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雨,也爱梧桐,更爱雨中梧桐。
漫步在这雨中,静静欣赏斜风细雨下的梧桐。她的枝干似骨,撑开茎叶,仿佛一挺大伞。烈日曾为她而消融,寒风曾为她而癫狂。此刻,那霪雨霏霏,正肆虐着她的叶,浸透着她的枝,迤逦着她的躯干缓缓而下。雨水渗进土里,滋润起野花嵌在青青路边草中,黄的、紫的、红的,一丛又一丛......
漫步在这雨中,独倚玉栏桥头望着远方,腾起的烟雾萦绕着高楼,想必是蓬莱八仙驻足仙台之上,久久不肯离去吧。顺着石阶下去,五月栀子花纷纷丢了一地,心中不免一阵怜惜。忽然,耳边好似传来“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抔净土掩风流.....”的悠悠歌声,放眼望去,四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看哪!莫不是潇湘馆的黛玉正自嗟呀,洒下斑斑玉粒无数,落在池中泛起朵朵水花,惹得鱼儿争相追逐,一时间分不清哪朵花是鱼儿,哪朵花是泪儿。黛玉葬花因惜其洁白,担心它堕入污壑。因此,应景自怜,便以土掩埋为净。我以为,吹落残花何须葬,若是葬了何来眼前这等美景?凋零也为美,美到尽头才本色,来年再还人世间。
漫步在这雨中,沿着池边探进幽处。这头柳垂岸上,宛如美人低眉照妆台;那头玉带弯弯,仿佛水中升起一轮月。对面棠溪人家,半掩在杨柳之间,露出几角徽派琉璃瓦墙,墨染白壁,像是借着这雨研开挥毫,在喧嚣中留下一抹难得的宁静,只是遗憾少了几缕炊烟袅袅。一群雅雀盘旋在周围,它们竟然不惧怕这风雨飘摇,或坠入丛中,或跃于树间,像是怀着梦想一样,在天地之间寻觅着生存之道。发呆之际,不知何处惊来几尾池鹭,头颈栗红,背羽紫黑,叫声短促而又清脆。虽被淋得狼狈,却依然各自独上柳梢,上下错落,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我的脚步悄然而至,准备拍下其雨中翱翔之英姿,它们却不屑庸人扰之,人声近时,相互交替而散,等了半晌,再无踪迹。真是“何处惊来一池鹭,斯人探去已无踪!”当我又折回原路,却发现溪水南岸头,正有个老翁,匿于桥墩之下,悠闲独钓浅水湾。那鱼儿被溅起的水花叫醒,沉浮于深浅,或吐出泡来,或翻起滚来。我亟不可待盼着能看到那鱼儿上钩,挣扎到岸上。可老翁却点起香烟,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竿儿一动不动。原来,他并非乐于此道,所享的不过是这一份安详。
漫步在这雨中,又见到了一排排梧桐,挺拔而坚韧。她们就像雄武的战士,整齐地站立,纵横于一眼望不尽的徽州大道。记得我初到这个城市,父亲带我坐在公交车上,窗外的芜湖路两旁栽的只有梧桐树。她们庞大得竟然搭起了天然长廊,遮天蔽日,令人惊叹。父亲说这是古城合肥最美的一条路,因为这里有梧桐。传说,南京的梧桐也不少,只因为当年宋美龄爱梧桐,蒋公便一诺全城栽梧桐,致使成为佳话。还有个传说,安徽巡抚吴之承闻听乾隆奉母巡游,便巧构心思造凤桐,让其结满白色和粉红色鲜花,仿佛一只凤凰卧在树上,尊为千年一遇的祥瑞,引得皇帝太后青睐,临幸安庆府。其中故事虽一波三折,但民意难违,终被乾隆表为“能臣”,此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梧桐是有历史沉淀的,她的沧桑显现在主干之上,残留的树皮附于光滑的表面上。有的像攀登者,一个接着一个向上爬去;有的像飘在海洋之上的大陆,遥望另一处企盼着血脉相连。
漫步在这雨中,浅唱“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追忆李清照那一份独思情怀,低吟“睡起秋色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感受宋刘翰那一份幽远意境。
梧桐的美,不应只是凋零之美。之所以将她与萧瑟秋风、寒塘冷月相系,是因为古人心境不同而已,能借来聊以自慰的梧桐,更增添了唐宋诗词的韵味。
梧桐的美,应该是洒脱之美。历经炎炎夏日、秋风扫叶、寒冰枯皮,却依然保持美丽本色。烈日中一寸余荫一寸金,多少万灵生物在其庇佑之下,她美得像沙漠中涌出的甘泉;秋风中剪落的残叶,黄橙橙地铺满了街道,她美得像陈逸飞笔下的山水画。寒冰中枯尽了全身,光滑的枝干停留得黑鸦,她美得像诗人的情怀。
我爱雨,也爱梧桐,更爱雨中梧桐。我希望我爱的梧桐,在雨中也能开满粉白的鲜花,引来天边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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