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戏台子,不知道多少年了。
戏台子是用大青砖铺垫的,青色得有些厚重,是沉压压的历史。青砖合着缝——杂谷子混黄土子粘得比混凝土还结实。但也经不过雨打风吹,青砖表面散落着些许坑凹。有知识的学士说,坑凹是雨打的,水滴石穿就是这个道理。雨打后风吹,坑里便多了些土,贫瘠,长不了高贵的物种,野草倒是见了风就长,混着那点露珠发出野草特有的香味,夹杂泥土的腥味。土少,野草也长不高,一指深便可。
孩子们就有了玩耍的地方。女孩子喜欢打扮,草戒指,草耳环,手巧的还会编草鞋——轻快,穿在脚上跟赤着脚似的。调皮的男孩子就打一身脏的滚,然后被大人揪着耳朵带回家。训一顿是难免的,衣服倒不用担心,家里大人全包了。
大人们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聚在一起侃谈也闲不下来,剥蒜,掰玉米……戏台便成了大家伙的忠实听客,东家长西家短的。季节轮流,戏台常坐,也不知听出了一些酸甜五味了吗。
戏台子很多年没被征用了,我家老爷子也会在台子上喃嚷,说也是,多少年没来戏班子了。还记得最后一场戏,当时年轻,唱的什么便不记得了,记忆尤深的便是后面拉二胡的,七十多岁,是个老戏子,手指头又细又长,胳膊又细又长,皮包骨头青筋毕露像是缺水的老树藤子,不知道是否胜得过长臂猴子。黑死斑从手上长到胳膊上,半裸的胸膛也有几块,估计下漫到了脚趾上,脸上有是一定的,因为我看到了。一块长进皱纹里,伸出来成了两块,觉得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头顶光秃秃的没有头发,几块白斑里面夹着灰斑,里面又长出几根白发。还有吹喇叭的,打拍的,敲鼓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秃顶,白发,灰发,四肢僵硬,嗓子喑哑,上不了前台只能在后台打杂。还有几个未上台的在底下化妆。黑脸,红脸,蓝脸或者白脸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没了脂粉就地取材,借了我的墨水,墨水画在脸上散发出墨香,墨香是臭的,远远地都能闻到,所以记得清楚。
大概是那时候伪娘和人妖之类的热词还没有出现,或者是年岁小,见识短,没有见闻,所以喜欢上拈花指的角色,暗使劲,始终不敢翻腾跟头,便学起了拈花指,这一指便习惯上了,到了上学的时候才煞苦地改掉。
戏班走的时候,为了答谢老爷子忙,送了一个道具葫芦,一直被挂在后墙,后来翻新房子的时候不知道丢哪个角落里了,最后索性不见。后来戏台又放了电影,后来又办了一次歌会,再后来就没有戏台了。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爷爷倒了,他本来身体健朗着呢,倒下后却再也没站起来。就像那戏台,当青砖绿瓦变成了钢筋混凝土,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之时,而戏台,它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最后一块青砖被掩埋,最后化为尘埃。
【点评】本文是一篇标准的散文,特色有三:一是语言朴实,不事雕琢,如话家常;二是环境描写和场面描写清新不流俗,淡雅不媚词;三是象征手法的运用,“戏台”象征“物质文化遗产(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戏台”的“兴盛”象征物质文化遗产给人们带来的精神蕴藉,“破坏”象征人们对物质文化遗产的破坏。文章同时流露出时过境迁及物质文化遗产遭到“物质人们”破坏的淡淡哀愁。
☆本文适用考场仿真试题
请以“拯救文化遗产”“民族魂”等为题作文,不少于800字。
意林·作文素材 2016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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