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识字。长他5岁的哥哥，念了私塾，他从小过继给了他的二大爷。那个老头，早年死了老婆，唯一的女儿在4岁时，就给人当了童养媳。也就是我的大姑奶。不过，她还是被她的婆家视为掌上明珠。
曾祖父兄弟三个，老大有个儿子，也有女儿。我的曾祖父是老三，人丁最旺的一只。我的爷爷也是兄弟三个。在爷爷娶我奶奶的时候，我的曾祖母，还搂着她的老儿子，在坐月子。那时，她已经48岁了。我的爷爷还有两个妹妹，我的亲姑奶。
爷爷，虽然在家不是老大，却包揽三房的所有事物。我的爷爷，先把奶奶娶进门。那时，他的大哥，在镇上有了公职，在某单位，做厨师。就连他的婚事，也是爷爷一手操办。后来，小他22岁的弟弟，盖房子，结婚，离婚，再结婚，都是他一手操办。那时的结婚制度太混乱。爷爷只拿了大队的介绍信，就领来一张结婚证，不久又换来一张离婚证。也就是说，我的小爷爷，还没把媳妇娶到家，就是离异人士了。当爷爷带回第二张结婚证是，小爷爷终于结婚了。
奶奶，是个个子小小的美女。从小没了娘，15岁就嫁给了当时22岁的爷爷。奶奶的幸事，没人逼迫她裹脚。她娘家住在永定河畔。她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当时都很小，由婶婶帮衬着照顾。我只知道，舅爷爷，年轻的时候，撑船，只是永定河早已没了水，要不，我就能看到放排的队伍，是怎样浩浩荡荡了。那个年代，日子艰辛，却活得美好。
二太爷是个吝啬鬼，他在解放前，用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了半辈子的大洋，从那些靠卖地维持生活的乡亲手里，买回200亩地。这在冀东平原，也是个地主了。随着解放的号角吹响，爷爷的劝告，二太爷，才含泪又把土地低价卖掉。才没成为被批斗的典型。
在解放后，继续帮着政府做事。思想进步，做事认真。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识字。但不妨碍他出公差。他算账非常好。只见他手指轻捻，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就算出了数目。而且货多时，还能够一件不落地清点好。如果爷爷有文化，恐怕乡里就留不下他。曾经上面安排爷爷去石家庄，给他一个公职，让他去参加建设。爷爷推辞了，因为这个家族，离不开他。想想如果当年爷爷走了，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比现在要好呢？
二太爷每天给他的宝贝牛梳洗，让他的两个侄媳妇去河南边的地里去背糜子秸，她们两个都累得吐了血。后来，大奶奶成了气管炎，我的奶奶，染上了肺结核。这个吝啬的老头，是在可恶。奶奶那年还不到20岁。我的大伯，在两岁时，正是蹦蹦跳跳的时候，忽然就死了。奶奶生我父亲时，正是患了肺结核的时候。我的太奶奶，小心地把父亲留在身边，父亲，和他的小叔一起快快乐乐地长大。奶奶被肺结核折磨了整整43年。她去世时，只有62岁。
爷爷在村里威望很高，大事小情，都去奔跑。爷爷是个热心肠，谁有困难，他都帮。他喜欢玩两把小牌。虽然家里的钱由奶奶收着，爷爷却是一家之主。村里的海哥，小名叫小学（我们方言发xiao音）他的父亲，是我们乡里的乡长。他一次生病抽了骨髓，瘫在炕上。他的妈妈，是个后妈，他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爷爷一次次地，赶着车，拉着这个是乡长的侄子，往来于北京，廊坊，带他治病。就连他的老婆，儿子，女儿患了重病之时，爷爷，也是挺身而出。瘫在炕上的大爷，总是拉着爷爷的手，激动得发抖。就连他的哑巴父亲，也总是伸出大拇指。爷爷在此时，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奶奶的病传染，大夫都不愿给她医治，爷爷学会了打针。从此，爷爷成了奶奶的专职护士。爷爷很爱奶奶，尽管经常被奶奶气的半死。
父亲在15岁热情高涨地去闹了革命。后来又成为廊坊市的第一批建设者。23岁的父亲和从未见面的母亲结了婚。性格差异太大的两个人，吵吵闹闹了一辈子，现在，也都成了老年。爷爷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两个女儿。我的小姑，只比我大一轮，12岁。我蹦蹦跳跳的时候，她风华正茂。念完高中，有时，领来村里发下来的刺绣（当时的副业），人却经常找不到。他去了邻村的工厂，那时工厂都是大队开的，没有私企。
小姑很快恋爱，赶走了姑父的未婚妻。挺着大肚子的姑姑，在母亲的帮助下，结婚了。爷爷把自己关在小屋，三天水米未尽。母亲哀劝：“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人们都会怨我，把你逼上绝路。到时，我怎么做人？”爷爷还是起来了。继续下地干活，继续骑车卖菜。我又坐在爷爷的菜筐里，跟着他去集市。说来也怪，从小受到熏陶，我却没学会做生意。就连爷爷打牌的时候，我总是乖乖地坐在身边，却也没得到真传。至今还是吗牌也不会玩儿。
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拉着他的堂兄夫妻来到家里。这对无儿无女的老人，按说上面会出人照顾，可爷爷还是决定由母亲照顾。本来家里有个患痨病的奶奶，就够累人了，何况还有三个不懂事的孩子。母亲依然任劳任怨，什么也没说。照顾了他们将近一年，两位老人相继走了。爷爷的弟弟，扒了他们堂兄的破房子，盖了新房，为了给已到成家年龄的儿子。爷爷很是气愤，还因此打了官司。父亲出面上了法庭，尽管我们赢了，却输掉了兄弟情。母亲还因此被我堂叔打，母亲当时去拉架。我年龄虽小，但心里恨，从此，我们两家成了陌路人。直到爷爷去了世，我们两家才在母亲的撮合下，恢复了以往。我也遵循着爷爷的愿望，多年不到小爷爷家去。只有哥哥，和小叔叔往来，因为他们年纪相仿，上学还在一个班上。
爷爷开始变了。对我的厌恶增加，他的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蔓延到脸上。我整天为他擦身洗脚，却换不来他对我的好。我和弟弟打架，他用拐棍打我。还生气不吃饭，妈妈抓住我，逼我向爷爷道歉。我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只有这么办。爷爷变得很财迷，门口就是有点青草，一定要弄回家里。他苦心攒了三块大洋，装在兜里，去四处炫耀。结果大洋丢掉。我在心里窃喜，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不过，我还是不敢表现，怕挨打。
父亲辞职，沦为农民。整天和母亲吵架。爷爷出面劝阻，也遭父亲臭骂。我的好日子没了。从12岁就天天挨打。母亲有些疯狂，让我内心很受伤。爷爷却装作没看见，在他眼里，打孩子，没什么不对。16岁的正月，我在奶奶病逝是失去了正常。疯疯癫癫，不能再把学上。但爷爷仍然想着哥哥，弟弟，对我的存在根本不去理会。
大姑，在折腾一次离家出走之后，患了半身不遂。母亲。奔走于两家之间，帮着姑姑恢复训练。那时，姑姑才28岁。后来姑姑两年后又恢复了正常。母亲才减少了奔忙。就是爷爷奶奶都走了，两个姑姑，对我的母亲，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
在1993年的一月，我右臂做手术出院的翌日，看过最后一眼儿子的爷爷，走了。结束了他九年的病痛，去找我的奶奶了。我也在哥哥结婚后，爷爷去世一年，离家出走到了北京。一转眼，16年过去了。我对爷爷奶奶竟然不怀念。看来，我真的是个不孝的人。我还在心里怨恨父母亲。
爷爷，留给别人的记忆，在悄悄模糊。我的苦难却还在蔓延。因为儿时的缺失，我被动地接受现实。从没主动出击，没有获得幸福的机会。这一点，我不如小姑，她的生活就很幸福。
爷爷，天堂里，不要忘了我，你欠我的祝福。我的爷爷，你一定要保佑我。以后的日子，不再感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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