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白天是生活,夜晚是生命。陈思呈在这篇美文中,借助安徒生与月亮对话的散文给了我们一种别样的认知,那就是黑夜对穷孩子们的特殊意义:黑暗中真实袒露的心扉中也有着对快乐生活的追求,对美好情感的向往。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形态?虽然很残酷。我想,在某种程度上,不应只是穷孩子,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应该感谢这夜色,因为只有触摸到真实的自己,你才可能胜了这世界。
(特约教师 黄听松)
有一些时候,也不是因为勤劳才熬夜,而是相反:因为懒惰。
黑暗的时光引人沉溺,好像一个奇怪的平面,让人变成一摊向四面八方散漫的水。洗漱、上床、入睡,都等于是将这摊水收拾起来,装进一个有效率的容器。所以我迟迟地浸在夜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据说这叫熬夜。
起身倒水的时候,看到平时熟悉的家具也深陷夜色,钟表在墙上发出沉着的嘀嗒声,窗帘时不时地微微起伏。这是与白天不同的一个世界。
安徒生一定是在很深的黑夜写那些散文的。他的散文故事没有他的童话那么广为人知,编成一本没有画的画册,每一篇的开头都是:月亮说道……月亮跟安徒生说了很多故事,有时在罗马,有时在法兰克福,有时在中国——世界上任何角落发生在夜里的故事。安徒生的故事只能在夜里。夜,让闪亮的玻璃变成穷孩子的财富,让农舍旁边的枸杞、小檗、藏瓦莲、接骨木、橡树变成穷孩子的乐园,敏感的穷孩子和作者一起藏在黑暗中,藏在植物的遮蔽中,他们安全地讲述一个个字。
还有那些黑暗而璀璨的情感,比如一个可怜的侏儒丑角“普尔希内拉”,他爱上了美丽的女主角科伦宾妮。他带着满心的悲伤加倍地滑稽,但是到夜间他哭了,要是观众看到他那扭曲的哭泣的面孔,他们会鼓掌的,因为那是最妙的滑稽。这就是月亮对安徒生说的故事。
每个爱过安徒生的穷孩子和失意人都会感谢夜色。因为当我们独坐暗夜,或许也曾当过普尔希内拉,有时甚至当过安徒生。
夜是神奇的分水岭。刻意迟迟不睡时,时光只过去几小时,但黑夜的时光与白昼的时光不能用同一个计量单位。白昼暴露在光亮中,如闪电般短暂。置于两个白昼中的黑夜,却因为黑暗,显得无比悠长,深不可测。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打鼾,一种错觉降临了,觉得第二天會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
一切重新开始吧。在近乎静止的悠远里,熬夜的人拥有没根据的从容。我知道那时所写下的文字,在天亮之后一定羞于重读,因为夜色令它裸呈着力不从心的抒情。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呢?就算此时写出的全将销毁,但比不过我此时赢得的秘密。
我曾试过要品尝这黑暗的秘密,穷尽它,品味这寸寸时光流逝的奇特之处。安全的夜色渐渐淡了,稀薄了,天色漂出了微白。
熬夜的人像一只将在天亮之前显现原形的妖怪,随着长夜漏尽,开始想法逃窜。
天亮了,借助某种形式跳舞的某个人,又恢复成一个正常的角色。她正常地启动了她的程序,像最合理的公民。黑眼眶暴露了她的秘密。人群中,她打着幸福的呵欠,提示自己曾有过的秘密时光。她既委顿又亢奋,既虚脱又殷实,好像诗人所言,你曾不为人知地轻身飞扬,有蔑视光明的力量。
(林冬冬摘自《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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