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李主任还当秘书的时候，主管政务的傅主任叫他负责起草《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三部分，他实在不知怎么写好，便去问傅主任。傅主任说，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个《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三部分抄下来，只把“省”改成“县”，其它能不动的尽量不要动。傅主任说着递给他一张《辽宁日报》，上边整版印着辽宁省《政府工作报告》。他瞪大眼睛看着傅主任。傅主任笑着说，反正也通不过，也得根据领导们讨论的意见进行大的修改，先这样应付一下。在县政府常务会讨论的时候，按惯例主管常务的张副县长首先发言，他说了半天坚强政府自身建设的重要性，上级对廉政勤政的要求，对于哪儿写的不行，应如何修改只字未提。张副县长最后看着大县长说，总感觉第三部分没说透，不够劲。张县长开了先河，其他副县长、出席会议的其它成员及列席会议人员的发言，都和副县长口径一致。大县长作总结说，按照大家讨论的意见，进行认真修改，廉政建设上一定要根据实际加大力度，收到实效。会后，傅主任拿着报纸问张副县长：你看，人家辽宁省都这么说，怎么到县里就不够劲啦？张副县长笑笑说，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可能有偏颇，最后还得听县委常委们讨论的意见。说完笑笑，在傅主任的肩上拍了两下。不久，傅主任在干部调整中调到统计局当副局长。李主任由秘书升任副主任，接替傅主任负责政务工作。从此，李主任说话办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出现一点纰漏和差迟。
李主任感觉头昏脑涨，没有一点思路。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心里寻思，常务会上领导说，廉政建设这块说的不具体、不生动、缺少力度；怎么才能具体、生动、有力度？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对方是侄女女婿的声音：“老叔啊，土地证拿回来啦……”“拿回来就好，拿回来就好哇”李主任说。
在五一节放长假的时候，李主任到乡下看望年近八十多岁的哥哥，正赶上家住外乡的侄女女婿也去看望他的老岳父。侄女女婿告诉李主任，他把自己父母留下的那两间土坯房改建成了砖瓦房。房照已经办完，正在办理土地使用证。李主任说，现在泥草房改造国家有政策。侄女女婿说，什么政策？好事老百姓还能摊上？李主任说，具体有啥政策我也说不太明白，你可以问乡里的乡建助理和土地助理，他们具体管，啥政策都知道。侄女女婿瞪大眼睛看着李主任说，我在电视上看了，政策是不少，可具体一办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卡你的地方多着呢，哪儿不浇油哪儿不滑溜，老百姓办点事是真难那。哥哥看看他女婿又看看李主任，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烟圈，慢慢悠悠地说，上边的经都是好经，可下边的歪嘴和尚太多。说完努了努漏风的嘴，又吐出一个烟圈。侄女女婿说：可不是，您老说的真对，按政策泥草房改造不收任何费用，乡建助理是我同学，我办房照三次还给他拿3000元钱，还有两条软中华。他说去上边办事就是不送礼也得请人家吃顿饭，人家要是有时间还得请人家洗洗澡、泡泡脚；要是一条龙服务钱就更多了。李主任用疑惑的眼睛看着侄女女婿。
十一放长假，李主任又回乡下看哥哥，又碰上了侄女女婿。侄女女婿告诉李主任：他把新盖的那两间房卖了，供儿子上大学，买家先付给3万元，余下的3万元，等年末土地证办好后，和买家一手交证，一手交钱。李主任说，办土地证还顺利吧，没人卡你吧？侄女女婿笑着说，顺利，顺利，土地助理的儿子和我儿子是要好的同学，能不顺利吗？李主任看着他笑。侄女女婿接着说，就是这个关系，我也给她拿了1000元钱和两条软中华，去上边办事请吃请喝，别叫人家塔上。李主任说，现在打虎拍蝇力度这么大，还真有人敢送敢收？侄女女婿说，上边说是说，下边我行我素，都这样。哥哥努努嘴说，老虎怎么说也是少，苍蝇太多，遍地都是，怎么能拍得过来？这么多年送的也习惯了，收的也习惯了，没有毛主席那时的力度，一时半会恐怕改不了。说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侄女女婿接着说，我家邻居和我一样，也是把两间土平房改造成砖瓦房，办土地证给乡土地助理送了三千元，还有两瓶茅台和两条软中华。李主任看着侄女女婿说，你怎么没想起来找我?侄女女婿说，这事太小不值得找你。李主任说，大事我也办不了。
就在昨天，侄女女婿突然给李主任打电话：乡土地助理说，主管办证的宋局长调到外县土地局当局长去了，年前土地证停办了，可与买房那家定好的年末一手交证，一手交钱；如果办不了证那家就有理由不买了，现在农村房子开始降价了，比咱的房子好的都卖不动。李主任说，你别急，我问问土地局。李主任随即给土地局刘局长打电话说明情况。刘局长说，什么？停办土地证？没有的事？宋局长调到外县我怎么不知道？刘局长最后说，让你的亲戚去办吧，办不了让那个土地助理给我打电话。李主任立即给侄女女婿回了电话，并一再嘱咐，要好好说，别激化矛盾。
这不，今天刚上班不一会儿，侄女女婿就报告了好消息。侄女女婿在电话里告诉李主任：他找那个乡土地助理，说有个亲戚找到了刘局长，刘局说土地证年前可以办，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侄女女婿说着递给土地助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刘局长办公室的电话号和手机号。那个土地助理，看着纸条手开始发抖，站起来，哆哆嗦嗦打开卷柜，拿出《土地证》，递给侄女女婿。侄女女婿打开土地证一看，发证日期是8月5日。侄女女婿最后说，我想骂那个土地助理了，想起您说的别激化矛盾，就没骂。
李主任放下电话，又埋头在烟雾缭绕中思考修改政府工作报告。这时，李主任的好友政法委张副书记来了。他就将侄女女婿办土地证的事说给张副书记听。李主任说，那个土地助理也是，怎么能当时就把证拿出来，怎么也得再等几天，编个理由，这下全露馅了。张副书记说，我在检察院时经常审案子，我知道，那个土地助理在强大的压力下，当时麻爪了。这句话启发了李主任思路，好像茅塞顿开。
张副书记走后，李主任在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三部分加强政府自身建设中，建设廉洁高效政府那段，加上几句话：要以治理中梗阻、底梗阻为重点，全面加强廉政建设，对吃拿卡要的案件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并公开曝光。让胆敢伸手的腐败分子，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彻底麻爪。写完，李主任读着那段字摇头笑笑，不知领导能不能同意。他吸一口烟，也学着哥哥吐烟圈，但没有哥哥吐的圆。
2025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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