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壶是父亲早年用过的,是一把锡制的酒壶。前年,家乡的老屋要拆掉,母亲从老屋里找出几个小物件,其中就有这把老酒壶。
这种锡制的酒壶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每家大都会有一把。构造很简单,上下两部分,三分之一处是脖颈,实际上是这两部分的连接处,也是用锡焊接,底下的部分算是壶体,锥形,很厚实,分量很足;上面的部分是壶口,倒锥形,这种酒壶通常都是没有盖子的。父亲的这把酒壶相对复杂些,它多了一个壶嘴,细长,焊接在壶体底部,斜向上,逐渐变细,酒嘴的上端已经有了一道裂缝,壶口边缘也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脖颈处与壶嘴之间由一个鸟形的锡片连接,焊接处很粗糙,整把壶也谈不上美观,这与时常在它体内盛装的廉价酒倒是很般配。
酒壶伴随了父亲很多年,平日里酒壶用起来很简单,就是盛酒、倒酒,到了冬天,酒壶用起来就有些意思了。父亲在县城上班,为了能帮家里多干点活儿,他几乎每天都会回家,风雨无阻。三十多里的路程,大都是山路,他要骑行几个小時,遇上下雪天气,有一段路极不好走,他常常扛着自行车步行走完这一段。到家后已经疲惫不堪,如果有一壶热酒喝,算作他一天最幸福的事,暖身又解乏。通常,他先将一个酒盅倒满,然后用火柴把酒点燃,淡蓝色的火焰一下就跳动起来,昏暗的屋子里居然有了一点儿生气。然后,将倒满酒的酒壶拿起放到燃烧着的酒盅上,手拿着酒壶的细脖转动手腕,以使壶里的酒受热均匀,待酒温热以后,便吹灭火苗。通常酒盅里还会剩下一些酒,这是不会倒掉的,从酒壶里把它添满,酒盅贴到唇边随头扬起,随着“吱”的一声,酒便一口抿了进去,热辣的酒穿过喉咙,进到胃里,热气似乎一下就炸开了,身体的疲乏随之一扫而空。这个我从父亲的表情中便可以体会到。现在想来,那着实不是什么好酒,红薯酿造,度数很高,呛喉。但在那时,这壶酒确实是背负着沉重的生活负担的父亲最好的享受。
一壶酒喝完,吃饱饭后,父亲便开始忙起了他的“副业”——帮人加工烟囱或铁桶,我们姐弟几个的学费便是从这里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这是我童年听过最多的声音。父亲的表情严肃而专注,经常,我会在“叮叮当当”的声音中睡去。
如果说我童年生活中还有一点儿快乐的记忆,父亲喝酒时对我的陪伴算是其中之一。那时候,父亲下班回来后,通常会带回一把带皮的熟花生,偶尔也会带一两颗糖回来。待酒温好以后,父亲便会让我坐在他身边,剥一颗花生放进我嘴里,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也就着花生津津有味地喝着。或者,我嘴里含着一块硬糖,咂着甜甜的味道,看他喝酒。
如今,酒壶被我放进书橱,粗陋的模样现出沧桑的痕迹,一如曾经坎坷的生活和难忘的记忆,提醒着我现在的幸福。
意林·作文素材 2022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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