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杰

　　

　　《睽车志》中记载，宋孝宗末年，傅霖出任掌管首都城建的临安将作监后，便要捋起袖子大干一场。先对哪儿下刀呢？傅霖想也没想，便把目光投向了繁华的北关门一带。

　　北关门又称百官门，是临安建府以来最古老的城门。自隋唐开始那里便车水马龙，最大的米市、鱼市、丝市无不汇集于此。每到入夜，交易不停，“篝火烛照，如同白日”。如果能在这里划出一片空地做点事情，必然捞得盆满钵满。

　　和其他一切拆迁一样，傅霖也需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上书皇帝，请求在北关门外建立粮仓，以解决城内数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在奏折中，傅霖条分缕析地列举着“建仓”的便利：一、临近大运河和内运河，交通方便；二、游民众多，能解决运力的问题，且可解决就业……

　　写着写着，从书阁的雕花窗外传来女子幽幽的巧笑声，忽远忽近，若有若无，静夜之中，让人不觉头皮发麻。傅霖拢着烛火凑近窗缝一看，竟是姐夫家的两个婢女，可她们几年前就病死了。还没容他多想，二女便袅袅婷婷地飘进了后宅。

　　不一会儿，傅霖的妻子和女儿惊梦而醒，纷纷对傅霖说姐夫家来人给女儿介绍对象了。傅霖听了心中惊惧，难道女儿命不久矣？但他没有多想，毕竟圈地挣钱才是当前的大事。

　　第二天，在看视了疾病缠身的女儿后，傅霖怀揣着重如黄金的梦想向皇宫进发了。如果不出意外，几个月后他将是临安首富。再说，对手不过是风下草般的老百姓，又能有什么意外呢？

　　傅霖想得没错。虽然此次施工够暴力，够野蛮，不仅“攘取民居八十余家，毁撒屋宇”，而且为了省钱，善后工作几乎一点儿没做，搞得“老稚流离，怨嗟喧沸”。可仓库毕竟还是拔地而起了。

　　但机关算尽的傅霖忘了，除了老百姓，他还有一个强劲无比的对手近在咫尺，那便是千百年奔腾不息的京杭大运河。有人警告傅霖，这里地段虽好，地势却很低，每到阴雨连绵的季节，泛滥的河水往往越过堤坝形成内涝。以前不过淹死几个露宿街头的乞丐，现在改成粮仓，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傅霖之所以能横行无忌，全是因为皇帝存粮心切，给了他无往不利的政策。如果让满仓粮米全受潮发芽，那他可要倒大霉了。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赶紧补救了，他先命人在粮仓中垫起两尺高的防水地板，又请人连日赶制抗洪工具。可就在这紧要关头，资金又短缺。眼看皇帝查收仓库的日期渐渐逼近，傅霖不得不向妻子的娘家伸手求救。谁知傅妻一听要借那么多钱去报效国家，气就不打一处来，坚决不帮忙。

　　宋朝虽然有不杀士大夫的规矩，但身为武将的傅霖显然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与其等死，不如自杀，说不定还能不连累妻子和重病的女儿。傅霖把自己锁在屋里，痛饮一番后挥刀自刎。还好，家人觉得他这两天精神不正常，所以都加了小心。于是，血染衣襟的傅霖被及时救了回来。只是，傅霖虽逃过一死，却因割断颈筋见谁都是一副低头认错的诚恳样子。

　　计划泡汤，家财折尽，女儿也病逝。宅心仁厚的宋孝宗见他这副惨状，倒也没过分追究，只是让他提前退休，回家养病去了。丢了官，罢了职，傅霖反倒毫无感觉。因为他已染上了心疾，加入到无忧无虑的精神病患者的大军中去了。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他当初还会不会那么贪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