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出版社
2021.8
69.00元
吴雅凌
上海社科院教授、研究员,法国巴黎第三大学比较文学博士,法国人文科学基金会访问学者,法国国家图书中心访问学者,研究领域包括诗与哲学,神话与悲剧,古希腊诗歌与法国近现代文学等。主要作品包括《黑暗中的女人》《偏移:从荷马到拉辛》《修辞与方向》等。
本书围绕修辞问题展开,聚焦西方思想史,贴近思想与言语的角力现场,勾勒出现代修辞“摔跤”图景。文学家如卡夫卡、季洛杜、莫迪亚诺,思想家如加缪、本雅明、阿伦特、卢梭,艺术家如德拉克洛瓦、伦勃朗、莫兰迪、基里柯……他们尝试通过修辞为思想寻找表述,又有意无意地在修辞中流露出困顿与迷失,从而指向修辞与思想之间的困境。在思想这一“极强的风行”前,修辞往往是笨拙沉重的,却又具有丰厚的内蕴,似有无限方向可以打开。
修辞是一种回旋歌舞(antistrophe)。
亚里士多德的说法让人浮想联翩。顾名思义,Anti-strophe与strophe是个对子,回旋与正旋,均系悲剧中的合唱歌用语。在雅典露天剧场中央,歌队围绕狄俄尼索斯神龛,先从右到左跳圆舞,唱一个曲节,叫strophe,再从左到右,反向的舞步,唱对衬曲节,叫antistrophe。《修辞术》开篇说,修辞术是对话术的antistrophe。修辞与对话是一组对仗的技艺。如果说对话是闯入一座言辞的迷宫,修辞就是原路退出迷宫。
当然这是理想状况。通常我们没有阿里阿德涅的线团。
荷马似乎真的把克里特的迷宫叫作“阿里阿德涅的跳舞场”,又说如花的少年在那儿跳圆舞。确实在神话中,如花的忒修斯从阿里阿德涅手里接过线团,走进迷宫,斩除牛头怪,原路返回。一次路线圆满的叙事。但也就这么一次。传说他没那个福分,很快丢了阿里阿德涅。她后来做了狄俄尼索斯的妻,注定要去牵引酒神颂仪式。
在现实的言辞世界中,我们变幻着漂亮的修辞舞步,然而能做到与对话对仗的修辞圆舞少之又少。因为,涉及后一种情况,与其说是舞蹈,倒不如说是摔跤更真切些。修辞的摔跤是与敌人拥抱,与爱人较劲。在力量的紧张关系中进退应对,通常是笨拙沉重的步履和喘息。
雅各遇见天使的那个夜里,他舍弃一切多余的,一切我们很自然去珍爱的东西,过河远去的家人牛羊、散落一地的武器和彩衣……在太强大的力量前,最好是赤裸自己,向堪称审慎的修辞靠拢。
而势均力敌的摔跤中,僵持或成一种困顿的常态。埃阿斯与奥德修斯几番较量,半斤八两,想看好戏的人也烦了。要更新战况,先要更新自己。他们一个凭心气一路高走,走向骄傲的自我了断,另一个懂得起伏转折,一次次伪装又去伪装,终在自家门口拿乞丐自比,至卑微处找到出路。说到底,不是明眸的雅典娜偏袒了谁,而是持续不厌烦地问,机器降神是不是依然有效的游戏规则。
修辞与对话对仗,就要在与不同对手的摔跤中学会控制力量,可能的话,还要尽力触摸那超乎力量关系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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