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受她情绪的感染,我突然特想去西藏。
这天,在方的办公桌上,在一本旅游杂志里,我看到一张青海湖的图片。
湖水很蓝,蓝得跟天空一个颜色,让你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湖水很亮,像一面硕大的宝镜镶嵌在雪山之间,闪着清澈的光。湖面很静,像一个熟睡的少女,安然地躺在大山情人的怀抱,正做着恬美的梦。一阵风儿拂过,湖面皱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像少女睡梦中微笑的嘴角。
她梦见什么了呢?我想着,竟飞到了青海湖边,面朝湖水盘膝而坐,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微闭双眼,用心去触摸她甜美的梦境。我感到一份超然的宁静,静谧中,我的灵魂飘升而出,与空旷辽远的高原交融在一起。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仓央嘉措!我竟然走进了仓央嘉措!就在传说中他圆寂的青海湖畔。
我看到他飘然挺立在湛蓝浩渺的青海湖中央,红色僧袍随风飘拂,清洁得不染一丝尘埃。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对着我微笑:“你不是想去西藏,想去看仓央嘉措在佛法和情爱之间的挣扎吗?来吧,我带你去。”
我缓缓立起身来,将手伸向他。只一眨眼,我们便飞到一堆刻满六字真言和各种符号的石堆面前,我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灵石上的刻痕,我知道,这是过往的藏民堆的玛尼堆。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俢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啊!仓央嘉措此时的心湖该漾着怎样的涟漪呢?我抬眼看他,他的容色一如初见的平静。正兀自在玛尼堆上挂起一条条五颜六色的风旗。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你还在等她吗?我凝视着仓央嘉措,希望从他脸上寻得些许痕迹,然而,我只看到波澜不惊的宁静。
“现在,我们去拉萨吧。”话音刚落,我们便已立在人潮如涌的拉萨街头。令我惊异的是,他的僧袍不知何时已然换成了俗装,他对着我灿烂一笑,便拉着我快活地在陌生的人群里穿梭,寻找。
“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他在找谁呢?目光那么明亮,专注。他那里还是活佛,分明就是一个快活自在的尘世俗人,不再回避情爱,不再超越情爱,一任内心漾着甜蜜的思念,毫不犹豫地奔向心中的姑娘。
突然,他在一个小摊前停下脚步,只见摊上摆着大大小小,木质铜质的各色转经筒。我好奇地拿起一个轻轻转动,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我握着的转动的是谁的指尖?
“我们去布达拉宫吧!”仓央嘉措看着转经筒,若有所思地说。不知何时,他又换回了红色僧袍。拉着我轻飘飘地落在红山脚下。
仰望红山山巅,我看到了布达拉宫!矗立在世界海拔最高处,巍峨,庄严,辉煌,灿烂,一红一白两座宫殿分外醒目,震撼得我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仓央嘉措也不等我回过神来,手掌一挥,我们立刻进到达赖喇嘛的宫殿。他则再不管我,自己高高地闭目端坐在大殿最上面,庄严神圣,不可侵犯。令人不得不承认“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我张目四望,只见大殿里烟雾缭绕,一片宁静祥和之气。在淡淡的香雾中,我不觉低下头来,闭目享受这份佛家的宁静。
“那一日,闭目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你听到了谁的声音吗?我问仓央嘉措,他却依然闭目不语。
天色渐黑,经殿的僧人做起了晚课,一个个颔首低眉,专心地念经颂佛。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一丝气息。”
真的,在僧侣们悠长浑厚婉转虔诚的梵音中,我触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忍不住,我跪下双膝,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向活佛顶礼膜拜。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谁说这是坚硬冰冷的地面?这分明是你宽阔温暖的胸膛!我愿意就这样额角抵着你的温暖,永不起来。
“该回转了。”仓央嘉措不知何时已走下大殿,将我轻轻扶起,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这次,他不再带着我飞,而是在重山叠水中跋涉,在寺庙与佛塔间膜拜。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然而,除了仓央嘉措执着的神情,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遇见。仿佛转了长长的一生,我们终于又回到青海湖边。看着仓央嘉措,想着他终没见着想见的人,我不觉替他深深惋惜。他却依然洁净地立在青海湖中央,脸色极为平静,一如他的诗句“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我不信!我不信你的心真如你的容色一般超然宁静。
我分明看到你胸中藏着一个名字,一路上,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幻像。无论人在何处,不管身处何事,你都在固执地有意无意向她靠近。
我分明感到你执着的心饱尝着噬心啮肺失魂落魄的相思之痛,你在挣扎,你想放下。不然你不会发出那声悠远而无奈的叹息:“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而你终究放不下,于是苦苦思索:“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试想这样千回百折的生命,内心怎能无悲无喜?我盯着仓央嘉措,一脸的怀疑。他似乎看透我的想法,笑容更为亲切坦然,分明是在告诉我无需质疑。
难道,仓央嘉措真的悟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看着他洁净无尘的微笑,我仿佛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一朵盛开在青海湖中的白莲。
是啊,情爱那么美丽,那么温暖,为什么要放下呢?佛法如此慧觉空灵,如此良善干净,凭什么舍弃修行呢?或许修行的人心中比谁都更需要爱的支撑。“是的!”我听到仓央嘉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还听到他低低的呼唤:“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在仓央嘉措拈花一笑里,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爱在狂热,困惑,挣扎,苦痛过后,不是掩藏,不是放下,而是“寂静 欢喜”。
就如我此刻的心境。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方突然闯进办公室,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信不信,我已经游了一趟西藏。”
她看着我手中的图片,故意把字音拖得又重又长,说:“信——”
随又补充道:“心有多远,身有多远。”说罢,我俩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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