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去,最骄傲的是自己的学习成绩,然而,有一科曾经学得很差,甚至补考时老师都不肯痛快地给我及格,那就是——声乐。
初上师专时,正赶上教育处的艺术节,学校排练大合唱。全校的学生一排排地坐在会议室里,年轻的音乐教师一个个检查学生的嗓音是否合格。轮到我时,老师在钢琴上按了几个键,让我跟着唱:哆咪嗦咪哆,我是个害羞的孩子,不肯大声地唱,直到第三遍唱谱是才被老师听到,然后老师皱了一下眉头,示意我做到另一张长椅上——是和别的同学分开坐的,这就意味着我被淘汰了,当时我羞愧极了,很没脸的样子低着头,生怕被别人记住这张不会唱歌的脸。
自那以后,在师专的校园里,第一次因成绩而自卑,从参加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时就开始担心,担心那星期三的第四节音乐课会很快地到来。
上音乐课是在会议室里,拿着音乐书可随意坐在长椅上,我总是挑那个靠窗的位置,因为那里离老师最远,老师提问的时候可以不注意到我。每次上课就像是上刑场,战战兢兢的,一坐到长椅上,浑身就开始止不住地打颤。从不敢大大方方地看老师一眼,每当老师课前点名提问时时候,手心总能攥出冰凉的汗水,把脑袋埋进书里,眼睛贴着那可恶的五线谱,心里默念:“ 不要叫我,上帝保佑。”
第一次期末考试,老师让我们随意唱支拿手的曲子,然而,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哗哗地翻着厚厚的音乐书,期待着能找到一首熟悉而简单的曲子,可恶的名次,我被第三个提起来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响亮,颤抖的回音在教室上空回荡;“唱《友谊地久天长》。”然而,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一句的音高,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我嘴里蹦出来,我先被它吓了一跳,闭住嘴巴,不敢再出声,音乐老师很气愤地说“怎么能唱成这样?下午来补考吧。”于是,我乖乖地坐下,眼里噙着泪水。
临近毕业时,声乐又要进行毕业考试,老师要从四十首唱谱中找出两首来让我们进行视唱。毕业的日子里,同学们紧张地被定义,做算术,而我,一回到家,就抱着音乐书,观赏母亲卧室的门,再关上走廊门,把自己放进自己的书房,再关上书房门——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听到,像是在做一件让自己心虚的事,然后,坐在椅子上,手指打着拍子,一声高一声低的唱着,唱啊唱,那七个音符被我的嗓音制造出来,像是个畸形的孩子。当夜晚的钟声敲响十二点时,我仍是不甘心地咿咿呀呀地唱着,偶尔想起音乐老师那皱眉的脸,然后,声音随着他的脸开始扭曲,那不是歌声,是低声的啜泣。
终于,让我害怕的那一刻到来了,像世界末日,老师狠狠地叫着:“3号,轮到你了,唱第5条谱子。”我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慢慢地蹭着步子,不肯走到他的身边,颤抖地翻开谱子,找出那首早已唱烂的谱子,然而,我是忘记了那第一把“斧头”应该放在我嗓音的什么位置。
老师的钢琴伴奏嘭嘭地响,夹杂着他严厉的指责:“不行,重来”。
我又唱了一遍,声音颤抖着从嘴里逃出来,是那么不情愿。
“回家练没练?”老师抬眼问。
我小声回答:“练了。”何止是练了,我的书都被我折磨零散了,把每个音符下都会储存着无数个重合的指纹,然而,我在声乐上仍是个差生。
“求你了,老师,给我个及格吧,不然,我怎么毕业呢?”我小声央求着。
“再练去,明天补考。”
走出老师办公室的门口,我飞也似地逃到了厕所,插上门闩,泪水像开足了水的淋浴一样热乎乎地淌下来,自己全然没有知觉,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的泪要流,没有穷尽,在厕所里蹲了两节课——忘了上课。直到眼睛肿得睁不开,脸被泪水浸泡得发胀,发麻。
不堪回首。
那段在师专学习音乐的日子不堪回首。
前日,在街上偶然碰到了当年的音乐老师,他苍老了很多,然而,无论怎样变,那张曾让我惊惧不已的脸都不会让我忘记,看他一眼,匆匆地从他身边溜掉了,第一次他没有叫我回到他的身边——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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