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和他那辆载客的摩托车消失在涌动的车流中,我仍不愿收回目光。刚刚经历的那些情景令我兴奋﹑也使我心酸,心情一时无法平静下来。
“师傅,请问到医大一院要多少钱?”
“你上车吧,我不要钱”
“你为什么不要钱?”
“你别问了,我拉你就不要钱。”
摩托车载客会不要钱,这是怎么回事?噢,这位师傅说话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可他戴着的头盔把面部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他是谁,他会是谁呢?当我去摘他的头盔时,他抓住了我的手,并用另一只手硬生生把我拽上了摩托车。
车辆启动后,飞快的穿梭于车流之中。北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厚厚的棉衣早已被打透,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车体因碾压在冰楞上而不时横向晃动,我只好紧紧抱住师傅的腰。我近距离望着他的背影,无论怎样想也想不起这个人会是谁,但是车费必须给他,决不能白坐人家的车,大冷天开车不容易。
车到医大一院门前时,我并没有下车,而是反手摘下了他的头盔。这是一张曾经十分熟悉的脸,虽然近四十年没有谋面,彼此却不陌生,他就是我初中同学老A(姑且这样称呼)。当我们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老A那略显忧郁的眼神,这哪里还有当年那朝气蓬勃、充满活力老A的影子。这忧郁的眼神,分明是生活的印记,至今令我无法忘记。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和同学联系呢?为什么几次同学聚会你都不参加呢?”我一口气对老A说了一大堆的话。
“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怎么能坐下来和同学们吃饭呢,我不是不想同学们,只是由于自己现在家庭经济情况不允许。实话告诉你,我已下岗十几年了,我老婆不仅下岗而且身体非常不好,孩子大学毕业后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家中只能靠我用摩托车载客挣钱,我舍不得花钱在外大吃大喝呀。另外,请你不要把我的情况告诉给同学们,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今天你你肯定是来照顾病人的,我不能帮上你什么忙,请谅解。我不会要你的车钱,也希望你不要伤我的自尊心。”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心在颤抖,我看到了他眼中尚没有滴落的眼泪,我似乎读懂了他内心的感受,我偷偷地将二十元钱塞在他的口袋中,恋恋不舍的和他道别。
他骑车离开了,又急匆匆的拉另外一份活走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老A每天的生活。
我在想,当初我们这届毕业生分配了工作是幸运的,可是分配去向可能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分配在一个好的单位,可能就吃喝不愁,略有结余;分配到一个不好的单位,要么企业破产下岗,要么企业经营不善开不出工资来,国营职工身份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人生有时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离开老A后,我把老A的现状告诉给其他同学,大家都愿意帮助他。为此,我和同学们曾多次去上次遇到老A的地方找过他,却一直没有找到。此后,每当身边有摩托车载客经过时,我都会留意骑摩托车者,希望那是老A。我要告诉他,同学们愿意同他一起来唱刘欢那首《从头再来》,愿意诚心诚意的帮助他;我还要告诉他,咱班的同学聚会已成为“社团组织”,同学间没有贫富之别、世俗之见,只有友情。大家已帮助多名下岗同学找到了生活出路,增进了同学间的友谊,增进了相互信任,相互帮助已成为同学聚会的主题,希望他回到这个群体中。
不抛弃,不放弃,我们愿意继续找下去。老A回来吧,你一点都不孤单,你的身边还有我们这帮兄弟姐妹。
每当下雪天里,我看到那些骑摩托车载客者身披雪花、艰难行驶在光滑的冰雪路面上,我会为老A心疼;每当看到车辆拥堵、那些骑摩托车载客者穿行于车流中,我会为老A担心。他或者是他们,承载着生活的艰辛、却努力在为社会民众服务。他们虽然社会地位低微,也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
背影,一个骑摩托车载客者的背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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