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26日 星期六 雨加雪
夜里,下雪了。
今天是周末,早上出来跑步的时候,雪还在下。
天空灰蒙蒙的,雪粒伴着雨丝,随着飒飒的西北风密密地斜织着。白茫茫的大地上笼罩着湿凉的水雾。
小公路上平时就少人走,这会儿雪天,显得更加清静。路上有两道清晰的冰辙,仅一辆汽车经过了此路而已。
我靠着右边的雪辙,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地,背上、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筋骨舒展开来,不再那么皱巴巴的了,感觉浑身轻快多了,我收住脚,缓缓漫步。
平原大地,一马平川。三里一村,五里一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这会儿,从附近村庄里,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竹的闷响,虽然正月已接近尾声,但仍然保留着新年的气息;也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一缕缕唢呐婉转的曲子。细细分辨是河北梆子腔,好像是《大登殿》,也可能是《蝴蝶杯》······恍惚间,颇有点“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禅中韵味。
废弃的小加工厂到了,这里是我自定的跑道终点。四野之下仍不见一个人影。我一袭小红袄,黑色紧身裤,白绒帽,白球鞋。我喜欢出门时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漂漂亮亮,大衣镜前赏心悦目,心里舒坦。爱美总不是错。
该往回返了。返回的行程,我走走停停,几乎是走一步退两步挪回来的。
毕竟是春天了,雪边下边化。麦田没有被雪完全覆盖住,裸露的田埂、麦苗叶尖儿斑斑驳驳,在风雪里尽情地润湿着。公路两侧的积雪却是厚厚的一层,泛着银白的光泽。我有意踩上去,竟没过了鞋面,脚下软绵绵的,发出细碎的嚓嚓声。
踩了一段路,忽听背后群鸟鸣叫。我扭头看去,只见一大群褐色的小麻雀,正叽叽喳喳察看我的脚印,像是在争论着什么。忽的一下又飞起来,落在离我不远的麦田里。
我摘下手套揣进兜里,弯腰捧起一把雪,攥个雪球儿,抛给那群鸟儿。它们却不恼不怒,竟展翅摇翎,朝着我这个方向飞过来,落在离我更近的地方,叽叽喳喳给我逗闷子。
清鲜的空气,加上皑皑雪景,周围雾气迷蒙,真是感觉如梦如幻。
新年刚开学那种紧张忙乱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真不想往回走了。
正好道旁有一口农用机井,安装电表、电闸的水泥小屋,一米高,台顶二米见方,俨然一块儿平整的画板。灵感突现,我撅了一截草棍,笔走龙蛇“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一阕写完,意犹未尽,索性再来个地书:“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子缝缟袂,秋闺怨女拭涕痕。娇羞脉脉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黛玉的《咏白海棠》,我最喜欢了。“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访妙玉乞红梅》刚刚写完首联,一声汽笛吓我一跳,原来身后正驶过一辆小轿车。雅兴惊破,我方且回过神来,扔了草棍。
没有人知道我玩得有多开心!新春的瑞雪,美了这个时节;醉了凡俗雅士。
雪,好像停了,雾气也慢慢扩散,天亮起来了。我不紧不慢,继续前行。
《红楼梦》故事里,雨、雪可是上等的饮品。妙玉给贾母冲的贵宾茶,用的是三星级“旧年蠲的雨水”;给宝黛泡的体己茶,用的是珍藏版“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书上一个词来形容这茶的妙处叫“轻浮无比”。黛玉因为没有品出“无比”俩字,被妙玉嘲笑成“大俗人”······想想,那曹公也真会逗你玩儿!
忽儿一个转念,没来由地想起《六月雪斩窦娥》中几句唱词:“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但萦绕耳畔的不是丝竹管弦、锣鼓笙箫,而是春晚出彩的《春天里》的旋律:“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这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猛抬头,进村了。勤快的村民已在房顶开始扫雪,这边呼、那边应地搭着话。雪水顺着瓦口滴答滴答往下淌,房屋背阴下宛然一道道小冰川。
回到家里,我轻轻推门进屋,贺儿还在酣睡。我不忍惊动他。
看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平时每天半个小时的晨练,今天竟耗时一个半钟头。
换上棉鞋,准备上房扫雪。这才发现裤脚、鞋袜湿漉漉的。乃至登上房顶,二百平米的雪面,整整齐齐。只是,看着怎么也不像画板了。
回想刚才种种情形,恍如隔世。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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