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瘫痪，是在许多年前的一个春节。
那天，她的儿子女儿，儿子的儿子、女儿的女儿，从远地赶来，看望她。她应该是高兴的吧，在灶下的柴火菜蔬鱼肉间周旋，要做出一桌盛宴，款待她的满堂儿孙。
事情忽然就发生了。当时我正站在堂前，一转头，看见奶奶捏着火钳，想往灶膛里探，然后栽了下去，整个人如雕像般，梆硬着翻在灶前的柴屑柴灰里。
送到镇上的医院后，有人说：“脑出血。以后大概站不起来了……”爷爷背着奶奶，一步步从街上挪回来。两个人，两丛白发，两个被岁月折磨得无可奈何的躯体，互相扶持着，沿着走了半生的路，回家。
在爷爷背着奶奶进门以前，我一直都以为，夫妻多苟且，男女多算计。但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忽然懂得，什么是相依为命，什么叫唇亡齿寒，什么是爱。
奶奶看着爷爷蹒跚地走到院子里，坐在矮凳上，帮她清洗昨天的衣服，用不再利索的发音，说：“要是我死了，他可怎么办……”
没想到，更早离开的是爷爷。爷爷在他72岁的某个早上，离开人间。听母亲说，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唱了一晚上的戏。他唱：“我本是臥龙岗上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第二天早上，戏唱完了，人就走了。
我无法知道，奶奶听着满屋哀乐，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更加不好了。从前还能讲话，渐渐不再会讲，也不再能走路，她窝在一张散了藤、垫了絮的藤椅上，一日日熬着。
有一年春节，我和弟弟妹妹去看她，一走进她的小屋，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脸庞抽搐，温热而枯槁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喃喃叫着我的乳名：“玲俐啊，玲俐啊……”然后，眼泪一蓬一蓬溢出来。
我坐在她身边，说：“奶奶，我帮您剪指甲吧！”她听话地把手交给我，安安静静地，如同一个孩子。剪的时候，她不时地看着我的脸，想说什么，嘴唇嚅嚅着，最终什么也没说。
后来要帮她梳头发，怎么样也不肯，反复说：“龌龊，龌龊……”她怕她的脏，毁了我们对她的好感。她如此小心，小心得让人戳心窝地疼。
那天坐到很晚，我们终于还是要走了。我说：“奶奶，我们以后再来看您……”她点头。然后一直看着我们出门。转身的时候，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又重复了好几句“再见，再见……”才走出那扇门。
妹妹说：“奶奶太可怜了，以后多回来一下！”可是，以后就没有以后了。许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可一不小心就是后会无期。
2010年元旦的第二天，奶奶终于走了。在大家的遗憾、悲伤，以及难以启齿的期待中，走了。只是数年以后，父亲说，他梦见了奶奶，奶奶指着水缸里的水，对他说，没有多少了，要珍惜一点呀……
我听懂了奶奶的话：缸里的水不多了，时间是有限的，珍惜眼前人。我也听懂了爷爷多年前的话：死亡自不可免，好好活，好好爱，才是生之意义。
（摘自微信公众号“周冲的影像声色”）
【素材分析】生活的渡口，我们皆是过客，“我”并非不懂珍惜，但缘分注定有长有短，就像和奶奶的，和爷爷的，来的是偶然，走的也必然。但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真心；忘记什么，也不能忘掉真情。逝去的，就让它随风而逝，请好好珍惜现在，不要再留几许遗憾。
【速用名言】
1.如果你在流泪，就看不见灿烂的星光。
——法国思想家 卢梭
2.今天应做的事没有做，明天再早也是耽误了。——瑞士教育家 裴斯泰洛齐
（特约教师 王章材）
意林·作文素材 2017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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