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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藏书楼二题

时间:2023/11/9 作者: 钟山风雨 热度: 13900
顾农

  承德文津阁

  《四库全书》原有七部,其中藏于圆明园文源阁、扬州文汇阁、镇江文宗阁的三部毁于战火;传世的四部(大内文渊阁、盛京即今沈阳文溯阁、承德文津阁、杭州文澜阁;文溯、文澜二阁本已有残缺)中,文津阁本原存于避暑山庄,今藏于国家图书馆,现有商务印书馆影印本。

  在文渊阁本《四库全书》(原件现存台湾)已经由台湾商务印书馆、上海古籍出版社先后影印问世以后,仍然有必要影印文津阁本《四库全书》者,是因为这两种本子的《四库全书》差异实在很不小。在《四库全书》的七个本子中文渊阁本成书最早,名气最大,该本一向藏于皇宫(即后来称为“故宫”者)之内,因此似乎理所当然地成了《四库全书》的首席代表;而文津阁本钞录最晚,所据的版本亦有所变化,包含了若干新的研究成果,可以说颇有后发的优势。

  文津阁本《四库全书》民国初年由承德避暑山庄运至北京,入藏京师图书馆(后改名北京图书馆,即今国家图书馆的前身),一直原架原函原书收藏至今,这是很不容易的。但年代久远,已出现某些氧化现象,非加以抢救不可了。从这样的意义上来说,也只有复制多份,广为流传,才能垂之久远。

  文津阁本《四库全书》能够入藏京师图书馆并延续至今,与鲁迅先生有相当的关系。当时他在教育部任职,图书馆事业正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鲁迅日记》1913年12月29日载:“在部终日造三年度(按指民国三年,1914)预算及议改组京师图书馆事,头脑岑岑然。”这里的记事虽然简单,其实关系重大,其中包括早已在筹划中的调入文津阁本《四库全书》这件大事。到1914年1月6日,《日记》载:“晨教育部役人来,云热河(按即今承德)文津阁书已到京,促赴部。议暂储大学校,遂往大学校,待久不至。询以德律风(电话),则云已为内务部员运入文华殿,遂回部。”这部文津阁本《四库全书》已经决定入藏京师图书馆,而内务部来插手,这就添了不少麻烦,前后交涉了一年多,到1915年8月内务部才终于同意交出这三万六千多册手写本;于是教育部于当年8月30日开出一份致内务部的公函道:“兹派佥事周树人、主事戴克让于9月1日午后二时赴贵部商定一切手续,希即查明为荷”(原件现存国图)。9月1日《鲁迅日记》载:

  午后同戴芦舲往内务部协议移交《四库全书》办法。

  经过鲁迅等人的艰苦工作,文津阁本《四库全书》终于入藏京师图书馆;1931年该馆迁至北海西岸,其门前之路改称“文津街”。

  鲁迅先生对《四库全书》有他独特的见解,见诸文字者往往持严厉的批判态度,他曾从版本学的角度指出《四库》本“有删改,有错误”,未必即为“善本”(《准风月谈·四库全书珍本》);又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多次指出《四库全书》“不但捣乱了古书的格式,还修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内廷,还颁之文风较盛之处,使天下士子阅读,永不会觉得我们中国的作者里面也曾有过很有些骨气的人”(《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之余》)。

  但是鲁迅对这一大笔文化遗产的保存又不遗余力地工作,这在鲁迅看来是并行不悖的。古代留下来的文化遗产乃是不能再生产的宝贝,非珍惜保护不可,即使是我们个人一时不甚以为然的东西,也应当如此。

  归安陆氏皕宋楼

  鲁迅在《忽然想到》之六(后收入《华盖集》)一文中说“不革新,是生存也为难的,而况保古”,其例证之一,是陆氏皕宋楼藏书其子女难以世守,东流至日本。这曾是文化界的一件大事,凡关心传统文化者无不感到惊心动魄。

  皕宋楼为归安(今浙江吴兴)陆心源的藏书楼。心源(1834-1894)字刚父,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清末官至福建盐运使。陆氏于咸丰末同治初大规模收藏古籍,“方是时,受丧乱后,藏书之家不能守,大江南北,数百年沉埋于瑶台牛箧者,一时俱出”(《皕宋楼藏书源流考》);陆氏趁太平天国乱后江南藏书纷纷散出的机会大批收进,藏书多达十五万卷左右。当时号称藏有宋椠达二百多种,元椠至四百余种(实际略少于此数,宋版书约一百二十部,元版书一百五十多部,共约四千册),因号其藏书楼为“皕宋楼”,表明比嘉庆时著名藏书家黄丕烈的“百宋一廛”丰富一倍;另有“十万卷楼”藏明刻善本及手钞本,“守先阁”藏普通刊本及部分抄本,一时称盛。心源先后刊行《皕宋楼藏书志》(一百二十卷)、《续志》(四卷)及《十万卷楼丛书》(凡三编,五十种)。皕宋楼与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聊城杨氏海源阁、钱塘丁氏八千卷楼并称四大藏书楼。光绪八年(1882)李宗莲为陆氏作《皕宋楼藏书志序》云:

  先生博闻缀学,偶见异书,倾囊必购……十余年来,凡得书十五万卷,而坊刻不与焉。其宋元刊及名人手钞、手校者,储之皕宋楼中。

  可惜的是自光绪二十年(1894)心源死后,皕宋楼日见荒落,光绪三十二年(1906)日本人岛田翰登楼观书,顿生鲸吞之心,至次年全部藏书被日本财阀岩崎小弥太购去——岩崎家族早已开始大规模收购“文化财”。居中经手的岛田翰写道:

  乙巳(1905)丙午(1906)之交,余因江南之游,始破例数登陆氏之皕宋楼,悉发其藏读之,太息尘封之余,继以狼藉,举凡异日之部居类汇者,用以饱蠹鱼。又叹吾邦藏书家未有能及之者,顾使此书在吾邦,其补益文献非鲜少,遂怂恿其子纯伯观察树藩,必欲致之于吾邦。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由标价五十万元杀至十万元,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四月成交,“越六月,陆氏皕宋楼、十万卷楼、守先阁之书,舶载尽归于岩崎氏之静嘉堂文库”。该文库的归属屡经变化,现由三菱财团管理。

  当年“皕宋楼之书既至日本,全国学子,动色相告,彼此相较,同异如此,世有贾生,能无痛哭!”(董康《跋〈皕宋楼藏书源流考〉》)其时鲁迅正在日本,当然知道此事,其痛心可知。他后来论及此事,不仅着眼于古籍之外流,又从更高的层次上考虑问题,得出了非改革不足以保存古代文化典籍的深刻结论;国家太弱了,要保存古代文化遗产也就为难,这样的教训是太多了。

  《十万卷楼丛书》鲁迅曾购藏一部,《鲁迅日记》1914年2月8日:“出观书店,买得新印《十万卷楼丛书》一部一百十二册,直十九元。其目虽似秘异,而实不耐观,今兹收得,但足以副旧来积想而已。”由此可见鲁迅对陆氏藏书及所印书一向十分重视,更可见他不惑于虚名而唯求其是的版本学眼光。

  《皕宋楼藏书志》鲁迅也曾认真读过,他在整理《嵇康集》时曾通过该志了解旧钞本的情况,因为陆心源曾过录吴宽丛书堂钞本《嵇康集》,并用此本校过明刊本。在《〈嵇康集〉著录考》中,鲁迅全文照录了《皕宋楼藏书志》中所录妙道人吴志忠的有关跋语和陆心源的按语。此后不久他作《〈嵇康集〉考》时,又曾摘要地引用了陆心源的按语。

  (责任编辑:武学沪)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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