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想起公孙大娘有些偶然,那天同先生一起去吃饭,恰逢有歌舞表演,慢慢看下来,当舞台上一个纤细轻盈的女孩子在跳《又见烟雨楼》时候,先生忽然对我说:“你看那个女孩子比你瘦,比你年轻,但是她跳舞没有你有韵致。”我浅笑不语,鉴于先生一贯的拙于言辞,这句话已经算是难得的赞扬了。
不过心中是熟谙其中缘由的,因为知道不是哪个女孩子都在幼年时手握紫毫,铺纸濡墨,早早就明白欲左先右,欲下先上,发笔之时藏其锋,收笔之时隐迹剑锷的道理。这些道理似都和书法有关,大家一定很奇怪吧。不是在讲舞蹈吗?怎么无端的说起了书法呢。不急,听我慢慢道来。既然说到舞蹈,又提及了书法,那就难免要提到一个故事。
知道张旭和公孙大娘的故事是很小的时候,只略略的记得一个人因为看了一个女子舞剑,而悟出书法神韵。即长才明白,那个女子就是公孙大娘,唐代最杰出的舞蹈家,亦并非在舞剑而是在跳舞蹈《剑器》。而草圣张旭就是看了公孙舞的《西河剑器》而有了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的灵动,创出了潇洒磊落,变幻莫测的狂草。
无从得知当年的《西河剑器》是何等的飒爽而旖旎的舞蹈,让张旭看的心神俱醉,笔走游龙。无从得知当年公孙大娘的舞姿是何等动人心魄,让年幼的杜甫在看过五十二年之后,还犹如刀刻斧凿一般印象深刻。写出了《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诗与序都很长,只是略引几句。也足以从诗中窥得当年翩若惊鸿,宛若蛟龙的惊艳。
红颜弹指老,天下若微尘。转瞬之间当年看《剑器》的幼童,已然青丝染霜垂垂老矣,相隔半个世纪的一句“天地为之久低昂”不知泉下的公孙大娘可能感知。
因为知道这个故事的缘由也就知道书法与舞蹈是有隐秘而密切的联系,及至初中学舞蹈的时候,常常会思忖究竟是哪些隐秘的联系是什么呢?既无解,也只能按照自己浅浅的理解来了悟,起就像起笔欲左先右一样,要欲送先收,在舒展柔曼之间,便多了一份曲折,收则像收笔时隐其剑锷,譬如芭蕾舞的一手位不过肩,二手位不过头,便多一份内敛典雅。但自知悟的清浅,所以于心中一直向往着飞天羽衣的大唐。
大唐,盛如牡丹的大唐,不仅是诗的大唐,也是舞的大唐,那时的大唐对外通商贸易频繁,也促进了文化艺术的交流。长安城内各国使节云集,胡人众多,市井之内有胡姬当垆卖酒。唐朝的舞蹈中也充满了胡风,当时盛行健舞有《浑脱》、《剑器》、《胡旋》、《胡腾》、《柘技》等,公孙大娘所跳的《剑器》是健舞一类。而软舞中有《凉州》、《绿腰》、《苏合香》、《甘州》、《春莺啭》《垂手罗》等。所以亦有了李群玉所作的《绿腰》“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之句。乐、诗、舞在盛世霓裳里完美结合,空前的繁荣。然而不得不叹一句物至盛则必衰,犹如月满则亏。
据说缠足始于南唐后主的一个嫔妃窅娘,入宋之初还只是在宫中流行,之所以提起缠足,是因为盛行缠足之后,舞蹈便由唐时的鼎盛衰退下来。因而描写舞蹈的诗词也少之又少。记得后主有一首《喜迁莺》最后一句是“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不知他写出这句词时脑海里浮现的,可是窅娘红锦地衣随步皱的曼妙舞姿。而之后因为他个人的一点点偏好,所带来的深远并灾难性的影响一定是他始料不及的。
三千万恒沙,一弹指六十瞬间。千年的光阴里斑驳了斜曳裙裾的柔媚,模糊了飞袂拂云的风致。有弦乐轻轻奏起,可还有人忆起盛世华年里一场惊艳的邂逅,可还有人在一笔狂草的连绵回绕间,看到一个旋转轻盈的背影。
歌以咏言,舞以尽意。你看天笼四野有清风明月相照,在岁月的一场急管繁弦里,请允我以天地为舞台,以蛩鸣鸟啼成天籁,捻指起范儿,展腰舒袖,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为君舞低一次杨柳江心月。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