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阴的,满面愁容的样子,好像和我一样有着天大的哀怨,他那本来纯白透明的云裳,现如今隐隐露着黑色铁青的骨肉。我窝藏在小屋里又是一天,懒懒地昏睡到中午,我的心情实在忧郁,都来了俩月了,还是没工作,衣食不保,兜里的几十块钱还能坚持几天呢?我那梦想怕要夭折得粉身碎骨。我什么都没有了,但还有我的宝贝湘子,这个善良羞涩的小男孩,从我来到这,甚至还没来时,他就努力帮我安排着一切,一直安排到现在,五个月了,为了我,他搭上了几千块钱的生活费,旷了两个月的课,顶着父母和老师的责难,跟着我四处飘荡,寻那个几乎没有的可心工作。自然我们在一起了,很珍贵的患难真情,可是,爱情也不能当饭吃啊?
现在骑着车往师大校园里一走,特感觉自己像刚越狱而逃的罪犯。生怕被人认出,特别是09计的那帮家伙,我犯什么大罪了吗?跟他们有仇啊?不,不,不,最冤枉不幸的人是我好不好,我费了将近二十二年的劲儿,那可叫一把血,一把汗的拼来着,天不开眼,偏偏栽进了师大。这前脚刚迈进大学的门槛,就一个仰八叉,被推倒在了门外,我再怎么哭,再怎么闹,都白搭,死也不让进了。本来我特不稀罕这个破烂学校,为这我郁闷的都想自杀呢,大龄赶考,两次落榜,家事不幸,惨淡收场,这些个事,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我一点也不坚强,何况我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女孩,火烈烈的性格,却硬生生被剥夺了梦想,能怎么办呢?我就期望着,好好过完大学,到我理想的大学读研。可是,我的大一呢?
因为那次拖拖拉拉的体检,拖出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复查,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纯粹跟着他们瞎折腾,又抽血,又验痰的,一趟一趟的,跑得令人心烦。同行的十来人,也糊里糊涂的,但都兴致勃勃得聊着天,后来,才渐渐摸清,原来我们被怀疑得肺结核,P试后那个小红包就是祸根,不过,我一点没放心上,我长这么大,向来以健康著称,而且我是运动猛将,还有小飞天的美誉呢,谁得病也轮不到我啊,但是,不知咋的,医生最后不但确诊我是,而且我是最严重的那个,我彻底弄懵了,太扯了吧也,最活蹦乱跳的我,得病?肺结核?据我看墙上的报纸,好像是慢传染的,接着,王老头半笑不笑地告诉我们,这病,得休学一年。这好比晴天的一个炸雷,震得我的魂都散了,他们几个听了,默着声,沉着脸,也呆呆地想,确实,这个处判太突然,太沉重了,你就说吧,如果,我们是社会失足青年,犯了法,被判一年刑,郁闷,但也算有个说法,是自己咎由自取。如果我们是混学青年,没梦想,挺迷茫,待个垃圾专科校,被这么休一年,没准还乐得玩呢,如果,我们家庭显赫,没那么大就业持家压力,也好点,顶多闲闲得闷。如果,我们考得是清华北大,哪怕稍稍够脸的重点,休也就休,回头还是重点本科。就算都不是,哪怕我们是刚刚十八九的孩子,浪费一年,也没啥。可是,就我而言,晚上两三年学,又复读了,家穷得丁当响,何况上半年老爸精神病复发,住院,我快高考了又开始忙家,到头来,学没考好,地没种好,病没治好,钱可花老鼻子了,现在让我休学,我不同意。
我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比我小三岁的同学,都在读大二,而且在重点。哎,幸运女神,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也不奢望比别人多么幸运,多么出众,我就想普普通通得靠努力拼了小半辈子上个大学,怎么就不行呢?你说,我怎么就不行呢?得那个腻歪病,是我的错吗?
结果,不愿提。现在,我窝在石家庄槐底村一个不到四平米的小黑屋里,还在找工作。我三月跟他们开学一起来,本打着复学,我一个人第一次单独坐火车,心里念念:你们说了,当初逼我签休学书时说的,我可问了你们好几遍,你们说拿着健康证明可以办复学的。半年的治疗期到了,我也跟同学们约好,我这就健康地回来。当我忐忑不安地到省人民医院拍片,路上还下起小雪,走进医院,拍片,等,那种紧张太厉害了,我打电话,声音哆哆索索的,还带着哭腔。坐在铁椅里,我虽然两天没睡了,但精神好得出奇。我一口一口,不停地喝着草莓味的小洋人奶,直到瓶子空了。远处得玻璃昏暗,大厅亮堂堂,我一直以为都晚上九点了呢(其实才四五点)。好不容易,拿了片子,到专家那里一看,得,钙化,旧性,我没事了,我特地问医生,我没病了对吧,没错。问了她三遍,她都不耐烦了。我兴奋得走出来,到门口还激动地对天大呼:我没有肺结核了,太棒了……
后来,真不愿讲。我现在好发愁没有工作。前一阵做了三天话务员。当然没工资,其实我一直考虑当话务员,坐着,打电话,工资高,好得拿两三千呢,一天都白班,周六日还歇着,可是,就我之前在方北这面了个地,卖工艺礼品的,底薪低,才八百,还扣两百押金,我担心连吃住都不够,可是,还是试了半天,什么嘛,且不说,被拒之残酷,就卖色情光碟来说,我就不想干了,何况上千呢,谁那么傻把钱送你啊,不到半天,那个经理看出我不是那块料,就让我走了,我也实在呆不下去。早上,还逼我千里迢迢到方北复印身份证,一块钱,心疼死啦。
刚来时,大年二十一,家里人拗不过我,放我出来,碰碰壁,好让我死心。其实,就复学,我也是抱着必败的心来的,撞不撞这个南墙都是一死,而且,撞了只会死的更惨,但我就得撞,我就算以卵击石,卵碎了,还能弄你这臭石头一脸腥呢。活这么大,没这么郁闷过。记得,头来前两天,打电话给纪奎,连劝我都不会劝,威胁我说,告诉你别来就别来,到时候把领导惹烦了,有你好果子吃。就这句话,弄得我们全家好几天神经兮兮。爸妈不让出来,还说,学校不让上就别上啦,打个工,挣点钱也不赖啊,不就半年嘛,非往那枪眼子上撞,到时候毕不了业,看你怎么着。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切,谁怕谁啊,这世界还没个天理啦,大不了我告你去。当时,为了出出恶气,我特地在我的日志辟了个“天冤地愤”,写了篇《我是破抹布》,现在拿来看看也不错。
“总是觉得自己是值得被人珍惜的天外雪莲,其实,不过是块破抹布。就算自己真的是金玉之心,也还是块破抹布。这个世界太肮脏了,尤其是许多有干净漂亮伪装的家伙,他的内心啊,臭得连苍蝇都躲闪不及。就算他用最上等的香水掩饰,就算他用最漂亮的语言掩饰,他还是最肮脏的臭东西,是骨子里就坏透了的混蛋。我对这些社会败类是恨之入骨的,因为我正受他们的迫害,把我们这些本来就很不幸的人赶向更不幸的深渊。我这块好材料就只能当块破抹布了,因为世界本来就是那条臭气熏天的死水沟,根本不需要好看的云裳。我没什么本事,就算我是块破抹布,能够抹掉些社会的黑暗肮脏也好,可是我被人丢弃在黑暗的角落了,好久或者是永远都没有了作用。到底我还是没被用过没有沾染污秽的抹布,就算被人嫌弃,扯裂了,扔掉了,也还是清白的,尽管由岁月抹得满面尘灰。有时候觉得这样太窝囊,没意思,不如跳进个火坑化为灰烬算了,可是火坑没有,就有脏水一桶。切,我不管,就算桶都烂了,我也不跳,没兴趣。我这水帘洞的美猴王到底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可是让我没有大闹天宫就被压在五指山下,我不干,忒欺负人不?再说啦,我那伯乐师傅可能这辈子都不来找我,人家孙悟空都比我强。唉,可是又想想,世界这么大,干嘛跟几个臭虫过不去?就算全世界都是他们的天下,也不干我的事,我还当我的破抹布,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他们抹掉,扔到脏水里淹死。对于,那些可爱的有点可恨的小孩,我没有什么好感,他们骨髓里有一条永远没法驱除的邪念之劣根,只有最圣洁的思想可以洗去那团乌气,或是由他们慧根的修炼,永远压制住那条劣根,这样他们就可爱的令人喜欢了。我对这个没多少兴趣,因为我还是块闲置的破抹布。不过,我善劝还幼稚的小孩们,把你的劣根压制住,用仁爱美善之心面对世界,别去当那人面野兽,就算他们看起来很威风,但是那是最可耻的,最无道的。”
我挺记得,打算十六去那天,簌簌簌,又飘起了满天大雪花。我呆呆凝望着窗外,满当当一世界空灵灵的莹白。我抬头寻寻云彩,感觉着,云朵上,小天使们在开一个盛大的舞会。圣洁的羽翼欢快地飞转,美丽的羽毛也就临风而落。舞会整整开了一天,我那出门的计划被雪藏了。咋?上帝,您不让我出去逞那个强啊?还是您为我的悲壮泣雪来?没事,没事,我就是太闷了,出去溜达溜达,不会胡来的。第二天,太阳就露出了暖融融的笑脸。
今儿下雨了,中午想骑车找湘子吃饭,一出门小雨点就啪嗒个不停,虽然地面还是干燥燥的,晃了半天,还是进了个小商店买了袋老坛酸菜面。看我这寒酸样,老板还提醒我有一块的,但我就抓酸菜去了,有点惊喜,这里会有。两块啊,老板好像怕我付不起,我知道,我拿个十块的出来,老板又管我要零的,我摸出五块才了事。摸着钱有点心惊,我就剩这几块了吗?前天,才找开五十啊,没敢细查,其实,有点心疼奢侈地买两块钱的面,不如对面买六个包子来得实惠,毕竟早饭没吃。但是,酸菜面是我的最爱,当初高四时,我天天中午泡酸菜,不惜早上冒着迟到的危险挤超市买。最初只是想省时间,吃着面,还能瞅两眼书。后来为了省钱,就省两三毛的事。再后来,纯粹习惯,也是因为不知怎么中午打饭了。酸菜面的味道真让人流口水,酸得开胃,辣得爽口,汤头鲜得很,酸菜香混着牛肉香,素得清心,荤得够味。面条细溜滑爽,酸辣味十足。每次初喝汤,都会被那热辣味呛得咳嗽掉眼泪,喝上几口,就舒坦坦对那酸辣汤上瘾了。因为曾经它陪我走过奋斗的岁月,我一直当它是奋斗的象征,那种热辣真能给人一股劲,天不怕,地不怕,横竖我就风火火闯来了。
昨个,我跟湘子遭了一惊,他的大个黑钱包丢了。头回见他这么急,平时见他蔫呼呼的,像团子野草,被一屁股坐扁,顶多就慢悠悠自个爬起来。因为这两天事太多,他那边,什么数学建模啊,选课啊,都重要死了,可是没空弄,晚上到啤酒广场干四小时兼职,其他时候又要他到小屋照顾我,忙活我找工作。昨下课晚,他骑车很急,接我去吃饭,一路上怨气冲天,骑车都快飞起来了,好几次急刹车,到了方北,赶快要了两碗面条吃。吃完,一摸兜,没钱包,我们俩立刻脸都绿了。那里面没什么钱,一堆要命的卡,医保卡,身份证,银行卡,学生证…,丢了,麻烦大了。因为可能掉路上了,我们立刻沿路排查,先去请了假,接着就一路找啊找,一点痕迹也没有。我特意看那颠得最厉害的拐弯处的周围人,大家都一如刚才的忙碌,那个小鲜花店门前的玫瑰也还是铺成原样,我还想看看他们的眼睛,谁拾了钱包,昧起来了,神色一定有点不对。可是,没有发现。回了小屋,也没有,只有学校了,再没有就完了,天有点掉雨,可是,我没有留小屋,而是,跟湘子一起去学校找,我怎么放心地下呢?我要跟他共患难,而且我们一直是。到学校,看他从教室出来,手里拿着个黑色东西,我料到找着了,激动地上去把他抱住,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了。
完啦,现在雨下得淅沥哗啦的,晚饭没了着落。湘子,也不好过来,我希望他来,因为没他在我身边,我会很寂寞,寂寞得有点害怕。虽然,他没什么本事给我依靠,眼前的好多事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着,他甚至不能让我天天吃饱饭,让我免受打工之苦。但是,我就是要他陪着我,陪着,我就有勇气走下去,离开,我就走不下去了。我说过,没有他,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一天。我很有可能变成疯子,如果不给我个活着的理由的话。
前天,我斗胆坐公交去了下谈固南大街。去面试一个叫舒康园的足疗的地儿,打我第一天找工作,买了个地图看,谈固那边真得远的让我一直忽略,快到二环的街,都不知怎么坐车。要不是都到现在了,我实在没工作,我也不会考虑那边。报纸上说足疗好挣钱,一个月三四千,我现在急需赚钱,也许可以试试。但就足疗而言,没什么人乐意干,整天摆弄别人的臭脚丫子,又低贱又丢人,何况那些不正当的地据说还有肉体交易,真是黑得都快掉墨渣了。我也害怕且不屑,但现在不是被逼上梁山了么?不仅仅因为没钱吃饭,没地睡觉,还有,我一直骗我妈,说我在凯撒皇宫待着,从添百福被轰出来,本来就不让我出来打工的她逼我回衡水呢,我好不容易出来,哪能轻易回去?刚好找了三天,路过凯撒就进去了,她也就稍稍放了心,命我好好在一个地干下去。其实,两天后,我有点不满那干巴巴站半天,经理也见我身体太弱,命妞帮我搬走。后来,我就去了凡尔赛宫。
房东家的小娃娃在天真娇憨地叫妈妈,真好听。小孩还真就对妈妈最亲,最先学会的就是叫妈妈,对着他姥姥也在起劲练习叫妈妈。太可爱了,呵呵。我其实特别喜欢小孩子,听,那个小宝宝又在噫啊的叫唤呢,啊-啊-,现在哭了呢,原来妈妈在喂他吃苦药药。
我去舒康园的路上,满目荒凉得让我有点惊叹。建华大街,翟营大街,谈固西街,再到南大街,压根没个高点的楼。传说中的谈固站还没有衡水的一个加油站大,几辆公交挨屁股在那歇着。沿街走着瞧,最让人吃惊的是,传说中的保龙仓超市,那么一点点,好像没有三层高,土得好像种地里的白萝卜,可惜还没有绿叶顶头上。整个一秃头矮冬瓜。而我们衡水的那个,气壮山河般的,像海上的仙山一样有气魄。最最让人吃惊的是,传说中的东方明珠,就是一座三层的方块楼,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夜总会吗?再看我们那边的神话,本来还觉得他有点小气呢,现在看来,豪华得很。再往外走,一溜二层小店,毫无特色。偶尔见了几个高楼,修建中。等我到了塔南路,路边土坡上的一坪野草特别好看,旁边正建着高楼,这是绝对的野草,让我想起我们家的地头来,野趣盎然。我沿着路找那舒康园,天,这么个小店,刚够放开牌子,进去之后,小得可以,一群胖胖的女孩在晃,一个丫头面试我,进了他们的足疗室,那门小的,还没有身体宽,那个小屋尽够放开一个小单人床。他们的条件是,三个月,做技师还行,收银免谈。他们的收银底薪一千,有提成,业绩的百分之一,号称有两千。我不大肯做技师,因为在枫林轩面试时,她说一开始非常累,手可能疼,训练一个人不容易。她说比干服务员累多了,我怕了,干服务员就累得我四处跳槽,这不大行。我很失望得回来,怅怅怏怏的,盘算着,还是去KTV吧,可是我前些天就被骗了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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