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佳颖

　　编者按：2017年12月，由《钱江晚报》主办的作文大赛落幕了，这篇文章是高中组一等奖作品，小作者写了自己和因车祸而脑损伤的母亲之间的故事，戳中太多人的泪点。因为母亲遭遇车祸失忆，女儿形容母亲喝了孟婆汤，失去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母亲已有六十九个日夜不曾跟我讲一句话。

　　我还记得她从前抛下的荆棘一般的话语：“你记着，你是怎样对我的，总有一天我会以同样的冷漠还给你！”我也还记得小时候犯了错，在门缝后眼巴巴地望上她半天，她總会过来摸摸我的头，像揉一只毛绒小狗：“知道错了吗？”我温顺地点头。她终究会原谅我。

　　寒风吹彻的日子，我只身一人回家，烧饭，浇花，洗衣服。然后坐上去往杭州的大巴。杭州的风带着一股湿气，像灌不完的孟婆汤。我的遗落的记忆，最终沉重地落在十月十一日的下午。

　　“你们怎么来学校了？”

　　“知道你二模刚结束，带你出去放松心情呗。”

　　签完请假单坐上车。驾驶座是阿姨塑料袋般窸窣颤抖的声音：“我们去医院。”父亲一言不发。我几乎一点认不出母亲来。她剃光了长发，脑袋浮肿得像个面团，手臂上是蛆虫似的伤口和紫黑紫黑的皮肤。她还在等我，可她终究没有睁开眼睛。重症监护室里，我不敢号啕大哭。

　　这一次，母亲不会原谅我。

　　几天后母亲转院去杭州。六十九天，我常常打开微信点开母亲的对话框，那里是母亲车祸前三小时发来的“鸡汤”，那时我甚至懒得把它读完。六十九天，我每天读上好多遍，从“十年苦读竟成空心人”到“首要的是‘学会生活”，一共一百八十个字，字字扎在我心里。

　　母亲醒了。是迷蒙的眼。父亲告诉我，她可能认不得我，她需要一件件事都从头学起。她只会胡言乱语，像一个走失在岁月里的孩子。母亲啊，我没日没夜思念的母亲！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却不曾聚焦到我的脸上；她的头骨被剜去半块，模样有些狰狞；当我的手触及她的手，那里是母亲温热的血液，是我温故如新的回忆，是我忍住的干涸滚烫的泪水。

　　父亲在她耳边温柔地说：“认识吗？她是谁？”母亲骤然把她温热的手缩回。“是你女儿啊，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

　　意林·作文素材 2018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