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也就是芳芳入“归乡人电子元件有限公司”的第四个春节，孙历带芳芳回了趟湖南老家。
芳芳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特别若人喜爱。孙母与她相处不到三天就彻头彻尾地喜欢上了芳芳。孙历见母亲接纳了芳芳，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经芳芳许可，孙母在正月初八那天为他们举行婚礼。
由于过于匆忙，婚礼办得有些简单但绝对正规。按当地习俗孙家请来了当地有些头脸的人物和一些长辈亲戚热闹了一翻。
新婚不到一个礼拜，孙历夫妇得回“归乡人”了。
一到“归乡人”孙历夫妇便去看守所看望园园。园园已基本恢复了女孩时代的那种生机与活力，其表现得到了看守所上下人员的一直赞许。孙历夫妇也替园园高兴。
一年后孙历夫妇答应母亲的要求准备要孩子了。他们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两口子正式过起了家居生活。孙历也开始尽可能地抽时间陪芳芳。
一个周末的下午，孙历刚好完成技术公关项目，难得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周末。他提前半个钟就下了班。他想亲手做一顿可口的晚饭给芳芳吃。在买好菜匆匆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好周末的去处。
芳芳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休产假以来一个人呆在居处真难为她了。好几个周末本来孙历带芳芳出去散散心的，可几乎每次都是动身之际接到兔子电话，为此兔子都怨死了自己，怨自己太苯，关键问题总是不能自己解决。其实孙历没半点埋怨情绪，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工作狂，只要一进实验室他就忘了自己是谁。每次事后他才知自己对不起芳芳。幸好芳芳是个识大体的人，她只要孙历一接到公司电话就会催孙历马上回公司，有些事情技术总监不在其他人是不敢拍板的。何况公司老板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慈善家，对待员工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因此，公司的每个员工对工作都会尽心尽力，决不含糊。在东城，打工一族谁都想进“归乡人”，正因为如此，“归乡人”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怎么啦，芳芳？”孙历一进家门便被芳芳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
“腹痛得厉害，也许是小家伙不安分吧！”芳芳强忍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双手死命地按住腹部，豆大一颗的汗珠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滑落。
“芳芳，忍忍，我马上叫救护车！”
二十分钟后芳芳被送进了附近的人民医院。
结果很快出来了，可孙历不敢让芳芳知道。
第二天孙历向老板说明情况，想辞工返乡。
老板有些不舍，想极力挽留孙历。孙历可以说是公司元老，从公司创建之初到现在孙历已为公司效力了十年。老板已经非常清楚孙历的为人和他对公司的忠诚。像孙历这样一心为公司着想的员工已经为数不多了。
孙历原本不想让老板知道这事的，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离去之际再给老板添麻烦。可是面对老板的盛情挽留孙历只好说出了自己面临的处境。
老板看了芳芳的诊断书，脸色倏地严肃起来，“孙历，你小子啥意思，芳芳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想不让我知道？你还当我是你老板吗？”
“老板，我……”
“好啦，你别跟我啰嗦了，快点送芳芳去市肿瘤医院吧，那种病可不能耽搁啊？”
“老板，我还是想……”
“好吧，我知道治那玩意还是去湖南湘雅医院好，对不对？那我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误了芳芳的治疗，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我随时欢迎你们回来！”老板将诊断书还给孙历，“芳芳还不知道实情吧，最好暂时别让他知道！”
“谢谢老板！”孙历接过芳芳的诊断书，眼眶里早已储满了湿湿的东西。
“跟我客气个啥，十年来‘归乡人’如没有你们的真心奉献能有今天的辉煌吗？我霍东方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老板扶了扶眼镜，“来，跟我去一下财务科，叫他们把工资全部算给你！”
不到十分钟，财务科就完成了工资结算工作。
“上个月加上本月十天共四十个工作日，底薪加加班费共计六千七百五十八元六角，阿历请清点一下！”财务科助理孙小梅递过一沓钞票。
孙历说声谢谢，接过钱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想就这样走了？”老板叫住了孙历。
“老板，还有事？”孙历停住了脚步。“小贺，公司财务室还有多少现金？”
“老板，大概还有五万块吧！”
“全部拿过来，如需现金周转你就去趟银行取点来吧。阿历他妻子病了需要一大笔医疗费！”
“好的，我马上去处理！”财务科主任贺延马上停下了手里正忙着的活计，去财务科保险柜取钱。
“老板，我只要本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其他我是不会要的！”孙历强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声音有了些许哽咽。
“我了解你孙历的为人。人啊谁没有个难处！如你还当我是你老板就给我乖乖地收下这点钱，这钱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啊！”老板拦住了想溜出财务科的孙历。
“各位，咱们跟孙历在一起共事那么多年了。朋友有难，咱也应该来表示一下心意吧！”贺延用报纸包好钱后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鲜红的钞票。
顿时财务科十几个人你二百我三百凑上了四千块。
老板亲手将用报纸包好的五万块和财务科捐赠的四千块一起塞进孙历的怀里，“好好保管，那你就快点送芳芳回湖南吧，叫司机送你们去车站，我还要去会个客户，先走了！”
“噢，对了。圆圆她表现相当出色，上星期我就去看过她了。你就安心送芳芳去治病吧，圆圆你不用担心，我们‘归乡人’那么多人会帮你照顾的。”老板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他知道孙历一定会放心不下还在狱中劳教的圆圆，因而他不想让孙历回湖南了还担心圆圆。
孙历目送老板远去的背影，一股热热的东西在心窝里滚动。他知道，那就是感动。
一切安排妥当并最后一次去看守所看望了圆圆。告别众姐妹，告别“归乡人”，孙历夫妇坐上了回长沙的火车。
回长沙后孙历夫妇没有回益阳老家而是直接去了湘雅医院。
“阿历，告诉我好吗，是不是我的病？”
“瞎想什么呀，你？没什么，只是咱们的孩子也许不能要了吧。那也没啥关系呀，咱们还年轻，以后可以再要吗！”孙历搂住芳芳，轻抚着她那头长长的秀发，心里酸酸的。
芳芳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也就不再问了。有些不安地靠在孙俪历怀里，眼巴巴地等候手术期的到来。
医院根据孙历的要求确定了手术方案：尽可能地保留子宫。
因为孙家的特殊情况决定，如想让芳芳能够永远作孙家的媳妇那芳芳必须是一个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手术很顺利。可因为胎儿已经感染了癌细胞自然不能让他生存下来了。可子宫还是被切除了一大半。
芳芳康复出院后同孙历一起回到了婆婆身边。
既已回家就不打算再出去打工了。孙历十年来的积蓄应该可以在家乡干一番事业了。依山靠山，孙历打算将自家后面的那座山种上果树。经过商量后决定，芳芳留在家照顾母亲，孙历去省城农学院向果树栽培专家林茂然教授学习果树栽培技术。
第二年冬天，孙历与芳芳起早贪黑将属于孙家耕种的后山种上了优质猕猴桃新品种。
那片山绿了，那是一片与众不同的绿，那是一片用汗水和心血换回的绿。
芳芳看着那片越来越惹人喜欢的绿，终于从失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孙母也整天出入那片充满希望的绿色里，脸上堆满了浅浅的笑容。
该来的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
“阿历啊，我想跟你说件事。”在猕猴桃树开始挂果的那年夏天孙母终于找孙历问话了。“你也知道咱孙家三代单传，前段日子你们在忙果树的事我也就没催你们，但是现在果树都挂果了，你们也该让我抱孙子了吧，咋还不见芳芳有啥动静？”
“妈，你不是没看到，芳芳和我整天要照顾果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要孩子啊。咱们还年轻，再迟些要孩子也不晚吗！”
“什么，还要晚些要孩子？你自己看看，后山的果树都挂果了，四年，四年啊，你们都结婚四年了，能让我不急吗？”
“妈，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我今年才二十七岁，芳芳才二十三，等我到了三十的时候再要孩子也不算晚啊！”
“你给我住嘴，跟你一般大小的那圈子人小孩都快上幼儿园了，可你们……”孙母剧烈地咳簌起来，“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芳芳的吗？背地里人家说芳芳是不下蛋的母鸡啊！”
“妈，只要你心里明白，别人怎么说管他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鬼地方穷得啥都没有就是臭规矩多。哎，都啥年代了，还那样！”孙历帮母亲锤着背，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心里不是滋味。
“孩子，我知道你离开学校就去了南方开发区，见识多。可家乡就是家乡，只要你呆在这里你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人家闲话是人家的权利，可是咱们也不能不顾，唾液星子也能淹死人啊！”
“妈，这些孩儿知道。可你也该明白，像芳芳这么孝顺体贴的媳妇到哪找得到啊。人活着就该知足，对不对？”
“好啦，好啦，你妈虽然年岁大了，可眼没瞎心没朦啊。芳芳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妈能不知道？妈只是想早点抱孙子吗，等你到三十岁，那不还要等三年？不知你妈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啊！”孙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你胡说什么呀，你？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好啦，忙你的去吧！”
“那我出去了！”孙历满怀心事地走了出去。
孙母三十岁守寡，一个妇道人家将儿子拉扯大，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又有谁知道。孙历了解母亲，何尝不想让母亲早点抱孙子呢。
孙母对小孩的那种馋样，孙历芳芳何尝没见到过。其实芳芳也好想早点给孙历生个胖小子。她一直也在纳闷着呢，她想抽空去县城查查，看到底是啥子原因让她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其实在芳芳出院那天主治医生就找孙历谈过了。他如实向孙历说明了情况。为了尽可能地保留住能让芳芳做母亲的权利，主治医生尽可能多地保留子宫，就因为这一点他就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余下的子宫没有受到癌细胞的感染。不过，如果三年内没有异常感觉就说明芳芳完全康复。
孙历一直将这一事实埋在心底，他不想让芳芳知道，更不愿让芳芳知道。
孙历刚进果树林，孙母便去找了芳芳。
“芳芳，妈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啊！”
“妈，你问吧！”
“这几年妈对你咋样，阿历对你咋样？”
“妈，你今天怎么啦？那还用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那么好的婆婆，也找不出第二个像阿历那样疼妻子的丈夫了。真的，这四年来我懂得了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幸福。在孙家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芳芳，也许妈不该……”孙母抚摸着芳芳因整日劳作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为了那片果树林，为了咱孙家辛苦你了。你的身世阿历早就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
“妈，你这是咋啦？有啥话只管说吧！”芳芳感觉到婆婆的心在微微发抖。
“芳芳，你跟阿历结婚四年有余了吧，怎么还不见你的肚子有半点动静呢？你们不急可妈急呀！”
“妈，您就别瞎猜了好吗，我们都很好啊！”
“很好？你认为妈老了，不省事了，是不是？”
“妈，怎麽会呢，我跟阿历真的没事！”
“芳芳啊，你跟阿历还想瞒我到啥时候？”孙母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本病历，“你自己瞧瞧吧，这东西我揣在怀里好几天了，我想等你们自己跟我说实话，可是你们……”
那是一本已经发黄的病历本。芳芳一见到那本病历一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阿历曾跟我说过，‘我们不能要孩子了！’当初我还以为只是暂时不能要……怪不得阿历每次跟我那个时总坚持要戴套儿……”
原来自己得的是子宫癌，手术时就将一半子宫连同胎儿一齐拿掉了。怪不得自己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妈，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芳芳明白自己要想成为孙家的合格的媳妇必须是一个能给孙家延续香火的女人。
“芳芳，也许是孙历一直瞒着你，妈也不怪你！我也是无意间发现那本病历的。”孙母将芳芳搂进怀里，“我苦命的娃儿啊，妈真不忍心将你……可咱孙家不能就这么断后了呀！”
“妈，我知道。第一次踏进你们孙家的门我就意识到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可没想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阿历一回来我就……”
“孩子，我也是没办法呀！”孙母轻轻为芳芳擦拭着腮边的泪花，“这样吧，要不你继续留在孙家，我正想要个闺女呢，等碰到好的男人妈再将你……”
“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还是……”
孙母和芳芳都哭成了泪人。
孙历知道母亲已经私自与芳芳达成了协议后十分恼火地冲进了母亲房间。
“妈，你怎麽能那么狠心呢？你难道看不出我们爱得很深吗？实话跟你说吧，你儿子这辈子就只认有芳芳这么一个妻子，别的女人不管她是谁休想进我孙家的门！”
“做母亲能不理解儿子的心情吗，可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爹临死前的眼神如一把利剑一直插在我的心口上，你知道吗？咱孙家不能没有后代啊！否则你爹真会死不瞑目的！”
“妈，你也是女人，难道你就……何况芳芳离开孙家又能去哪里啊？”
“他不是还有个叔叔吗？”
“她叔叔娶了媳妇后哪还敢管芳芳。那次我陪芳芳去她叔叔家，要不是她叔叔坚持让我们进屋，我们俩恐怕连她叔叔的家门都进不了，就因为那事他叔叔还差点儿跟她婶婶闹翻了呢。”
“天底下还真有那样不近人理的人，好歹是她亲侄女呀！”
“儿子几时骗过你？你这么一闹腾不就存心让芳芳无家可归吗？”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为了你父亲的遗愿，为了孙家，我不得不狠了心……”
“妈，再怎么说也不能……”
……
尽管有上千个不愿意，孙历也不得不含泪与芳芳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孙母铁定了心要让孙历放弃芳芳，甚至以死来逼迫孙历做出决定。
清晨，雾很大，大得连几米外的东西都瞧不见。
芳芳选择在这样的早晨离开孙家寨。孙历理解芳芳的用意。两人手牵着手一路无语地来到了二十里外的汽车站。
小站人不多，特别是在果子成熟的季节。
车还没来。雾太大，阻碍了车到达的准期。
孙历握着芳芳的手仔细地观摩着，那种投入真让人感动。
芳芳的心窝里储满了酸酸的东西，明亮的双眸闪动着湿湿的泪光，微微的颤抖在全身弥漫。
孙历粗大的手指在芳芳的手心里蠕动着，一遍又一遍摸索着芳芳手心里的那根爱情生命线。一会儿将芳芳的手掌含在嘴里一会儿将它放在心口上。
孙历十岁的时候跟一位会看相的远房亲戚住过两个晚上，从他那里学会了看手相。
吴芳右手手心的那根“爱情线”的掌纹真的很短。其实孙历根本就不信那一套，看手相只是权当闲时的娱乐。孙历在认识吴芳后牵她的手时就看过她的手相。那时他根本没将吴芳的爱情线很短当回事，因为他自己的爱情线太长了，他坚信自己定会与芳芳过一辈子。
孙历眼眶里转溜着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落入了芳芳的手心。
吴芳感到手心一凉，心不由一颤。
孙历一把将芳芳搂进怀里。
芳芳原本打算帮孙历收了果子再走，那些果子里毕竟也留有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呀。可芳芳不想给人留下自己贪恋孙家钱财的把柄。因为凭果树的长势和硕果累累的阵势，可以断定孙家在果园里的付出终于迎来了丰厚回报的时刻。
雾已散去，太阳已从散去的雾气中露出了红红的脸。时近中午，孙历吴芳二人已不知不觉在触摸爱情生命线的过程中度过了将近一个晌午的时光。
车终于来了，突突地冒着白白的尾气。
吴芳要走了，孙历紧握那只愿意握一辈子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对不起，芳芳！原以为我能给你幸福的，没想到……”
“能跟你一起度过四年的美好时光我知足了，真的。认识你以来的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回去吧，满山的果子在等你回去侍候呢。”
“一定记得给我来信啊，母亲百年之后我一定会去找你，把你接回我们孙家的。记住，你才是我孙历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快回去吧，别让母亲久等！”
“芳芳，让我最后拥抱你一次好吗？”
“阿历，我……”吴芳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孙历。
孙历狠命地亲着芳芳的脸，右手悄悄伸进了芳芳羽绒服的左侧口袋里。
车抖了抖腰身慢慢远去。孙历还站在远处，直到远得没了踪迹还不愿离去。
芳芳无限伤感地将目光从远处的山山水水收回。风从车窗吹入，脸上不由一阵凉意。
初冬中午的阳光也未能驱散芳芳心中的悲凉。想到今生也许永别了这片已经熟悉了的土地，永别了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孙母，永别了曾经给了自己幸福和快乐的男人，还没完全退去的泪痕上又蒙上了一层新的印迹。
芳芳伸手去掏左侧口袋里的手帕。手帕还没掏出却掏出了一张建行卡和与卡包在一起的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这样几行小字：芳芳，我知道你绝不会收这笔钱的，如让你事先知道的话。几年来真苦了你了，如今又是我让你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困境。卡里还有一万二千元，就算是我对你的微不足道的补偿吧。我知道，我欠你的是我这辈子也还不完的。为了咱孙家的果园，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么一点了。收下吧，出门在外啥都得花钱。好好照顾好自己，保重！卡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对不起了，芳芳！
永远爱你的：孙历
带着丝丝冷意的风掺和着些许淡淡的太阳的金色吹入车窗内，很冷，很冷，冷得从芳芳腮边落下的泪滴如颗颗雪粒滑过脸庞，滴落在纸片上，慢慢模糊了纸片上苍劲的字迹……
芳芳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特别若人喜爱。孙母与她相处不到三天就彻头彻尾地喜欢上了芳芳。孙历见母亲接纳了芳芳，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经芳芳许可，孙母在正月初八那天为他们举行婚礼。
由于过于匆忙，婚礼办得有些简单但绝对正规。按当地习俗孙家请来了当地有些头脸的人物和一些长辈亲戚热闹了一翻。
新婚不到一个礼拜，孙历夫妇得回“归乡人”了。
一到“归乡人”孙历夫妇便去看守所看望园园。园园已基本恢复了女孩时代的那种生机与活力，其表现得到了看守所上下人员的一直赞许。孙历夫妇也替园园高兴。
一年后孙历夫妇答应母亲的要求准备要孩子了。他们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两口子正式过起了家居生活。孙历也开始尽可能地抽时间陪芳芳。
一个周末的下午，孙历刚好完成技术公关项目，难得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周末。他提前半个钟就下了班。他想亲手做一顿可口的晚饭给芳芳吃。在买好菜匆匆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好周末的去处。
芳芳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休产假以来一个人呆在居处真难为她了。好几个周末本来孙历带芳芳出去散散心的，可几乎每次都是动身之际接到兔子电话，为此兔子都怨死了自己，怨自己太苯，关键问题总是不能自己解决。其实孙历没半点埋怨情绪，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工作狂，只要一进实验室他就忘了自己是谁。每次事后他才知自己对不起芳芳。幸好芳芳是个识大体的人，她只要孙历一接到公司电话就会催孙历马上回公司，有些事情技术总监不在其他人是不敢拍板的。何况公司老板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慈善家，对待员工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因此，公司的每个员工对工作都会尽心尽力，决不含糊。在东城，打工一族谁都想进“归乡人”，正因为如此，“归乡人”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怎么啦，芳芳？”孙历一进家门便被芳芳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
“腹痛得厉害，也许是小家伙不安分吧！”芳芳强忍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双手死命地按住腹部，豆大一颗的汗珠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滑落。
“芳芳，忍忍，我马上叫救护车！”
二十分钟后芳芳被送进了附近的人民医院。
结果很快出来了，可孙历不敢让芳芳知道。
第二天孙历向老板说明情况，想辞工返乡。
老板有些不舍，想极力挽留孙历。孙历可以说是公司元老，从公司创建之初到现在孙历已为公司效力了十年。老板已经非常清楚孙历的为人和他对公司的忠诚。像孙历这样一心为公司着想的员工已经为数不多了。
孙历原本不想让老板知道这事的，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离去之际再给老板添麻烦。可是面对老板的盛情挽留孙历只好说出了自己面临的处境。
老板看了芳芳的诊断书，脸色倏地严肃起来，“孙历，你小子啥意思，芳芳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想不让我知道？你还当我是你老板吗？”
“老板，我……”
“好啦，你别跟我啰嗦了，快点送芳芳去市肿瘤医院吧，那种病可不能耽搁啊？”
“老板，我还是想……”
“好吧，我知道治那玩意还是去湖南湘雅医院好，对不对？那我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误了芳芳的治疗，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我随时欢迎你们回来！”老板将诊断书还给孙历，“芳芳还不知道实情吧，最好暂时别让他知道！”
“谢谢老板！”孙历接过芳芳的诊断书，眼眶里早已储满了湿湿的东西。
“跟我客气个啥，十年来‘归乡人’如没有你们的真心奉献能有今天的辉煌吗？我霍东方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老板扶了扶眼镜，“来，跟我去一下财务科，叫他们把工资全部算给你！”
不到十分钟，财务科就完成了工资结算工作。
“上个月加上本月十天共四十个工作日，底薪加加班费共计六千七百五十八元六角，阿历请清点一下！”财务科助理孙小梅递过一沓钞票。
孙历说声谢谢，接过钱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想就这样走了？”老板叫住了孙历。
“老板，还有事？”孙历停住了脚步。“小贺，公司财务室还有多少现金？”
“老板，大概还有五万块吧！”
“全部拿过来，如需现金周转你就去趟银行取点来吧。阿历他妻子病了需要一大笔医疗费！”
“好的，我马上去处理！”财务科主任贺延马上停下了手里正忙着的活计，去财务科保险柜取钱。
“老板，我只要本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其他我是不会要的！”孙历强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声音有了些许哽咽。
“我了解你孙历的为人。人啊谁没有个难处！如你还当我是你老板就给我乖乖地收下这点钱，这钱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啊！”老板拦住了想溜出财务科的孙历。
“各位，咱们跟孙历在一起共事那么多年了。朋友有难，咱也应该来表示一下心意吧！”贺延用报纸包好钱后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鲜红的钞票。
顿时财务科十几个人你二百我三百凑上了四千块。
老板亲手将用报纸包好的五万块和财务科捐赠的四千块一起塞进孙历的怀里，“好好保管，那你就快点送芳芳回湖南吧，叫司机送你们去车站，我还要去会个客户，先走了！”
“噢，对了。圆圆她表现相当出色，上星期我就去看过她了。你就安心送芳芳去治病吧，圆圆你不用担心，我们‘归乡人’那么多人会帮你照顾的。”老板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他知道孙历一定会放心不下还在狱中劳教的圆圆，因而他不想让孙历回湖南了还担心圆圆。
孙历目送老板远去的背影，一股热热的东西在心窝里滚动。他知道，那就是感动。
一切安排妥当并最后一次去看守所看望了圆圆。告别众姐妹，告别“归乡人”，孙历夫妇坐上了回长沙的火车。
回长沙后孙历夫妇没有回益阳老家而是直接去了湘雅医院。
“阿历，告诉我好吗，是不是我的病？”
“瞎想什么呀，你？没什么，只是咱们的孩子也许不能要了吧。那也没啥关系呀，咱们还年轻，以后可以再要吗！”孙历搂住芳芳，轻抚着她那头长长的秀发，心里酸酸的。
芳芳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也就不再问了。有些不安地靠在孙俪历怀里，眼巴巴地等候手术期的到来。
医院根据孙历的要求确定了手术方案：尽可能地保留子宫。
因为孙家的特殊情况决定，如想让芳芳能够永远作孙家的媳妇那芳芳必须是一个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手术很顺利。可因为胎儿已经感染了癌细胞自然不能让他生存下来了。可子宫还是被切除了一大半。
芳芳康复出院后同孙历一起回到了婆婆身边。
既已回家就不打算再出去打工了。孙历十年来的积蓄应该可以在家乡干一番事业了。依山靠山，孙历打算将自家后面的那座山种上果树。经过商量后决定，芳芳留在家照顾母亲，孙历去省城农学院向果树栽培专家林茂然教授学习果树栽培技术。
第二年冬天，孙历与芳芳起早贪黑将属于孙家耕种的后山种上了优质猕猴桃新品种。
那片山绿了，那是一片与众不同的绿，那是一片用汗水和心血换回的绿。
芳芳看着那片越来越惹人喜欢的绿，终于从失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孙母也整天出入那片充满希望的绿色里，脸上堆满了浅浅的笑容。
该来的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
“阿历啊，我想跟你说件事。”在猕猴桃树开始挂果的那年夏天孙母终于找孙历问话了。“你也知道咱孙家三代单传，前段日子你们在忙果树的事我也就没催你们，但是现在果树都挂果了，你们也该让我抱孙子了吧，咋还不见芳芳有啥动静？”
“妈，你不是没看到，芳芳和我整天要照顾果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要孩子啊。咱们还年轻，再迟些要孩子也不晚吗！”
“什么，还要晚些要孩子？你自己看看，后山的果树都挂果了，四年，四年啊，你们都结婚四年了，能让我不急吗？”
“妈，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我今年才二十七岁，芳芳才二十三，等我到了三十的时候再要孩子也不算晚啊！”
“你给我住嘴，跟你一般大小的那圈子人小孩都快上幼儿园了，可你们……”孙母剧烈地咳簌起来，“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芳芳的吗？背地里人家说芳芳是不下蛋的母鸡啊！”
“妈，只要你心里明白，别人怎么说管他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鬼地方穷得啥都没有就是臭规矩多。哎，都啥年代了，还那样！”孙历帮母亲锤着背，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心里不是滋味。
“孩子，我知道你离开学校就去了南方开发区，见识多。可家乡就是家乡，只要你呆在这里你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人家闲话是人家的权利，可是咱们也不能不顾，唾液星子也能淹死人啊！”
“妈，这些孩儿知道。可你也该明白，像芳芳这么孝顺体贴的媳妇到哪找得到啊。人活着就该知足，对不对？”
“好啦，好啦，你妈虽然年岁大了，可眼没瞎心没朦啊。芳芳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妈能不知道？妈只是想早点抱孙子吗，等你到三十岁，那不还要等三年？不知你妈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啊！”孙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你胡说什么呀，你？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好啦，忙你的去吧！”
“那我出去了！”孙历满怀心事地走了出去。
孙母三十岁守寡，一个妇道人家将儿子拉扯大，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又有谁知道。孙历了解母亲，何尝不想让母亲早点抱孙子呢。
孙母对小孩的那种馋样，孙历芳芳何尝没见到过。其实芳芳也好想早点给孙历生个胖小子。她一直也在纳闷着呢，她想抽空去县城查查，看到底是啥子原因让她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其实在芳芳出院那天主治医生就找孙历谈过了。他如实向孙历说明了情况。为了尽可能地保留住能让芳芳做母亲的权利，主治医生尽可能多地保留子宫，就因为这一点他就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余下的子宫没有受到癌细胞的感染。不过，如果三年内没有异常感觉就说明芳芳完全康复。
孙历一直将这一事实埋在心底，他不想让芳芳知道，更不愿让芳芳知道。
孙历刚进果树林，孙母便去找了芳芳。
“芳芳，妈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啊！”
“妈，你问吧！”
“这几年妈对你咋样，阿历对你咋样？”
“妈，你今天怎么啦？那还用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那么好的婆婆，也找不出第二个像阿历那样疼妻子的丈夫了。真的，这四年来我懂得了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幸福。在孙家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芳芳，也许妈不该……”孙母抚摸着芳芳因整日劳作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为了那片果树林，为了咱孙家辛苦你了。你的身世阿历早就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
“妈，你这是咋啦？有啥话只管说吧！”芳芳感觉到婆婆的心在微微发抖。
“芳芳，你跟阿历结婚四年有余了吧，怎么还不见你的肚子有半点动静呢？你们不急可妈急呀！”
“妈，您就别瞎猜了好吗，我们都很好啊！”
“很好？你认为妈老了，不省事了，是不是？”
“妈，怎麽会呢，我跟阿历真的没事！”
“芳芳啊，你跟阿历还想瞒我到啥时候？”孙母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本病历，“你自己瞧瞧吧，这东西我揣在怀里好几天了，我想等你们自己跟我说实话，可是你们……”
那是一本已经发黄的病历本。芳芳一见到那本病历一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阿历曾跟我说过，‘我们不能要孩子了！’当初我还以为只是暂时不能要……怪不得阿历每次跟我那个时总坚持要戴套儿……”
原来自己得的是子宫癌，手术时就将一半子宫连同胎儿一齐拿掉了。怪不得自己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妈，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芳芳明白自己要想成为孙家的合格的媳妇必须是一个能给孙家延续香火的女人。
“芳芳，也许是孙历一直瞒着你，妈也不怪你！我也是无意间发现那本病历的。”孙母将芳芳搂进怀里，“我苦命的娃儿啊，妈真不忍心将你……可咱孙家不能就这么断后了呀！”
“妈，我知道。第一次踏进你们孙家的门我就意识到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可没想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阿历一回来我就……”
“孩子，我也是没办法呀！”孙母轻轻为芳芳擦拭着腮边的泪花，“这样吧，要不你继续留在孙家，我正想要个闺女呢，等碰到好的男人妈再将你……”
“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还是……”
孙母和芳芳都哭成了泪人。
孙历知道母亲已经私自与芳芳达成了协议后十分恼火地冲进了母亲房间。
“妈，你怎麽能那么狠心呢？你难道看不出我们爱得很深吗？实话跟你说吧，你儿子这辈子就只认有芳芳这么一个妻子，别的女人不管她是谁休想进我孙家的门！”
“做母亲能不理解儿子的心情吗，可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爹临死前的眼神如一把利剑一直插在我的心口上，你知道吗？咱孙家不能没有后代啊！否则你爹真会死不瞑目的！”
“妈，你也是女人，难道你就……何况芳芳离开孙家又能去哪里啊？”
“他不是还有个叔叔吗？”
“她叔叔娶了媳妇后哪还敢管芳芳。那次我陪芳芳去她叔叔家，要不是她叔叔坚持让我们进屋，我们俩恐怕连她叔叔的家门都进不了，就因为那事他叔叔还差点儿跟她婶婶闹翻了呢。”
“天底下还真有那样不近人理的人，好歹是她亲侄女呀！”
“儿子几时骗过你？你这么一闹腾不就存心让芳芳无家可归吗？”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为了你父亲的遗愿，为了孙家，我不得不狠了心……”
“妈，再怎么说也不能……”
……
尽管有上千个不愿意，孙历也不得不含泪与芳芳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孙母铁定了心要让孙历放弃芳芳，甚至以死来逼迫孙历做出决定。
清晨，雾很大，大得连几米外的东西都瞧不见。
芳芳选择在这样的早晨离开孙家寨。孙历理解芳芳的用意。两人手牵着手一路无语地来到了二十里外的汽车站。
小站人不多，特别是在果子成熟的季节。
车还没来。雾太大，阻碍了车到达的准期。
孙历握着芳芳的手仔细地观摩着，那种投入真让人感动。
芳芳的心窝里储满了酸酸的东西，明亮的双眸闪动着湿湿的泪光，微微的颤抖在全身弥漫。
孙历粗大的手指在芳芳的手心里蠕动着，一遍又一遍摸索着芳芳手心里的那根爱情生命线。一会儿将芳芳的手掌含在嘴里一会儿将它放在心口上。
孙历十岁的时候跟一位会看相的远房亲戚住过两个晚上，从他那里学会了看手相。
吴芳右手手心的那根“爱情线”的掌纹真的很短。其实孙历根本就不信那一套，看手相只是权当闲时的娱乐。孙历在认识吴芳后牵她的手时就看过她的手相。那时他根本没将吴芳的爱情线很短当回事，因为他自己的爱情线太长了，他坚信自己定会与芳芳过一辈子。
孙历眼眶里转溜着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落入了芳芳的手心。
吴芳感到手心一凉，心不由一颤。
孙历一把将芳芳搂进怀里。
芳芳原本打算帮孙历收了果子再走，那些果子里毕竟也留有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呀。可芳芳不想给人留下自己贪恋孙家钱财的把柄。因为凭果树的长势和硕果累累的阵势，可以断定孙家在果园里的付出终于迎来了丰厚回报的时刻。
雾已散去，太阳已从散去的雾气中露出了红红的脸。时近中午，孙历吴芳二人已不知不觉在触摸爱情生命线的过程中度过了将近一个晌午的时光。
车终于来了，突突地冒着白白的尾气。
吴芳要走了，孙历紧握那只愿意握一辈子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对不起，芳芳！原以为我能给你幸福的，没想到……”
“能跟你一起度过四年的美好时光我知足了，真的。认识你以来的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回去吧，满山的果子在等你回去侍候呢。”
“一定记得给我来信啊，母亲百年之后我一定会去找你，把你接回我们孙家的。记住，你才是我孙历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快回去吧，别让母亲久等！”
“芳芳，让我最后拥抱你一次好吗？”
“阿历，我……”吴芳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孙历。
孙历狠命地亲着芳芳的脸，右手悄悄伸进了芳芳羽绒服的左侧口袋里。
车抖了抖腰身慢慢远去。孙历还站在远处，直到远得没了踪迹还不愿离去。
芳芳无限伤感地将目光从远处的山山水水收回。风从车窗吹入，脸上不由一阵凉意。
初冬中午的阳光也未能驱散芳芳心中的悲凉。想到今生也许永别了这片已经熟悉了的土地，永别了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孙母，永别了曾经给了自己幸福和快乐的男人，还没完全退去的泪痕上又蒙上了一层新的印迹。
芳芳伸手去掏左侧口袋里的手帕。手帕还没掏出却掏出了一张建行卡和与卡包在一起的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这样几行小字：芳芳，我知道你绝不会收这笔钱的，如让你事先知道的话。几年来真苦了你了，如今又是我让你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困境。卡里还有一万二千元，就算是我对你的微不足道的补偿吧。我知道，我欠你的是我这辈子也还不完的。为了咱孙家的果园，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么一点了。收下吧，出门在外啥都得花钱。好好照顾好自己，保重！卡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对不起了，芳芳！
永远爱你的：孙历
带着丝丝冷意的风掺和着些许淡淡的太阳的金色吹入车窗内，很冷，很冷，冷得从芳芳腮边落下的泪滴如颗颗雪粒滑过脸庞，滴落在纸片上，慢慢模糊了纸片上苍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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