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为童子时，门前有枣林翳然，斯乃吾家之前园也。村后掩映拥蔽者，盖为后园也。两园有枣树近百株，老木森拱，洪柯竦枝，苍皮皴皴而鳞起，新条灼灼而华茂，皆为吾祖手植也。每剩春迎夏，阳景敷煦，则叶臻臻而凝翠，色采采而鲜明。满园香风馥馥，繁花粲粲，蜂蝶嘤嘤，成韵绵绵。逮夫树冠团团如盖，擢枝挺实，枣园已垂阴相荫矣。蔚兹扶疏嘉林，葱茏烺鲜，朝抱紫霞，暮漱绛烟，良为闳旷之观也。夏秋之际，枣实离离，涵绿糅丹。时或仰摘灵枣，俯尝珍脆，口含甘滋，心受芳气,斯亦童年之美嗜也。八月剥枣,纷其累累焉，盈盈焉，可以供饘粥，给丝麻。洎夫文革年间，会时方抑私而兴公，吾家两园，遂为国有。先父感嘉枣之厚惠，情眷眷而爱深，故愍兹珍园，居常郁郁也。今已无复荟蔚之园矣，惟蟠纡虬结，乃纷乃错，既剥既刊之枯林入吾梦耳。噫，复何言哉。然则所谓物者无不亡，而独枣园可以永久欤？夫山渊之平，海田之迁，曾不能以自主，而况于一园之兴废欤？私而为公，公而化私，其为终始可胜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