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中国对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秦驼村一家一户包干。我家五口人,每人三亩地多一点,我家约计十五亩地,分布在五块责任田里,主要种植粮食作物:小麦和玉米,以及少量的棉花、西瓜、豆子等。
那时,小麦、玉米两季节庄稼的耕作、收割主要依靠人力和牲畜。因为农村实质是隐形劳动力过多,相比之下,使用联合收割机等机械设备就显得费用过高,得不偿失,因此,各家各户基本全靠自家人力,使用镰刀分片逐一收割、捆扎,挣功夫钱。
俗话说,黄金铺地,老少弯腰。每逢小麦、玉米两季庄稼收割关口,全家无论老少年幼都上阵,齐心协力抢收,看不到一个闲人。年幼的学生即使不能身体力行动手收割,也要去田地里干一些力所及能的事情,不能在街头玩耍,否则会被人家说成缺家少教。
收割完毕,各家各户依赖家里的牲畜(主要是牛、马、骡、驴等)拉拖排车拉到碾场。只有极少数条件好的家庭自备了手扶拖拉机、机动三轮车。
两季庄稼的收割、抢收季节,都正值酷热难当的高温时分,人人在无遮挡的田地里暴晒,无不汗流浃背,腰酸背痛。
那时农民实质上是隐形的失业大军,户口关系牢牢禁锢在本地,维持温饱饿不死,却又不能背乡离家外出打工挣钱。
对山东、河北省大部分地区来说,芒种一到,夏熟作物要收获,所谓“收麦种豆不让晌”、“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等,这些农谚形象地说明了麦收季节的紧张气氛,必须抓紧一切有利时机,抢割、抢运、抢脱粒。
我所在的北方农村俗称“收麦子”即“夏忙”,主要时间在公历的6月5日左右,收麦时间一般控制在十天左右,影响最大的是天气情况。
1989年阴历四月刚过,芒种一到,太阳一天比一天火,斑鸠(咕咕鸟)刚叫了几声,就开始进入麦收季节的准备阶段了。
早晨,父亲在院子里磨镰,霍霍的磨镰声分外响亮。母亲挎起竹篮到集市购买麦收的“战备”物资,比如肉、蔬菜等,否则一旦“麦收开战”,就再没空闲了。
小妹、大妹两个人放了麦假。由于大妹小时候感冒落下后遗症,落成了气管炎的病症,干不了重活。她主要在家在家烧水、做饭。小妹负责去田地里送饭菜,待小麦收割放倒麦垄中后,她用草绳,捆扎麦子,成一个个麦捆。
时年我已经19岁了,在农村早已算是一个男壮年劳力,如果我继续继续猫在家里吃闲饭,实在有愧。
“爹,我跟你上坡吧。”吃早饭时,我突如其来一句,请求说。父亲
看着一样我,继续吃饭:
“你上坡会干什么啊?还是在家烧水吧。”
“在家能憋死人啊!我要去上坡,干什么都行,不会我可以学嘛,总不能永远躲着不见天日!我又不是罪犯!”
父亲略一沉吟,“也行,今天你和我去自留地碾场,让你娘去东坡看看麦子今天能收割不。”
“恩,”我答应,父亲可能是担心我出去,被熟人遇见,丢人现眼。但我不能永远不再村人面前露面啊。
现在的人,大概很少听到“自留地”这个词了。在农村集体经济时期,自留地是生产队分配给社员长期使用的土地,社员可以充分利用剩余劳动力和劳动时间,种植各种作物,作为一项家庭副业。一般为当地人均耕地的15%。法律性质应等同于承包地。这是惨痛的教训换来的政策让步。
据说我们秦驼村,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把农民手中的粮食掠夺得一颗不剩,农民面对天灾、面对粮食歉收,家家户户都没有一点没有粮食储备,毫无办法。国家对粮食又是统销,等到统销粮从省里到地区,从地区到县里,从县里到公社,从公社再到村里,农民只有两条路苦捱:或者饿死,或者等死。那些年月,村里的人口是负增长,繁殖能力几乎无,没有一个新生儿诞生。
“三年自然灾害”过后,国家调整农村政策,允许以生产队为单位,以人头为标准,从集体的土地中划出少许作为自留地,由生产队统一经营,种什么由生产队说了算,收获全部分配给农户。其实是国家向农民让利,用来稳定农村和粮食生产的举措。后来“自留地”慢慢演变为各责任组的机动地,给新媳妇、新生孩落户口后分地用。
吃完早饭,我故意找了一个破旧的斗笠戴上,遮住脸面,赶着牛去村南的自留地。
父母早已用手连根带麦秸把自留地的小麦地清理干净,剩余一片四方面积大约有一亩多的松软、浇湿田地,还有不少的麦茬扎煞。下一步。就是均匀撒上脱秆麦秸,压碾结实后作为小麦场地。
紧邻着我们家场地的是本家族的四哥,但我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心知肚明,也没有走过来过问我考学如何。
我因为打架斗殴被华山高中开除,想必本秦家族的人在背后也少不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在内心里默念但丁的名言,低头做事。
我父亲兄弟三个,大爷有一个儿子、四个女儿,二爷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我父亲是老幺,有我、两个女儿。
父亲身材比较瘦弱,劳作等却有一种骆驼般的耐力,能坚持熬得持久坚耐。每年,村里出河工,他都要出河工。他说,如果不出工,出钱的代价太高,简直没有办法过活,所以坚持着他坚持出河工,不但不用出钱,而且还管饭,还有补助,剩下的馒头即使发霉了也可以带回熬酱充饥。
待整个土场均匀撒上脱秆麦秸,父亲给牛套上索套,让我牵着缰绳,赶着老黄牛拉着碌碡转圈、压实。
那头眼睛有花的老黄牛欺生,对我的吆喝代答不理的,也有可能是我吆喝的“驾、呜嗷、驭(谐音)”等,它走步停步,一副偷懒不服管的样子,我扬鞭吓唬,毫不管用。
上午10点,烈日当空,天气正热,连刮的风都是热的。我脸上的汗水慢慢地从滴下来,顺着衣服流进前胸、脊背。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有时弯腰的时候,我几乎能顺势栽倒。
老黄牛仍慢腾腾地挪步,原地打圈一般,我一股起火,不管不顾地挥鞭就打它的臀部、尾巴处。
老黄牛受了惊吓,竟然挣脱开我手中的的缰绳,脱落开背上的索套,笨拙地撩起蹄子,在场地上乱跑。碌碡被孤零零地抛弃在碾场上。
整个碾场的人都向我这面看。那头老黄牛横冲直撞乱跑,跑到四哥的场地吃草。
四哥拿着麦草,上前哄着它,才让它安静下来,重新牵回到我的碾场,帮助我按上牛的索套。
这下,我一下子出名了,场上的人都在为我笑谈我的事迹。父亲却没有批评我一句,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老黄牛逃跑事件。
我老实地赶着牛,一圈圈碾场,也顾不上汗水直流了。
这时,母亲回来说:“东坡熟透了,可以割了,我已经割了两垄。”
一切准备就绪,“抢场夺麦”立即开战。起先是一家、两家的零星战火,两天一过,就演变成了全民参战的大战争。
农民种地靠天吃饭,天却不归人管,脾气还非常恶劣。今天阳光灿烂,一夜之后说不定就会给你来上几场雨。辛苦半年,眼看丰收的粮食,谁都怕撂在地里。
农村没有加班加点的说法,可一旦动起镰刀来,除了小憩,就再沒半点闲暇了。从眼一睁干到眼一挤,腰再酸,腿再痛,也得拼。收麦的最好时段,是早上太阳未出来的时分和傍晚时分,早晨、傍晚荫凉有点湿潮,容易收拢麦子、挥舞镰刀割麦,中午时分麦秆容易倒地。
下午一点左右,在东坡,我们四人认好垄,就是每个人分工割哪几垄小麦,之后我们就各自低头弯腰收割起来,一把一把的麦子被割下来。 刚开始,我劲头十足,“面朝黄土背朝天”,依仗着自己年轻有力气,我常比母亲割的还快,慢慢的就落下来了,被丢的好远。
六月的天,烈日当空,太阳伸出火辣辣的舌头,就像发情的动物极度狂热,舔舐着我们每个收麦者人的脸,暴晒吸出奔流四溢的汗水,咸咸的,湿湿的,汗水像蚯蚓一样,爬行在每个收麦者人的皮肤上,不断地蠕动着。
此时,三十七度的高温,每个收麦者一个个变成了水鸭子,我浑身着火。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我一步一捱的往挪,蹲着又累,改成跪着,一镰一镰割麦,只觉得头脑晕晕沉沉的,没有一点意识。
我抹一把脸上的汗水,一手扶腰,才能勉强直起身来。我看了一样自己被被烤猪肝色、业已脱皮的胳膊,觉得脸上火烫,想必脸庞也象猪肝红的发紫了吧?
麦收时节,天气炎热,我的皮肤暴露较多,劳动中又出了很多汗,随风而飞的碎麦芒、麦叶、麦尘等飘落在我的身上,极易黏附甚至刺入进我暴露的皮肤中,造成刺激芒疹。
事前。父亲提醒过我,让我穿上长袖上衣、长裤,并扎住袖口和裤脚,脖子里围上湿毛巾,并戴上草帽,减少麦芒、麦叶对裸露皮肤的直接刺激,避免或减少麦芒疹的发生。
我置若罔闻,未听从父亲的话。父母、小妹他们三人都没有带任何防护品,我不想例外。但我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务农多年,早已习惯了农作,对芒疹有了一定防护、免疫能力。
母亲已在六步开外。我这一垄本有一米宽,现被母亲捎带着割得只剩半米不到了。
我的手上火烧火燎的疼,好几个大水泡,看着瘆人。热烘烘的空气混合着泥土丶小麦丶野草的气味,浓厚得叫人窒息。
父亲说:“歇息一会吧!不要硬撑着!第一次割麦子肯定不习惯!”
“恩,我有点饿,先去吃块油饼。”我求之不得,走到地头的树荫下,也不管地面上是否干净,就在草地上躺下来。
天蓝如洗,没有云,小鸟叽喳着在天上飞过,不知落到谁家麦地偷吃麦粒去了。我的肚子叽哩咕噜地有些响。我从提篮里拿出一块油饼,却毫无食欲和气力去吃。
歇息了一会再干,我发觉自己变得更加腰酸背疼,浑身真像散了架似的,还不如不休息。但我有不能偷懒不敢,只得强忍着起身收割小麦,在烈日暴晒下,就如同一具烤透了的、干燥的躯壳缓慢地踩着脚步前进。
上午回家吃完饭,我刚躺在床上就一会儿,小妹就叫喊我上坡割麦。我在内心偷着祈祷:下雨吧!下雨吧!快点下雨!如果下雨,我至少可以能够让我的疲倦了的身体休息一下啊!
但是,我不敢对父母说出这个愿望,生怕找骂。麦收时,农民最怕老天爷不给力,变脸下雨。白天还好说,就怕他半夜变脸,必须立即从酣睡中起床去碾场盖篷布。并且,很怕小麦遭遇倒伏,那样收割更加困难,必须跪着收割。
太阳西落,进入傍晚时分,我才觉得好受些,首先不必暴晒了,真的恐惧太阳对待我就想对待追日夸父一样把我烤干、渴死。
父亲和母亲腰上绑着草绳,弯腰把麦地里的散麦扎捆,成捆成捆的麦子按着一定的顺序,排着队伍。我也学着将散卖扎捆。
暮色四合,我们必须要把当天收割完的打捆麦子全部运送到碾场。装车时,我和父亲先铺满车厢底层,四角的车辕地带多探出一块麦堆。扎到一定高度,我负责运送、往上扬起扔到车上,父亲负责在车上扎堆排列整齐,不时要用脚踩几下,方便结实,不塌陷。
后来,我几乎麻木了,迷迷荡荡地把麦捆一捆一捆扔上车去,我只觉得自己已经全凭下意识行动,脑子是稀里糊涂的。最后,父亲用麻绳码好车垛,防止被大风掀开、翻车。
装车是需要技术的,麦垛绝对不能装歪失衡,否则在土路上一个颠簸,三歪两不歪的,车子就极其倒翻。
在运麦子回来的途中,就有一家遭遇翻车不幸的。夫妻两个指桑骂槐大骂着,几乎要打架。翻车就需要重装,重复一次令人厌烦的体力活,换做是谁,都很难保持好脾气。
晚上,我还没有吃饭,我浑身就开始瘙痒不止,主要是手背、上肢、颈部、前胸、颜面、足踝等裸露部位。
我连忙用凉水、热水混合冲澡,更觉奇痒难忍,烦躁不适。我忍不住伸手去挠痒,裸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芝麻或绿豆般大小的丘疹或紫红色斑点,甚至出现大面积起水泡,并伴有灼热感、针刺感。
“快去卫生室拿点药吧,”母亲吩咐我,从屋里给我拿出十元钱,“先别吃饭了,先去拿药。”
我只的去村里的卫生室拿药。论辈分我应该叫村里的赤脚医生李哥。他看了下我浑身的瘙痒,说:
“这是芒疹啊,又叫麦芒皮炎、麦芥。你的皮肤没有免疫力和抵抗力
啊,刚出校门就去割麦子,不能裸露胳膊等地方!”李哥说:
“芒疹这种皮肤病,主要由于麦芒直接刺伤皮肤,或者直接接触麦叶、麦尘等引起。我给你开药后,你不要过多的搔抓,否则有可能引起患处皮肤出血、流水,如果合并感染还会发生糜烂,甚至出现发热、头晕、恶心等全身性症状。旧的麦芒疹刚消失,往往新的又会出现,反复发作。”
李哥给我开了药,他要求我要用温水洗净患处,涂抹洗剂,预计一般2-3日即可痊愈。如果不见好,就该用高锰酸钾水溶液清洗,再用甘草30克,花椒10克,食盐10克,加水3大碗,煮沸放凉,用来搽洗患处可迅速止痒止痛、消退皮疹。如加重或因搔抓过甚引起皮肤感染以及伴有发热者,那样就必须及时去公社医院或县医院治疗。
我一夜难眠,浑身瘙痒不止,却不敢挠痒,生怕感染,发生糜烂等。我想睡觉,忘记瘙痒,但浑身腰酸背痛,无法入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母和我就又赶到了麦地,影影绰绰中邻家地里已有人在收割。我简单吃了点鸡蛋、馒头、咸菜,就又挥镰上阵。
那时人穷,没有谁家能买起收割机,好些的也就是多个手扶拖拉机,拉麦时比平板车优势大,收麦还得靠镰刀。
重新走到无数棵小麦站成的队伍前面,我的心不由发怵。
“这么多,啥时才能割完啊。”
“眼是孬种,手是好汉。不要急,不要站着看着,弯腰割就是……”父亲说。
大约五天,约十三亩地的麦子总算全部割完了一点不剩了,动刀那天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碾场上,左邻右舍都堆放着高高的麦垛。论收割进度,我家虽不超前,也未落后,我特觉欣慰。这愉悦冲淡了极限劳动所带来的疲惫和疼痛,浑身顿感轻快。
劳苦毕竟不是人类特别是我们农民的生存目的。我期盼着:大势所趋的机械化收割快点到来,农民人工的镰刀收割早日归于历史。
原先在生产抢收小麦时,基本全是人工。首先是将要是人工收回来的麦子需要脱杆处理,俗称“打麦”,就是:将扎捆的麦子解开草绳,平摊在碾场上,用一块长绳子搭接在缰绳上,远远地牵着牛或者马拉着碌碡(人工加工的0。8米左右的圆柱大石头,外面雕刻满凹凸的圆滑花纹),由远而近在碾场上转圈碾压晒干的散麦,一直碾压的麦粒和麦皮分开。再就是翻场:就是用钢叉或木叉把麦麦秸儿挑开,露出下面覆盖着的一层厚厚麦粒,单独扫除来再进行晒干。再就是扬场:在有风的时候,用木锨把麦子高高向空中抛,在麦子落下的时候让风把麦子中的麦皮、麦芒等杂物随风飘去,只留下金黄的麦粒。最后对麦子筛净就可以颗粒归仓了。
现在,分产到户责任制户后,我们本家小组集资购买了小麦脱粒机,联合共同作业,实现了半机械化操作,改变了原先碾场方式,一般基本需要4到5人劳动壮劳力参与。
四哥过来和我父母商量,计划从我家开始,由西至东脱粒。父母自然没有异议。
那时,小麦脱粒机脱粒还算是农村少见的半机械化设备,我总认为用小麦脱粒机轻松些和能好受些,但真正使用起来,我发现,即使使用小麦脱粒机脱粒,也是最忙最不能偷懒片刻的苦活。
四哥等青壮年劳力负责往脱粒机进口中喂麦把,父母等上点年纪的老人负责用铁叉或木叉把脱粒机里吐出的麦草再抖几下,抖尽麦草里混杂下来的麦子,然后铲到不远处,再归拢堆成一个圆形的麦垛。
我和几个年幼孩子负责把麦捆源源不断地运输到脱粒机附近,不能耽误二哥等青壮年劳力往小麦脱谷机的进口中喂食。他们手不住脚不停,来不得半点偷懒和走神,精神高度集中。
如果脱粒机进口中喂食时,被麦子卡住,极其容易被带进脱粒机口里,被里面的齿轮绞断胳膊。这也是他们不让年幼的我们负责喂麦把这看似轻松活计的原因。
由于当时机械设施落后,小麦脱谷机震得人的耳朵几乎聋掉,满天的麦草灰直呛嗓子,大家都紧闭着嘴,有什么话必须要说了,就使劲用嗓子喊出来,然后“呸呸”地吐掉嘴里的灰尘草屑。
等当天我家十五亩地的小麦一鼓作气全部麦子脱完,我们脸上头上全是灰尘,眉毛睫毛都是黑的,连鼻孔和耳朵眼都几乎堵住。
连续三天,我们几户本家通宵达旦都是在碾场上,如果谁困急眼,就要提出找个帮手替代自己,轮流躺在草垛上休憩一会,也不怕芒刺和黑蚊子叮咬。
在本家的碾场,我谁家也不能偷懒。因为四哥自作主张从西往东排列脱粒,有的本家私下里有不满,说他送干人情、赚好人。
大家都怕突然来了大雨,自己的庄稼被淋湿、发霉。
麦场上,母亲只能趁着吃饭的空,简单地在自家吃完,趁空到自己的麦场用“板掀、翻耙”将麦子均匀地铺开,隔一小段时间太阳底下翻一下麦子。
晴天,蜻蜓到处飞,年幼的孩子追逐着,用大扫帚捕捉,玩的不亦乐乎,毫不关注大人的劳累。
大人们却无这幅闲情。要是看见西边天上翻滚起黑色的乌云,那就“没得命”了,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都到碾场上堆积麦子、盖麦子。那情景,恰似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乡亲团结协作的精神,也只有在些时发挥得最好,只要把场上的麦子收好、堆好、用塑料布盖,一个个全不怕被雨浇成“落汤鸡”。
所幸1989的麦季抢收,都是有惊无险,没有暴风雨之类的恶劣天气。
老天爷开眼,给我七天左右的大好晴天。
终于,我们本家全部挨家挨户全部脱粒完毕,都在碾场上开始摊开、晒干。
第一晚,我自告奋勇留在碾场看场,防备盗贼。父亲在地板车上给我用塑料布、床单等搭建了帐篷,我在里面觉得闷热,就自作主张把凉席铺在碾场上睡觉,由于疲惫得不可救药,我几乎是躺下合眼就睡着,一觉到天亮,即使有盗贼把小麦全部偷运殆净也毫无知觉。
早晨,父亲叫醒我,我的全部脸庞就像被黑蚊子叮咬得肿痛,就像我半夜去捅了马蜂窝,面无完肤。
经过几天暴晒,小麦已经全部晒干。父亲给母亲当副手,他一掀掀盛满母亲手中的簸箕,母亲熟练地用簸箕顺风扬起麦粒,一簸箕一簸箕地,逐渐甩出两道抛物线,金黄麦粒抛出一道厚实的抛物线,麦皮、麦芒等杂物随风飘成一条抛物线,
扬场这可是一箱技术活,以前在生产队里主要是由男把式胜任。母亲向老把式拜师学艺,请他请饭,现在才得以独立完成十三亩地麦子的扬场。如果不会扬场,去请老把式日理万机中抽空帮忙,吃饭时间还要单独置办酒席、让他尽兴喝酒。
母亲学会了独立扬场,就节省了很多费用,不过,每年她扬场完毕,胳膊累得好几天抬不起来。父亲其它活计都会,就是学不会扬场,只能在一旁用木掀向簸箕里锄麦子,当副手。和其他人家男扬场、女锄麦的分工截然相反。
麦子扬场干净后,我们家加上大妹五口人就轮流分工,有的撑袋口、有的用木掀将麦子装进买化肥、氨肥等倒空的袋子里,把碾场里的麦子全部拉回家的粮食专门仓库,颗粒归仓。
我们自留地里用手拔出的麦子,麦秆整齐,母亲心灵手巧,她将麦穗和根茬去掉后,用中间麦秆可以编成一种叫“藁荐”的垫子铺床用,在当地是居室必备之物。“藁荐”在自由市场卖得很好,可以作为一项家庭副业。
有人说,只要干过抢收麦子的活儿,再干其他的活儿,那就不能叫累。由此,你可想而知抢收麦子的劳役之苦了。
对此,我深表同意,举双手赞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