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弟弟降临人世。那时，我已经五岁。母亲依然牵了只山羊，我拽着绳子就是不放。我不知道自己的乳母已经死了，一直以为它就是。母亲无奈的做出让步，不让我在大庭广众前啼哭。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大胆举动。
我一直快乐的生活到12岁，像个燕子无忧无虑。记忆中的父亲，像个远房亲戚，一到星期天才回到家里。祖母拖着痨病的身体，苟延残喘的痛苦的活着，祖父是家里的劳动力。母亲扎扯着三个孩子，脸上天天写着疲惫。可我们还是快乐的，不知愁滋味。长我两岁的哥哥，对我充满嫌弃，躲着我，不肯把我理会。
别的小朋友都高高兴兴的背着书包上学去，而我却在家中哄着弟弟。站在破旧的校舍前，留恋的目光不舍得离去。邻居的傻姐姐总跟着我，抱着我的弟弟。她一天天的叫着我的名字：大雪英！从来没把我当成妹妹。她美丽丰满，个子很高。是个美女。如果她没有大脑炎后遗症，追她的小伙子，会排出二里地。她喜欢和我在一起，陪着我一直到了我出村上学的年纪。只是后来她离家出走了，很久很久都没了消息。我快乐的时光里，从来都没把她忘记。
我八岁还是上了学，快快乐乐的玩耍，快快乐乐的学习。我的成绩总是排不到第一，因为我总是把试卷弄得很污秽。可我还是好好学生，从不打架，也不调皮。
我上二年级的寒假，正月里。爷爷和他弟弟生气，患了半身不遂。从这以后，我开始分担一些家务，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母亲总是嫌我笨，却从来不和我发脾气。爷爷奶奶也嫌我不会甜言蜜语。爷爷没患病的时候，经常带我去赶集，卖菜，却从来不给我买东西。买了吃的，总是背着我给弟弟。过年也不给我一毛压岁钱，却塞给哥哥一块，弟弟五毛。我心里有气，但我非常沉得住气。因为我对钱满不在乎。我还是在村子周围捡废品，牙膏袋，废电池。碎玻璃……那时，不知道电池有毒，砸碎它剥离铝皮，还有上面的塑料盖。现在身体很多不适，也许就是当年的无知造成的。哥哥还卖了我的碎玻璃，一块多钱都装进自己兜里。我找妈妈评理，妈妈却说，谁让你自己不去。我听了哑口，知趣的离去。从此，我开始远离哥哥，不再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
九岁的我要洗爷爷奶奶的衣物，还要帮他们梳洗。我开始学钉扣子，缝开了口的外衣。我也甚少出门，本来就不亲近的伙伴开始一个个远离。就在我出村上五年级，母亲变了脾气，开始拼命的打我，经常我会在噩梦中哭泣。我开始不愿回家，躲在母亲姑姑的家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满是委屈。我又有了新的伙伴，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都待我好的让我流泪。放了寒假，我也不想回去。父亲来接我，我没跟他走。被窝里还抱着厚厚的一本他带回来的《白发魔女》。12岁的我，开始涉猎小说，那时，不是爱好，而是新奇。
最终，我还是回去了。哥哥带着我进了我离开两个月的家，母亲正在灶前烧火，晚饭还在锅里。她一把把我拽到眼前，巴掌就像下雨，我又一次被打得尿了棉裤，我跪在地上请求她打死我。母亲更是难消怒气，只打得她力尽筋疲。我躲在屋内一角，瑟瑟的充满恐惧。我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这样对我？
小学就要毕业，老师让我们填志愿，我当场写了重点中学，老师有些鄙夷，我告诉她，是父亲要我考的。我那时非常相信父亲。如果我离开了家，我的生活会分外美丽。我终于以全乡第三的成绩，考上了第十三中学，我在内心扬眉吐气。这时，哥哥也初中毕业，他却在母亲那里胡言乱语。说我是个赔钱货。说我上学挣钱给婆家，家里都占不了光。母亲听后开始动摇。父亲辞去公职回家，也忘记当初对我说的话。我的泪水淹没了自己的心，觉得世上没了亲人。同学找我一起上学，父母却把她撵走。报道的最后一天，我站在村口，迎来了探家的大姑，哭诉我的心酸，大姑也是左右为难。我终于失去了自己第一次离开家的机会，以后的日子，就生活在噩梦里。
到乡中学的第一天，我孤零零的站在学校的后院。等待着自己会到哪一班。当我的班主任安排了我走进教室。我的中学生活已经开始。（1986年的9月）我本以为自己仍可以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苦难却从没停止。我暴躁的父亲，和母亲吵闹不止，我恐惧接下来发生的事。母亲又开始打我。父亲也在辱骂我。我就是这样度过了我的初中生活。
我开始变得孤独，总是溜着墙根。从不和谁亲近，课间总是留在教室。噩梦中早早醒来，顶着月亮来到教室。他也在我来了不久，坐在我的身后。我们很少说话。最后干脆互不搭理。可在冬天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帮我燃起炉火。站在炉子两端，我们互相偷偷看着，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我变得忧郁，老师还对我误会。我的学习开始下降，因为这时我已经非常健忘。直到初三的上学期，期末考试。我数学才考了28分。我知道自己完了，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末日。
过了春节的正月十五，病了四十几年的祖母病逝。在要出殡的时候，母亲找不到我。我正和弟弟坐在土墙上，有些怡然自乐。母亲一把拽过了我，一巴掌把我打晕在地。最终我没有参加祖母的葬礼，还变得有些痴痴傻傻。我开始受不了声音，总是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母亲一直希望我成为裁缝，现在的我却害怕缝纫机的声音。时至今日，我仍不会登缝纫机。我的头痛欲裂，总是用头撞墙。母亲开始变得慌张，带着我，到处求医。就这样，我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临走时，我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一别，我们再也没有相遇。16岁的我，永远道别了学生生活。
两年后，我的病情稳定，到了邻村的工厂打工。我开始询问他的消息，他去了遥远的新疆，当了部队的司务长。可我内心满满的自卑，不敢告诉他我的心意。后来我的右臂神经受损，父亲陪我住进医院。在北京的爱民街，我知道了自己不知道的世界。心里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离开家门。我要放飞自己的梦想，我要沐浴雨后的阳光。
出院回家的翌日，我的祖父也离开了人世。我扑到了外祖母的怀里，委屈地有些不受控制。祖父下葬之后，我随外祖母走了。辗转于各位姨母家里。危险在身边，还不自知。1993年的正月，姨夫差点就强奸了我。我后来告诉了母亲，她在得知我没出什么事，就让我忘记这件事。我在内心悲哀，为什么没人在乎我。于是，我又去了工厂，偷偷留下了三个月的工资。我的胳膊又不能动了。我的右臂残了。数着日子我耐心等待。终于在1994年的二月，我又要离家出走。正月十三的早晨，我被母亲抓了个正着。最后母亲放了手。我成功的完成最后的出走。
在北京的这些年月，我频繁的换着工作。因为内心的恐惧，我总是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敢恋爱，怕被人出卖。我真诚的对人。换来的是伤害。无助时想家，回来后又想走。命运对我刻薄，我还是苦苦的寻觅着。我开始寄情于诗歌，就是没有坚持投寄。如果我依旧努力，现在的生活就很美丽。
1997年的10月，我在村前的河堤，远远地见他骑着自行车向我驶来。我却惊慌的跑下河堤，我不敢与他见面，怕自己泥足深陷。这个年龄的他（25岁）一定做了父亲。那我就给他祝福，虽然我很伤心。我又流浪在北京，依旧过着漂泊的人生。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希望了。我没牵过手的恋人，牵别人手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母亲找到我深谈。如果我不嫁人，弟弟就会打光棍。我又一次听从了母亲，草草的嫁人。2000年的1月，我有了新家。丈夫小我两岁，我开始憧憬幸福的生活。可命运并没善待我。让我患上了结核。我被无情的抛弃。抑郁症严重的我，又流浪在北京。走进了天坛医院，我看了心理医生。半年多的持续治疗，我渐渐地远离伤痛，母亲还是不让我回家，怕弟媳为难与她。我是那么想有个家，就又一次匆匆地出嫁。
我现在的丈夫是个酒鬼，整天除了喝就是睡。经常醉倒街头，还带着伤回归。这样的日子，转眼过了8年，我们也有了自己的蜗居。虽然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过得也很平安。只是想想自己的这25年，还是有些心酸。我亲爱的母亲，我该对您是感激还是怨。
您为了妹妹们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母亲想做裁缝），却把它强加到我的身上。女儿想做小学教师，却成了梦里的事。女儿也想读夜校，居无定所办不到。如今我有了条件，他们却因为我没有文凭，拒绝我的心愿。但我还是感谢您，您赐予我一颗善良的心。您让我懂得了做人的艰辛。看您过早的斑白了头发，看您在不远处认不出我，看您两耳失聪，我怎还能够忍心怨您。您曾经有力的手，经常打我的手，我想握住。可我却不敢靠近。我想让您抱抱我，我的记忆里，怎么也找不出您的温馨。您就这样，委屈着自己的儿女，说是自己生的，受点委屈没啥。不是的，不是的，您的女儿非常在意，在意您看别人的目光，在意您对别人的孩子的细心。我需要真实的感情，我需要你们的承认。可是你们扼杀了我尚在襁褓的梦想。摧残了我少年的光晕。我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因为自己太不自信。您的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因为我真的一无所长。个子矮，人又胖。还拖着一只伤残的臂膀。但我仍是爱您的，渴望着您的怀抱，渴望着您的赞赏。如果您不吝啬自己的褒奖，我的人生会是另一个模样。
我亲爱的母亲，我苍老的母亲。我该怎样爱您。我只有成全您的老年，过上舒心的时光。而我，继续寻找自己的梦想。把爱倾注在领养的女儿身上。我要她的世界充满阳光，不会和我一样。我不会强加自己的梦想在她的身上。我要她如鸟儿一般自由的飞翔。
我亲爱的母亲，祝福我吧。这次千万不要吝啬，让我的中年，老年，拥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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