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项是运动选手的体格。我把这项摆在第一，因为它是其他条件的基础。我们民族对于体格向来不很注意。无论男女，大家都爱弱不禁风的文雅。说一个人是“赳赳武夫”，就等于骂了他。我们都以“精神文明”自豪，只要“精神”高贵，肉体值得什么？一切道德行为都由意志力出发。意志的“力”固然起于知识与信仰，似乎也有几分像水力电力蒸汽力，还是物质的动作发生出来的。这就是说，它和体力不是完全无关。意志力薄弱的人都懒，该奋斗时不奋斗，遇事苟且敷衍，一味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经不起引诱。懒大半由于体质弱，燃料不够，所以马达不能开满。“健全精神宿于健全身体”。身体不健全而希望精神健全，那是希望奇迹。
其次是科学家的头脑。过生活就是解决环境困难所给的问题。做事业如此，立身处世还是如此。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法都须遵照一个原则，在紊乱的事实中找出一些条理秩序来，这些条理秩序就是产生答案的线索，好比侦探一个案件，你第一步必须搜集有关的事实，没有事实做根据，你无从破案，有事实而你不知怎样分析比较，你还是不一定能破案。会尊重事实，会搜集事实，会见出事实中间的关系，这就是科学家的本领。要得到这本领，你必须冷静、客观、虚心、谨慎，不持成见，不因个人利害打算而歪曲真理。
第三是宗教家的热忱。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古往今来许多成大事业者虽不必都是宗教家，却大半有宗教家的热忱。他们见得一件事应该做，就去做到底，以坚忍卓绝的精神战胜一切困难。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紊乱时代，一般人都持鸵鸟把眼睛埋在沙里不去看猎户的态度，苟求一日之安，这时候必须有一种极大的力量把这局面翻转过来。没有人肯出这种力量，或能出这种力量，除非他有宗教家的慈悲心肠和宗教家舍己为人奋斗到底的决心毅力。
最后是艺术家的胸襟。艺术是欣赏，在人生世相中抓住新鲜有趣的一面而流连玩索，艺术也是创造，根据而又超出現实世界，刻绘许多可能的意象世界出来，以供流连玩索。所谓艺术家的胸襟就是在有限世界中做自由人的本领，有了这副本领，我们才能在急忙流转中偶尔驻足做一番静观默索，做一番反省回味，朝外可以看出世相的庄严，朝内可以看出人心的伟大。
如果一个人具备这四大条件，他就不愧为完人了。我并不认为他是超人，因为体育选手、科学家、宗教家、艺术家，都不是神话中的人物，而是世间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人家既然可以做得到，我就没有理由做不到。我们不能妄自菲薄，自暴自弃。
（继续前进摘自《慢慢走啊，去过美的人生》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有限公司）
荐读
在这篇文章里，美学家朱光潜对青年们的人生之路提出了恳切的指导——具备运动选手的体格、科学家的头脑、宗教家的热忱，以及艺术家的胸襟。大师的人生感悟和伟大诗人屈原的理想——“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遥相呼应。四条明道蕴藏着人生的无限可能，大师一生在明道上三立座右铭：恒、恬、诚、勇；走抵抗力最大的路；此身、此时、此地，给世人留下了勇敢奔跑的身影！
（特约教师 李凤成）
意林·作文素材 2018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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