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怕狗的人来说,下班回家该走哪条路要经过多么深刻的思考,而最终所选择的道路又多么艰难险阻。
最东边的那条路虽然平坦宽阔,但千万不能走,两旁的住户几乎都养了狗,有几个人家还不止一只!本来,我跟这些住户之间无任何恩怨,我认得他们每一个人(虽然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抱在怀里流口水的小娃娃、在家门口大打出手直打到路对面的胖夫妻、习惯把豪车停在路中央的赤膊男、随身带着小板凳聊天的老太太……然而由于数量众多的、体态不同的、颜色各异的、神情一致气势汹汹的狗的存在,我对他们都心怀怨恨。在我看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最起码的标准就是有没有养狗,以及养了狗之后有没有把狗拴起来。没养狗的首先从心理上就亲近;养了狗而没有拴起来,你一走到门口,狗就从院子里呼啸而出,吓得你双腿打颤的,这样的人着实可恶;拴起来,而且是用铁链拴住的,这样的人考虑问题是多么周到啊,可惜,竟然没有这样的人!
中间的路如无必要尽量别走,那里虽然只有三只狗,但擅长于打埋伏,当你站在路口观察,以为空荡荡没有一狗,窃喜后昂然踏上道路后,你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常常在你通过了第三户大敞的铁门,暗自松口气时,白狗会猝不及防地冲出来,而前面第五户的黑狗和第六户的黄狗也应声而出,对你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这个时候,你抬头望天,会发现这条道路所在的巷子是如此之窄,房屋是如此之高,顿时生出英雄末路插翅难飞的感慨。如果非走不可,最好带一把伞,短柄的等于没带,一定要长柄的,这会提升你的威慑力。不要管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你完全可以这样解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的,谁料太阳这么好,哈哈!”如果不幸忘记带伞了,记得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我知道你在紧张的氛围下没有心思装酷,我只是觉得肉嘟嘟的双手对狗来说绝对是个很具有诱惑的东西,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那三条狗伤咬任何人,但事先预防总是好的。最后要提醒的是,这条道有个岔口,切记,即使你被狗追得落荒而逃也千万不要昏了头从这个岔口逃窜,因为这条岔口通向最东边的那条路。
西边的林荫道以前可以走的,现在不能了。那条路只有一只狗,我提心吊胆走过几次,狗都在睡觉,啊,看门时沉睡不醒的狗是多么可爱!直到有一天,我正蹑手蹑脚绕过它时,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你想,我正聚精会神估算我的脚步声对狗的影响,并突然建立了对耶稣、太上老君各类神仙的信仰,祈祷千万不要打扰了狗的美梦,那一声喷嚏对精神高度集中的我而言是怎样惊天动地,以至于我的双腿竟然不由自主抖起来了,坏就坏在狗也被惊醒了,而且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浑身惊恐和歉意的我,于是不分缘由对着我狂吠,我恨不能向它解释:“不是我打的喷嚏!”同时也恨不能把那个打喷嚏的家伙揪出来揍一顿,最好当着狗的面,以便让它明白,确实不是我打的喷嚏。从那天起,狗还像往常一样睡觉,但奇了怪了,我一走近它就醒,拦在双腿哆嗦的我前面肆意吠叫。啊,林荫道,我只能绝望地放弃。
剩下最后一条西北路,虽然绕远了,但没有狗,哈哈!于是,这条路成了我的不二选择。
谁能料到今天会出现意外!我心定神闲骑着电瓶车拐到路口,听到一阵杂乱的咆哮,狗在打群架!我猛地刹车,一眼就看出参加群殴的有最东边路的几只大狗,中间路的白狗、黄狗、黑狗也来了,睡觉狗呢?我紧张地往身后看,还好,身后空荡荡的。怎么通过呢?往前走必定打扰到它们切磋,说不定被迁怒。等一会儿再走?等到什么时候呢?几个闲人在观战,也不过去劝架,真不像话,而且有个人看着停滞不前的我,竟然露出嘲笑的神色。就在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药店,猛然想起自己这几天说不定要感冒,恍然大悟地很自然调转车头跑向药店。磨磨蹭蹭地,问清了每一种感冒药的副作用,瞥见狗已经散了,我忽然想起自己可能不会感冒,于是随手拿了一盒创口贴去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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