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不上的脚步

 

小舞，我们走吧。好吗，求求你了，不要再肆无忌惮地跳下去了，尽管我们很快乐，可，我们不能再跳下去了，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曾经我很想忘记的人。是的，就是那个站在舞池中央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他正在有力地挥动着自己的手臂来配合曲子的节奏，你可曾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特别的男人，从我十四岁的时候起，我就把他的样子深深地记在了我的脑子里了，我用一个十四岁女孩特有的不可思议的执著与狂热来崇拜他，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像看一场奇异的烟花表演一样，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多么让我吃惊啊。可是，我们还是走吧，看到曾经日夜思念的人近在眼前，我只是突然想从他身边逃走。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发现他只不过是自己很长时间以来自己给自己制造的一个偶像罢了，至于那个在人群里跳舞的男人，却陌生得如同路人。

 

跳舞的人都已沉沉的睡去，唯有我们，和这有风的夜晚，还在静静地听海浪拍打的声音。

 

小舞，你真的很好奇有关他的故事吗？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真是帅极了。那时我是个刚入学的初一的学生。有一天，我穿着天蓝色的校服去水房投拖布，水房里的人很少，所以我很高兴不用跟别人抢水龙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直奔目标。当我正要把拖布从水池里拎出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向旁边扫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了我旁边站着一个男孩子，穿着天蓝色的写着大大的“3”的运动背心，可能是他刚刚踢球回来吧，所以，他把整个脑袋都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水流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下午的阳光斜射过来，刚好照在他短短直直的头发上，无数个小水珠在他的头发上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好看极了。也许是男孩发现我在看他了吧，所以他站直了身体，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出了水房。他的背影瘦瘦高高，像极了我当时崇拜的一位流行歌星。

 

自那以后，我就会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里不经意看到他，逐渐地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是学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他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除了名的好。

每次学校月考完毕贴红榜的时候，我总是迫不急待地跑到名次表前激动地寻找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总是让人那么欣慰地排在年级的前三名。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懂得努力学习了，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考出一个好成绩，让自己的名字排在年级前十名的位置上，这样，我就可以像他一样在全校的学习经验交流会上发言，然后，他也许就可以记住我的名字了。

这个奇怪的想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左右了我的行动，于是，我开始像沙漠里经过长途跋涉需要很多水的行人那样需要很多知识。我的老师包括我的父母在内，谁也不清楚那个从不知学习的笨鸭子为什么一下子像着了魔似的每天学习到深夜。

 

每天下午的第三节体活课我总是雷打不动的拉上好朋友去后草场看足球队的同学踢球，尽管我是那么一个讨厌体育的人，因为有他啊，看着他在足球场上跑来跑去，我是多么快乐啊，这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候。总是盼望他脚下的球能意外地踢到我的身边来，这样，我就可以用他来捡球的机会正式认识他了，可是，这种计划并没有让我得逞。因为总是有很多比我手快的女生先我一步把球递到他的手里了。

 

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心底计划和他认识的场面，那个强烈的愿望把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折磨得整日愁眉不展，像个得了严重忧郁症的自闭的孩子。

 

唯一和他有过语言交流的一次是在我上初二的一个夏天，那时，他正在忙碌地准备中考。北方的夏天总是很善变，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刚刚走出校门，阵雨便突然袭击了来，幸好我带了伞，于是我幸灾乐祸地撑着伞看着那些没带雨具的学生像老鼠一样窜走在大街小巷，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同学，可以一起用你的伞吗？”当我转过身去，发现那个让自己日夜思念的男生就在自己的身边，那一刻，我觉得整个雨季都变成明媚的春天了，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把伞递给他。我只顾在他身旁低着头走路，因为，我刚刚剪了个难看的发型，前刘海总是紧紧地贴着脑门，脸两旁的头发短得盖不住耳朵，这么难看的一张脸怎么可以让我心爱的男孩子看到呢？

他的个子真是高呢，我只及他的肩。

然后，他像面对小妹妹一样向我问一些浅浅的话题：“你是哪个年级的？”“你们老师都有谁啊？”

我只顾专心地看他的脏脏的球鞋踩在水汪里溅起的一朵朵水花，对于他的问题只是简单地答应着——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像个陌生人一样客气。我想，也许我不是足够的优秀，所以，他才不会对我很热情，我还想，我必须更加努力，要争取足够的优秀，一定要赶上他优秀的脚步。

 

一个月之后，他初中毕业考到了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

初三的一年，是我学习最努力的一年，我好像把我所有的学习天赋在那短短的一年里都发挥了出来，我多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考到那所重点高中啊，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看见他了。

遗憾的是，中考那年，尽管我以年级第三的成绩考到了那所我梦寐以求的重点高中，家庭却给我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父亲所在的单位倒闭了，父亲对我说，闺女，咱家没有可以挣钱的人了，今后的生活中不可能再有稳定的收入了，这就意味着，如果你要上高中考大学的话，你妹妹明年就不能上高中。

看多了由于家贫而上不起学的孩子，想不到我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但我鄙视那些拿着父母用汗珠子摔八瓣挣出来的血汗钱供自己读书的孩子，以我的性格我绝对不会那样做，那样的话，我的心里会很不安，会有一种对父母的愧疚感。所以，我很坚决地选择了上师范。

 

当然，这就意味着我在也见不到我日夜思念的人了。我想，我必须要更加努力地赶上他的优秀的步子。于是，我开始用心的争取师范学校里唯一的一个保送师大的指标，这样呢，也许我还会有机会再见到他。

 

可是，当我师范快要毕业的时候，社会又给我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因为那一年是本科生扩招的第一年，大学生的数量增加了，于是就取消了师范生报送本科的指标。

那个十九岁的女孩为着一个小小的秘密，付出那么多的心血，经过那么多年的努力，却并没有使她的人生发生任何的改变，生活的路线好像已经被上帝设计好了，无论她怎样努力的改变都无济于事，那一刻，她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所有美好的愿望都成了海面上漂浮的泡沫，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然后，有一天听一位校友说，你知道那个咱们学校的学生会宣传部长吗？他真厉害，上个月刚刚考上北京那所最著名的大学的研究生。他现在的学业可能不是很忙了，所以偶尔回来看看他的父母。

我说，哦，那很好啊，又有一位优秀青年给咱学校争光了，可喜可贺。我想，我当时脸上的笑容应该很灿烂吧，可是，我的心底却升腾出一丝酸涩，也许，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太出色了，以至于我多么努力，都赶不上他优秀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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