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走。妈妈虽然早年丧夫,疾病缠身,但妈妈是一个多么坚强乐观的女子!文革中父亲的惨死,儿女的年幼多病,家境的贫寒,多少凄风冷雨您都独自走过。您孑然一身,您走得很苦很累,甚至梦中还在不断地爬山涉水,但您从不放弃。在您的生命中,似乎没有迈不过的坎。然而这一次,您却倒下了!
我和哥哥紧紧拽住您的手,固执地认为儿女的力量一定会战胜死神。哥哥哽咽地对我说:“我们一起拉住妈妈的手,妈妈一定会知道,一定会回来的!”我哭喊着:“妈妈,您一直很坚强,很多坎您都迈过了,您不能走呀!”然而我们的双手无法抓住妈妈悄然逝去的生命,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再不能让您睁开慈爱的眼睛,我的妈妈就这样永远的走了!
妈妈就这样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在半个小时前,您还微笑着说感觉还好,医生也说相对稳定。可就在我们离开的半个小时内,您却与我们阴阳相隔,悄然仙逝,安详得如同永远睡去。妈妈呀,您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与我们诀别?是有太多的不忍、太多的不舍?还是不愿看到我们心碎的眼泪?
我无法原谅我离开的半个小时,无法原谅自己疏忽了妈妈的病情,无法接受妈妈离去的现实,我的天崩塌了。一个人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看见到处披红挂绿,人们喜气洋洋,春节临近了。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呢?我失去了爸爸,为何又夺走我的妈妈!我凄凉又悲愤地想。
我一个人倦缩在屋里,不愿意见人,不愿意思想,企图忘却,企图逃避。夜深难眠,妈妈去世时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展现眼前,泪水止不住奔涌而出。漫漫长夜,静穆的夜空深远而诡秘,不时传来一缕凄厉的声音。我睁着眼睛,寻找着、期盼着能与妈妈的灵魂相遇。老人说,妈妈刚走,她不会走远,她会在熟悉的地方徘徊。几回回在梦里,我真的见到了我的妈妈,妈妈没有死,只是久病初愈。我抱着您喜极而泣。猛然,我在啜泣中惊醒,妈妈不见了,有的只是怀里抱着的泪水涟涟的枕头。白天,我会情不自禁地在人流中寻找您熟悉的身影;傍晚,我幻想着一开门,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氤氲,看到在沙发上等待儿孙、慵懒地歪着看电视的您。妈妈,您就是温暖的家!
泪水浸泡的日子,恍恍惚惚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日日的思念,夜夜的难眠,凛凛的寒风,凄凄的冬雨,终于我有点力不能支了,心堵得很难受。到医院一查,T波改变,心肌缺血。难道我就这样终日以泪洗脸、气息奄奄地生活吗?天上的妈会高兴吗?
妈妈一生命运多舛,但永不言弃。年轻的父母才貌相当,常常吟诗作对,弹唱相和。正是工作上春风得意,夫妻比翼齐飞之时,遭遇了文革惨变,父亲尸骨无存。那年的冬天也刺骨地冷,天上常常飘着阴冷的细雨,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家门不幸。年轻单薄的妈妈怎能扛得住如此惨痛的打击!您不相信父亲会死,抱着一线希望四处打听、托人找寻,期待着奇迹出现,但音讯全无。终于您病倒了。您哭过,您怨过恨过,然而您还是站了起来。您依然微笑地迎接生活,依然是一位学生爱戴、同事敬重的好老师,依然是我慈爱的好妈妈。您会在我的白衣裙上绣一枝傲雪红梅,会在蛋壳上几笔勾出一个秀美少女,会用融化的蜡做假山、做桃花,染上斑斓的色彩,您甚至还会偶尔带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吃一次肉粉,买一份雪糕,让孩子享受一次奢侈的快乐。您与女儿轻轻吟唱“半个月亮爬上来",也和儿子高歌“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您把痛苦独自咽下,一个人去面对生活窘迫、工作重压,承受冷眼欺凌和疾病折磨。每当简陋的小屋飘出朗朗笑声和婉转歌声时,人们常常既诧异又敬佩:一个孤儿寡母的残缺家庭,居然燃着一团温馨快乐的生命之火!
您没有教我们去恨。您知道,仇恨会在孩子的心中发芽生根,长成参天大树。相反,您对工作对生活的态度,教我们懂得了爱。面对学生孜孜求学的眼神、孩子点点滴滴的进步,您满怀喜悦。您爱书、爱花,甚至清晨小鸟的啾啾呜叫,都让您欣喜。您并没有忘却,而是把爸爸藏在心底。您认为,斯人已逝,徒然的悲伤无济于事。只有珍惜自己,热爱生活,才是对父亲的最好怀念。
我热爱妈妈,敬重妈妈,不仅仅因为您的坚强乐观,在苦难中前行的勇气,更因为您的博爱。您在我的心中播种了爱,让我的一生洒满阳光。
妈妈走了,让我想了很多很多。您的猝然离逝,教我懂得了珍惜。人生短促,如白马之过隙,我拥有的只有现在。好好地珍惜家人,珍惜工作,珍惜朋友,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明白了价值。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在于你是否真正活过爱过。你能爱亦被爱,这就是幸福。
妈妈,没有您的日子,是多么漫长寒冷。爱人的爱抚温暖了我,兄长的关爱,亲友的帮助支撑着我,领导和同事关切的眼神、有力的拥抱感动了我,我感到不再孤独。妈妈走了,生活还在继续,我也只能前行。妈妈给了我血肉之躯,我应该继承妈妈的精神之魂。我是您的女儿,是您生命的延续,我不能让妈妈失望,我要活得更充实更饱满。
那年的冬天很冷,但我终于走过。人生的冬天还有很多,我不再惧怕,因为有妈妈与我同在。妈妈说,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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