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教师 汪啸波)
读书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是为什么。在我,则是因为害怕。
记得小时候,最不喜欢或者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到了晚上妈妈还不回家。所以,一到太阳下山,我就会站在路灯下等妈妈,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当时负责看管我的三姨还是个中學生。她拿我这个小男孩毫无办法,怎么哄也哄不回去,直到后来她学会了讲故事。
讲故事,大概是人类克服恐惧最古老的办法了。正如婴儿落地的第一反应是放声大哭,人对世界的第一体验也是恐惧。对初萌的人类来说,世界是美好的,更是恐怖的。它固然有温暖的阳光,和顺的风雨,可口的菜肴,却也有狼虫虎豹、凶禽猛兽、水怪林妖。尤其一到晚上,它们就变得狰狞恐怖、阴森残忍、鬼哭狼嚎。一无所有的人类只能躲进洞穴,相互偎依在火堆旁苦熬。这时,一个年长的人开口了。他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我们已经很难知道最早讲故事的那人是谁,但我们根据经验可以得知,那些被黑暗和恐惧包围的洞穴人将会平静下来,然后安详地睡着。正如“诗是我们悲哀时的催眠曲”(格罗塞《艺术的起源》),故事也是我们恐惧时的镇静剂。
谁都知道,人们讲故事最多的时候是晚上,而晚上的故事中最吸引人的又是鬼故事。事实上,只有虚拟的恐怖才能战胜现实的恐惧。这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进行的一场“以毒攻毒”的自卫反击战。向着荒蛮的外部世界,也向着脆弱的内心世界。
故事一讲开头,就止不住了。于是又有了别的故事:神奇的故事,美丽的故事,悲壮的故事,感伤的故事。当然,还有恐怖的故事。
后来,又有了书。有了讲故事的书,也有了不讲故事的书。
一个人,如果从小就特别爱听故事,那么他长大后也多半会爱读书。如果他不但爱听故事,也爱讲故事,那他就还有可能成为一个作家,一个写书的人。
我现在好歹可以算是一个读书人甚至写书人了。但我仍然爱听故事,尤其爱听鬼故事。我最爱看的书是侦探小说,而看过以后终生难忘的,则是两个英国作家讲的两个恐怖的故事:《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和《隐身人》。
记得那是上中学时,一天夜里读完《隐身人》,竟不敢走出房门去上厕所,因为我不知道那隐身人是否就站在门口。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而是看不见的东西。书的好处,就是能把看不见的变成看得见的。从此,每当黑暗包围、恐惧袭来,我便读书。
而且,正是因为读书,我还变得喜欢独处。我不再是路灯下等着妈妈回家的小男孩,也不在乎是不是有很多人和我在一起。当然,我也不一定要读故事书。
(田龙华摘自微信公众号“易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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