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节，父亲让我代他给刘老家去个电话，询问一下刘老最近身体情况，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接电话的是刘老的儿子永顺，也许是熟悉的缘故，彼此免去了不必要的客套。永顺告诉我，刘老已经去世了，走得很安详，没有遭罪。永顺还告诉我，刘老十分想念几年相处的那几位浴友，临终前还在念叨这些老伙伴的名字、特别是我父亲。刘老还特别关照，要对我父亲谎称去女儿家住一阶段，以免挂念。
　　
　　放下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相信这个好老头真的走了，更为其临终还在为他人着想而敬佩。为使父亲免受刘老去世消息的影响，我把刘老善意的谎言转述给父亲。父亲听后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窗前凝视远方，中午饭、晚饭也没有吃多少，显然他已猜测到刘老已经离世。几天的沉默，我猜想父亲是在回忆什么，是追思刘老、还是回忆几年来他们泡澡欢乐的日子，我无法而知。
　　
　　父亲与刘老的相识缘于六年前冬天那次浴池洗澡。这些年父母一直与妹妹同住。妹妹家有淋浴，每天晚上妹妹也坚持用热水给父亲烫脚。但是，老年皮肤搔痒仅靠烫脚是不够的，况且父亲膝盖处有战时留下的枪伤，由此我想到带他去浴池泡澡。
　　
　　第一次带父亲去浴池洗澡时，他十分高兴，久久站在池中不肯出来。说来也巧，刘老也是第一次到那家浴池泡澡，他们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相互还不了解，但泡澡的经历使他们有了共同话题，侃侃而谈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双方离开时还互留了联系电话，约定了下一次洗浴的具体时间。
　　
　　按照约定时间，我催促父亲去洗澡，可父亲说什么也不去了。妹妹反复询问得知，父亲是怕花钱、怕影响我的工作。可以理解，父亲是由旧社会过来的，养成了过紧日子的习惯，我们只好谎称那个浴池的老板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许诺每次去洗澡只收半价，父亲这才同意去。到浴池后，我又求助浴池老板在父亲面前“演戏”，让父亲相信我的谎言。商议之中，恰巧刘老路过并听到我们的谈话，若干年后，刘老才将此事告诉给父亲，这是后话
　　
　　父亲愿意站在热池中浸泡伤腿，我便将毛巾用热水浸泡后搭在他的肩上，确保肩部别着凉，同时为父亲做肩部按摩。这样做既不影响他泡澡，又为他缓解了肩部的疼痛。刘老见状也让儿子效仿，看到刘老那惬意的样子、夸张的神态，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为确保浸泡的效果，我又为他们买了一壶茶，老哥俩着实又是一番兴奋，说话声音不自觉得提高了八度，不仅换来其他浴客异样目光，还吸引了其他几位老者的注意，自觉不自觉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特别是耳背的李老听左说右的插话，闹出了不少笑话，逗得那些搓澡师傅们捧腹大笑，现场气氛立时活跃起来。不一会，他们周围就汇集了十几位老者，说话声音也逐渐提高，也没有人再理会这是公共场所了。
　　
　　不一会，被“晒干”的我向刘老的儿子永顺凑了过去，相互介绍了各自的情况。永顺告诉我：他母亲去世后，他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无论是去南方旅游，还是用孙子哄，都无济于事。今天泡澡的特定氛围有利于调整老年人的情趣，否则大冬天老人们还真没地方可去。对此，我也有同感。老年人晚年幸福不在于吃喝好坏，在于是否有人关心他们，在于是否有适合老年群体娱乐、体育锻炼的场所。否则，何谈老年人的快乐呢？
　　
　　此后，他们成了好朋友，还有了一个泡澡的固定群体。尽管有时人多，有时人少，但这个群体始终存在并坚持着。期间，他们也有过争吵，但就像小孩那样，过几天又好了，他们争吵的主题永远是泡澡养生。还能想起，刘老那有模有样向其他浴友传授泡澡养生经验的样子，如同课堂上的老师，完全忘记了自己已是八十高龄的人，那股认真劲着实令人敬佩。
　　
　　六年中，他们的欢笑声始终在浴池中飘荡，还感染了周围许多浴友，他们的友谊也在洗浴中不断延伸……
　　
　　如今，我们再也听不到刘老的欢笑声。
　　
　　为使父亲尽快转移对刘老的思念，我们又去做另外几位浴友的工作，求他们找父亲去洗浴，再次呈现欢乐的气氛使他们暂时忘记了刘老离去的不快，浴池内再次迸发出老年浴友们爽朗的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