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跟昨天一样早早爬到被窝里来，脑袋用被子掩得紧紧的，这样，就会把呼出的二氧化碳也裹在被子里，越来越多，越来越暖和。但这脚却怎么也暖不热。冰冰凉凉，像两块铁。

     上初中的时候，我的脚也暖不热。不论盖着多么厚的被子，这双脚始终不为所动，像冬天的猪油，又硬又厚，非要有火点着它，它才融化。我借着这个原理，特地去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后，便把热水灌进空瓶子，确保它不会漏水后放进被子，这样一来，我的脚暖和多了。本以为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没想到因为一下子喝了一整瓶营养快线，晚上跑了几次厕所，而且那个时候厕所要出寝室才能上，来回折腾几次，半夜里我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涕，我拿着卫生纸擦了几次后实在扛不住了，索性不再管它，脚暖和了就能睡好觉，反正鼻涕又不会流到嘴巴里。但第二天我就感冒了，持续了一两个星期才好。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厚爱我的脚了。

     不仅是我厚爱我的脚，当时宿舍的姐妹们都在寻求办法治脚凉，看我用这么廉价的空瓶子，她们第二天便搜集到各种坚硬的瓶子，即使有热水袋的姐妹，也要跟着灌上一瓶子，仿佛瓶子装水的功效比暖水袋还好一样，我感觉我正引领一场风尚，并且还小心思地觉得我还带动了产业链，姐妹们的瓶子哪里来的？当然是从小卖部买来的，小卖部的大妈该偷笑了。

     那个时候，有人是防脚凉，有人是防手凉。但不论怎么防，都免不了冻手冻脚。我们中午自习之前，经常会在走廊里享受一天中感觉最最温暖的阳光，大家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像大妈们坐在一起谈论买菜什么家常里短一样，我们谈论自己哪里哪里又冻肿了，哪里哪里晚上暖的时候痒得厉害，怎样怎样治这些冻伤不留下痕迹，就连没有冻伤的同学们也喜欢来凑热闹，往往这个时候是大家话最多的时候，也往往是被年级主任呵斥进班学习的时候。

     我记得挺清的有关冻伤的事有两件，现在都还记得。有一个是我的一个同学，她的手每年都要冻伤，坐在她周围的人都晓得，每次她都提前抹冻伤膏，从秋天就开始涂抹，直到她的手又开始肿胀之前，她才又一次相信冻伤膏什么的对她的手根本没用，有的同学喜欢用“烂”这个字形容皮肤破了留下的伤口，我一般不轻易用这个字，因为我觉得用这个字太小题大做，但那个同学的冻手就可以这样形容，简直不忍直视，惨不忍睹。那溃烂的皮肤让你绝对想不到几个月后又换发出可爱的模样，真的，夏天的时候她的手白白嫩嫩，根本看不出她的手曾经冻伤成那副可怕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她的手有病，就像人类会得癌症一样，手类也有治不好的病，可能她也觉得吧，因为后来我听她朋友说她妈带她到医院打冬天不冻手的针去了，结果呢，当然没用。

     另一个冻伤的事例也是同学的。不过，不是冻手，而是冻腿。这个更折磨人，一到晚上被窝暖热了，腿就开始发痒，也不敢使劲挠痒，怕抓破了。春天天开始回暖，腿将好未好，这个时候的痒就像新媳妇儿头一次见公婆，怎么样也不敢堂堂正正地抬起头，羞羞答答，就是让人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这痒，你抓它，总是不能舒服地尽兴。因为它是痒在骨子里，怎么样也抓不到它。就这样到了夏天，有一天突然发现不痒了，也不疼了，这就是好了吧。高高兴兴地去洗个澡，才惊觉这东西着实害人不浅，留下的一片片青青黑黑紫紫的痕迹让人触目惊心。当然，这些都是冻腿的后遗症，在腿冻伤的前期，严重的，还要面临腿裂的痛苦，就如同我的这位同学经历得这般，让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我曾看见她往伤口上洒辣椒水，还专门往伤口上洒，她说这样好的快。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不是跟往伤口上撒盐一个道理？我至今都搞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她每天坐座位的时候都感觉她特别端着，不要以为她是在装优雅，是腿冻裂的部分真的很疼，碰不得。她跟我们描述腿伤的时候，我记得最清的一句话就是她说每次抹辣椒水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了。每每听到这里，同学们必定是面部严峻，神情紧张。有的同学甚至不时发出“咦，，啧啧”的声音，也有同学给她新的治腿伤的土方子。其中一个方子说的像模像样，那就是樱桃泡酒。说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将品质良好的樱桃摘上一二两，泡在白酒里，当然，这个樱桃一定要带把儿，然后找一个地方，用土将樱桃酒埋起来，就这样在土里藏到冬天再拿出来，那酒就有了治疗冻伤的功效，据说效果特别好。但且不说这个土方子效果到底好不好，也不论我的那位饱受冻伤折磨的同学后来有没有用，冻伤这件事给我的那位同学造成了精神层面的后遗症，上大学选志愿的时候，她坚持要选南方的院校，后来，因为分数限制，她被一所仍处于暖温带，气候呈冬冷夏热特点的所谓南方院校录取。而后来的我想特别遗憾的告诉她，北方的冬天真的不太冷，因为暖气真的很温暖，恐怕她在大学里第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停地在朋友圈晒冻伤的图片，求解救的方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也只能搜肠刮肚地来句：你不妨试试樱桃泡酒。

     今天，早已过了初中那样脆弱的年纪，但生活在大河偏南的我们，在伤冻面前，依然脆弱。只不过，它的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串联起我们脑袋里断线的回忆。就例如，今晚，我的脚在承受着寒冬的困扰，脑袋却突然想起属于我们的匆匆那年，那是那样青涩而美好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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