想去看看可怜的多多，马上有人响应。

次日，丁女士和另外两人拿着派出所开岀的证明，辗转倒车近两小时才来到收养中心。偌大的院子里有几排大开间的狗舍，每间有几十只狗，乱哄哄的一片。狗看见有人来都围拥上来轻叫着。丁女士她们找过几间狗舍，终于看到了多多和冬冬，两只狗听见熟人的呼唤声连跑带颠奔过来，摇头摆尾地立起身子，舌头伸得老长地舔着丁女士的手，像走丢了的孩子见到娘一样的欢喜。她们用带去的五香鸭肝喂它俩，两只狗都顾不上吃，仍然望着丁女土，在她身上噌着、舔着她的手，忧郁的眼神仿佛在说带我走吧，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丁女士她们决定试图和中心民警说说，将多多它俩带回去。一番交涉后对方态度有所松动，但同时将两只狗带走警察依然不可，最终决定带多多回来。回家的路上，多多乖乖地跟着她们一路小跑，仿佛想尽快逃离这噩梦般的“集中营”，比起冬冬来幸运之神更加眷顾它啊！丁女士她们带着多多走到浦珠大道路口，由于带狗不给乘坐公交车，只得在路边花60元租了一辆小面包车。多多终于又回到了它“流浪”的快乐家园。

前两天碰到丁女士，当她给我们讲这“营救”多多的故事时，我忍不住几次竖起大姆指称赞他的善行善举。说良心话，我们虽然也很喜欢狗，但很难做到她这样。想起每次遛豆豆时碰到多多，都尽量避开，总害怕它身上的跳蚤搞到豆豆身上。仅此，让我的内心浮起一丝羞赧。

这个插曲当然是后话，还是回到豆豆当年成长中的故事里吧。

 

四

 

随着岁月的逝去，豆豆慢慢长大了。已到成年它体型仍然娇小，长仅尺余，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和黑黑的鼻头，像三颗黑弹子组成的一个倒三角形，两只乎扇乎扇的耳朵耷拉着，浑身披着金黄色的长毛，特别是颈部的鬃毛厚且长，身子短且臀部浑圆，奔跑起来像只猎食的微缩版雄狮，人见人说豆豆长得有型好看呢！这小家伙也越来越听话，在也不在家乱啃乱咬和随地“方便”了，一家人对它的喜爱与日俱增，甚至把它当作“小儿子”一样看待。

记得那年的盛夏，豆豆喜欢长时间蹭在空调房里享受，结果可能过于贪凉，这小家伙感冒发烧了，浑身烧得滚烫，看它一刻不停地摇着头，那痛苦不堪的样子让我们心痛且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只到晚上儿子下班回家，妻子才和他一起打车去了一家宠物医院，打完退烧什回来已是夜里十来点钟了，可豆豆仍是静不下来，不停地晃动着脑袋，像被烧糊涂了一样。

半夜里看它那难受的模样，我也无法入睡，只得把它抱下楼，放在桥下那片湿漉漉的草地上想给它降温。豆豆好象站不稳似的，不停地在刚刚修剪过的草坪上打着滚，或许凉凉的、泛着浓浓的青草味会让它好受一点。只到下半夜天将亮的时候，豆豆才渐渐安静下来，估计是退烧了，但仍是懒洋洋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慵倦模样。一天以后，豆豆才恢复进食饮水，我们也才放下心来。从那以后我们格外注意，再也没让它生过这类“大病”。但有时它会肠胃不好，偶尔呕吐或拉肚子，但它会自我调节，不用吃药很快就能自瘉。

成长中的豆豆也渐渐长了些挺逗人的“本事”。它熟悉我们家每个人的脚步声，人还在老远没上楼，豆豆就会警觉地摇晃着耳朵，好象是在辨识其准确性，当它确定是我们家人时，那鼻子里会发出有节奏的“啌、啌”声，如果我们没有理会，它会随之“汪、汪”地大叫起来。客厅里有时没人，它就会连跑带颠地叫着跑进卧室，那意思分明是有人回来了，赶快去开门吧！

有时我们在厨房做饭，因油烟机响着，会听不到电话铃声，这时豆豆会冲进厨房冲我们大叫起来。想想这时候应该没人回家呀，就没理会它，并大声呵叱它瞎叫什么？豆豆看我们无动于衷，急得一边狂叫，一边团团转地立起身子蹦着，当你注意它时，他会扭头边叫边冲向卧室。当我们听到电话铃声去接电话时，它会邀功取宠一样围着你，只到你说豆豆真能干，它才会像完成任务受到褒奖一样滿意地跑开。

 

五

 

自古以来，狗就是人类天然的忠诚朋友，狗对人的依恋，人对狗的喜爱，演绎了几多感人肺腑的的故事。《新浪网》上有个宠物专栏页面，事不多的时候我常光顾那里浏览狗的故事。于是我知道了有个叫“小蓝”的博主，是位收留流浪犬的爱心女性，或许这位生于武汉，学成于北京并安家于此的爱心女孩是同乡的缘故，很喜欢读她有关狗狗的博文。有一次读她一篇《北京地铁口的忠犬八公》的博客文章，让我有点想掉泪的感觉。

小蓝文笔很好，叙述的故事情节有种淡淡的凄楚和哀怨，很容易让人进入她笔下的那种伤感凄惶的氛围。她讲述的是在北京一地铁口，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花狗，因主人乘地铁时将它遗弃在那里，多少天来它一直盘桓于此而不肯离去，只要下车的人流湧来时，它都会慌张地迎着人流张望寻找，多么希望能看到主人的身影，但当它一次次失望地看着人流远去的时候，它就会趴在地铁口，等着下一拨人流的到来。它忧戚的目光中泛着凄哀，朦胧的泪眼里闪烁着疑云，好像在问：你们知道我的主人在哪吗？

小蓝在发这篇博文时，同时配发了一组照片，照片上的小狗蜷缩在一丛冬青树下，忧忧的眼神中有一种无助与期侍。据说地铁口有做些生意的小贩，常给它买些火腿肠之类的食品，但它不到饿得不行时，从不去碰那些食物。它的生活中除了等侍还是等侍，或许在它的认知世界里，主人对它只是一次意外的走失，而不是永远的抛弃。小蓝后来写到，当她得知这只小狗的情况时，去地铁口找到了它，并用带去的肉干喂它，小狗摇晃着尾巴除表示岀亲昵和感谢外，但并未吃下这或许从未见过的美食。小蓝想抚摸并抱住它，小狗却以一种却生生的警觉目光躲开而不肯就范。

文中最后说，希望小狗的主人看到这篇文章时将它领回，让它感受家的温暖；如果不能改变主人对它漠然与决绝，她希望有爱心人士将它收养，因为小蓝己经收养了20几条流浪犬，大部分由她岀资寄养在宠物收养中心。这只小狗最终怎样，究竟有无一个好的归宿，我没有看到后续报道，所以这个故事一直萦绕于心，至今对它难以忘怀。尽管它和豆豆一样，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串儿狗”。

由此我想到狗与人的缘份，应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契合。按照佛界的说法，今世情缘前世定，人与狗之间也应如此。所以，狗不会因为主人的贵贱来决定情感的亲疏，也不会因主人的穷与富来决定情感的远近，不论生活在皇宫贵族，还是在穷家小户，狗都会适得其所，穷则穷过，富则富过而终其一生。正如坊间所言，儿不嫌母丒，狗不嫌家贫。仅此相提并论，就令人对狗刮目相看。

小蓝博文的题目为什么叫“忠犬八公”？我曾疑惑不解，为弄清这个名字，我用《百度》搜索引擎输入这几字后，电脑链接到一个界面，于是，我读到一个感天动地、催人泪下的凄美故事。

据说这是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的日本一件真实的事情。最初由一名新闻记者采写成通讯稿，文章见诸报端后，旋即在市民中引起极大反响。虽然年代久远，故事出现多个版本，但我更倾向于下面的这个说法。

这个人和狗故事发生在日本东京的涩谷。1924年，东京帝国大学农学部教授上野英三郎，和妻子与即将出嫁的女儿一起生活。一个深秋下雨的傍晚，在下班路上，教授邂逅到一只幼年的流浪犬，它一直尾随着教授不肯离去，那哀哀的眼神中分明透着期盼，那或许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虽然小狗毛色脏乱，浑身泥水，但教授还是认出了它是一只名贵的日本“秋田犬”。于是，教授抱起了这只“呜呜”轻叫、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并给它取名“八公”。

从此，在八公伴随教授生活的17个月里，除上班时间以外，它与教授形影不离且相互取悦，甚至到了“相依为命”的地步，以致教授的妻子和女儿都心生“嫉妒”。随着八公的渐渐长大，棕红的毛色，壮硕得有半人高的身子格外引人注目。教授每天从家里走到涩谷车站，而八公每天都要送教授至车站口。每天黄昏，八公都要在人流如织的车站等候教授的归来，然后欢快地尾随教授回家。不论起风下雨或冰天雪地，八公都如影随形从不中辍。只到有一天早上八公送别教授后，再也没有等到教授的归来。

原来教授那天上班时，因心臓病突发猝死在讲台上。下葬那天，三天三夜没有进食的八公，围着灵柩奔跑，悲怆地呜咽、哀嚎着，只到教授的灵车远去。那是1925年的5月，一个樱花开得如雪般的日子。从此后，可怜的八公每天傍晚都要徘徊在车站口，在茫茫的人流中找寻着主人的身影，只到夜深人静车站收班时，它才会踽踽独行地回家去。

教授去世后，家里的房子几易其主，但八公坚守老宅不肯离去，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归来。虽收养人一换再换，但八公坚持每天傍晚都去涩谷车站，用一生的陪伴去等候一个永远不归的人。当涩谷的市民知道这条“十年相守，一生忠诚”地寻找主人的忠犬故事时，无不为之动容。这只忠犬的故事也感动了一位雕塑家，他在1934年趁八公还健在时，用青铜铸了一尊与八公体型大小一样铜像，立在教授回家的那个车站口，让八公对教授作永恒的等候。据说当时的八公在300人的簇拥下，见证了这个隆重的揭像仪式。

只到十年以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11岁的八公精疲力尽地倒在了车站口的雪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人们在想，八公因不舍不弃对教授的眷恋而死去，或许会让教授幽幽的灵魂无处安放。于是，人们将八公也葬在和教授一起的青山陵园，让这对灵魂能够长相厮守。

1935年八公死后，这只忠犬的故事被冠以《忠犬八公物语》的影名搬上日本银幕，并陆续被许多国家翻译引进。亿万人在观看影片时为一只狗而流泪的情景，在世界影视界绝无仅有。人们对八公的感叹，昭示了人类共通的悲悯情怀，和多元文化碰撞后的融合，以及心灵震颤后的相通。

读完这则哀婉的故事，我为异国他乡的这段人狗情缘无语凝噎，想想北京地铁口的那只“八公”，他的主人无疑不能与上野英三郎同日而语，但当他终有一天去向另一个世界时，他欠下的这笔孽债，终有再多的忏悔，也会让他的灵魂无处安放。当然，北京地铁口的那只“八公”，绝不会重蹈日本八公的命运覆辙，我有理由坚持我的判断。因为故意将“北京八公”丢弃的人，不值得它去苦苦等侍和追寻。然而它毕竟只是一只狗呀！因为它的思维永远无法上升到人对爱恨情仇的性理价值认知上，或许这就是我对它照片上那忧忧的眼神，至今不能释怀的原因。可怜的“北京八公”，但愿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六

 

为此，我想到人类的善良应是世界和平的基因，而战争总是那些欲望的魔鬼当道时所操弄的玩偶，因为“欲”是属于兽性对利益的攫夺，而“爱”才是人性道德的光辉，所以道德的价值远远高于利益。由此可见，我们在获得自身利益时，不能以侵犯和损害他人利益为代价。

利益不应该成为某些获利阶层的双刃剑，这或许在滥权者心中和无良商贾眼里很难做到，只能说明在道德与法制的道路上，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法律的硬约束和道德的软约束，对人性的磨砺将是殊途同归之路。有时我在天真地想，如果社会道德的力量强大得足以让法律无所事事，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社会！古典哲学家们不是曾经憧憬过世外桃源般的“乌托邦”社会吗？这种寄托在消灭阶级对立和种族藩篱的幻想，或许太过遥远，但这种对世界大同和人人平等的向往，毕竟是人类最美丽的梦想和追求。

抑或是养了豆豆的缘故，才使我读到了这两只“八公”的故事，继而引发了我的一些思考，并将这些或许偏颇的见解诉诸笔端。人有时就是一个矛盾体，和心灵对话往往也是一种纠结，正印证了那句老话：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和“好与坏”，事物在不同的环境中都会互相转化，好到极致的东西或许开始走下坡路了，而坏的顶点的事物或将反转跃出低谷，所以宠辱不惊不但是人的一种态度，更应是做人的一种境界。此话虽然好说，但在凡人世界里，这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又有多少呢？功名利禄是古往今来人们追求的一种人生价值，今天的名利场中，大家多以“成就感”取而代之，只不过说法更加冠冕堂皇罢了。

我这个人一辈子活得太直白，耿直且率真，自诩为“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多少有点古人的傲然风骨与侠义肝肠，这种被人看作“不会来事”的作派，与韬光养晦的袖里乾坤或许相去甚远，但生就有些过于直率的性格脾气，和不是太笨、但常会慢一拍的脑子就是我的生性写照。这也是我童年的苦难，少年的磨难，青年的艰难，在成长岁月里叠加所致，貌似坚硬的驱壳里其实包裹着柔软。有时像古人一样，看见月缺花残就会喑自伤怀。于是，我喜欢万物勃发的春天和有朗月的夜晚，不喜欢落叶凋零的悲秋与暗淡的星空。按捺不住情绪的流淌又说了这么多，还是回到我家豆豆的故事里吧！

 

七

 

随着光阴的荏苒，已是2008年的开年时节。年头一场罕见的大雪在南方酿成灾害，南京亦未能幸免。这时8个月的豆豆已有了“情窦初开”的迹像，对发情异性的追逐是它每天“放风”时的功课。记得大年初一的早上，出去遛它时尽一溜烟似的不见了踪影，我们满街满院子的叫着找着，希望它会从哪个犄角旯旮里突然窜出来，但是没有。起初我们没当回事，估计一会它会自已回来，可几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这小东西的影子。虽然我们嘴里都说着“丢了算了”的硬话，但心里越来越不放心，并萌发出不祥的预感。

丰盛的年饭吃得味同嚼腊，儿子强烈的不满写在脸上，那埋怨的话语让人恼火不已，此时我的沮丧在他的刺激下恼羞成怒，并迅速膨胀开来。我借机反讽到，豆豆你管了多少？不要假惺惺地口是心非好不好……在我的呵责声中，儿子眼含泪水丢下筷子回到房间。见此状，我收住话茬，怏怏不乐地一口闷掉了剩下的半杯酒。这就是豆豆在春节带给我们一家人的不安与烦恼。

草草吃完这顿年饭，一家三口又分别下楼找豆豆去了。午后的阳光没有丝毫的温暖，积雪消融的路上满是泥泞，落叶在冷风穿过的空街打着旋。对豆豆最坏的猜测越来越让我心中惶然。一家人满怀着希望在沿街沿巷的找寻后，失落的心情降至冰点，永远找不着豆豆的想法，开始占据我们心灵的全部空间。一家人找了一通后回到家里，妻子眼中泛着泪光，她泪窝浅，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看电视常会随着悲伤的情节暗自垂泪，继而是心口堵得慌。儿子一副颓丧的样子长吁短叹，其实有点像心里搁不住事的我。

那天下午4点多钟时，我忍不住再次走向街头。不回家的豆豆会在那熬过寒冷的长夜，未进食的空腹可否抵御饥饿与疲劳？笃然间，我站在街口的拐角处，看到豆豆拖着疲惫的身子蹒跚走来，我大呼一声“豆豆”，它楞怔了一下，我连跑带颠地跑过去抱起它，豆豆在我怀中瑟缩一团，“呜呜”地轻哼着，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8个多小时过去了，虽然它跑到哪里至今仍是个谜团，但在它回家的这条路上，我找过不知多少遍。我相信它肯定是缠绵“另一半”去了。据说“求偶”的狗常常不能自已，也是动物“不知羞”的天性使然吧！

回到家的豆豆像知道做错事一样，畏怯地躲在桌子下。我们没有责骂它，看它那半身泥水的惨兮兮模样，叫人半是心疼半是恼，好气又好笑。这就是豆豆第一次做“情种”的经历，不过第二次可就惨透了。

那年的春天，双休日时我常带它去公园玩。明媚的阳光下海棠盛开，轻风拂过花枝，满树落英缤纷，滿地是浅红的花瓣。豆豆最喜欢在青青的草芽上奔跑，嗅它喜欢的味道。而我会在斜坡的草地上，铺上一床旧布单或躺或坐地晒太阳，任春风拂面，听鸟语花香。豆豆每跑了一大圈后，就卧在我身旁休息。

远处，一群大狗在追逐嬉戏。忽然，一只“哈士奇”跑过来，嗅觉灵敏的豆豆马上闻到这只母狗的“异味”，不知天高地厚地立马迎上前去，讨好这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哈士奇狗。冷不防，另一只雄性的“哈士奇”飞奔过来，醋性大发的它冲着豆豆吼叫着，然而不识相的小豆豆竟不知躲避，仍然围着那只母狗嗅着。这种示爱的举动激怒那条壮硕的公狗，它一口咬住了豆豆的后颈部，豆豆被四腿腾空地提起来左右甩着。我慌忙跑过去连喊带叫地驱赶，但野性大发的公狗毫不理会，只到它的主人赶来，它才放下豆豆，仍然冲着躺在地上像死去了一样的小家伙狂吠，发泄着它心底的愤怒。

抱起一动不动的小豆豆，我以为被咬死了，那家主人说不会这么容易咬死，可能是被吓晕过去了。我把它放在草地上，足足过了几分钟它才浑身发抖地苏醒过来，眼晴里且满是惊恐。从那场恶梦以后，豆豆再也不敢对大狗有非分之想，甚至碰上大狗挡道，它也会绕开它们悄悄地从旁边溜过去。或许在豆豆的世界里，生命比爱情更重要呵！

那次我把这事讲给同事梁兵听时，他笑得前仰后合。据梁兵说，豆豆的狗爸就是一狂骚型，曾因和一狗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结果被对手咬瞎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龙”。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它的秉性依然不改，只到去年春天为追逐一母狗走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梁兵就住在和豆豆狗爸的主人一个院子里，也曾经养过豆豆的同胞兄弟，因受不了它在家乱啃乱咬，甚至将他夫人的手指咬破，最终将它送人了。看来这两狗兄弟一样的德性，豆豆小时候也曾将妻子的手指头咬得流血，不过那也怪妻子不懂狗的脾性，从它嘴里去掏怕它咬不动的鸡骨头，结果半夜去医院打狂犬疫苗，花了180多元，让一向节俭的妻子心疼几天呢。

两岁的豆豆或许正处在生命的旺盛期，这“情种”在雄性大发时放荡无羁，让人无法管束。去年春上，同院子里王青家的小狗“青青”发情了，豆豆摆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每天跑到王青的家门口蹲守。两只狗可能互有好感很对眼，眉来眼去地拼命想凑到一些，为此两只狗相思情浓时常隔着铁纱门对叫，惹得王青的老爸烦恼不已。王青倒很开明，也很喜欢豆豆。一次趁王老头不注意，王青将豆豆放进屋里，成全了这桩“狗姻缘”。于是，我们和王青开玩笑说，两家以后就成“狗亲家”了。

俗话说“猫三狗四”。四个月后，豆豆也做爸爸了。青青生下两只小狗，一只像豆豆似的黄毛，生性活泼好动；另一只像狗妈青青，毛色青灰，性情慵懒且安静。由于两只都是小母狗，妻子听说还没起名，就说一只叫“虎妞”，一只叫“小龙女”吧！王青连说这两名字起得好，响亮好听！据王青讲，青青很留念豆豆，时常还跑到我们门栋楼道张望，但豆豆这傢伙有点无情无意，看到青青像不认识一样。

 

 

八

 

豆豆其实是我养的第三只狗，养第一只狗的年代可谓久远了。虽然那只叫“狗儿”的狗，在那个年代曾给我和家姐带来安全和快乐，但它最后殒命于我手中。虽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但回忆起那个严寒的冬天，狗儿被绳索吊起在树下的情景，我常会有不安之感，为什么要用狗儿去换两元钱呢？

那是四十年前，我刚到大别山区一个叫邹家岗的小村庄插队。那一年的晚春，麦子还未成熟，生产队头年储备的粮食都吃完了，要吃返销粮，周围十里八乡都是如此。因为当时人都吃不饱，所以更顾不上畜牲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收工时，在回家的大路旁，卧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半大小狗，看它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抱回知青点。中午我从碗中给它倒了半碗红薯稀饭，它狼呑虎咽般的吃完后，显得精神多了。

狗儿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土狗，尖尖的两只耳朵向上立着，长长的嘴，毛绒绒的尾巴，身上的毛很短，以白为主，头部和身上有两块黑。狗儿很听话，每晚总是卧在大门旁，从不乱跑，有生人来时它会叫几声。随着夏粮的收割，我们给狗儿的食物也充足了，狗儿不像豆豆那样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不出几个月狗儿长大且壮硕了许多。

一天，村里小伙子邹太应和我说把狗儿的尾巴剁掉，一则好看，二则撵兔子跑得快，我也见过被剁掉尾巴的狗，就同意了。那天晚上，太应真提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来了。他说要在外面剁，狗疼了就会往家跑，如在家里剁，它就会疼得往外跑，并再也不敢回家来。

我拿了一个结实的小板凳来到屋外的土岗上，外面月华如水，很明亮。毫不知情的狗儿紧跟着我，我把它的尾巴平铺在凳子上，太应问留一寸还是两寸，我说两寸吧！说时迟，那时快，一斧子下去，狗儿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冲下土岗直奔灶塘前的柴禾堆里，鲜血洒滿一路。狗儿疼得发抖，不停地用舌头舔着一点未留的尾根部。我心疼极了，借机大声训斥着太应，不是说留两寸吗？怎么一寸也没有了？太应尴尬地笑笑，哪那么准啊！其实我知道留多少狗儿都会疼！大约一个星期过去了，狗尾根部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可能疼痛期已经过去，狗儿又开始撒欢地跑着，只是看见太应时它会悄悄走开。

那时侯的狗儿像我们的守护神。家姐去赶集时，有时是独自一人去7华里外的七里坪。因上坡下岭完全是步行，还要赤脚淌过一条大沙河，才能走上两排参天白杨簇拥的一条起起伏伏的公路。路虽不远，但走得还是挺累的。夏天为趁凉爽赶路，家姐天不亮从村子岀发时，都会带上狗儿，狗儿也很乐意地跟着。每次它都走在前面，义不容辞地承担开路任务。

山路很野，小道上人迹罕见不说，还有狼一类的野兽出没，再加上农村的一些鬼怪传说，十几岁的我们走夜路时，常常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有狗儿陪伴壮胆就要好多了。听村里人讲，狗对“脏东西”比人敏感，而且狗可以驱除逼退“邪气”，民间故常说“好大的狗胆”！从村子出发，要经过许家和周家墩两个村庄，这里的狗常会对路过的狗儿吼叫，有时还会上来撕咬，一对一时狗儿会毫不畏惧地迎战，但几条狗同时围攻时，狗儿会流露出寡不敌众的认输状。

转眼冬天到了，满山枯黄的衰草在怒号的寒风中呻吟；成片的野栗子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褐色枝条，在裂帛般的冷风中瑟索，冬日的大别山一片萧索和荒凉。进入冬季的狗儿养肥了，那健壮的身驱和光亮的毛色、以及长约寸余翘起的尾巴，格外威风神气，在众多狗中甚是“抢眼”。它经常和村子里的狗一起满山遍野地追逐奔跑，但从未逮住过一只野兔子。

那年冬天，生产队派我和同村的人一起到20多里外的檀树岗修水渠，住在一个叫晏家的小村子里。由于从半山开挖，每天的活路是打炮眼、炸石头、挖石头、搬石头，早出晚归，中午饭送到工地吃，伙食很差，一个6两米的罐子蒸饭，外加一小勺萝卜片。劳动强度那么大，加上年少正长身体，每天饿得前胸贴后背。晚上就睡在房东堂屋的泥土地上，铺上点稻草，时间一长，草都是湿漉漉的。我和农村小伙狗秃打“通腿”，我带了一床垫絮，狗秃带了床盖被。当时我们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会睡“瘫”人的。于是，我们将挖渠道时砍下的两棵小马尾松扛了回来，用土坯砖当床腿搭起床辅，用树枝当床板，再辅上草。好在那时年青，虽然身子下咯得慌，同样因劳累会早早进入梦乡。

度日如年般的在修渠工地干了近两个月，没见半点晕腥。过元旦时工地每人发五毛钱菜金犒劳大家，有人提出用这钱打狗吃。于是同村的小伙邹丰英跟我说，把你家的狗打吃了吧！不然你们回汉口过年，狗没人管，也会被别人打吃了，因当地有冬天打狗吃的习惯。我犹豫了半晌，心想可不是这个理，就答应了。当天上午，丰英就回村打狗去了。20多里山路的一个来回，下午太阳快落山时，丰英用麻袋驮回己剝好皮的狗儿。听丰英讲，他拿着绳套到家找狗儿时，狗儿躲在柴禾堆里不肯岀来，是家姐把狗儿哄到树下，将绳套套在狗儿脖子上，家姐是噙着眼泪跑开的。那一年家姐刚满20岁。

那天晚上，我也分到了一碗狗肉，我麻木地吃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在吃完狗肉没几天，村里有人带信来说，家姐在去上工路上，无意踩着一颗“狗炸弹”，说是鞋底都炸穿了，幸好没伤着腿。我才知道当地有猎户，每到冬天就自制土炸弹炸“野物”。因炸弹外裹着猪板油，很香很香，狗闻到就会吃，一咬炸弹就会爆炸，狗就没命了。我就想这事多奇怪，那么多人去上工，为什么偏偏是家姐给踩着了呢？是不是狗儿怪她？怨她？碰到这种蹊跷事，真让人不寒而栗！后来我将狗儿的皮花钱请人硝了一下，至今还留在武汉家中。

 

九

 

我养的第二只狗是我在农村的第四个春天，知青点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头年的秋天，家姐因眼晴近视“病退”转回武汉家中了。

由于一个人在农村生活，孤单且寂寞，就想弄只小狗养养。听说村子小湾北头米伢家下了一窝小狗，我就上她家去想要一只。米伢她爸说，多呢，五六只咧，你拣喜欢的挑吧！我就挑了一只乌棕色的小公狗，像宝贝似的捧回家。听人说狗要吃肉，长大了才会凶。可我们人连肉都看不到，哪有肉给狗吃呀！当时正值早春，青蛙刚岀来，我在干农活时就顺便逮几只，到家后剝去皮喂这小狗，没想到这小东西越吃越馋，饭粥不沾，长得黄皮寡瘦。渐渐地青蛙不好抓，也喂得少了，这家伙尽去岗上咬人家的鸡娃吃，而且越来越上瘾。终于有一天，这小家伙满嘴白沫地倒在了家门口，不用说被人下药毒死了。我虽然很生气，但也不知道谁干的，只得准备把它埋了，村里一般都是扔进粪窖沤肥。

有人和我说，小狗小猫死了是不能埋的，埋了会放“土箭”，即有人走过埋狗的地方，腿就会肿起来，我是不信这一套的。那天下着小雨，我在岗上那道石头墙外，在乱石堆上挖了个小坑，把这个陪伴我不到两个月的小狗埋下了。当时我想，如果它真能放“土箭”，希望将毒死它的人射中才好呢！我想“土箭”是不会射我的！

从此以后，我在农村再也没有养过狗，只是在农村的后三年，我转到大队林场一个叫董家的独户小村子。那时林场养了三只母狗护院，虽是些土狗，但都极通人性。每年桃子快成熟时，林场都要在桃林边支起窝棚守夜，轮到我值夜时，我都会带上狗，它们会忠实地陪我一直到天亮。记得那种叫“观音合掌”的窝棚搭在野外的小路边，一只土壶的油灯彻夜不熄，幸好有狗和我一起熬过漫漫长夜。没有它们的陪伴，本来胆子就不大的我，真的不敢想像如何度过那黑暗中的分分秒秒。只到我被招工离开林场的那天早晨，三只狗仍一直尾随着送我出村口，回城的喜悦冲淡了我对狗的依念，甚至疏乎了狗的“送别”。蓦然回首，35年过去了。回想起那段时光，写下这段文字时让我心中湧起一股酸楚。

写豆豆的故事却夹杂着许多过往不堪的回忆，因它们都在我人生经历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特别是“狗儿”在那个特殊年代的遭遇，实在让人情何以堪！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善待它们是做人应有的品德呀！为此，我常会陷入淡淡的自责中不能自拔，特别是到了这老爱忆起住事的迟暮之年！

大约今年春夏之交的季节，豆豆这个“情种”没吃上羊肉，却惹上一身膻，差点丢了小命。那天早上它特别反常，跑到隔壁的燕江园怎么也不肯岀来，我知道那里一只“西施犬”正值发情期。看到上班时间快到了，豆豆仍东躲西藏，无奈中我就径直回家了。刚进屋一会，听到楼下有人大声问，豆豆家住这里吗？妻子趴在窗户一看，原来是住在燕江园的“壮壮”它妈，因她遛壮壮时和妻熟识了，故常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此时只见壮壮妈大声说，你家豆豆被汽车轧了！听后我们心中猛然一惊，穿着拖鞋就快步下楼了。

刚到燕江园大门口，就看见豆豆表情痛苦地卧在墙根下，看到不是想像中的血肉模糊惨状，我们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我上前抱起它，虽然没看到破皮流血，但左后腿可能骨折了，一碰就惨叫不已。认识豆豆的人都围上来说，没事的，“鸡皮狗骨”，过几天就好了。我们还是不放心，带它到四平路一家宠物医院看了看，一位老兽医摸了摸后说，问题不大，你们实在不放心就拍个片子吧。听他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下来了。

修养了几天后，豆豆可以下地跑了，只是左后腿不敢着地，也不能碰。一段时间后，左大腿肌肉明显萎缩，而且松松软软的。到现在我们仍怀疑是否车撞的，妻更倾向于是人打的，或许就是那只西施犬家的狗主人。反正从那以后，豆豆再也不进那个院子了。

说起豆豆这“情种”的故事，不能不说豆豆的情敌“花豆”。花豆是隔壁院子里一只极有意思的小狗，个头比豆豆大一些，两只立起的耳朵，但耳尖向下耷拉一点点，脸上的毛又硬又长，有点像只猞猁。

花豆像个独行侠，每天在广场附近独来独往地遛达转悠。花豆每每见有发情母狗时，就像个“护花使者”一样，无时不刻地紧守在母狗身旁，不容其它狗染指，其实它自已也沾不上边。院里有只小狐狸母狗叫欢欢，豆豆和花豆为它争风吃醋不知打过多少架，以致结下“梁子”，或许争斗中各有输赢，所以谁也不服谁的气。花豆的性格很“爷们”，看见豆豆总是昂首挺胸慢慢走过，潜台词是：谁怕你！豆豆则不然，看见花豆总要示威一番，如果我们说去打花豆，它就会狗仗人势般的又叫又跳地挑衅，但花豆既不迎战也不逃跑，依然大摇大摆地走过，气得豆豆不敢追也不愿走，最后乱叫一通草草收场。

豆豆的“爱憎分明”也是蛮有意思的。前面说的丁女土家养着一条叫“黑虎”的大黑狗，很凶悍，常以强凌弱，因不愿和丁女士收养的一只极可爱的小白狗分享主人的爱，先后把它的两只眼晴都咬瞎了，最后这只可怜的盲犬，在极艰难的生活不久后悒郁而终。妻子一直怀疑小白狗是被黑虎咬死的。黑虎是个坏家伙，但豆豆每次见到它时都是一副溜须拍马的讨好像，又是亲，又是舔。或许豆豆知道，这家伙可是得罪不起！因为豆豆一般从不跟其他的狗表示亲昵和啰索。唯有黑虎和另一只叫大欢欢的京叭狗另当别论。

我估计，豆豆讨好黑虎是“惧怕”这面目狰狞的家伙，喜欢大欢欢则是因为大欢欢它妈对豆豆从小就很“关照”，或许就是“爱屋及乌”吧！院子里老黄家有只叫“石头”的小鹿狗，看见豆豆就兴奋地冲上来又蹦又跳，咧开长长的嘴吖子又亲又舔，可豆豆毫不买帐，从不领情它的讨好。还有前院老周家有只小黑母狗也叫豆豆，为区别同名避免叫错，大家叫它黑豆，我家豆豆则叫黄豆，据说院子里还有只白狗叫白豆呢！有趣的是黑豆不侍见豆豆，一碰到就发疯般的又叫又咬，豆豆总是知趣地躲开，心想：不和你这小娘们一般见识！

 

十

 

转眼间新的一年又到了，再过几个月豆豆就满四岁了。按照人和狗一比七的年龄比例，豆豆就是28岁了。进入青壮年的豆豆“智商”也越来越高，它不仅能听懂我们的话，它的喜怒哀乐也能通过表情和动作表现出来。如果它做错了事，骂它时它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开，如果你说不打豆豆，喜欢豆豆，它立马就摇头摆尾地凑过来，像没事人一样。当把它独自留在家里时，它的神情会是一副郁闷和不快；你说带它去“五马渡”时，它会兴奋得满屋子乱窜。豆豆的聪明还表现在挺会照顾自己身上。冬日，豆豆喜欢在阳台上晒太阳，因嫌地上凉，它会从窝里拖块绒垫岀来垫在身下；夏天，只要你说开空调啰！它立马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冲着空调岀风口，迎着冷气卧下享受清凉，赶都赶不岀去。

还有一点挺搞笑，豆豆特别喜欢儿子的女朋友文静，从文静第一次来家，到后来每一次来玩，豆豆都表现出少有的兴奋劲，撒娇般的尽情表示着亲热和高兴。当文静离开时，它总会呜呜地叫着，像黏人的小孩那不情不愿的哭泣声。每次儿子送走文静回来，它都一反常态地跑岀门外，冲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张望半天，那分明是在等文静回来呀，只到没了希望，它才怏怏然地回到家里。我们怎么也弄不懂，豆豆怎么会那么喜欢文静，它对一起生活了近四年的我们一家人，也没有那股难舍难分的黏劲啊！

《我家豆豆的故事》写到这里还有种意由未尽的感觉，或许是没想拿岀去发表的关系，没考虑篇幅的长短，故随意地写到哪算那。其实和豆豆朝夕相处，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舒展笔墨。据说狗的寿命可以活到12至14年，日后的生活中，豆豆肯定还会有许多新的故事。据国外研究表明，养狗不仅能培养人的爱心，还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以豆豆为例，以往我们早上从不岀门活动，但现在早晚要遛它一次，人就要跟着走动近一小时，这毕竟比睡懒觉要有益多了吧。但养狗也有它的麻烦，比如过年一家人想回老家团聚一下，可这小东西“拴脚”呀！只能是你回我不回，或者我回你留，实在是别无他法。

养狗的确需要一种爱心和责任心。说实话，在准备养豆豆前我们并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心想以往在九江大桥工地时不也养过小鸡、鸽子、鹌鹑、金鱼和小猫吗？哪有那么复杂呀，都是养到哪算哪。只到养了豆豆以后才知道，养狗和养那些小动物完全不一样，狗会让人牵挂，狗也最黏人。

儿子小时候特别乖巧，非常喜欢小动物。一则是工地地处农村，他的童年就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度过，很少有机会去公园、动物园和游乐场；二则这些小动物也就成为他儿时的“活玩具”，为他并不丰富的幼年生活增加了些许乐趣吧！儿子到现在还说很怀念那段当“鸡司令”的时光呢！

不过这些被我们养过的小动物，也有过令人揪心的时候。比如几只从鸡雏养成的大鸡曾被人偷掉；养在水池里的水泡眼金鱼，因喷杀蚊剂而中毒死了；最惨的是那只养了好长时间的小鹌鹑，在那年腊月三十的晚上，尽被看完电影回家的我，刚进门就一脚给踩死了。心软的儿子为此泪眼婆娑，心疼了好多天呢！

 

十一

 

其实过去那段岁月对我们一家来讲，也曾留下一些悲痛的记忆，几位至亲的相继离去，曾令我们痛苦不堪。特别是儿子的小舅桐贵，正值丰华正茂的年龄，却因意外事故魂断黄河滩，孤寂地踏上了生命的归途，去向了另一个世界。那是1989年的3月12日，桐贵以29岁的英年撒手人寰，他的离去让一家兄弟姊妹悲痛不已，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特别令我遗憾的是，桐贵曾说想调到我们单位来，由于那时我刚进机关几年，可谓人微言轻，虽想成全他的心愿，但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那时桐贵能调到我们单位来，肯定就躲过了那一刼了。

上世纪的80年代初，妻子在郑州工作生活，我在九江工地上班，和她娘俩两地分居。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去郑州休假，临要走的那天下午，岁余的儿子突发高烧，急得我不知所措，心里因担心难受得直想掉泪。只到桐贵回来一个劲的安慰我，并抱起孩子赶去儿童医院，我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儿子小时在郑州生活了三年，初中在武汉生活了两年，真没少给两家老人和姐妹添麻烦。儿子的小姨玉芝那时未嫁在家，帮了妻子不少的忙。德莉姐那两年对儿子也是关怀备至，故许钺还常回忆起在姑妈办公室吃早点的“优厚”待遇。儿子在汉读书期间，大姨玉珍已调至滠口糖库工作，她俩口总是隔三差五给许钺送些吃的，并为他添置新衣，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风雨如磐，岁月如风啊！20多年一晃过去了，桐贵弟若健在亦应是50知天命的年龄了。我不由得想起古人在物是人非时所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愿离我们而去的亲人们在天堂安然无恙，平安快乐！在此，也愿逝去的亲人能听到我们生者的祈祷，希望你们永远佑福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至亲至爱的一家人。

在九江工地时，我们曾养过一只白色的小猫，它小时候时还是挺活泼可爱的。那时妻子隔三差五的买些小鱼回来煮熟喂它。不过感觉猫不如狗那样黏人，除非它饿了才会跟着你叫，然而吃饱了就不知躲到那睡懒觉去了，从不和人亲热玩耍，大概也是我们和它沟通不够的缘故。猫的屎尿全在家解决，用盆盛的沙子总被它弄得是又潮又骚又臭。我们在迁来南京前，将它送给了同事，虽也养了一年多，从小猫长成一只大猫了，但当时好像没有一丁点的难舍之心。

记得在农村插队时，农民说过猫比狗金贵，有语为证：猪来穷，狗来富，猫来开当铺。现在我才理解这种说法，其实是一种道德价值的传播，意为猪是不能捡回来养的，因为猪是人家用钱买回来的呀！然而狗和猫则不然。特别是农村耗子多，猫来了肯定是好事嘛！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其实蕴含着最为质朴的是非道德判断标准。

 

十二

 

豆豆陪伴我们生活了近四年，虽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快乐，但也真添了不少的麻烦，每天的吃喝拉撒要打理。夏天，要给它剪毛，隔几天要给它洗澡，特别是天冷的时候，洗完澡要, 用电吹风吹干，以防感冒。妻子手巧，豆豆热冷四季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给豆豆织的毛衣又好看又合身，冬天有棉睡袍，春秋有单衣，雨天有防雨衣，其手工是人见人夸，初次见到的人总以为是我们从宠物店买来的呢！

养狗时间长了，人对狗的感情也更加细腻。比如我们常会为豆豆着想，一家人都岀门时，就会想它会不会孤单；如果天气不好没遛它，到晚上就会想它会不会屎尿憋得慌，所以再晚也要带它下楼去“方便”一下。最让我们不放心的是近段时间，在我们临睡前，豆豆有时会趴着床沿站立半天，眼巴巴地瞅着你，不知它要表达什么意思，害得我们乱猜一气，总觉得它在表达一种需求。这个谜至今一直未解开。

按照狗的寿命，如果不岀意外，豆豆还有十年的生存期。那天和儿子无意聊到豆豆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时，我们竟然同时想到用它做一个标本，让它伴随我们余下的生活岁月，或许这种对它的不舍和留念，对我们来说亦是有些残酷。于是我说：如果要留下家训，我们家永远不要再养狗，因为我们的内心不够强大得足以承载它们突入其来的灾祸与生离死别。当然时间是冲淡悲痛的有效药方，但我们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埋下自寻痛苦和烦恼的种子呢？

今天早上起得有点晚，就先把豆豆放下楼去了。我到楼下时豆豆正向楼道张望着等我，看到我它欢快地跑开了。无意中看到隔壁单元的那只小黑狗，东倒西歪地站立不稳，舌头伸得老长，它在寒风中颤颤巍巍的样子，令人顿生怜悯。它的主人忧伤地说，这狗老了，要“走了”。他用一个“走”字表明了小黑狗在家里的地位。一丝隐隐的痛楚袭上心头，我赶快离开了。不过回头想想，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不都在生生灭灭中往复循环，这样才构成了一个丰富博大的情感世界啊。依照佛教的定义，生活在世间时的苦涩，是为了奠定死后的极乐。这种禅悟或许是对生者心灵的一种安慰，对逝者痛苦的一种解脱。

先哲说：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那么我以为从养狗这件小事上可以映照出人性的情怀。国外常在孩子小时，让他们和狗一起嬉戏玩耍，从表象上解读是增添了孩子的童趣，而从深层次理解，无疑是培养孩子一种学会关爱的童心。其实生活中处处充满哲学的奥秘，其根本就在于从不同的侧面看问题的本质。学会用“两分法”去看事物，就不会剑走偏锋或钻牛角尖，就会在困顿中看到希望的曙光来临。古人说的“乐极生悲”或“否极泰来”就是一种经典的哲学思想。只有具备哲学慧眼的人，才能少一些烦恼，多一些快乐。

今天是《我家豆豆的故事》收笔的日子，虽值寒冬腊月，但窗外的阳光很好，我在经历了酸甜苦辣的思索后，终于为文章画上句号。最后说一点养狗的想法：除必备责任心和爱心外，要有闲心、闲情、闲时和闲钱，否则就不要养。养狗是两种生命的相互给予，是一种生活的相同守望。正如上野英三郎和八公的情感世界一样，除了“相互取悦”，还有“相依为命”。

 

农历庚寅年腊月初三毕于燕江路6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