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时，我搬去的那个地方，叫作鲸鱼街。”文小飞说。
“鲸鱼街？”我重复道，“真是个奇特的名字，不过的确有点儿印象。”
“是的，那仅仅是开始。”他说。
文小飞和家人搬到鲸鱼街才一个月，谁都不认识。暑假结束后，他就要转入新的学校，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丝毫都不担心。
文小飞是个身材修长、头发微卷的男孩，擅长跑步、游泳和各种球类运动，头脑敏捷，無论什么难题，解起来都快得惊人。尤其是随时浮现在嘴角的那一抹毫无心机的笑容，是一张攻无不克的王牌——他似乎天生懂得怎么取悦他人，就像受过训练一样。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搬家的时候，那张宠物店男孩的CD不见了，这意味着恐怕有些事要糟。
没人知道，一直以来，文小飞近乎病态地喜欢看下雨。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滂沱的大雨，还是绵绵的细雨，文小飞怎么看都不会感到厌倦。每当他轻轻戴上耳机，宠物店男孩那半是电子半是人声的吟唱响起时，他就会觉得在他与外部世界之间横亘着的那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仿佛永远会存在，可以一直一直看下去……他翻来覆去只听这一首歌，是习惯，也是某种象征。
只有这一时刻，他才能从内心深处感到宁静。那种宁静，就像一个人置身于水草摇曳的海底，闪着银光的鱼儿无声地从他周围成群游过一样。他不害怕那种孤独的重压，恰恰相反，他觉得十分享受——这是一个被音乐切割出来的立方体，他只需要待在里面，注视雨幕就行，不为任何人的眼光而存在。
但现在那张CD不见了，在旧家与鲸鱼街的某个缝隙里，无声地消失了。
当然可以再去买一张，音乐不会变，问题是，他观看下雨时所需要的，是原来的那一张。不知多少次，随着那第一个颤音的出现，他慢慢转动视线，继而把面孔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文小飞有点儿不安，就好像心脏病病人感到起搏器出了问题一样。
鲸鱼街的夜，深到你无法想象。
文小飞从梦中惊醒时，窗外就是这样深的夜，满天都是细小的星星，可是他看不见。
他慢慢地在枕边摸索，摸到一支手电筒，拧亮，光着的脚探进鞋子里，鞋子冰冷得像两只匍匐在地上的爬行动物，还有点儿湿。
同样冰冷潮湿的夜色渗进窗来，又渗进文小飞的皮肤，他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镜子里倒映出的少年和鱼一样的暗蓝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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