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一转眼,从二月二到三月三,为时一个月的太昊陵庙会又到了。镇上豫剧团搭好戏台,刚唱一天,就从山东过来一班唱柳琴戏的,人马驻到豫剧团对面,不吭不哈又搭起个大戏台,并传过话来,要和豫剧团唱对台戏。
唱对台戏?难道响当当的豫剧还比不过你不着眼的柳琴戏?豫剧团团长虽然是个平和的小老头,也难免着火生气。
只听他朝团员们发号施令,把乐声奏高点,锣鼓敲响点,唱腔也要压过他们!
于是,那边柳琴一嘤嘤,这边乐器齐鸣锣鼓便敲得震天响。那边小丑高叫一声走上台来,这边走上台的花脸“呔”一声,叫声更嘹亮。
两边人马都不愿示弱,两个戏台上越唱越热闹。
只见这边的小生唱、念、做、打样样精;那边的花旦手、眼、身、步更传神。这边的小生以字达情,以情化腔,唱腔感人;那边的花旦以气拖声,以声送字,字字含情。
台下的观众看得两眼发直,双手拍个不停。幕后两个团长,这个看看那边的花旦打心眼里夸赞,那个看看这边的小生心里真喜欢,心里的火也不知不觉云消雾散。
柳琴戏团长是个山东大汉,他忍不住就走过来向豫剧团团长夸赞,你那小生唱腔好,功夫好,容貌清秀英俊,是难得的好戏苗哇!
豫剧团团长也直爽,你那花旦顰眸传神,唱做俱佳,难道不是少有的好戏材料?
你说,要是他俩同台唱一场,效果会咋样?
这——豫剧和柳琴戏,一个铿锵大气,一个高亢嘹亮;一个抑扬有度,一个婉转俏丽,又强调口音不同,可有得热闹啦!
两个台柱子就这样聚到了一起。
只听得这边柳琴戏花旦开口唱:羞答答,俺将宝杯藏在身边。
这边小生用豫剧接腔:只见她羞答答藏杯不见,不由我田玉川喜在心间。
一句唱罢,台下笑声叫好声已连成一片。
那天,豫剧小生和柳琴戏花旦同台唱的是《游龟山·藏舟》一段,讲的是游龟山的田玉川,路见不平,打死芦世宽遭芦府追缉,逃到胡凤莲船上,两人在患难中互相欣赏产生爱情的故事。
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的小生花旦互相欣赏产生了爱情,演戏的一对年轻人,英雄惜英雄——当时演田玉川的小生叫小苏,刚满二十;演胡凤莲的花旦叫小娥,马上就满十八岁——一个月戏唱下来更是难舍难分。
可戏里有情人终成眷属,戏外的一对有情人要走到一起却难了。小苏家里早有童养媳,小娥也为哥哥换了亲。她哥已娶了人家妹妹,人家正等她唱完这场戏回去就来迎娶呢!
眼看就要分手,小苏半夜爬起来找豫剧团团长。
你这边好办,那童养媳还小,我给她家说说,让她还回去就是。老人家披衣起身说,可那边不会让小娥跟你走,小娥那性子,估计比你还急呢!
果然,半夜小苏从团长房里出来,小娥如一团火扑上来,一把拉住就要跟他私奔。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背后却猛然响起柳琴戏团长的一声断喝。
我咋把你带出来,还得咋把你带回去。不然,那二球杀俺全家都有可能。小娥的团长说,再说你这样不知去向,你爹妈也没法给人家交代呀!
小娥问,那咋办呀?
咋办?团长说,除非你死了,不然人家会放过你?
让我死?小娥听了团长的话,脸顿时泛白,随戏团回山东哭了一路。回到家,那边当即就派人把她迎娶了过去。悲伤绝望的小娥一过门竟然得了一种怪病,嫁过去当天也就寻了短见。
可怜见的,这边小苏把小娥送走也像丢了魂,大半夜的离家出走就再没消息。
这是新中国成立前夕,发生在颍河镇上的一段真实故事。
五十年过去,某卫视推出戏迷擂台赛,从新加坡过来一个中文名叫小娥的女孩,唱腔圆润绝妙又新奇。她说小娥是她奶奶的小名,她的爷爷叫小苏。他们就是那年颍河镇上柳琴戏和豫剧同台时的“胡凤莲”和“田玉川”。
原来,柳琴戏团长的话提醒了小娥。对新中国成立前跑江湖的艺人来说,装死和化装成各种模样的人,那都是不在话下的基本功。两个有情人想走到一起,又不想连累父母和他人,万不得已就把戏台上装死的绝技用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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