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坐车行船。窗外时时有新景,但窗内景象仍旧。这窗内如同中国的城市,没有特色更无变化。所以每次逛街,一半出于无奈,一半出于习惯。
在抚州的大街上,却意外地发现三尊铜像。身躯高大,气势不凡,着实让我感到惊愕不已。
中间那尊,国脸牛眼,龙眉宽鼻,袖大扇风。一手托锦书奏折,一手扬天指日。右则那尊,盘发微耸,衣袍飘拂,两眼微闭。一手向后而背,一手持笔作墨状。左边那尊,园帽宽大,长须飘逸,一手云杖,一手端腹。
他们是?心中欲问,低头看说明,原来是王安石、曾巩和汤显祖。三位文化巨人无人不晓,可都是抚州人氏,抚州就是古称的“临川”恐怕知之者少矣。
王安石,唐宋八大家中坚,最有成就的政治家。曾巩唐宋八大家备受推崇的贤者。汤显祖明代未期的戏剧家,中国的莎士比亚。
再平凡的地方,如此人物那怕只一个,都会是自豪的资本,更何况是三个!这让我不得不敬仰看似平常而实则不凡的抚州。当然,是那个宋代和明代的抚州,是那个充满文气风水还产生过大词人晏家父子的抚州。
今天我们敬仰他们的是文化,是才气,是作为文人的气格。
是半山先生《游褒禅山记》笔力雄健,峻拔奇崛的文气;是南丰先生的《学舍记》的温醇典重,雍容平易的文风;是清远先生的《临川四梦》的绮丽浪漫,奇幻道骨的文采。
但当时,他们自己最看重的是出仕,从政为国的理想。所谓“兼济天下”才是根本。古代文人要么以儒为本而入世,要么以道为骨而出世。二条道路,非此即彼。入世形象的比喻是“出山”,出世则称之“归隐”
汤显祖,世代富庶,可谓望族,然而却世代无官,是家族隐痛更是几辈的夙愿。当幼年汤显祖顺口作七个对联而气不虚时,一家人欣喜若狂。取名显祖。
青年的显祖屡次试第,中进士后,身为遂昌知县,大办教育,淳化民风。赶虎驱害,为民谋利。即抑豪强打击恶势力,又进行监狱改革,首创让犯人回家过春节看花灯的先例。仅此就足以让他政绩斐然。
曾巩更是为取功名,一边操持家业,侍父养弟;一边草房苦读,屡试及第。终以三十九高龄而中进士。而且是带着兄弟三人同时上榜登第。
地方为官多年的他,兴办实事。劝富人卖粮,济贫于民;作主官府借粮种,济农于民;开铺送药,遣医治病,济医于民;根治邪恶,打击盗贼,济安于民。
三人中最为辉煌的便是王安石。他是中国古代唯一深刻改变国家命运的文人。被列宁称为“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
在他任地方官政绩赫然的时候,三次拒辞朝官,足足花了十年,才以一篇《上宗仁皇帝言事书》的万言而得以当朝做宰相。得以施展他根除“三冗”(冗官、冗兵、冗费)“二积”(积弱、积贫)富国强民为目地,以“理财”“整军”重点的“熙宁新法”。
他两度为相,短短几年,在青苗、农田水利、方田均税、免役、市易、均输、保甲等全方位实行新法,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十一世纪最为辉煌的改革,国家为之改变命运,世人引之瞩目。
古代很多文人总是怀抱着正义与善良而救治天下。忠君济民是他们儒家理念的根本。为此他们寒窗苦读,呕心沥血;著书立说,疾呼号奔。一旦他们真正出山为仕,总要干出几件大得民心,大利于民的政事来。入世便是经天纬地壮举。这才是政治的本意,而他们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家。
正如古希腊哲学家拍拉图在其《理想国》里所说的苏格拉底的理想:政治是保障全体公民利益的实现,一切人的正义,造福于国家或维持生命的自由对幸福的追求。当然中国古代文人的国家是以皇帝为象征的,所以忠君就是忠于国家,在那样的时代也无可非议。
这几天的江西山水之游,让我想到,由乐山而出山,由乐水而戏水。出山而戏水,戏水后再归山,是中国古代文人志士具有旨归意义的人生之路。是中国化儒道佛的特色理念。
这样的理念,这样的出山,实在是得山之精髓。我想起山清山的清丽而巍峨,想起龙虎山的厚实而执着,想起一切山从平地拔起,高耸入云瑰丽与雄姿。只有山的深厚与雄伟才是古代优秀文人的最好象征,只有他们的出山,历史的暗夜里才会闪过耀眼的光芒,人类的希望。他们以出山,让自己成为一座座令人仰为叹观的高山。
今天,他们又象山一般屹立在人潮如涌的街市里。让人崇敬,也不免让人一丝悲凉。
谁都在他们面前忽忽而过,即使停留也只是一阵戏笑,有几个能走进他们伟大而深沉的灵魂。千百年的文采功绩只能成为不语的铜像,成为沉默的符号。城市作为炫耀,市民作为谈料。
就象王安石变法失败后,一人独步钟山的无奈,就象当年曾巩屡试不第后的乡民的嘲笑,就象汤显祖当年弃官后,街坊不相信他为官多年而租谷不满六百担。
一个伟大的灵魂只所以伟大还在于它不被世人所能理解,因为他们总是在现实社会前列,站在俯瞰世界的高度,去引导世界,去改造社会。而常人无法企及也就无从理解。这是作为伟人悲剧性的悖论,一个几乎不可能逾越的屏障。
另外,中国古代的文人把气节作为原则,他们从政大都不会为计谋而放弃气节。也成不了计谋家。而中国封建的政治无一不是权谋下的计谋。所以他们一般都最后不为君所用,不为群所容,最后不得不归隐于山。去走文人的另一条路“独善其身”
如此想来,我还似乎看到半山先生的眼好象只睁开一半的无奈,南丰先生眼闭的一丝叹息,清远先生持杖的一微颤抖。即然他们的愿望是独善,又何苦让他们身处闹市,岂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恭。
对他们最大的崇敬,是让他们回到山中草堂。
我们的江西之旅,“雨田”兄不仅尽地主之谊,倾其所能,还一路拍摄人物风光,讲解民俗风情。讲到江西的樟树药帮更是津津乐道,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由此我想到,江西山水能让仁者、智者、勇者、文者在人生的游历中,进山水而乐之,出山水而戏之。进则净化灵魂,启示哲理,使人升华。出则即经天纬地,又超越时空。让历史的进程充满人文的向往与美丽。其根本似乎与这药帮有冥冥中的关联。
“药不到樟树不灵,药不到樟树不齐”,起于西汉盛于清代樟树药帮采撷山水之精华,深得山水之精髓,倾其山水之所有,尽职尽责地医民济世。江西这块灵异的山水上才会人杰璀璨,只要走进这山水就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代伟人毛泽东在这里打下了他强国的基业。
虽然没有到樟树,但它隐隐然的气势,冥冥然中的魅力,却无时不在山水的游历中。
江西,我想还会来的!
草作于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九日上午十时到下午十三时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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