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托马斯·福斯特

　　文学作品中如何利用疾病来刻画人物，突出主题，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不是所有疾病都生而平等。在现代管道铺设之前，霍乱几乎和肺结核一样普遍，而且更加致命。然而霍乱很少出现在文学作品里，而肺结核则随处可见。为什么？主要是“形象”问题。霍乱很可怕，很难闻，而且，来得很猛烈。没有人愿意阅读与霍乱有关的文字。

　　那么，什么样的疾病才具有文学价值呢？

　　首先，它必须有好的画面感。就以肺结核为例吧，19世纪，人们把肺结核称为“消耗性疾病”。听到一个人一阵阵咳嗽，好像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了，一定很可怕。然而，患者往往会鬼使神差地变得“异常美丽”：皮肤变得苍白，眼窝变得黝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中世纪油画中的殉道者。

　　其次，病源必须很神秘。因此，肺结核在19世纪又成了大“赢家”。这一可怕的疾病有时会把一家人放倒，可是，当时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要有很好的象征意义。不知道有没有与天花相关的比喻，即便有，我也不想知道。肺结核患者日渐虚弱消瘦，这是一个很好的象征。它象征着被消耗的生命。

　　书中的人物因为患上肺结核纷纷倒下。作者往往不提疾病的名字。有时，我们看到书中的人物“虚弱”“体弱”“敏感”“消瘦”；有时，就是不停地咳嗽，或者体力不支。实际上，只要出现一两个症状，读者就知道作者指的是什么了，因为他们对这种疾病太熟悉了。

　　有时，人物不必非要真的生病，他只要觉得自己生病就行了。当《秘密花园》里的玛丽·伦诺克斯遇到表弟考林时，她發现表弟常年卧病在床，身体孱弱，自我哀怜，弄得周围的人整天闷闷不乐。他告诉玛丽，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玛丽和考林一样自私不快，所以，对他半点同情心都没有。“我不信！”她厉声说道，“你这么说，就是要大家同情你。”

　　事实上，玛丽是对的。考林并没有生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考林也是对的。他的确病了：他讨厌自己，讨厌孤独。他没有朋友，妈妈不在了，爸爸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唯一的伙伴是身边的仆人，而仆人因为他的骄横跋扈、乱发脾气而憎恨他。他太孤独了，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把他杀死。

　　当考林和玛丽成为好友，当玛丽把他介绍给她的新朋友迪肯时，他感觉好多了。当他和新结交的朋友来到秘密花园时，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壮了。考林的“病”不是真的，但是，作为一个比喻，是真的。

　　所以，当人物生病了或者死亡了，那就要注意了。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如何得的？什么可以让他感到好受点？书中人物不会无缘无故地生病。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外表的疾病恰恰反映出人物内心的世界。

　　（林一摘自《文学课：如何轻松理解伟大作品》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作者简介】托马斯·福斯特（Thomas Foster），美国密歇根大学教授，专攻20世纪英国、爱尔兰及美国文学，教授经典文学和当代文学课程以及创意写作，他的文学课是美国最受欢迎的文学公开课。《如何阅读一本文学书》和《如何阅读一本小说》是他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品。

　　意林·作文素材 2022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