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匮乏症
(1)偷肉记
在“上山下乡”的岁月里,知青们的生活十分艰苦,每月打一次“牙祭”,每人半斤或一斤猪肉,一餐吃得干干净净,大家只争肥肉,越肥越好。想现在人到中年为应酬酒宴快吃出胃病了,恰应了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呷得时冇得呷,呷不得时万千的呷!”真是感慨系之。
我们几个知青在农村偷肉呷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颇有几分意思。
那是1976年的冬天,我们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红锅菜”,何谓“红锅菜”?就是不放油(没有油!)把锅子烧红了,把青菜叶子倒进去,既要把菜炒熟又不能把菜烧糊。要炒出“红锅菜”那是要几分水平的。记得女知青白偷偷炼了半斤肥肉(也不知她从哪弄来的),油渣的香味刺激了全宿舍的知青,大家凭自己的嗅角寻至知青白的房间,一踊而上立马把油渣消灭得一干二净。
公社在我们农场召开干部大会,其内容是冬闲大干之类的誓师动员大会,会议中餐自然在我们农场的食堂开了。时值轮在食堂干活的知青林告诉我们几个知青哥们:杀了一头猪呢,每人只怕有一斤多的肉呷。我们几个很是漠然,干部呷肉,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没人表示出羡慕或是惊讶。
“难道你们不想呷肉?林倒是有点沉不住气了,显而易见,他是炊事员,他有肉呷,而他碗里那几块肉,我们又何忍分食。
林见大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就明确告诉我们:他愿做内应,在食堂里偷几斤肉出来。我们几个顿时兴奋起来,很快商量了具体实施方案……
我装着去问开饭时间,走进食堂。林正在切肉,我慢慢地走到林身边,小声地问:“怎么样?”林把一只倒扣着的大碗翻过来,哇!碗下面盖着一块肉,足足有五、六斤。林轻声说:“快拿出去!”在我正要拿那块肉时,食堂里突然踊进许多人,原来大会已经散了,这些开会的干部进进出出(看来,这些人的食肉欲并不比我们知青们弱),林赶紧把碗又扣过来,食堂里人来人往,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林轻轻骂了我一句:“没用的东西!”我悻悻地离开了食堂。当我两手空空回到宿舍时,几个哥们期望的目光变成了失望的目光。“我去!”此刻知青朱挺身而出,随即披上一件破旧的军大衣,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势,大步向食堂走去,我亦快步跟上,走进食堂,林刚刚切完肉,朱急切地问:“肉切完了?”假如林的回答是肯定的话,那我们该会多丧气,但林沉着而轻声地回答:“留着呢。”说完,把那个扣着的碗翻开,那块肉仍在案板上。朱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群,说时迟,那时快,伸手抓过肉,一下子把肉塞在军大衣的腋下,行动之迅速,令我叹服。
朱站在原地不动,眼望着天花板,嘴里唱了一句南腔北调的京剧:“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然后悠哉游哉地走出了食堂。那天深夜,我们几个悄悄地爬起来,分享着我们偷来的肉,那滋味决不亚于现今的一次宴会。
(2)食荤众生相
农村的经历为什么留给我的回忆是那样的痛苦,生活的艰辛是其原因之一。油水不足,饭好象总是吃不饱,能吃上一餐肉,那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记得有次知青肖家里寄来了一瓶子腊肉,尽管大家口谗,但知青肖不拿出来,大家也不好意思去打秋风。知青宋是个饭量大的人,他亦眼红那瓶腊肉,他和知青肖在一起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他一餐能吃两斤米饭,知青肖当然不相信,说着说着两人就开始打赌,条件是:在2个小时内,知青宋吃完两斤半米饭,知青肖拿出那瓶腊肉做菜并出那两斤半米的米票,否则,知青宋陪知青肖五元钱。其他那些精神空虚的知青想看热闹,自然齐声赞同。在伙房当值的知青扎扎实实称了两斤米煮熟,用个面盆盛着,足有一盆子 !
知青宋开始吃的时候,确有点狼吞虎咽的味道,在他吃了壹斤半的时候,速度就开始慢了,大约吃到还剩二两的时候,时间只剩下15分钟了,知青宋已是脸色苍白,汗流如珠。我私下揣度:这小子为贪吃那瓶腊肉,只怕要呷匝亏!不想,这家伙硬是在2个小时内吃完了,但他话也说不出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知青去扯他,还一个劲地说:“起来!起来!出工了!” 知青宋仍一动不动,那回话的声音只有蚊子才听得见:“莫动我,莫动我,我不舒服呢。”大家见状,都说:“莫动,莫动!兴动出问题的呢”。知青宋下午没出工,当我们出工回来时,知青宋在宿舍的禾坪里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了。
一次打“牙祭”,每人四两米饭一个碗,半斤肉一个碗,一女知青望着案板的米饭和肉说:“我要能吃双份多好呀 ”, 一男知青听到了,一动了怜香爱玉之心,二是不相信女人一餐能吃八两米、一斤肉,便说:你把我那份吃了吧,不过有个条件,半小时吃完,吃不完,给我洗一个月衣服。女知青吃完了,但超过了规定时间,她很守信用,给男知青洗了一个月衣服。
有次我们知青买了一条狗打“牙祭”,连狗肺也准备煮了吃,当地的农民连说:“呷不得,呷不得!狼心狗肺呷不得!”鬼才相信,我们照样煮了吃,呀!那股子苦涩味实难下咽 。
说起吃狗肉,我不得不说一段粗俗的趣事。
一次我们知青打“牙祭”,肉太少了,我们就花了三块钱买了一条老母狗和着肉一快煮了吃。有个知青是农场最爱争菜的人,每遇打“牙祭”,他总要挑三挑四,争那分量最足的一份,在当时艰苦的生活中,这种现象大家都有那么一点,但该知青显得格外显眼。在伙房做饭的俩知青(打“牙祭”多安排一人帮忙)谈到该知青爱争菜时,决计整整他,他们把那母狗的生殖器割了下来,草草洗了一下放在一边,猪狗肉煮熟以后,专门把一份菜打得足足的,然后把那东西放置其中。收工了,那知青果然第一个进了伙房,自然也拿到了那份分量最足的菜。吃完后,俩知青感到纳闷:那东西是生的呀,也吃了?问他:“今天菜的味道如何?”他说:“蛮好呷。”当俩知青把情况告诉他和大家时,那知青脸涨的通红,一个劲的说:“扯卵弹,扯卵弹。”大家把他笑了好一段时间,他那争菜的毛病也收敛了不少。是呀,生东西也吃了?有个问题我至今没想清楚:那年代的人胃功能是退化了还是进化了?
有年冬天,(怪,我的回忆大多是冬天!)城西农场邀请我们农场的知青彭、知青王和我(我们仨会弄点乐器)赶往区里给他们的文艺表演帮忙,他们排练了许多节目,记得有个节目叫《重上井冈山》,俩女知青有时还顶着脚尖跳,现在回想起来,那舞蹈民族舞不像民族舞,芭蕾舞不像芭蕾舞,不伦不类的,而在当时看来,好像蛮艺术的 。
区里离我们农场好几十里路,那天,天上鹅毛大雪飞舞,北风夹带着阵阵呼啸声,田野一片白漫漫,尺把厚的雪在我们的脚下“噗哧、噗哧”地响。才出门一会儿,就完全分不请哪是路哪是田,只晓得朝着目的地的大致方向艰难地走,衣服冻得硬溜溜的,下半身被雪水侵湿后,凉得刺骨!赶到区里时,天已经黑了,城西农场知识青年宣传队已吃完了饭,而且他们吃了肉!心里真不是滋味,宣传队的知青们也替我们晚到一步而惋惜;谁都清楚,冒着鹅毛大雪几十里赶来,给他们乐队帮忙外,能吃上一顿肉也是我们的一个企求啊。
演员们开始化装了,我们搞乐器的无事可干,我便和城西农场的一位知青扳手腕比赛。在农村,我扳手腕还是可以的,但对手劲也不小,双方势均力敌,俩人一使劲,把桌子都顶起来了,只听“咣”地一声,一个菜盘子从桌柜里掉了出来,菜盘子里有两块半个手掌大的肥肉!肉已经冰冷,白冻冻地,肉的周边凝结着一层白黄色的油脂,我咽了一口唾沫,不想在场的知青彭飞快地拈了一块塞进嘴里,我赶紧把剩下的一块也塞进自己的口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