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

　　8月3日，我刚刚坐上动车，接到弟弟的电话，说奶奶走了。

　　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走了，而我，没有来得及回家。小姑说，奶奶走的前一天还在念叨，丫头怎么办，还没有嫁出去，拉着小姑和二姑的手反复说，她妈不为她操心，你们要多留意给她说个好婆家。那个让她操心了二十几年的丫头，在她断气后10个小时才赶到家，只能看到横在客厅里的一具棺木，满堂灵幡。

　　对我来说，她是我在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刚出生没多久她就带着我睡，我妈生我的时候没有奶水，是奶奶捧着米糊给我喂大。小时候我妈脾气坏，不是大声骂我，就是揍我，奶奶平日里都让着她，只有在我妈骂我的时候，针锋相对地句句维护我。上了大学之后，因为爸妈离婚，高考考砸，我开始变得阴郁不爱说话，每次放假回家，也都窝在家里不出门，在家里也不爱搭理奶奶。我拿着本书坐在门口的树底下发呆的时候，奶奶就坐在一旁抽烟，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或者只是和我一起沉默着不说话。我一回头，她就冲我笑，满是皱纹的脸上，落下树荫斑驳的影子。

　　大学毕业那年，爸爸生病，去世，奶奶突然瘫痪，我在家待了好几个月。每天和姑妈们一起，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她，擦洗身子，去河里洗弄脏的衣服和被单。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一直是她在照顾我。而等她突然倒在床上的时候，那个笨拙的女孩，只会站在河中央，因为洗不干净床单而手足无措地哭。

　　奶奶一次次地哭，觉得自己拖累了我。后来我出去工作，把她送到大姑妈家里照顾，奶奶说她不愿意离开家，怕死在外面，然后又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去你姑妈家，你就可以出去上班了。她把亲戚们来看她的时候留给她的钱，都偷偷塞给我，怕我一时找不到工作，怕我妈不给我钱用。

　　我去北京之前，挣扎和纠结过很多次，要不要再等等，等她走了之后，再考虑出远门。却还是怕自己在家没有忍住就相亲结婚生娃了，然后从此庸碌一生，狠心离开，一年回家一两次，见她的每一次，都心惊胆战地担心会是最后一面。时常从梦中惊醒，害怕她突然走了，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什么问题。她这一辈子，过得太辛苦。十几岁嫁给爷爷，四十几岁守寡，独自拉扯大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还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和大女儿，走在了自己前面。到了最后的一段时间，哪怕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去等待，还是没有等到她最牵挂的孙女最后一面。

　　我做好了一百次的心理准备，明明知道自己当初选择了离开，就需要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是一次次因为想到没有赶回家就开始掉眼泪。也许，每一个身在遥远异乡的人都曾经怀揣着这样的噩梦，害怕如果有一天，留在家里的亲人离开，而自己，却来不及赶回家。

　　有太多太多人，跨越了山一程，水一程，义无反顾踌躇满志地奔赴远方。然后突逢噩耗，击碎了一地乡心，从此故园无此人。也许，也许，那些离开的亲人们，会原谅我们吧。毕竟，你知道，他们爱你。他们也知道，你爱他们。

　　【素材运用】亲人离去，最心痛的莫过于没有赶回去见最后一面。而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这样的结果仿佛又是必然的。就像作者所说的，当初选择离开，就需要接受这样的结果。然而，对于在天堂的奶奶来说，她一定能理解孙女对理想的抱负和对她的爱。

　　【适用话题】亲情；梦想；远游；孝

　　意林·作文素材 2016年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