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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兮,舞兮

时间:2010/7/25 作者: 张筠 热度: 101144
  偏爱某个艺术家的作品,从来都是由一个人的鉴赏能力和人生经历决定的。比如筠子,她就一直热爱白俄罗斯裔德国画家马克•夏加尔。或许仅仅因为夏加尔天真无羁的性格和顽皮逗趣的画风与她素日自由散漫的作派不谋而合吧。不过,有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第一次见到夏加尔的画是在成都美术展览馆。那是一个热闹非凡的下午,展览馆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虽是世界顶级画家的作品汇展,终因旷世绝品太多,人们目不暇接之下只得走马观花。筠子也是如此。挪步到展厅中央时,看完列宾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和《托尔斯泰画像》后,一幅名唤《生日》的画让筠子哑然失笑:画面上一个男人急于亲吻手捧鲜花准备放置花瓶的女子,居然等不及她转过身来就扭头飞身而上,双脚离地数尺,在空中飘向女子的朱唇!后来才知道画的主角是夏加尔和妻子贝拉。那天同时展出的还有夏加尔另一幅作品《孤独》:一个忧伤的牧羊人陷在孤独的沉思状态里,在他身边却是一只目光清澈微笑着的山羊,跳跃的小提琴在他们中间倒置着,仿佛悠扬的琴声随时都会透过画面徐徐地倾斜出来。有人说:“一颗还没有彻底麻木的心,总是会为夏加尔所触动。”在那一刻,筠子被触动了,感动了,也被逗乐了——“艺术中的一切固然是天意的,但它应该与我们血液的跳动和生命的存在相呼应。”夏加尔说。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宏大叙事,缺少的是对细节精准而又热烈地表述。在夏加尔的画里,妻子贝拉一直是女主角,同时他的画的主角还有牛、羊、马和亲爱的乡亲。随着收集和阅读夏加尔作品的增多,就越来越迷恋他在作品里创造的那一片童贞和浪漫,以及他对故乡房舍、山岗以及荷锄而归的农夫和挤奶的乡村主妇发自内心的深情。当你打开他的画册,那些倒错的空间,凌乱的构图,浓烈的色彩,怪异的想象,甚至会灼伤你的眼睛。阅读这样的画,需要时间,更需要腾空自己,更要把老师教给的“表现主义”、“立体主义”还有这派别那派别统统从脑子里剔除,从而用心去感悟,这样才能试着接近画家高尚的灵魂。
  
  一个画家,首先应该是一个诗人。如果他不想写,剩下的,就交给作家去办。现在,一起来看看夏加尔题名《舞》的水粉画吧。画的主角是夏加尔一生最钟爱的牛。所谓牛,其实是一个牛人,牛头加人身。好玩的是,夏加尔给他亲爱的牛穿上一件荷叶边的衣服,远看有点丰满挺括的意思;裤子的腰和衣服的荷叶边想对应,也是波浪型的;裤子是至今也不过时的萝卜裤,上大下小,相当有型。不知道有多少时装设计师在他的画里找过灵感呢?2009年某影星在上海电影节穿的服装就雷同于这个设计。而这头有型的牛更是了得,它一边手拉小提琴,开心而沉醉;同时它的眼睛也没有闲着,左顾右盼间似乎在打探听众对自己琴艺的反应。画的右下方,一位窈窕女子手持大束白的红的蓝的花,递向那个高傲而时髦的音乐牛人,很显然是个狂热的fans。远处,疯狂烂漫的人们随着音乐节拍翩翩起舞,全然忘却了自己生在一个战乱而忧伤的时代。同时跳舞的,还有一只大公鸡,它在人们衣裙边旁若无人地炫舞,一派众生平等的好场面。牛人头上的空中还飞旋着一片树叶,也可以看成是初生的禾苗。是不是“音乐滋润禾苗壮的意思”呢。你完全可以这样去揣度的。你看你看,谁说牛的命运一定要人来主宰?此时此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牛,它就是一名自由的舞者,一个给自己命运下注脚的快意歌者!
  
  那么,天生诗意幽默的夏加尔究竟是一个生命生存状态呢?原来,少年的夏加尔生活在白俄罗斯的维台普斯克镇,镇上的人们以耕作和屠宰牛羊维系生计,而夏加尔的祖父就是一名屠牛者。每次有牛被杀的时候,少年的夏加尔都会泪流满面。后来,他在自传里写道:“我伸出我的手抱住牛的脸说:‘放心吧,我不吃你的肉。’唉!除了这句话,我还能讲些什么呢?”
  
  被屠宰是牛在夏加尔镇上的命运,也是世界上所有的牛的命运。筠子生活在乡下,整个少女时代的假期都是割牛草中忙碌中度过的。在那个极度饥荒的年代,嫩草都被人吃了,牛哪能吃得饱呢?吃不饱,劳动强度却没有减小,终有牛倒在水田里再也起不来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头勤耙苦耕了13年的水牯牛。1976年春天,大人在生产队的牛圈边剥死牛的皮,因为有牛肉可分,全队上下一片欢腾,4岁的筠子也跟在爸爸的身后排队等候,她们全家8人估计可以分得2匹牛肋骨。是真的,绝对是真的:筠子看到旁边另一头老牛望着被剥皮的牛神情哀伤泪流不止!“爸爸,牛牛哭,牛牛哭!”是的,和累死的水牯牛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母牛是在哭,喉头还发出一点类似人声的哭腔!隔壁大妈王玉碧说:“牛耕了一辈子田地,好苦啊,结果还要遭分起吃了……”喉头哽咽,她撩起脏围裙擦眼睛。分牛骨牛肉的喜悦被冲淡了,人们默默地取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丁点儿,准备和着野草煮了填饱孩子们饿得象一张照片的肚皮。
  
  爸爸是队里的牛倌,今天的死牛是他一手带大带老的。在把两匹牛骨放进大锅里炖了半天后,妈就把一篮子野菜放进锅去,他们的6个儿女欢天喜地地抢吃难得的美味。爸爸一口也没吃,一个人坐到门槛上去抽气味浓得吓人的叶子烟;妈照例喝了几口汤,见爸爸不吃,她也就放碗了。最后,他们一起坐在门槛上相对着叹气。“我都说青口下不得田了,拉了几天的稀,他们不信。心黑。”青口是爸爸给牛安的名字。“青口都死了,你怄个啥。”妈说:“锅里有点热汤,我给你寻点东西煮起你吃。”几个好不容易吃顿饱饭的孩子们打着嗝,看到爸爸难过的样子又觉得打嗝是件可耻的事,就面面相觑拖着手悄悄走散了。多少年过去了,想起那场景还是令人绝望到失语。
  
  还是回到跳舞的主题上去吧。《世界地理》频道经常播出些异国风情的片子,美国黑人舞者野性快意,印度的舞者恣肆妖媚,一无例外的是每个跳舞的人都奔放热情,“山姆大叔”们表情丰富,眉眼跟着舞曲荡来漾去,慈祥与快乐就那样透过画面传递给了你,让你忍不住脚也痒痒,想一同卷入那份天真明媚里去。反观自己身边那些在公园里跳舞的人们,他们大多紧绷着脸,表情僵硬迟钝,好像在做一件逼迫完成的事一样。何日能借一张笑脸,让我们身边的人儿也有法子让内心的快乐真心地荡漾开来呢?
  
  也许我们真的赶上了幸福在手快乐却一再缺席的时代。但总有些东西会让人们麻木的心咯噔一动,也会有一个缺口让我们的眼泪在某一刻奔涌而出。比如,在马克•夏加尔画笔下那些富有人性的暖暖的牛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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