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大观园
　　
　　汽车远离了熟悉的道路，装着满满一车行李物品向着我们的实习点出发，它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个风光秀丽的A市。正值初春时分，淅淅沥沥的小雨飞舞在玻璃窗外的大千世界，恍若蒲公英一般轻盈。
　　
　　驶过一片芭蕉园地便是高楼建筑了，我感觉伟大的护理事业在向我招手。终于可以“真枪实弹”，而不是红萝卜和白老鼠了，我的心颇有些兴奋和紧张一切又是陌生的，不踏实的感觉萦绕我心头，脑子里浮现的口腔护理常用液体，输血的程序等知识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我真的可以护理好病人吗？
　　
　　不到两个钟的时间，车子停在了两栋宿舍楼之间，放眼可见偌大的红“十”字立在对面的顶楼之上。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将行李搬到七楼，每个人都叫苦不迭，行李没脚没翼，却件件“身宽体胖”，幸好有随行的临床班的师兄帮忙。不多久，又脏又乱的宿舍在我们五个人的勤劳努力下焕然一新，心中有说不出的安慰。我们乘车到商场购了一大堆日用品，回来时天已经很黑了，宿舍的热水是“看天升温”的，我们只能入乡随俗，“看天冲凉”了，当晚只能勉强用冷水浇灌一下身体。
　　
　　第二天上午，我们便收到通知要开会，不谙行情的我们还想着去周边逛一下，一个电话打来弄得我们措手不及，急急忙忙跑过去时，护理部主任已经在会议室坐镇了，我们一脸的歉意。不多久，老师便带我们转科，我有点适应不过来，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如果有点缓冲的时间就好了。
　　
　　我们去的第一个科室是外科，去时已有一批卫校的同学在那里，见她们毫不拘束地穿梭在护士站或是治疗室，我还有些羡慕。对于身穿便装的我们，她们显得有点见外，就连走廊上的病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不喜欢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像做错事似的。
　　
　　我知道我们也会很快融入到这个集体的。教学秘书溪姐给我们讲了一些科室的规章制度、排班自修情况以及外科常见手术术前术后的护理，那一套理论下来我觉得自己的知识匮乏无比，即使这些都是印在课本上的铅字，但记不住的理解不透的东西始终不是你的，理论知识的掌握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此刻我较关心的还是排班问题，关键怕误班误点，也怕找不着老师。这里的班表与我们护理管理上学的稍有出入，分为A、a、P、N班，另外还有护理员的早班。A代表责任班，a代表治疗班，两者均为八四班，P代表中班，也称小夜班，是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N则代表夜班，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八点。溪姐讲了一遍之后我还是不太明白，她语速太快了，加上我对那些字母还没有建立起联系。
　　
　　如果带教老师不上班，我该跟谁呢？我问了一个有点白痴的问题。溪姐笑了一下，语气加重了几分，那就找那天上你那个班的老师罗。
　　
　　直到后来我再看这些表时才发觉它们浅显易懂，完全不必动用脑力劳动，可是在当时却让我死掉了好几个脑细胞。理论与实践有着很大的距离，我为我的思想迟钝慌了一下神。
　　
　　下午，我们穿上了的护士服，戴上了燕尾帽，自信心长了不少。溪姐给我演示了肌肉注射、铺麻醉床、吸氧的操作，流程与我们学的大致一般，但有一样她一直强调的东西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吸氧前要确保畅通安全才给病人吸上，吸氧后要先将氧管拔掉再关闭开关，全过程都秉着一个病人安全的原则，这是我在学校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溪姐带着我们逛了一圈病房，我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对什么都感觉新鲜。
　　
　　在抢救室里，我们见到了一个颅脑损伤的病人。他呈昏睡状态，头缚绷带，眼眶肿胀，身上插着林林总总的管道。溪姐给我们示范了输液泵的使用方法，她说像这种病人要严格控制输液速度的，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太快会引起脑水肿。溪姐肯定地点点头，并竖起大拇指夸奖我们，我的心美滋滋的，觉得老师的肯定是一种莫大的动力。回去之后我总结了一下输液速度的换算。输液泵上的单位是ml/h，成人正常输液速度是40~60滴/分，以1ml15滴换算过来就是160~240ml/h，即直接乘4。而后来我才知道，小儿的输液速度是比较特殊的，是3~5ml/h.kg。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带我的老师就是溪姐。她对知识的掌握程度使我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心经历了一次巨大的落差，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2 上帝，请拯救我
　　
　　昨晚因为一个夜班，日子像丢了一天似地，我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全身长着抗争的细胞，心里疯长着疲惫的芒草，喉咙里充斥着干咳的求救信号，从病房到宿舍只有八分钟的路途我走了二十分钟，神经依旧未能松弛下来。
　　
　　昨晚22：00整，我跟着溪姐去交班，这个区总共有五十几张病床，是集普外、脑外、泌尿外、儿外于一体的，以疝气、阑尾炎、结石、精索静脉曲张的病人居多，听着老师絮絮叨叨地交代病人的病情，我才发觉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凌乱无序，可是溪姐她们就显得有条不紊，哪个病人有什么治疗都心中有数。转了一圈之后，溪姐问我，你知道脉冲和正压的概念吗？我被问倒了，于是像小燕子学成语那样，按着字面的意思胡乱掰了一下。溪姐摇摇头，说，那是封管的技巧，待会再教你，20床和28床的针水打完了，我们回去配点封管液和药。这时我又傻了，对“封管”这个词打了个问号。
　　
　　回到治疗室，溪姐摆出两个安瓿和一包5%GS说，你来加药，我配一下封管液。原来打了留置针的病人每次输液完都要用1：100的肝素钠盐水冲管，防止血液凝块堵塞血管。我小心翼翼地割安瓿颈、消毒、抽吸，希望将我的“处女作”做得好一点，可是事与愿违，针尖从GS的袋口边缘穿了过去，我的手在一阵疼痛之后见红了，我无奈地喊了一声“溪姐”。她脸色有些沉，嘱咐我到流动水那边冲洗伤口、消毒，还没等我处理完毕，耳边便传来她责备的声音，你怎么把全部药都抽光了啊，输液卡上不是有剂量吗？我的脸“唰”的一下白了，支吾不语，心里明白犯了大错，我根本就没有意识要临床十分注重的“三查七对”。
　　
　　见我很委屈的样子，溪姐的语气变得委婉起来。她说，我也有错，你第一天上班，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你交代清楚，犯点错误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个关乎病人的生命安全，做我们这行的一定不能有这种低级错误的，做任何操作都要查对准确，知道吗？按理来说，你是本科生，懂的东西比我全面才对。我心诚地点点头，心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总有个疙瘩挥之不去，觉得她最后一句话特别刺眼。不久，溪姐加完了药，叫我端着治疗盘一同向病房走去。
　　
　　我看着溪姐关掉了输液夹，利索地分离输液管和下面的头皮针，同时分离封管液的注射器及针头，然后将注射器连接头皮针，针头和针帽一同接到了输液管端，接着她抽吸了一下，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几个小气泡便往上浮起来。她推封管液时，先是一阵一阵地推，在剩下0。5毫升的时候边退针头边缓慢推余液，这就是所谓的先脉冲后正压式封管。之后我试着封了一个，开始倒是脉冲式推了，可是正压阶段时，我直接将针头退出到肝素帽，然后推完了余液，而不是向溪姐说的那样边退边推。我觉得效果差不多，无非就是想冲净肝素帽里面的残血。溪姐不是很高兴，冲着我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后来听其他老师说，溪姐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一个人，事事讲究精准，这对于我来说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之后，我在溪姐的眼皮底下做了很多操作，可是没一样是令她满意的。她摆好了一个消炎药让我加，扔下“看清楚剂量，等一下我再查对一次”这句话便向护士站走去。我有些战战兢兢的，看了几遍输液卡上的剂量，NS100ml，头孢孟多650mg，而瓶身上的规格是0。5g。我慌了，找不到头绪，对于加粉剂的药没什么经验，以前在学校也只是在学青霉素皮试的时候加过，那时只知道抽4ml盐水加到80万单位的青霉素里面，整个过程没有设及过计算剂量的问题。我站在治疗台前，转身望了一下正在写着记录的溪姐，深感无奈，紧张的心情随着几秒钟的流逝越发紧张了，不能冷静地思考问题。
　　
　　我觉得我此刻的状态像极了我的名字，羚木，“凌”乱木讷。
　　
　　溪姐，我不知道怎么加。我发觉我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无地自容，真想如鸵鸟一样埋进沙堆里。可是这回溪姐没责备我，只是轻声说，我知道了，你放那里先，我等一下再加，你帮我去37床量个血压，数一下脉搏，他刚说有点头晕头痛。我深吸了一口气，礼貌性地应了一声，脸却像是被人拍了一巴掌一样，麻木了。
　　
　　我拿着桌上的血压计和听诊器向病房走去，谁知走向的一边找不到37床，我这才醒觉走错方向了，于是掉头走，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溪姐瞄了一下我，我迅速躲避了她的眼光，我知道她肯定对我失望透顶了，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确实做的不好，也不知是我天生的愚钝还是过度紧张。这让我想起了台湾偶像剧《甜蜜再恋》里面的袁湘琴，笨得让人抓狂，要想取得别人的信任简直比登天还难。上帝啊，请拯救我，怎样才能让我脱去笨拙的外衣啊，我愿意以缩短生命年轮的方式来交换。
　　
　　37床是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人，当我走到他床边时，他正半坐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儿子，我亲切的问候了他，并说明了我的来意。他很客气，主动地伸出手来，令我发窘的是我根本听不到搏动和消失的声音，距离上次的练习也有半年的时间了。我的心怦怦直跳，没有办法，唯有挤掉余气重新量过，但天不从人愿，我依旧没有听到。
　　
　　能不能随便报一个值。我的心闪过这个念头，量多了我怕病人会有意见。但老师刚说了病人不舒服，如果病人出现问题或是给医生提供错误信息导致用药错误怎么办。我被我的疑虑吓到了，急忙向病人道了歉，用半分钟的时间摸准了最强的动脉搏动点。终于听到了，136/92mmHg，我觉得那声音实属天籁之音。收拾好血压计后我才发现我没戴手表，天啊，那可如何是好？我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有没有手表啊？我转向那个年轻人，试图寻找希望。
　　
　　有手机。看得出他一脸的疑惑，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我看。
　　
　　那你帮我计时吧，半分钟。我大胆地提出了我的请求，他谦卑地答应了。当时我是多么地感激这对纯朴而宽容的父子俩啊，我这么劣质的护理居然还获得了他们的“谢谢”。我也很庆幸溪姐没空跟过来，我的心舒展开来了，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护士站，溪姐仍在写记录，而治疗台上的药已经不见了，我向她报了测量值，心里聚集了很深的挫败感。
　　
　　你们学校没有教加药的吗？溪姐低着头问我。我向她说明了情况，她便拿了张纸向我演算了一遍。其实如果了解了配药方法，剂量计算充其量只是小学生的题目，可对于当时被紧张氛围包裹的我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奥数题。
　　
　　一说完，溪姐再次投入到记录上。我杵在她身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抬头看时钟才凌晨一点二十分，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呆望着桌上恭候多时的夜餐，我却不好意思去碰它。不多久，溪姐转向我说，手术比较多，很多记录要写，你帮不上什么忙就看一下病例吧。明早还有很多治疗要做。如果等一下收病人的话，就别指望按时下班了。
　　
　　我听从了溪姐的建议，开始翻看起病例来，没等我看下去，便听到她的声音，帮我找一下18床的病例，有特殊要写。我刚递给她，她又说，顺便将明天手术的找出来。我很本能地问，哪几床呢？同时转向她等待她的回答。谁知她摆出一张无可奈何的苦笑脸，用手中的笔指着我前面的公告栏。我被这种表情激怒了，但只是在心里默默发作，我对这个我一开始很崇拜的老师产生了排斥心理，并酝酿起了后来的“过敏反应”。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机灵的人，也没有无师自晓的本领，我带着谦虚真诚的心来学习，也希望有一个理解宽容的老师。她怎么能要求我第一天上班就通晓一切呢？还将“本科生”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按着公告栏上的床位号，我到处找病例，病例车、护士站、医生办公室都有，总算找到了一些，却始终不见37床的踪影。我告诉溪姐，她就叫我再细找一下，后来我才发现她写着的那一份就是37床的，我郁闷了半天。这时，病房铃声响起，针水吊完了。我端起盘子，跟在溪姐的后面。
　　
　　我看着钟表踱着缓慢的步子，还有溪姐忙碌的身影，心中未免有些焦躁和愧疚，越来越深的无用感蔓延到心灵的边疆，侵犯了我的自信心。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六点钟。
　　
　　早上确实有很多事要忙。抽血、测血糖、测术前生命体征、打术前针等等。因为我一点经验都没有，这些操作基本上都是溪姐独立完成的。遇到粗大的血管她就叫我试一下，我显得笨手笨脚，她实在看不过眼就迅速接手过去了。
　　
　　经历了第一个夜班，我觉得除了疲惫、无助、委屈和挫败感以外，知识没学到多少。但我深知我不能轻言放弃，而是要以崭新的姿态去面对。
　　
　　3 胃液的颜色
　　
　　医院规定实习生只有停夜那一天的假期，于是第二天我便要上一个早班，即是护理员的工作，带我的是一个大我两岁的姐姐，我叫她文姐。她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也乐于教人。我跟着她满科室转，做着简单而繁琐的事情，但在当时却是我跃跃欲试的“喜差”。清点物品、量血压、换湿化瓶、口腔护理、会阴抹洗、神灯理疗备皮等，有空的时候还帮忙加药、换针水、封管、上心电监护机等。刚开始我只是看着她做，觉得她的基础护理很多都简化了的，就如会阴抹洗只用了三根长棉支，操作的次序也没有像书本上说的那样。
　　
　　可是当我亲身实践的时侯，也不见得做得很好。就如我帮两个小朋友做口腔护理，他们不是很合作，我只好左擦擦右擦擦，以干净为宜。无意识之中我还违反了无菌操作原则，将钳棉球的止血钳和拧水的镊子放到了一起。难怪别人说看着别人做时毛病多多，自己做时更是错漏百出。关键是要多实践，如果没有实习这回事的话，恐怕毕业生都不敢进临床，病人不敢进医院了。
　　
　　休了两天，我又见到溪姐了，除了我还有文姐跟她一起上A班。因为文姐是新护士培养对象，我基本上被冷落了，倒是时不时被其他老师叫去接针水。科室里面有条潜规则，一旦病房响铃，你就要到治疗室看一下该病人是否有针水，一旦老师说“走”，你便要拿起针水端起盘，跟随老师走。如果没有针水了，你就可以独立去拔针或者封管了。
　　
　　可是溪姐也慷慨地抛出一句话：“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下午，我们三人专职到医生办公室写记录，文姐试着写，而我试着看，参考别人的思路。我问溪姐，胃液是黄白色的吗？她反问我是什么颜色的。我直说印象中应该是清亮半透明的。她摇头叹气，趴下去笑起来，并叫旁边的文姐告诉我正确答案。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倒是她的表情让我很难受。若说常识吧，我同学也不知道，若说见识吧，我确实没见过。而文姐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我不服气，后来在39健康网上我看到了这样的描述：正常的空腹胃液为无色半透明或微混的液体，灰白色浑浊见于慢性胃炎，黄色或草绿色见于胆汁返流。红色或淡棕色见于消化道出血，咖啡色见于陈旧性出血。溪姐口中的“黄白色”或许是受了食物的影响。
　　
　　在一种负性情绪的影响下，我对溪姐的印象越来越差了，我佩服她扎实的学识和过人的交际能力，但我觉得她总是不能站在学生的立场考虑实际的情况，她性格很急，看不惯慢拍子和低效率，说话没保留，遇到像我这样比较笨拙的学生，简直是火山撞地球。
　　
　　隔了一天，我终于可以学写记录了，先是填写入院评估表和简单的病情记录，溪姐快速地将需要打勾和填写的项目说了一遍，我与她隔了一张桌子，没怎么看清楚也没听清楚，但是我不敢打扰她构思，因为她似乎很忙，老是说要快点，不然就不能按时去接女儿了，我只好参考别人的思路，很快就写好了，打算在她写完手头那份再让她过目一下。正巧病人家属进来找医生吵伤口裂开的事，我便把注意力转移了，直到溪姐第二次叫我时我才回过神来，她一脸的不高兴，问我写得怎样了。我急忙拿出稿子给她看，紧张得头脑有些发热，心如绷紧一根弦似地。我看着她脸色变了，边摇头叹气边在纸上修改。
　　
　　“你是不是来混日子的啊？不是跟你说神经状态一栏要写“反应好”吗？还有，写意识状态时瞳孔对称性、大小、对光反射是一套的，你怎么不写对光反射情况呢？”
　　
　　听到前面那句话，我的心难受起来，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为自己辩解。我承认我有很多的缺点和不足，不够灵活，容易紧张，但我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学，我利用空闲的时间抄写护记单上的内容，熟悉每个病人的病情、用药，收集每个病种的护理措施等等，虽然不是很熟悉，但这都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啊。
　　
　　回到宿舍，我忍不住抱怨了一翻，舍友深感同情，可是丁丁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跟师姐说话的时候，溪姐叫了你两次你都没听到。我哑言反省。
　　
　　4 天使的转变
　　
　　上了几天郁闷的A班，终于可以上一下治疗班了，说句没出息的话，上这个班就是想争取多点静脉穿刺的机会，如果能打几个留置针的话就perfet了。
　　
　　带我的是性格温婉的晓姐，我的“处女针”在她的指导下顺利完成，心中攒下了不少成就感。晓姐一个劲地夸我有潜质，血管选的不错，其实当时我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阿婆很娇气，血管短而细，我摸索了整个手背，明显的血管有是有，但细如发丝，我发现细丝之间有一道拱起来的纹路，像是包在皮肤下面的经络，但挺有弹性的。我叫晓姐摸了一下，征得同意后，我便在那里下针了，结果一针见血，顿时的兴奋之感无以言表。
　　
　　本来我还有一个机会打留置针的，之前都是旁观，晓姐想让我实练一下。可对象是一个重型颅脑损伤的A君，烦躁得很厉害，纵然有3个人拉着他，他的情绪仍不稳定，在我进针的刹那，他的手突然迅猛地抽回去，针头便滑了出来，手背的针眼处渗了一点血出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将针递给晓姐，然后帮忙按住A君的双膝。
　　
　　“啪啪”我看到晓姐用力地在他的手背上打了几下，并骂道，安分一点，我受够你了。我的心不由得震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我心目中的白衣天使，不禁刮目相看。A君的儿子对此举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跟着臭骂起来，这时A君才稍微平静下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摆出一副恐惧而委屈的表情。这种景象太让我意外了，翻看A君那一叠厚厚的病例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个月了，因为车祸的缘故，他的精神变得很不正常，经常对他儿子和医务人员抱有敌意，拳打脚踢是小，绑住四肢，远离便是，可他儿子好心喂他吃东西却遭他牙咬，真是六亲不认了，好在他不离不弃，除了照顾老爸还疲于追讨保险款项。因为他精神反常，大小便不能自理，大大增加了护理工作的难度，几乎每天都在磨着护理人员的耐性。
　　
　　我们也是普通人啊。我无声地发出这句感慨，内心矛盾不已。同时我也感悟到“快而准”的穿刺技术对一个烦躁的病人来说是多么地必要。
　　
　　做完A君的治疗，我跟着晓姐打了2个相对好打的血管，只是与病人的交涉、核对方面的工作都是晓姐帮忙完成的，我只管穿刺那一环节，但我第一次觉得有了成就感，我满心期待明天的这个班。
　　
　　因为多了一个见工的师姐，我穿刺的机会少了，但与病人的交流却多了起来。31床肖姨是我的同乡，从那一口乡音中我便认出了来了，见我用家乡话跟她交谈，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拉家常，于是有空闲的时候，我就去看望她。肖姨蛮可怜的，本想做碎石术却查出了晚期肝Ca，于是在家人的隐瞒之下做了肝动脉栓塞化疗，现在处于康复阶段。可是一想到肝区血管如此丰富，又是晚期，我不由得心生怜悯之心。那种爱莫能助的感觉化为沉重的叹息，渐而形成一种动力。
　　
　　突然想起一句话，你不能改变现实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心。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能主宰的是自己的心，我们可以让自己的心境安详一些，进而感染别人。可如果是我们能做的事就应该尽力而为，在这个方面，我还是很惭愧。
　　
　　早上晨护的时候，有个家属问我可不可以将他小孩抱起来，吃点东西。我一看是斜疝术后的，傻愣愣地不知怎么回答。唯有套着某些老师的话说，等一下医生就来查房了，有什么问题你就向他反馈一下吧。当走出那个房门的时候，我简直无地自容了，那么常规的东西我竟然忘记，似乎有千万把剑一齐刺向我的胸口。我的笔记里白纸黑字地记录了那样一段话：斜疝术后可平卧，次日可半坐，屈膝，减轻腹部压力，术后6~12h若无恶心呕吐可进流质，次日可进软食或普食，3~5d/可考虑离床活动。
　　
　　护士的悲哀往往在于此，学识不精，能力低下，总是依附在医生身上，没有自主性和评判性思维，难怪社会地位会那么低。
　　
　　5 陷入慌乱中
　　
　　刚过完两天舒心的日子，我的厄运便降临了。这要从小夜班说起。
　　
　　52床的阿婆是胃Ca术后，Ⅱ型糖尿病的病人，有两个穿着体面的粗壮男子陪着她，显得有些威仪。溪姐叫我去帮她测个血糖，那本是一项很简单的操作，但我之前都只是看的份，出于谨慎我便小声确认一下，用酒精消毒哦？本来溪姐完全可以点头示意，可是她一听便说，还是让我来吧。我觉得她的语气和动作让我倍感压抑，好像在她眼中，我纯属一个笨蛋，而她那句“你可是本科生啊”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心底那过敏反应悄悄发作。
　　
　　之后是抽胰岛素，10ml有400单位，溪姐问我50单位要抽多少。她盯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可是我的计算一直停在10乘50除400上，我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慌乱之中。见我迟迟得不出最终答案，她就再问了一句：“还算不出吗？”接着她就向我推算了起来，我不顾一切地点点头。不多久，急诊科推进来一个胰腺炎的病人，溪姐一边准备插胃管的用物一边跟我说：“你要注意看我都准备了什么，不要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总觉得自己老被溪姐压在话下，不得翻身，在她面前，我显得做多错多。为了让她对我改观，我处处留意病人的病情，翻看病例，结合书本，总结经验，虚心学习，可溪姐对我的评价却是“只看不做”。我早早地写好了她布置的护理记录，可是看她一脸着急投入的样子又不敢打扰她，因为她曾说过不想别人打断她的构思。等我拿“成果”给她看时，明明是仿照其他老师的思路，她却说不行，接着改得面目全非，失望顿时占据了我的心扉。
　　
　　接着是大夜班，溪姐交给我一个大任务就是晨会交班，意味着我要在二十几个医生护士面前交待病情。为了不让溪姐失望，我九点半就到了科室，了解出入院及手术的病人。可是当晚偏偏忙得焦头烂额。3个危重，2个术后，明日又有4个手术和若干个抽血，凌晨一点还从外院陆续送来两个头皮裂伤和蛛网膜下腔出血的中年人，转入一个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的小孩。溪姐忙得不可开交，抽血、打针、术前准备、过医嘱、接针水、写护记和危重记录等等，幸好有护理员小若分担了部分的工作。
　　
　　我根本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不少。2床的输液泵报警，我一看有大段的空气便急忙关掉了输液夹，可是任我怎么挤怎么弹都于事无补，我唯有跑回去叫溪姐，她一脸阴沉地走过去分离了下面的接口，空气便连同药液跑到了地上，我顿时领悟。接着，一个术后病人的针水吊完了，溪姐将一个封管的简单任务交给我，当我走到病床边时，傻眼了，输液管直接连了三通，拔了管接上封管液后怎么办，就一直接着吗？对此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我只好胆战心惊地回去将这一“怪事”说给溪姐听。她听后，径直走进治疗室拿了个肝素帽，走了出去。我尾随其后，见她用那个帽子换下了我的注射器。
　　
　　想想我挨骂也是理所当然的，谁叫我那么迟钝呢，没有一件事是让溪姐满意的。抽药不看清楚剂量，测了两个血糖回来却忘了结果（幸好有记录），肌注时进针太慢，抽血之后忘记拆止血带，写记录丢三落四，帮林B换衣服后接回输液管听见输液泵压力报警时才想起刚才输液夹被我关掉了。我还记不住一些术前药物的别名，例如海俄辛（东莨菪碱），非那根（盐酸异丙嗪），鲁米那（苯巴比妥）等，这些低级的错误便是证据，可是总被人否定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当我读着那份七拼八凑，用溪姐的极限耐心和我受贬的苦水换来的冗长的交班纸时，我的心异常沉重，将我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压在心底。
　　
　　真的很沉、很重。
　　
　　6 溪姐，对不起
　　
　　正当我愤愤不平之际，我的耳边传来丁丁的话。
　　
　　溪姐说我们几个都挺好的，思想端正，态度又好。丁丁敲了敲上床的我说，溪姐还说了，特别对不起你，她性格天生急躁，没耐性，忙起来就忽略了你的感受。
　　
　　此时，我的心就像涂了柔化剂一般，抚平了埋怨的棱角，使我也站在老师的角度看待问题。其实我知道溪姐苛刻的语言并无恶意，或许只是“怒我不争”，而且我发现每次生气归生气，但下次见面的时候她又好像没事情发生那样。她的严格也并无坏处，只是她欠缺考虑了我的性格趋向和实际能力。
　　
　　距离出科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又上个了一个早班，跟的是小若，做的都是一些基础操作。小若与我年纪相仿，是个活泼上进的大专生，科室里面的人都很喜欢她。她很放手让我做，而我发觉我的操作也走向简单化、不规范化了。
　　
　　实际上临床实践与学校的模拟操作真的有很大的区别。
　　
　　我帮抢救室那个脑出血并酒精中毒的病人做口护时，他牙关紧闭，对我说的话不能做出准确的动作，当时也没有压舌板，我把棉球夹紧放到他嘴边，像指导小朋友一样叫他张开嘴，谁知道他咬着我的棉球咀嚼起来，很美味似的。我忍不住在口罩的掩护下偷偷笑起来。接着要帮他抹洗会阴部。他的阴毛又多又浓，大腿很重，大腿内侧夹得很紧，阴囊很松很大，我带着手套托起来抹下面的时候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脸“唰”的一下红了，虽然病人并没有异常的反应。令我犯难的是新收了一个精索静脉曲张的男性需要备皮，年仅30岁。为了实操练就本领，我也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厚着脸皮小心翼翼地刮起来，加上有小若在，我也没有那么尴尬。现在就只剩下夹着阴茎的那丛毛了，因为想到要拿起那个东东，我就将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小若，退居一旁。
　　
　　次日，我本是跟着溪姐上A班的，可是见我杵在一边，欣姐便拉着我去打针，我满心欢喜地跟着她，毕竟快出科了，我都还没完成几个像样的静脉穿刺，之前跟着溪姐打针，一般都是她看不下去了，直接接过去打的。
　　
　　可是我来不及跟走开了的溪姐说一声，心里有些不安。
　　
　　欣姐平时都很照看我，即使我不是她所带的学生，她也时不时教我写记录的方法，或是遇到特殊的操作，她就叫我去观摩，见识倒是增长了一些。她还在我面前夸溪姐呢，说她人缘好，除了性格急一点，其他方面都挺出色的。
　　
　　我推着治疗车，欣姐拍拍我的肩膀，爽快地说，待会的针全部交给你了，可惜我表现欠佳。第一个明明很顺的，可就是不见回血，欣姐见此便折了一下针头上缘那段头皮针管，立即蹦出一点鲜红，我赶紧用胶布固定，生怕针头移位。欣姐说，如果不想多扎一针的话也可以先摸索一下，有些病人的血管是很奇怪的，只要手不肿又滴的顺也不是时刻要求有回血。接着是一个BB，我根本找不到血管，唯有换欣姐来，只见她在手背上摸了一下，用指甲定了一个点，一穿便见红了，我惊叹不已。欣姐说，太小的孩子血管细，主要靠感觉去摸，有弹性的便是，都是凭经验的。随后我扎了两个粗血管的，虽说都成功的，但是谈不上有什么挑战性。
　　
　　回到治疗室不久，溪姐找到我说，我这个班也没什么的，以后你就跟着阿欣老师吧。我有些意外，但欣然接受。跟着她又跟欣姐交待了一下，再后来，我发现我的班表大革新了。下午交班时，我跟了过去，溪姐却说，你回去吧，阿欣都走了。我听后有点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转身离去。
　　
　　我的心依然忐忑不安，亟待寻找一颗定心丸。溪姐，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我这个班也没什么的，以后你就跟着阿欣老师吧。想起溪姐对我说的这句话，我竟有种想哭的感觉。我谴责自己的无能，还有在欣姐面前表现出来的欢喜，两种表情的落差，或许已经伤害到了一个老师的感情。
　　
　　上完最后一个夜班，我的身体软得像被抽走了筋似的，不过那是一种实在的累，而不是心累。“托我的福”，欣姐的班上很忙，之前溪姐就打趣说，因为我才那么忙。当时我还不服气，但从我以后的夜班来看，我确实是个“黑人”。
　　
　　两个抢救床都被住人了，病情都很危重，抢救2床据说是刚从ICU撤机下来的，因为费用的关系才转出来，治疗室里已经准备了十几袋他们的液体，并排好了顺序。3个术后的也常规输液，我们频繁地加药换针水，观察病情，还有一大堆记录要写。
　　
　　2点多，乔叔提着尿袋跑出来说流了很多的血，担忧得睡不着，欣姐安慰他，并叫起医生开了止血敏和两瓶补液。他真是蛮可怜的，七十几岁人已做了前列腺切除术及多次的尿道扩张术，还合并有胆囊息肉和膀胱Ca等症。因为没有陪护，我时不时就去望他两眼，他的睡眠质量很差，吊上了针，吃了两片安定才稍微有了睡意。
　　
　　3点多，51床的家属跑过来说她小孩开始抽搐了。小孩年仅2岁，脸色苍白，眼睑下垂，双下肢僵硬，抽动明显，看病历才知她患的是恶性松果体肿瘤，半年前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她母亲没有哭泣，似乎已经面对现实了，正在征询医生的意见。我听见欣姐叫我便走出了病房。
　　
　　抢救2床的病情出现了变化，血氧一下子降到了六十几，欣姐帮他吸了几次痰都不见好转，主任说要转到ICU，于是欣姐匆匆准备好东西便去了，护理员小若则带51床去做CT，我一个人留守护士站，四周围静静的，我有点怕，但硬是壮起胆来，只希望这个时候千万别收病人。有句话说，不知者无惧，可我不了解收病人的程序也做不了主，反而觉得恐惧。
　　
　　我收拾了一下护士站和治疗室的台面，巡了一回液体，帮乔叔换了一瓶针水，欣姐便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7 第一次记过
　　
　　乳腺科、骨科、五官科同属于外科的另外一个区，工作相对来讲是比较轻松的。我的带教老师是菲姐，初次见她时只觉得她轻言慢语，眼眉翘到天上去了，不太理会我。我不会想到我们日后居然会成为好朋友。
　　
　　她写护记的时候我站在她旁边盯着看，她就说，写记录不急的，都挺简单，做了什么就写什么，你先去熟悉一下病房和药品摆放吧。其实那是正确的选择，环境的熟悉是开展工作的第一步，可是当时我却认为她不乐意教我。于是我有些不高兴，拿了一些药品说明书来看，心想着我也要收集一本说明书册了，看着看着居然打起瞌睡来。
　　
　　羚木。我被菲姐的声音惊醒，她说有个病人针肿了，需重打。
　　
　　我准备好了用物跟着去，扎了一针不见回血，摆弄了几下角度也没用，一开输液夹手便肿了，其实我早就知道那条血管不好打，上端都有些硬化了，可是看它粗，便带着侥幸的心理打了，害得病人被无辜多扎了一针。回来的路上，菲姐跟我说，选血管要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一定要有把握才进针，除非真的找不到好血管。
　　
　　其实病人排斥实习生也是有道理的，除了打针技术欠佳外，实习生有时显得很盲目，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实习生态度好，坦诚对待病人。
　　
　　又上了一天班，我对菲姐的印象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她为人很热情，脾气好也很愿意教我，无论做什么操作都会叫上我，使我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我将测血压听成测血糖，又将血压写在了脉搏的位置上，还有，我加药的时候没有固定好针栓，致使头孢呋辛的药液喷射出来，她都没有怪我，若是以前肯定要遭白眼的。我很感激她对我的宽容。
　　
　　不过有件事让我犯难了，这个区的输液架挂得特别高，我只够得着最下面的那个勾，偏偏老师们借着身高的优势，都习惯性地将液体挂在最上面的勾上，害得我拔针的时候不得不将整条架子放下来，或是麻烦家属代劳。这触动了隐匿在我心底的那份自卑感，可惜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想到现实的“优胜劣汰”，我何曾不忧虑我的未来呢。
　　
　　这个区的夜班很清闲，连针水都不用怎么接，我趴在护士站的台面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感觉背上凉凉的，怎么变换姿势都不舒服，想想对面那个区的老师一定还在“奋战沙场”吧。不同科室的劳动强度有着很大的区别。
　　
　　停夜后我便上了a班，倒霉的事从早上开始说起。
　　
　　做完了晨间护理，我便照常走进治疗室里帮忙加药，这时是七点四十分。刚撕开一个注射器的外包装，我便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转身见到一个表情严肃的人，她的帽子上赫然缝着两条蓝色的杠杠，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大麻烦了。
　　
　　你不知道加药的时候要戴口罩，要带教老师在场的吗？她义正严辞地看着我，手指着台面上的药瓶。
　　
　　我心一惊，赶紧拿出口罩戴上。天啊，我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刚才做晨间护理的时候，我是为了让病人留下亲切感才摘下来的，过后竟然忘记了。
　　
　　老师将药摆好了，我加完后她还要对一遍的。我吞吞吐吐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敢正视她的眼神。
　　
　　她又问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然后记下我的学校名和名字就走了。
　　
　　事后护长说因为我而被扣了两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又听到花姐幸灾乐祸地说，幸好不是我带的学生，我更有些自责了。护长问我今天跟哪个老师，我如实地说是花姐。护长瞪了她一眼，说，连自己带的学生都不知道。花姐像窦娥喊冤一样，辩解道，她老师休息，只是今天跟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很尴尬地站在那里听她们争辩了几个回合。
　　
　　一天下来，几乎都是站着，活虽没多干，但下肢却有些静脉曲张的趋势了，头也有点晕，可能与大脑供氧不足有关。终于熬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夹在一堆老师中间，听她们讲老公、孩子、房子、副业、抱怨辛苦之类的话题，我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思绪在自由飞翔。每天跟在老师后面跑，被动地执行操作，就像被牵引的坏掉马达的废船一样，满载着疲惫感，沉重地航行在临床的海面上。遇到好的老师还有点福气，若不好的也没有办法，唯有适应并努力改变现状，亦可选择自暴自弃。
　　
　　科室规定本科生每人要准备一次小讲课，我讲的是骨折常见方法的护理，为此，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在细节的问题上反复琢磨，并绘制了骨折牵引图，同学劝我照本宣科就算了，可是我想做得好一点，虽然只是讲给教学秘书妙姐和两个同学听。课后妙姐表扬了我的精心准备，因而获得了一些成就感。此外，我的成就感也有来自病人的感谢。
　　
　　荣B半个月大，因眼部链球菌感染入院的。我因要帮同学做一个产后抑郁的调查就找到了她的母亲，只见荣B脸上长满了湿疹，吃完奶后被放置在床上，不停地打嗝，一看这个妈妈就是没经验的，都不知道有没红屁股呢。湿疹也称奶廯，是一种过敏性疾病，一般BB出生后1~3个月多见，一岁半以后逐渐自愈，但避免一些诱因也是很重要的，例如摩擦、肥皂、唾液、溢奶的刺激，孩子不要吃得过饱，母乳喂养的，妈妈应少吃易引起过敏的鱼虾、贝类等，尽量不穿丝、毛织物的衣服，以免加重过敏，洗脸后涂点护肤霜。哺乳后应将BB抱起来靠在妈妈的肩上，轻拍后背，以排出吸入的空气，再将BB向右侧卧位，以防呕奶。我忍不住将这些育儿经说给那位母亲听，她像捡到宝一样连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我的问卷也顺利完成。
　　
　　31床的小宝做了扁桃体切除术，老是哭着闹着说口咽部不舒服，这是正常现象，我向家属交代了一下饮食的注意事项，还时不时跑过去看一下他白膜的生长情况，可能由于注意力被我分散了，他也没闹得那么勤。有次见我拿着小电筒，我还主动张开嘴来。
　　
　　14床是一个多处骨折的中年男子，除了颈托固定头部外，两个膝关节以下都打了石膏，因为他整天在病房抽烟，没收了一次又一次，屡叫不改，还霸着电视开到很大声，老师对他的印象都不好，说他30几岁人还不结婚肯定是有问题的。住了将近一个月，医生将他脚上的石膏拆了，皮肤上还粘着石膏粉沫。我进去巡视针水的时候，顺便帮他擦干净了脚上的皮肤，他充满了感激之情，随之跟我聊起了他生意场上失利的事情。原来他之前的“举动”只是为了排遣自己烦闷的心情。
　　
　　我觉得，每个病人都有鲜为人知的故事，我们不应该一下子摆出否定的态度。但在医院里，确实也是存在一些蛮不讲理的病人。
　　
　　34床的针水不滴，经过手位置的调整便滴得很顺，我向那个阿姨说了一下调整的方法及针头保护的注意事项。临走的时候她问我这个针头是不是该拔掉了。我看了一下她针头上胶布的日期，但是看不太清楚。于是我问她，针头是几时留的呢。考虑到一套留置针要40多块钱，我又问她，你几时做的手术？如果快出院了就没必要了。没想到她恶狠狠地跟我说，你是不是新来的啊，什么都不懂，叫一个知道的护士过来。我顿时哑口无言，只是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就质疑起我的能力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一脸怨气地夺门而出。谁叫我没有跟踪到她的病情呢。
　　
　　有时候对待这样的病人态度应该硬一点，我暗暗下定决心。
　　
　　8 我与信心第一次亲密接触
　　
　　跟着菲姐打了一轮的针，硕果累累，几乎都是我上场，她做我的“军师”，顺便帮我“打下手”，除了打肿了30床的手，其余都穿刺成功。
　　
　　30床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皮肤很白却不见什么血管，“踏破铁鞋”才觅到一条苗条的血管，扎进去没什么阻力，再进一点就感觉到血管壁“中针”了，顿时肿了起来。我连忙道歉，换了一个五号半的针头，在另一只手重扎，还是不怎么顺利，菲姐接过去重新绷紧了皮肤，刺了进去，便见一点殷红往外流。我这次的失误是没有根据血管大小选择合适的针头，皮肤绷得又不够紧。菲姐肯定了我的技术，还语重心长地提出了我的不足，我欣然接受。我知道我的经验还是很欠缺的，只能应付漂亮的血管。
　　
　　虽然书本上将穿刺的流程说得清清楚楚，但一些细节总会被自己忽略，需要反复磨砺才能印刻在自己的记忆中。学习的过程往往是今天注意到了这点，明天才能注意到那点。
　　
　　说句心里话，菲姐的宽容与理解给我增添了不少勇气，她还在病人面前维护我，而不是坐视不理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给37床打针的时候，本打算将接好输液管的液体挂到输液架上，可是没挂好我便松手了，液体掉到了地上，而输液管仍在我手里。我转向菲姐，希望从她口中得到解决方案。她问我，针头有没碰到其他地方。我说没有，她便捡起那包液体重新消毒了一下袋口递给我。这些病人都看在眼里，当我准备给他打针的时候，他对着菲姐说，她是新来的吧，还是你帮我打吧。我一脸的尴尬，这时菲姐说，是从其他科转来的，技术好过我，从来没肿过。我知道菲姐维护我，可她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害的我压力增加了不少，幸好穿刺很顺利，我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出来的时候，菲姐安慰我说，有些病人是很挑剔的，不用管他，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打针就是要有点自信，这也是减少医疗纠纷的重要手段，现在的病人可是皇帝啊。
　　
　　我知道像这样的挫折以后还会遇到，但不管怎样，我与信心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护士的穿刺技术只是一项最基本的操作，随着岁月的不断累加，定会熟能生巧，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丑陋的血管，都不会形成太大的障碍。就像失去双手的人用脚写字，卖油翁将油从铜钱孔里滴进去，习不习惯、熟不熟练只是练习的问题。
　　
　　令我有少许鼓励的是居然有病人称赞我打针技术好。虽是几句赞美，但也值得安慰了。
　　
　　他是新收的，年纪与我相仿，我还没开始打针他就叫我手下留情，说他一向怕打针。我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说，怕什么呀，几秒钟就好了。之后说了一堆安慰的话，一边说我就一边打了。贴胶布的时候，我问他，疼不疼。他说没什么感觉，接着说了一堆夸奖的话。这正是转移注意力的妙用。这时我见墨菲斯滴管里面的液体太多了，于是取下液体倒了一些回去，可却弄了一截空气出来，他很紧张，我却不慌不忙地将空气挤了上去，并且说，放心，我在这里呢。见他一脸舒心的样子，我感受到淡定与自信有时会得到病人的信任。
　　
　　但是对于某些病人，你做再多他也不会信任你。
　　
　　9 乳腺癌病人
　　
　　科室里每天出入院的病人很频繁。舌系带修剪术的术后当天便可出院，乳腺肿块切除术术后2~3天也可出院，骨折和乳腺Ca的就需要较长的时间。
　　
　　打完针后我便去巡视病房，28床的输液架上挂着一袋500ml的化疗药，我进去时她正在吃饭，我问候了一声，不经意地说，要多吃一些，补充营养。这时，她停下咀嚼着的嘴，皱了一下眉，说，吃不下，吃龙肉都没味啊。我心里很难受，我的话一定是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了。对于乳腺Ca的病人，我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她们甚至对医务人员产生敌意，真正帮得了她们的是亲人的爱和自己坚强的意念。我介绍了一些刺激食欲的食物给她便离开了病房。在这里我还遇到了一个男性乳腺Ca病人，57岁，正接受化疗，他的精神尚好，但我发觉他迫切需要一种自尊感，因为他对家人和医护人员诸多要求，或许他认为乳腺Ca是女人的专利，偏偏让他患上了，觉得很不光彩，他想用别人的厌烦来逃避世俗的眼光，隐藏痛苦的灵魂。
　　
　　还有一个51床的阿姨，年仅52岁已患晚期乳腺Ca了，她住在单独病房，脸色白得如A4纸一般，口唇干裂，眼窝凹陷，眼眶发黑，全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水肿，肚子胀得像是孕育了5个月的宝宝，呼吸困难的症状很明显。听医生说她差不多全身转移了，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她显得很消极，睡眠质量很差，沉默不语，拒绝治疗，只是偶尔向家人发几句牢骚，毕竟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她是绝望的。根据家属的意愿，医生撤销了晚上量血压等治疗，看着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我能想象到她锥心的痛苦，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避免给她过多的刺激。这些乳腺Ca的病人，就是不信医不信药，只信自己的命运坎坷的。
　　
　　出科之前，我上了最后一个上夜班。接班不久就收了一个踢足球致眼球后出血的小男孩，正读初二，根据医嘱给他推了一支立芷雪，又吊上甘露醇和一些消炎针。来时他和他妈妈都没来得及吃饭，11点多外卖也没得送了，菲姐说等一下拿份夜餐给他们。像这样的事情我也遇到过一次。那是一个孕6个月患腮腺炎的孕妇，家里就他老公和一个1岁多的女儿，已被医生劝回去了，因为是呼吸道传染疾病，小孩易感。她挺着一个大肚子，疼得哭了，又没怎么吃东西，等她饿时外卖已经没得送了，老师只好将自己的夜餐让给她吃。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呢，谁又能忍心坐视不理呢？12点多，夜餐送来了，菲姐向饭堂多要了一份，当我拿到病房时，小男孩的母亲要掏钱给我，我拒绝了，他们很是感激。
　　
　　正当菲姐写着记录的时候，33床说肚子疼，她是乳腺肿块切除术后的普通病人，菲姐叫我去看一下。她自诉剑突下疼痛，间断性的，我考虑是胃部问题便问她晚饭吃了什么，没什么特别的。我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就跟她说，你先躺好，我去告诉医生。菲姐听后，就过去跟她说，吃点东西吧，这是十二指肠溃疡的表现。我恍然大悟，夜间痛饥饿痛，进食后缓解，又是剑突下。果然，病人不再说肚子疼了。我本应该想到的，我不应该什么措施都不提供便把医生搬出来，起码知道是胃肠道问题，可指导半卧位、喝点热水什么的。如果每件小事都劳烦医生的话，那护士的角色就显得多余了。
　　
　　菲姐说她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她自己也有溃疡病，其实也算是职业病了。
　　
　　后半夜，急诊送上来一个遇车祸的阿姨，诊断是股骨骨折。只见她面部、肘部、大腿多处都有擦伤，其中大腿内侧开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医生说要马上缝合。护理员小烟马上去准备了缝合包、碘伏、NS、利多卡因、注射器等物体。这是我这一次见到皮开肉绽的场景，看着医生手中的针在肌肉和脂肪中穿行，我的心随着抽动起来，但是随着皮肤的对合、消毒、包扎，我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之后做了皮牵引术。在此期间，菲姐也做了大量的工作，测量生命体征、建立静脉通道、抽血、冰敷眼部的肿胀部位、观察循环，给她盖被子，并吊上了一瓶转化糖。菲姐说，有时候医生来不及开医嘱，我们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做一些适当的处理，这种有创伤的车祸病人最怕她休克。
　　
　　这就是所谓的评判性思维了。
　　
　　10 我记得你
　　
　　五一放假回来，听说51床那个阿姨已经走了。
　　
　　我们转去了内科。这是集呼吸、消化、心血管、内分泌为一体的大内科。教学秘书江姐给我们做了简短的入科宣教便让我们投入工作了。
　　
　　这里采用的是分组护理的形式，四个组有相应的组长和组员，各司其职。看了第一眼，我对这里就产生了排斥心理，脏、忙、乱是我总体的印象。由于空间局限，治疗又多，护士加药的时候，有的在治疗车上，有的在治疗台上，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药液，安尔碘和棉支你拿过来我拿过去，最后居然找不到了。黑色垃圾袋和黄色锐器盒周围尽是垃圾，还有一些玻璃碎片，来不及清理。治疗台一角摆放的液体顺序也显得有些凌乱。一侧的台面堆放着一次性物体，充当起了临时储物台。我有些看不过眼，想稍微整理一下却发觉自己爱莫能助，一来空间的确有限，二来相同的东西两处放，我都不知道哪里比较合适。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
　　
　　带我的老师芬姐刚好停夜，我改跟婷姐，她也是刚来不久，但懂的东西还挺多的。她说灯盏花、银杏达莫、参麦之类的具有中药成分的药要用精密输液器，具体为什么她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知道那是延续科室的习惯。我跟着她到病房打针，看她一副谨慎的样子，我就没主动请缨，搞笑的是我一进病房，有个阿姨抖动着示指，对我说，我记得你，昨天把我打肿了。我感觉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第一天来就被“诬赖”。婷姐连忙跟她做了解释。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个阿姨是个糖尿病患者，血管又细又脆，都被打针给吓怕了，给她做治疗，最怕别人碰她的针头，看见年轻护士就“先下手为强”，生怕被人当成白老鼠。
　　
　　回去之后，我查了一下资料，由于中药提取工艺的欠缺，中药类注射液中存在大量的不溶性微粒，使用精密输液器，可以减少微粒污染反应引起的危害。
　　
　　第二天，我见到了芬姐。她是一个很漂亮豪爽的娇小女子，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一岁小孩的妈妈了。受芬姐性格的影响，我觉得干起活来很有精神，她也很放心让我干。只是顺利地打了一个留置针，她回头就跟护士站的老师说，羚木很厉害的哦，才实习不久，留置针打得特别熟练。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还要感谢溪姐呢，没有她的严格要求，我就不会意识到那么多细节的东西了。
　　
　　但我还是时不时会犯一些低级的错误，做事情没有思前想后。
　　
　　我帮一个糖尿病的阿姨皮下注射胰岛素，不小心将针头刺入被单里，此时治疗盘里并没有多余的针头，我只好跑回治疗室去，注射完后才发觉棉支用完了，我只好直接将针头拔出来，幸好针眼小，没出血。当时病人并没有在意，只是我暗暗怨恨自己“大头虾”的坏毛病，如果多留心一点的话，就不会这个样子了。芬姐表示理解。
　　
　　在写出院评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病人出院了，可医生长期医嘱上却没有签名。不是停了医嘱的话就在后面签上名字的吗？我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芬姐解释说，无论是治愈出院还是签字出院的病人，长嘱上可以不用全部签上名字，临嘱开了出院医嘱就行了。看来在护理文书方面我该“进修”一下了。
　　
　　我喜欢这种宽容爽朗，有问必答的老师，对环境的抵触情绪有所减退。工作顺利所带来的好心情是很多东西换不来的。
　　
　　这里很多都是患了高血压糖尿病的老人家，虽然有些固执多疑，倚老卖老，但也不乏幽默风趣，通情达理的，我知道他们都需要更多的理解和关爱。
　　
　　福伯是一个腹痛查因的病人，暂禁食，一天的液体就有九袋。我去帮他接液体时他总是抱怨液体那么多，说他吊完这瓶就不吊了，除非将禁食改成暴食。临下班前，我帮他拔了针，习惯性地将他的衣袖放下来，并将手放进被子里，他说了声谢谢。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是深受病人的影响，记得在骨科的时候，我刚准备走，身后的阿伯叫住我说，帮我把衣袖放下来吧。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职了。
　　
　　有时从病人身上，我们可以检测出自己的工作做得到不到位。
　　
　　次日，我照常量血压，当我走进那个病房时，福伯便说，这个护士姐姐很会的，之前那个根本不会量，连个袖带都绑不好。我的心美滋滋的，一个那么小的动作竟让老人记在心里，还帮我说些那么夸张的好话。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八叔患的是上消化道出血，他为人乐观，特别喜欢聊天，我帮他量血压测血糖时，他都会说一大堆的话，从医院费用扯到社会福利，我从不打断他，并且做出回应。当我去拔针时，因为氨甲环酸的瓶子很小，挂得又高，我够不着，便笑着说，我不够高，可以借一下你的椅子吗？他爽朗地答应了，还说，小巧玲珑嘛，要那么高来干啥，对人好做得了事就够啦。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一种被理解被肯定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是我也有失意的时候。
　　
　　有一个支气管哮喘的阿姨，血管走形很不好，手背有很多区域都起了淤斑，芬姐走开了，我用小针头连打了两针都肿掉了，我不敢看她而是道了几次歉，她却说没关系，还说，你之前都是打得挺好的呀。我知道她认错人了，但我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菲姐说过打针最忌没自信了，千万不能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我实在不敢再进针了，赶紧去找芬姐。
　　
　　还有一间特殊的病房，里面住着一个严重高血压的犯人，30来岁的样子，手戴手铐，听说要被判死刑的，有两个便衣警察日夜看守住他。他对治疗很不配合，手总是动来动去，肿得像个鸡蛋一样才按铃。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当我帮他接针水时，他小声的跟我说，给我一根棉支。我觉得奇怪，反问了一句，你要棉支做什么呢？这时，后面那两个人马上围上来说，不要理他。他们的举动弄得我有点战战兢兢的。事后，我的心里一直在衡量着死刑与医疗资源的问题，以前在学校的伦理课上就探讨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结果。
　　
　　伦理问题一直是很矛盾的问题。看《House》时有一个这样的场景，四个婴儿同时出现未明原因的严重感染，doctorhouse选择用万古霉素对付耐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用安曲南对付假单胞菌，但是婴儿用后出现了肾衰竭，却不能确定是何种抗生素引起。这时就出现了一个矛盾，如果两种抗生素都用会使婴儿死于肾衰竭，不用又会死于感染。这时只有作治疗实验，以期找出致病菌，一个停万古霉素，一个停安曲南，对应的结局是一个婴儿可能好转，另一个的生命受到威胁。换句话说是随机给其中一个婴儿宣判死刑，这牵扯到道德的问题，但为了避免4个婴儿死于肾衰竭，这确是唯一的选择。
　　
　　在护士站隔壁那个病房还住着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是患了白血病的18岁少女小琴，一个是得了神经母细胞瘤的小男孩彬仔，年仅10岁。一览表上写着“ALL”这个字母，我并不知道它就是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的缩写。
　　
　　一方面为了避免给病人造成心灵创伤，另一方面也为了方便书写，对于一些敏感的疾病，老师都习惯用医学简称将诊断写在一览表或是床头卡上，例如DM（糖尿病），MG（重症肌无力），SLE（系统性红斑狼疮）等。这些都是需要记忆的。
　　
　　小琴算是挺乐观的，治疗也很顺利，已获得了CR（完成缓解）。可是彬仔的病情却不乐观，他因右肾上腺神经母细胞瘤反复入院，已经切除了一侧肾上腺，现在已有骨髓和肝脏的转移了，他严重贫血貌，面色唇色都是惨白的，还出现了鼻出血，除了对症治疗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给他抽血时，他就一直哭一直说，妈妈，你害我，你为什么害我。此时旁边的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了。
　　
　　生活有时就是这般无奈。一种重大的疾病托着一个家庭的幸福，有时因为医学的无力扭转，有时困于经济的障碍，可怜的人，唯有静静等待生命的消失。
　　
　　11 冤枉
　　
　　上了个中班再上白班，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了，偏偏有个同学上六点半的早班，六点钟便被吵醒，我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我跟着芬姐去打针，肿了几个幸存2个，这使我大受打击，想想以前“风光”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过这里都是老病号，血管较难找，打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可是换了芬姐来却是一针见血，我在她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说实在话，我挺佩服芬姐的技术的，她对我也很好，可是我发现了一些弊端。
　　
　　我帮23床的阿伯打针，刚挂好液体，芬姐就说，不用担心，这个靓女打针很厉害的。阿伯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问，她是新来的吗？谁知旁边的护工阿姨殷勤地答道，她是实习的。阿伯顿时换了脸色，显现出不满的情绪。幸好一针见血。当给另外一个阿伯打针时，芬姐又在替我卖广告。我心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可是我不做声，怕伤了芬姐的感情。不幸的是我打肿了，芬姐在一边帮我分析原因，说，这条血管一看就是不行的，要找那些直的粗的。我重重地点点头。阿伯在一旁不做声，待我去帮他换针水时，他就说，实习生就是这个样子，眼里充满了不屑。我还是照例跟他说明了药液的名称和作用，谁知他悲观地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之后叫我将液体挂得高一点，我觉得那简直是无理取闹，存心挑战我的高度。一来液体滴得很顺，速度适宜，二来他的病情不允许，压力太大会增加心脏负荷。我将这些利害关系说给他听后，愤愤地离开了病房。
　　
　　当我去接第二瓶液体时，他没有带着鄙视的眼神，反而笑着跟我说，我事后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当到了真正不舒服的时候，恐怕已经晚了，小姑娘懂得还挺多的。然后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老人真是善变啊。”我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听人说，人要是不顺利的话就会倒上一阵子霉，然后才会转运。这话一点也不假。我的霉运就是接踵而至的。
　　
　　40床的儿子和媳妇气汹汹地跑到护士站大吵“销毁罪证”什么的，听得我一头雾水，当那个“泼妇”含沙射影地指责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委屈和恼怒。
　　
　　事情是这样子的。40床的阿姨在点滴头孢孟多的时候出现了一些过敏反应，说要将剩下的半袋液体留着，等他儿子过来处理。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老师也没跟我提过。后来，不知道谁将这包液体丢了。据阿姨回忆，那是吊倒数第二包液体的时候丢的，她去了一趟厕所，回床便不见了，要命的是她指证是戴红色眼镜的小姑娘拿走的。那时戴红色眼镜的只有我和同学秦岚，我们都否认见过那包液体。那“泼妇”发飙了，一直在说我们故意拿走，“销尸灭迹”，不依不饶。我气死了，有这个必要吗？
　　
　　老师反驳说，我们按无菌原则查对制度加药，根本就不怕检验。我明明记得自己就只接了最后一瓶液体盐酸左氧氟沙星，只是她吊着倒数第二包液体甲强龙的时候，我确实到过那个病房，因为她邻床的阿姨要求滴得快一点，想回一趟家。我细想回去，当时40床也叫了我，她刚从厕所里出来，指着输液架说什么什么药，我听不清她的口音，就跟她说这是最后一包了，消炎药来的，见她不再说什么，我便出去了，当时上面就只是那瓶盐酸左氧氟沙星，而我帮她接这瓶液体的时候，就只是拿走了甲强龙的空袋子，并不见还剩半袋的液体。根据阿姨的描述，我猜测那包液体是我进去调滴速之前被拿走的，阿姨上完厕所，发现液体不见了，刚好碰上我就怀疑起来了，原来当时她叫住我就是想问那包液体的去处。
　　
　　当时乱哄哄的一片，老师七嘴八舌地应付“泼妇”的“妄意之词”，反驳说，我们按无菌原则查对制度加药，根本就不怕检验。我根本没有解释清楚的余地，邻床的阿姨请假回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印象。其实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多，可能阿姨记错了，而不清楚“保留液体”这件事的人都有嫌疑，毕竟出入病房的人很多，但这些都是关乎“谁拿走了”的问题，关键是要找出那包“祸源”。
　　
　　最后，我在一大堆空袋子里找到了那半瓶药水，拿去病房给老师，出门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说了句，真是的。声音不大，却被“泼妇”听见了，她扯大嗓门冲着我骂，什么真是的，你什么态度……
　　
　　本想解释几句，但被老师拉住了，“拐”进了治疗室，任“泼妇”在骂，老师在打圆场。我心里堵得慌，上次“口罩事件”已经被记过了，现在又遇到这档子冤事，我感觉天都是黑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却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是护士不知情做错事，大家少点猜忌，多点理解，心平气和地商量不是很好吗，干吗一来就给人扣上“隐瞒错误，窝藏罪证”的帽子。是壮着自己有点学问有点背景吗？
　　
　　看来信任危机真是无所不在啊。
　　
　　回到宿舍后，秦岚愤愤不平，抱怨说，都免费劳动力了，还无端端被人冤枉，真是吃力不讨好，实习就是倒贴加受罪。我深有体会。
　　
　　后来，令人咋舌的是，他们主动向医生道歉，原因是医生的老公和“泼妇”的老公是同学，有点利益上的关系。人情的能力就是强，无理变有理，泼妇变淑女。
　　
　　我还记得我在医院饭堂遇到的一件事。那天中午12点多，饭堂的大叔还没有开始打饭，而是顾着打包饭盒。将近20分钟，我的脖子都等长了，只是稍微问了一句，大叔就指责我说，我们不是忙着吗？等不了你就走罗。搞垄断的饭堂态度就是差，我有些愤愤不平，想到下午还要上班，我将这口气忍下了。这社会处处存在“人善被人欺”的现象。这时，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才等了5分钟，也开始抱怨起来，她对大叔大声嚷着，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排着队的不先打，这么多人弄那饭盒弄了那么久，我还要赶着上班呢。大叔心虚似的埋下头去，以沉默抵抗者她的骂声。这位妇女气得不行，转向另外一个窗口，喊着一个女工的名字。很快地，她吃到了加足份量的第一份饭。
　　
　　真是人情大过天啊！它将道路分为黑色通道和绿色通道，一处是阴霾密布，荆棘丛生，另一处春光灿烂，鸟语花香。中国是人情大国，站在现实的角度，广交朋友贤士，集结关系网络，是百利无一害的。困难之时，朋友的一点帮助与照顾会使自己的人生道路走得坦荡一些，甚至可转变成一种机遇，这在我的求职道路上，深感体会。
　　
　　12 踩在高压电杆上
　　
　　我感觉上帝他老人家在半闭着眼睛，对我阴阴笑，似乎在说，小毛孩，等着吧，有你好受的。我真想大声对他吼，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点吧，我不怕你。可是呐喊声在传递的过程中夭折了，心门之外是一副疲惫的躯壳，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夜班。刚从抢救室里转出来的科伯拉了200g左右的黑便，奇臭无比。他四肢很凉，但生命体征平稳，自觉无不适。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心功能不全的人会出现消化道出血呢？听说他早上就呕了点血出来，验单上显示血常规三系减少，凝血功能异常，医生怀疑有早期DIC的可能，予开了GS加泮托拉唑静滴，还撤销了硝普钠，芬姐说它有扩张血管的作用，会加重出血。
　　
　　大概两点钟左右，芬姐去给科伯抽血，我就去帮31床拔针，之前那个犯人出院了，换了这个也是高血压的病人，一整晚都有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在陪他。他有些坐不住，说等一下要去卡拉OK，问我那个留置针为什么不拔掉。我没多想，说了在院期间可以留3~5天的话就走了。谁知一转眼，他便拉着那个女的从我的视线中走了出去，当我把这件事告诉芬姐的时候，她有些紧张起来，立即通知了医生。医生也很担忧，拨通了他留下的亲属号码，声色俱厉地说，叫他马上回来，血压那么高，在外喝点酒，情绪一高涨，爆血管就麻烦了。
　　
　　听了之后我开始害怕起来，想想我也有责任，我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些问题，一句劝阻的话也没说，如果真的出什么意外就麻烦了。芬姐安慰我说，这不关你的事，入院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外出要跟医生请假的事项，之前他已经跟医生请过一次假了，但医生不批，这种不听劝告的人怎会听你的呢。
　　
　　这时我的心才稍微安稳一点，老盼着31床快点回来。护士的职业风险还是挺大的，一点小疏忽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两天的霉运让我的心有点起伏不定，感觉自己是踩在高压电线杆上工作的。
　　
　　大约四点钟，我才有空在护士站的桌子上趴一下，虽然已是五月份，但天气却有些凉。我困意十足，感觉背上发凉，双手被头压得麻麻的，但被服室里的大单全部用光了，连个避寒的物件都没有。
　　
　　五点多起来，早上的治疗又开始了，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我和芬姐分工合作，她负责抽血，我测空腹血糖。当我忙完手边的工作就听到27床那边传来芬姐的声音，之前叫你剃光头发你又不听，现在掉了那么多。我好奇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小琴呆坐在床上，抓着她的头发，前额已经稀稀拉拉的了，像是“地中海”，枕头上、被单上、地上、指缝间全是，而且是一撮一撮的。我看得好心酸，拿了床刷帮她扫干净，并建议她将头发剃了，戴个帽子。她不太乐意，问我可不可以用剪刀剪，留下根部的头发。我想尊重她的意见，可是科室里面没有干净的剪刀，而且那只是她天真的想法，头发是留不下来的。我主动请缨用备皮刀帮小琴“斩草除根”。可是芬姐不同意，小琴血小板低，怕我不小心刮伤了她。我内心翻滚着矛盾的潮水，看着可怜的小琴，竟是爱莫能助的，我没有权利帮她，我只是个实习生，也怕负起“失误”的责任。
　　
　　后来再见她时，她已经是一个小光头了，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这是护理员小格的杰作。而与小琴同病房的彬仔，情况就一直不好，他总是坐立不安，呼吸不畅，眼神漂移，鼻出血又拒绝吃云南白药，医生只好给他的鼻孔塞了条油纱。据说，她母亲已经放弃化疗了。
　　
　　交班的时候，31床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13 单纯需要一份理解
　　
　　5.12是护士节，我一点也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铺天盖地的消息都是关于汶川地震的1周年纪念日。我做了一枚丝网胸花送给菲姐，虽在同一栋住院大楼，但也很久没见面了。护士的交际范围真的相对局限，剩男剩女、晚婚晚育的大有人在。听说10年前护士是比较抢手的结婚对象，而医生护士搭配的组合也很多，可是现在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为倒夜班的工作性质以及生活节奏的改变，护士贤妻良母的角色很难兼顾。
　　
　　科伯已经转回了抢救室监护，经询问病史，他上次住院时因房颤服用过华法林，是这次消化道出血的诱因。
　　
　　在这个科，因为病人多事务忙，人员紧张，我觉得根本没有时间停下里学点东西，单是量血压、测血糖、接针水之类的琐事就忙得够呛的。护士分组护理，对于不是自己管的病人责任心并不强，我就亲眼见过一些老师，见到液体走空了一段，也不随手关掉它，理由是一定有人拿着液体赶过来了。而有些对病人的关心就只是流于形式。
　　
　　慈姨站在病房门口，玲姐路过的时候，问侯了一句就走了。我看在眼里，慈姨张开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没有人回应她。那个动作定格在空气中。她步履蹒跚地走进了病房，一副落寞的样子。慈姨是乔叔的爱人，患有糖尿病和冠心病。两人都年老体弱，但夫妻恩爱，在外科的时候，就经常见她上来找乔叔聊天。我不放心，跑到慈姨那里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总是心慌慌的，无所适从。这是她的老症状了，老师有些见怪不怪，叫医生给她开了一粒异搏定，我协助她服下，看见她中午的糖尿病餐还搁在桌上。她说吃不下。
　　
　　多少也吃点啊，等一下低血糖了，心就更不舒服了。我开始劝慰她，接着将乔叔的忧虑都搬了出来，在我的劝说之下，她终于说，好，我听你的话。接着端起了饭盒。这时，乔叔真的在护工的搀扶下，走了上来。好像真有心灵感应似的，他始终是不放心的。看着他们相濡以沫的老两口，怜悯中心生羡慕之情。
　　
　　又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天，每天如此机械地工作，感觉真的很累。12：30才吃饭，饿得我发晕，狼咽虎吞过后便有点发困，椅子都被老师占据了，我站在一边，思想开始游移。
　　
　　今天也算是悲伤的一天吧。晚间下起了大雨，雨丝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很孤寂。彬仔是早上5点多走的，无声无息地逝去在妈妈的怀里，昨天输的红细胞和血小板并没有挽留住他的气息，剧烈的疼痛倒是无情地击打他弱小的身躯，他一直在叫，妈妈，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要回家。我没有看到他最后一面，上班时床单已经换下来了，同病房的两个人要求换房。那位阿姨说吓得他双腿无力、发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小琴就说她躲在被子里，整晚都不敢睡。
　　
　　死亡在医院里是无法避免的，我们都应学会面对现实。可是我深有体会，病人对死亡尚且恐惧，护士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更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工作性质要求我们麻木坚强，保持稳定情绪，可是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有血有肉，情感真挚。在那一刻，我为那位失去爱子的母亲留下了同情的眼泪。我不需要太多的赞美与掌声，我单纯需要一份理解，正如我试着去理解我的病人一样。
　　
　　21床的全叔是食管Ca的，恶液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肌肉饱满的，眼窝和双颊都凹陷下去，骨头凸显出来。他营养状态极差，进食少，又拒绝吊补液。他郑重其事地说，痛就是痛，死就是死，这是共产党的准则。我没有拆穿他这是逃避现实的理由，而是随声附和了一句，实事求是，对吧。他点了点头。没想到眼前这位阿叔竟然是一位共产党员，难怪他整天披着军大衣呢。芬姐没有妥协，拿着止血带就往他瘦弱的手上绑，他的血管细得像发丝一样，留置针是留不长的，于是芬姐拿了个五号半的针头，幸好穿刺是成功的。之后芬姐将一个抽有沐舒坦的注射器交给我，叫我慢慢推进血管。推完后我调慢了滴速，怕压力太大把血管壁给冲破了。可是芬姐转眼就把它调快了，说滴速和血管壁没多大关系，病人本来就不想打针，营养又不够，滴速慢会增加肿针的危险，加快滴速也能快一点补充到能量。我有所领悟，输液速度也要视情况而定，出现矛盾时要衡量利弊，择优处理。
　　
　　下午我帮全叔推针时，我就跟他聊起了入党的事，他随即谈起了当年的风光岁月，显得异常兴奋。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像他这种政治面貌特殊的晚期癌症病人，最迫切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理解，让其回想起可以炫耀的东西，有助于体现他的价值感。他说，我两只脚虽然都没力了，但还可以沿着床边走。我夸他很厉害，有共产党员的风骨。临走的时候，一向对护理人员怨声载道的他竟然说了句，谢谢，麻烦你了。
　　
　　从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人都是相互的，需要的满足会使护患关系大大改善。
　　
　　14 内科啊，病人
　　
　　早上，天边酝酿起悲伤的情绪，飘来一群阴沉的云朵。从10点多一直到下午，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雨海，小丘上的树木像是得了肝性脑病一样，不停地震颤。我上的是中班，一觉醒来还不到两点，但头很疼，精神不振，在椅上上坐了一下，竟又打起瞌睡来，一阵冷风吹得鸡皮疙瘩竖起来，于是赶紧钻回被子，可这时睡意却消失了。
　　
　　中班要比白班闲得多。48床庆叔是一个支架放置术后的冠心病病人，我们聊得很来。他为人很开朗，当我走进病房，他就跟我说，闺女，我们那么好，送我一朵康乃馨好不好。我说下次吧，先给你一个橙子顶着先。那是芬姐给我的。不久，他按铃，说要洗澡，想叫我把推注泵上的注射器取下来，我说我拿支封管液先把它封住，怕洗澡的时候动作太大扯掉了针头。他不肯，怕麻烦，商量了很久才听从了我的建议。有时候对于执拗的老人，是不能因为感情好而妥协的，实际上，我也是为了他好。
　　
　　对于科室里面的化疗病人，我就不太敢违背他们的意愿。有次还因为不知情差点闯了禁区。铃声响起，老师叫我去给17床封个管，他的普通液体已经打完了。可是我发现输液卡上还写着：欧贝8mgiv化疗前用。后面没有签名，我就告诉病人，这个药还没有打完。话还没有说完，他老婆就冲上来，用力地推开我，说，不打了，不打了。我一脸的疑惑，对她说，我要封管啊。她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着我，说，你去叫一个老护士过来。她的话像圣旨一样，充满威信，我尴尬地走开了。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隐瞒她丈夫的病情，怕丈夫接受不了患绝症的事实。我有些后怕，万一病人领会到了什么端倪，她老婆过来闹怎么办。
　　
　　我有些怪老师，有时看不见她的踪影，病人又催了，有时就直接叫我自己去，只是反复强调要查对。芬姐休假了，我跟其他老师上班。去接了13床的果糖时调了一下滴速，阿姨却自己将速度开到最大，说果糖要越快越好。我知道她是退休的老护士，也听同学小竹说过她拒绝实习生量血压的事，想到同行都如此挑剔，不理解，我就多问了一句，是果糖，不是甘露醇哦。两种药的瓶子是很像的。可是她断然说，我知道的，是你不懂。我不再说什么，回去问了一下老师，确实如此，看来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可是如果老师在身边的话，就不会让她轻视了。
　　
　　终于轮到我上早班，不用接针水了，我跟着护理员小筱上班，除了量几个血压，就是帮病人用脑功能恢复仪和超声波康复仪做一些理疗。其他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于是我站在护士站的角落里看病历，谁知一个病人跑来跟我说，慈姨不太舒服。我赶紧去看了一下，症状跟之前差不多，但看样子很紧张，眼睛颤颤巍巍的，又吃不下饭。我安慰了一下她就出去叫老师，测得血糖是3.7。我早该想到是低血糖的，她早餐都没吃，又一直吊着胰岛素。老师给她喂了一点面包和温水后，症状才有点缓解。我觉得她家人太不应该了，起码给老人准备点牛奶饼干之类的零食，老人食欲不好也不稍点汤水粥面的过来。另外，我觉得慈姨也有点心理的作用的，医生给她开了硝酸甘油，吸上了氧气，她都一直说心脏不舒服。
　　
　　下午一点多，我去量Q2h的血压，量了22床是158/110mmHg，他带着怀疑的眼光说，之前都没有那么高的。经过询问，他刚吃了从家里带的饭菜，不知道会不会比饭堂的咸一点。10分钟复测的结果是146/80mmHg。其实我怀疑吃饭真的会引起血压升高。因为之前帮50床的阿叔测得是164/96mmHg把他吓坏了，刚好他也是吃了饭不久，10分钟复测后是152/94mmHg，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直想不通。后来我在网上找到“食物总动员”这样一个概念。吃饭后，全身新陈代谢会加快，心脏泵血加快，血液循环加速。我想，这就是饭后血压偏高的原因吧。
　　
　　回来的时候，小琴叫住了我，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疑神疑鬼地带我走进病房，叫我帮她搽更昔洛韦软膏，我答应了。我看到她肩胛下及腋中线部位长着的一串水泡，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医生说那是带状疱疹，化疗后易感的病毒。
　　
　　小琴这个女孩真是挺坚强的，除了对头发心存眷恋外，她每天都有笑脸挂在脸上，所以治疗也很顺利，刚完成了一个疗程的化疗和水化。水化即通过利尿与增加尿中氯量，以降低肾脏毒性的一种治疗方法。一般在大剂量DDP（顺铂）给药前先给生理盐水或葡萄糖溶解1000ml加氯释后滴注。DDP用生理盐水200ml稀释后滴注。DDP给药前，一次给20%甘露醇125ml，DDP滴完后再用125ml，以达到利尿之目的。一般每日液体总量3000~4000ml，输液从DDP给药前6~12小时开始，持续至DDP滴完后6小时为止；有的大剂量DDP一次给药，则连续输液3日，输液中根据尿量，每次给速尿40mg静脉冲入。
　　
　　晚上，趁着自修的时间，我和同学凑了点消化饼干、小面包和水果糖之类的零食给慈姨送去，嘱咐她心慌，乏力，出冷汗的时候吃一点，并按时进餐。这个老人，依从性很不好，真让人不放心啊。
　　
　　15 死亡的邀约
　　
　　连续几天都下着雨，空气异常潮湿，科室的走廊也被水粘湿了，折射出天花板以及灯光的影子。工作依旧如常。
　　
　　11床拒绝测血糖，她情绪很激动，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测测测，不痛的吗，测来有什么用？说着嘴角流了很多口水出来。她是一个重症肌无力的病人，颈内静脉留着双腔的深静脉管，是做血浆置换时用的。同时她又有糖尿病，只是一天测4次血糖也确实太多了，她的十个手指腹充满了针眼，而每次的血糖值都接近正常。可是谁能担保下一刻会有什么异常呢？但病人一再坚持也没有办法了。
　　
　　接着，21床的针肿了，全叔又拒绝输液。芬姐帮他绑上止血带时，他用干瘦的手用力甩开了，一直在叫疼。之前就听说过晚Ca的病人后期止痛药都是不管用的，轻轻碰他一下都觉得疼。见他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束手无策，也不敢劝他。后来被医生骂了一顿后，他才接受输液了，我在一旁分散他的注意力，而芬姐的穿刺技术没有让他受那么多苦。后来，我在跟他邻床的阿叔说着话，听见他似乎在问这是第几袋液体。我马上转过去回答他的问题，却把阿叔晾在一边。这是我对一个晚期癌症的老党员应有的尊重。
　　
　　我怀揣着悲凉的情愫在走廊上走着，刚好看见22床的房门上亮起了红灯，我走进去问他怎么了。他直起身坐着说，针口有点痒。还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他出乎我意料地瘫坐了下去，双眼睁大，眼球固定，呼之不应。我有点惊慌失措，赶紧跑出去拉住了芬姐说，22床晕倒了。她急忙往里跑，叫我去找医生，叫其他人去推抢救车。通知完我便火速地冲回病房，不久，一大帮人涌了进来。芬姐叫我拿了一包5%的GS换掉输液架上的胞二磷胆碱，并排掉了输液管内的液体，帮病人吸上氧，上心电监护仪。医生又叫我拿来了血糖仪，他判断是过敏性休克，此时病人血压50/30mmHg，脉搏65次/分，意识不清，大汗淋漓，四肢皮肤湿冷，伴小便失禁。在医生的指导下，陆续加压滴注了甘露醇，静推了两次地塞米松，并加用了多巴胺静滴。过了不久，病人渐渐苏醒了，血压回升至92/56mmHg，脉搏82次/分。
　　
　　渐渐地，人群散了，我帮阿姨更换了床单和22床的衣裤。他的神智清醒了很多，我郑重其事地说，你可能是过敏体质，以后打针吃药都要跟医生沟通一下。没想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我却吓坏了，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短短十几分钟的抢救对于我来说是惊险的，我还是不够淡定，冷静。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抢救。
　　
　　雨稍微小了，傍晚的霞光很漂亮，站在阳台上，仿佛整个医院被裹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可是在这般和谐的景象之下，却回荡着哀怨的哭声。死神温和地对22床说，你先回去吧，还不到时候。可是面对彬仔和抢救室里那个病人时，他换上了狰狞的面孔，发出了死亡的邀约。死神没有多余的感情，只会执行命令，它从不计较年龄和贡献的问题，像陆幼青这样的文学青年都用怀疑的眼光质问着它无情的安排。
　　
　　他说，到底是什么附在我们父子两代身上，让我们在人生最精彩的乐章停顿，去开始死亡的倒计时。万般皆是命，这是我妈经常说的一句话。
　　
　　抢救室里那个病人已经出现了肝肾功能的衰竭，年仅36岁，患的是肺癌。他的血小板极低，一旦内脏大出血便回天乏术了。他家属不同意转ICU行气管插管，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即使抢救也是没多大意义的。中午，一大群亲戚朋友跑来见他最后一面，他老婆和几个妇女忍不住凄惨地哭起来，弄得整个气氛像在葬场似的，我看着很难受。多么年轻的生命，多么凄凉的家庭，健康真的很重要，它与幸福同时站在天平的两头。
　　
　　病人是在晚上离去的，我没有见到他被盖上尸布的那一刻，唯有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祷告。还有三天，我就要出科了。一个月里，我见证了两个病人的逝去，内心充满了对生命的感叹，以及对健康的渴望。
　　
　　我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回家，该向爸妈报个平安了。
　　
　　16 不错的选择
　　
　　儿科一个月，我被分到了小儿外科。刚好是六一儿童节，科室为小朋友们准备了好玩的东西，我也去凑了一下热闹，帮忙分发小礼物，现在的医院真是越来越人性化了。
　　
　　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病房宽敞，装饰鲜亮，生活区有餐桌、冰箱和微波炉。储物柜和输液架的设置与我的身高很相宜，很方便。令我惊喜的是，护理员小若已经转护士了，现在也在这里上班。
　　
　　不过这里的病人特别少，我去时只有可怜的15个。每个小孩身上都留着针头，液体也不会太多，而这里的老师确是挺热情的。
　　
　　第二天便是夜班，我的老师是彩姐，一个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很高兴地说，夜班终于有人作伴了。我很纳闷，但上了一次夜班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接班后没什么特殊的事情，我想“黑”都“黑”不起来，但是11点多和12点多的时候收了两个病人，一个是头皮血肿的，9个月大，办了手续很快就安顿下来了；另一个是肠套叠，1岁三个月，空气灌肠之后便住下来留观。我写了两个入院评估，加了几个药便趴着睡觉了，耳边偶尔会传来彩姐起来走动的声音，应该是换针水吧。她说，你睡吧，都是小事情，我来就行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待遇”，心反而不安稳起来。病房里差不多都熄了灯，周围很静，可以听到窗户外面的风雨摇曳的声音，只有护士站里透出一点光亮。
　　
　　从窗户望出去，小丘一半是墨绿色，一半在路灯的映衬下像是披了一件华服，此时冰风冷雨充斥着外面的世界，相比之下，护士站里倒是很安逸的。这使我想到了将来找工作的问题。就业的形式就好比外面的雨夜，实习则好比墙屋庇护的房间，一旦实习结束，我必将要卷入那场风雨当中。在自卑的阴影下，我的心充满了忧虑。想起朋友说起他的就业史，想到医院招聘本科护士和专科护士的比例是1：10的现实，想到护士招聘普遍要求身高1。58以上时，我就越发迷茫了。
　　
　　彩姐听我说起就业的事，她就鼓励我考虑一下小一点的医院，可能更受重视而且福利都还不错，接着她向我列举了几个医院。我举棋不定，一点方向感都没有，听说10月份便有医院陆续招人了，我的简历仍孕育在襁褓之中。
　　
　　停夜后我便上了个治疗班，早上加药接针水巡视，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家长把孩子当宝，是不允许我这样的“生手”打针的。那些小孩子似乎已经对白色“过敏”了，一见到白衣服便提起哭了起来，将之与疼痛联系在一起，怎么哄怎么骗都无济于事，根本拿他们没办法。而我比较感兴趣的还是看医生换药，做检查，顺便帮他们稳住那些“嚣张”的小孩子。
　　
　　逐渐地，我便跟医生混熟了。
　　
　　在这里，可以见到各个年龄段的小朋友，病例并不单调。头皮血肿的那位小朋友已经做了抽脓手术，塞了根纱条止血引流。有个5岁小男孩的阴茎淤血肿胀，呈红褐色，活像一根腊肠。原因是他好奇心强，用绳子绑着它玩，导致血运障碍。对他的行为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也非异常行为，根据佛洛伊德性心理发展理论，3~6岁处于性蕾期的小儿会对自己的性器官很感兴趣，并感觉到性别差异。另外一个1岁多小男孩，做了鼻翼旁肿物切开引流术，他老爸固执地说不要塞引流条，怕以后的疤痕会很大，但张医生认为不塞的话有可能形成死腔导致化脓，如果炎症不能控制的话，日后的伤疤会更大。但家属依旧不同意，我还见过如此不听医生劝告的爸爸。还有一个9个月的小孩，耳廓前多长了一些肉，右耳近耳垂处还有一个米粒大的小赘肉，已变成紫黑色。医生说那是缺血坏死，不处理会形成脓肿的。早上又收了一个被热滚粥烫伤的小女孩，才5个月大。前臂的皮肤像油条皮一样，起着几个大泡泡，当时家属不会处理，用热毛巾擦而不是用冷水冲洗，以至于有些水泡都破了，露出鲜红的内皮，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下午，我又看了医生帮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女孩分离粘连的小阴唇，再帮一个斜疝的小男孩手法复位了疝内容物。小孩子很躁动，哭得像拆天一般。
　　
　　我觉得在小儿外科实际操作没多少，见识倒是一箩筐。这也是不错的选择，起码比起一味忙着做治疗的同学来说，感性的认识和思考的空间要多一些。实习期间每个人都有可能轮到“冷门”的科室，但并不意味着什么都学不到，关键在于善于发现。
　　
　　17 阴囊无肿胀
　　
　　护工阿姨放假了，我担当起她的工作，光是换床单就换了七次。特别是22床的小男孩，5岁多，尿道结石，已行了取石术，但阴囊肿得像两个鸭蛋似的，我想不通是为什么。他插着尿管，奇怪的是尿液竟从尿道口漏出来，尿袋里却没有什么尿，他上了几次厕所就尿湿了好几套衣服。我很纳闷，尿管再细也会有部分尿流到尿袋里的吧，有梗阻的话尿能从尿道里漏出来，那尿也会流到尿袋里，我想不通也转不出去。后来发现，是我考虑问题的方向错了。
　　
　　彩姐用注射器抽了20ml的NS接头皮针从尿管的双腔头里打进去，水却从尿管接口那里流出来，于是彩姐拔出了尿管。据家长反映，小孩自行排了几次尿，没有特殊不适。这时我便想到那一定是尿管前端堵塞了，管那么细，血块、结晶、碎石都有可能。害我之前一直在尿道和结石的关系问题上转。老师当时也想不通，但就没那个心思揪着问题不放。有时候，我们都会受定向思维的阻碍，思想不能转弯，特别是当我们认定了一个事实的时候。
　　
　　下午来的几乎都是门诊病人。有个怀疑斜疝的小男孩，1岁多。我摸了一下他阴部那隆起的地方，硬硬的，滑滑的，不太活动。医生叫家属带小孩去做了一个急诊B超，因为崁顿的时间尚不明确，如果时间太长有可能已缺血坏死，就不能行手法复位。结果只是疝内容物掉入部分阴囊，医生给予行了手法复位术。接着来了个鞘膜积液的小男孩，也是1岁多，做了透光试验，见阴囊内是透亮透亮的，医生说需行手术治疗。我想不通，差不多的症状为何不都做手术呢？
　　
　　医生说，小儿疝气在1岁内没有崁顿一般主张保守治疗，两岁以后才建议手术。而鞘膜积液手术的最佳时间就是1~2岁。我想这都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的吧，就不再深究了。
　　
　　彩姐要去学习几天，我就跟着敏姐上班。写记录之类的都挺很简单，无非套一些固定的格式和模板，基本上不用打草稿。我在看记录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错误，明明是斜疝的小女孩，却写着“阴囊无肿胀”，敏姐捧腹大笑起来，重抄了一遍。我觉得护理文书写到最后都变成了一种形式，有时候写的都是空话，例如骨折病人写“制定合理的饮食计划”，痛风病人写“指导进食低嘌呤饮食”，甲亢的病人写“进食含碘低的食物”，实际的内容体现不出来，即使护士已经向病人做过宣教。不过也确实很难推陈出新，大家写的都是专科的惯用语和观察项目，是少不了的内容，写得具体一点就显得冗繁，时间也不允许。但我始终认为该具体的就应该具体一点，说不定能保障自己的医疗安全。
　　
　　有时候护士的思维也是相对固定的，这在任何一个人当中都有可能出现。记得在乳腺科的时候，我就发现一个错误，老师照着医生的记录写了病人的年龄是26岁，我很纳闷，那个病人我见过，怎么看都不像26岁的样子，于是翻看前面护记单上的眉栏，发现是46岁，26床。其实当时老师也觉得奇怪，还夸人家保养得很好，但就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写错了。可能是在单调繁琐的中作环境中呆久了，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想到明天不用早起上班，我就很兴奋。敏姐说她腰背痛，我觉得那是职业病。下午我翻看了一本论文集，刚好看见有篇“产科护士腰背痛的现状调查”，结果显示，生育、月经、工作方式、紧张情绪与腰背痛显著相关。说实话，连续几天的白班让我觉得很烦很累，不是很忙但隔几刻钟就要“对付”那些捣蛋的孩子，接针水、换床单，病房被服室来回跑，往往这一刻这个说要换，下一刻那个又叫了，我干脆将一大叠床单衣服堆在护士站里。13床是一个5岁的孩子，被小同学踢得阴茎包皮挫伤。他十分调皮，敏姐给他用硫酸镁敷的时候，他一脸的凶样，用腿踢人，还摆出掩护的架势，说他是超人。他妈妈喂他吃饭时骨头掉到他腿上，他就发起脾气来，而他妈妈还是温柔细语地哄他，真是被惯坏了。可是有些小朋友就很可爱很听话。
　　
　　35床是一个1岁半的小男孩，和他玩了几次就肯让我抱了，还踉踉跄跄地跑到我怀里，笑起来咯咯咯的，露出两个小酒窝。20床就是一个3岁的小女孩，我们推着治疗车进去的时候，她就说，护士姐姐打针时要轻一点，我妈妈睡着了。多么懂事的孩子啊！还有19床小枝，2岁多，一个尿道下裂的小男孩，虽然帮他接针水的时候总是很吵，但他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如果主动跟他玩，他就会表现得很友好，还给我介绍他的超人和怪兽。
　　
　　18 不要乱插嘴
　　
　　又是一个夜班。夜色朦胧，我心亦朦胧。
　　
　　科室里只有10个病人，快突破单位数了，彩姐为奖金发愁，我则为将来的工作发愁。闲着没事，彩姐就叫我去送血，毕竟为了几管血叫起卡班的老师也犯不着。此时电子钟上显示着零点一刻。
　　
　　穿过停车场，我见到漆黑的夜空里朦胧的月亮，瘦得可怜，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单薄而朦胧，但是现状还是令自己满意的。这是我第一次送血，我看见铁门紧锁，门上贴着一张字条，写着：“急查血请按铃，非急查血放于门后的盒子里”。想想他们也挺幸福的，至少非工作状态时可以到床上小睡一下，而护士要整夜守在护士站里。虽然在科室也可以趴一下，但始终找不到舒服的姿势，一下子手就麻了，而且随时可能有铃声响起。
　　
　　我和彩姐讲话一直讲到两点，她说一干就干了将近十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毅力。我想是不忍心放下自己的知识和责任吧。而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付出了那么多的青春和血汗，等待的也是这门又苦又累，又喜又欢的职业。虽然辛苦，门槛却很高，竞争也很大。这在我12月份去了招聘会之后，体会更深。
　　
　　4点多钟，来了个4岁的小男孩，看门诊的。他之前做了包皮环切术，包皮环还未脱落，因为疼痛不肯小便导致膀胱胀痛而就诊。他大吼大叫，在安静的病区里显得震耳欲聋，无论怎么哄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拉尿。他奶奶威胁他说，不听话就不理你了。可他死死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还拼命跺脚，我将他拉到厕所听流水声也无济于事。我站着干着急，无计可施，彩姐则淡定地坐着看书，等待医生处理。她说术后2~5天都是很疼的，越大的小孩越敏感。最后，医生开了支开塞露给他，说大便的时候自然会拉尿的了。这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停夜后的几天，儿外依旧很清闲，秦医生说过两天带我到手术室观摩一下疝气手术，我很开心，感性的认识始终是很欠缺的。
　　
　　我一有空就到处置室里当医生的助手，抢救1床的小朋友是前几天收的，胸腹部、双大腿浅Ⅱ°至深Ⅱ°烧伤，面积达6%，我看得很清楚，伤口红润，有些部位覆盖着一层白膜，有些就结了少量的痂皮。秦医生先用碘伏消毒了一遍，夹去了那层白膜，他说如果形成腔的话很容易化脓，药物也不好吸收。他喷了一层“伤喷喷”，再涂上一层烫伤膏，最后包扎起来。到了下午，看门诊的病人络绎不绝，有包茎、鞘膜积液、淋巴结肿大、车祸外伤、疝气等，但就是没有住院的，包茎的不严重，只是翻开包皮清理了一下豆腐渣样的包皮垢，鞘膜积液的才2个月大，医生说6月到1岁还有闭合的可能，回家观察便行。淋巴结肿大的才七个月，不是很明显，也没多大关系。车祸外伤的就部分擦伤，医生建议拍个片做个B超，但随行的肇事者却说，又不痛，哪里需要啊。我轻声说，那也不一定，很多内伤可能暂时没症状。我想起了《实习医生格蕾》里面的剧情，有一个车祸后的女人就是后来才出现可怕的内出血的，都来不及抢救。我随口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还没说完就看见金姐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的话便在空气中夭折了。事后金姐说，这些关于法律的案件不要乱插嘴，让医生处理，不然有可能惹上麻烦。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有时护士的工作真的是很“危险”，态度差一点，动作慢一点，说话生硬一点，发火是小，投诉是大，有时一句无心的话，也可能被人当成把柄，想起深圳一家医院的护士戴着头盔上班就觉得既好笑又气愤。
　　
　　好不容易等到了手术那天，我却被告知手术取消了，13床的小男孩因为有流涕少咳的症状，麻醉师拒绝手术，说要感冒治愈后两周再考虑，我已经跟彩姐说好了，没去成有点失望。家长很生气，术前针都已经打了，针水也快滴完了，老师叫我去封管。家长很恼火，冲着我说，连针都拔了。我问他是不是想出院，可是医生还没有批。他的语气加重了许多，不出院留在这里干嘛。我左右为难，正巧张医生走进来，他说，先帮他封管吧。我想他可能是想跟麻醉师再商量一下。可是我回护士站不久，老师又叫我去拔针，我不得不面对家长那一张恼怒的脸。
　　
　　我理解家长的心情，但有时我也很气，无端端被人当成发泄的对象，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实习生，可是他们总是将护士与医生的决策和医院的制度联系在一起，白大褂与医院形成了条件反射，总是以偏概全，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就有病人抱怨说，“你们收费太黑心了”，或是质问说，“这个检查要做那个检查也要做，难道我们家开银行的吗”，那关我什么事呢？解释无用，我一脸的无奈。
　　
　　接下来的一天更晦气。
　　
　　22床的家属是个上了年纪了阿婆，她按铃说没针水了，去到之后她却说要滴完墨菲斯滴管里面的液体，滴完了再叫我。见她口音难辨，我只好说，那好的，我等一下再来。但就觉得有些过分，病房那么长，要是多走几次这种冤枉路不累跨才怪呢。难怪有人说护士每天就像长征一般。没等多久，当我往回走时就听到阿婆慌张的声音。我说，好，马上来。因为刚才那支封管液给其他病人用了，我需要回治疗室重新拿一支，但我往回走的行为却被阿婆误会了，她摆出一张凝重的脸，为他的宝贝孙子抱不平。之后我学乖了，遇到此种情况一定要停下来，态度很好地跟她说，好的，我马上回去拿支封管液过来，我先帮小孩关了输液夹先。后来我干脆在封管高峰期推辆治疗车出去，省得跑来跑去。
　　
　　10点多，那个浅Ⅱ°烫伤的小孩家属要求出院，金姐就叫我去问一下有没有留大小便。当我走进那个病房，家长很生气地说，只是烫了一下又不是很严重，要打破伤风，还要验大小便。入院时要等我交费回来才处理，难道我会跑掉吗？本来没水泡的都变成有水泡的了。我站在那里，根本插不上话，只好任由她数落。大小便是常规的检验项目，打破伤风是防范于未然，现在医疗纠纷猛如虎，医生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再说了，那也不是我的决策啊。其实小孩入院那天，我也在场，当时我也很急，一直问老师要不要先处理，她说要等医生。于是我跑去问医生，医生也说等一下，此时他正在开一些医嘱。家长交费回来很生气，把医院抹黑了一翻，还说要写投诉信，可是当医生出现时，她马上就闭嘴了。那些怨言全部装进了护士的耳朵里。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确实没有跟家属做好解释工作，不过家属的态度也无行中成为了一种障碍。我相信医生是从轻重缓急上考虑的，他们很多时候都从病人的方面考虑问题，我曾经就听张医生说过，这个病人经济不好，要开点便宜的药。还亲眼看过他拒收红包的场景。
　　
　　后来，我得出了一个小结论，工作时一定要手脚麻利，动作快，做出个满意的结果来，不然很容易被病人误解为怠慢，他们看重的是一种实效，过程并不重要。就像下午小枝的事一样，他术后转回来后躁动得很厉害，要上约束带，我拿着带子绑在床栏上，可是阿姨说要绑到床缝里，不然床栏会被扯松的，我刚解下来带子却被小枝扯走了，这时家属大发雷霆，他并不会考虑过程中的“意外”。
　　
　　19 孩子的天空
　　
　　我在儿外打的第一个留置针是帮九床华子打的，他9岁。
　　
　　我的手感不是太好，进针后没回血，考虑到进针不够深，我就退了一点出来再进针，见了回血后我就将针管送进去了，只是阻断上端血管盖肝素帽时压得太上，血跑了出来，幸好不是很多。庆幸的是他这次没有“负隅顽抗”，他很怕疼，之前几个人压着他都压不住，老师说他几句他就用恶狠狠地眼神望着她，然后跑出去。不过这个小孩是我比较关心的，经常问候他赞扬他，即使他很不友善，又任性倔强，但我知道他受不了别人的讽刺和打骂。他整天跟妈妈呆在病房里，不愿接触其他小孩，我就叫他闷的话可以到护士站找姐姐玩，他果真来了，提着输液架。我写记录，他就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用不输液的手画画。之后她妈妈走过来说，他就喜欢跟你说话。其实，他需要的是更多的关爱和理解。
　　
　　儿外的病人渐渐多起来，不过那都是些脑瘫或是脑功能低下的病人，为的是空出更多的床位来收手足口的病人，听同学小竹说，她所在的科室已经人满为患了，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危机感。
　　
　　我发现其中有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胖嘟嘟的，3岁，皮肤微黑，据说是行走畸形。我去接针水的时候他哭得不行，我又哄又作保证地才将针头插进肝素帽里，他发现真的不痛就笑哈哈的，眼角还流着眼泪。以后每次我走进那个病房，他就傻笑起来，双手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像个羞涩的小女生。而5床的小朋友，我一进病房他就武装起来，挥手欲打我，还像赶瘟神似地用东西扔我，我真拿他没办法。
　　
　　孩子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天，纯洁而美好，但是疾病的折磨伤害了他们的情感，白衣天使变成了疼痛的信号，他们并不喜欢也不理解，但我们可以理解。
　　
　　在儿外的实习已接近尾声，我充满了不舍，下周就要到妇科去了，它是传说中的“战场”，我有种先甜后苦的滋味。明日便是6月20号，一年一度的六级考试，我叫护长排我休息，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情应战，心中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很多大学生即使通过了，实践能力却是一塌糊涂，反倒是有些四级都没过的人，对待foreigner，应对如流。可是后来我才意识到，人事单位就是这么看重这一纸荣誉的。
　　
　　回来之后，小枝拔了尿管，闹了一下情绪，我一直在旁边安抚他。医生走后我还在病房里跟他说话，接着就跟她妈妈聊起来，我了解到小枝是个早产儿，又发现了尿道下裂，还是阴囊型的，他除了从阴囊那儿拉小便，身体其他状况都是好的。看来婚检、产检还是很有必要的，一个家庭里有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对于父母来说都是一种很大的负担，无论经济上还是心理上。看着小枝妈妈难过的表情，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小枝现在伤口还没拆线，两个阴囊像裂开似的，而且颜色很深，阴茎很短，阴茎头露在外面，感觉有些缺损，可是医生说恢复得还可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此时，小家伙正在玩手机，一脸天真的样子，后来我才发现他在拍我，还嘿嘿的傻笑。
　　
　　次日，小枝真的要出院了，早上本来要去恭喜一下的，但他父母显得很生气，因为小枝依然不能从正常尿道里排尿，他们感觉全功尽气了。我跑回去咨询了医生又跟他们解释了很久，但看得出他们是不满意的。医生的意思是阴囊型的尿道下裂比较麻烦，现在依然漏尿是因为修补过的尿道还没有长好，而且对于这种手术，即使是国内顶尖的专家做也不能保证十全十美，可能需要二期修补。下午，小枝来找我玩，说他要出院了。我抱着他玩了10分钟不到就被他妈妈带走了，我有些恋恋不舍。
　　
　　20 女人堆
　　
　　到了妇科，感觉像是去了第二个内科，甚至比内科还要糟糕。
　　
　　刚好我的带教老师丽姐停夜了，我暂时跟着芳姐，无非就是接针水，做一些临时的治疗。没想到初来乍到就被人埋怨了。
　　
　　上午打了一个肌注，一支黄体酮和一支HCG，病人是一个20几岁的保胎女人，刚打下去她就叫得要命，说这次比任何一次都痛。芳姐解释说打HCG本来就是很疼的，又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说，她的手法是正确的，换了是我也会那么疼。可那个女人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打HCG很疼，可是这次真的很疼。我很自责，除了一句“对不起”，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好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脸麻麻的。旁边的老太太有些发飙了，气愤地说，是不是实习生啊，怎么不叫个熟练地人来打。这时，气氛变得很僵硬，委屈和愧疚的心情溢满了我的全身。芳姐示意我向后退，我就推着治疗车走出了病房。其实我真的有错，如果之前打好招呼，推药的时候慢一点，可能结果就不一样，自信心大受打击。后来芳姐安慰我说，别放在心上，那个女的太娇气了，打HCG本身就很疼，她是看你太小，有点心理作用了。
　　
　　天啊，这社会以貌取人的风气无所不在。
　　
　　我对妇科的印象真的不好，一大堆女人面对的也是一大堆女人，分组护理，班次很多，大家各干各的，不怎么团结。中午，有个男人跑来问，做了人流之后是不是要四个小时才能吃东西。护士站里将近有十个人，但就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他的问题凝结在了空气中，而他就站在那里期待着。我稍微看了他一眼，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将视线转向我，可是我并不确定，好像一般静脉全麻的话清醒后无恶心呕吐就可以进食了。
　　
　　带着尴尬的表情，我转向旁边正在看着一览表的老师，她说，是啊。那个男的又问，是不是规定要四小时。老师的答案是肯定的。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的答案，我真是不太理解某些老师对病人的漠视行为，这些就是传说中的护患危机的导火线啊。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我的老师是一个性格急躁的人，刚开始我还觉得她做事没什么条理性，“一半一半的”。初次见她，还没等我介绍，她就说，走，我们去找一张纸。我一头雾水，看着她找来一张废纸，向我介绍工作的职责，刚说到一半，她扭头走到电脑班那里问，今天是几床做宫腔镜啊？之后她又回来继续讲，我们负责宫腔镜病人术前术后的工作……，并在纸上写着潦草的字，但还没说完，她又说，走，我们先去打个阿托品，于是我跟着进了配药室。总觉得她的思维有些跳跃式，我找不到一点点默契。她说了那么久，我的思路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可是她倒反问我，有什么不清楚的啊，不就是那几件事吗？她的一句话喝退了我的疑问。
　　
　　妇科是严格规定不准实习生单独操作的，听说出现过“意外”，需引以为戒。可是老师的怠慢使我左右为难。我端好了盘子，说，丽姐，我们走吧。可是通常要等上几十秒。有时接到电铃，端好了盘子却不见丽姐，我只好找其他老师，可是其他老师根本就不理我，埋头写她的东西，吃力不讨好是常有的事。下午4点多，a2班的老师下班了，正是针水接得很频繁的时候，可是丽姐却不见了踪影，我只好找中班的老师去，她无奈之下才跟着去了，当我第三次找到她的时候，她有些烦了，冲着我说，你快把你老师找回来，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而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听小竹说，她的经历也差不多是这样，自己老师顾不上的事，其他老师一般都会“高高挂起”。看来是风气问题。
　　
　　我本来也打算死死跟着丽姐，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样就能避免那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但我发现她是个停不住口的人，去到病房跟病人吹，去到茶水间跟清洁阿姨吹，聊的都是生活人情之类的事，我觉得无趣就溜回护士站，挤点空间看一下病例，偶尔被其他老师瞄见就去做些找病例、拿东西之类的事。有时听见铃声响了四五声都没有人去接，很刺耳，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就去接，一般都是没有针水了，但却不知道xx床是谁管的，要找哪个老师，我犯难了。
　　
　　我知道，如果我端出治疗盘随便叫一个老师，会有三种可能，一是马上去，因为她是那个病人的管床护士，二是不理会，因为那不是她管的病人，三是理会，但不情愿。于是我大声喊了两句，xx床没针水了，xx床没针水了。如果瞄见有人行动，我就继续看我的病例，如果迟迟没动静，铃声再次响起，那我的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但却爱莫能助。有时我会试着安慰自己，在我们没来之前，人家不也那么工作，也不见得怎样啊，操那么多心干嘛。可是并不凑效。我也试过狠下心来不去接那个讨厌的铃，但就有老师说，同学，你接一下那个铃嘛。我一脸的无奈。
　　
　　有时感觉老师们的积极性真的是有限的。有病人来办出院或是拿药之类的，老师放慢拍子处理。我站在护士站，感觉无所适从，病人问到我，我只好将目光转移到老师身上，或者直接跟他说，我不太清楚，你问我老师吧。我看到病人叹了一口气，脸色马上转变成阴色。他一定觉得护士都是很糟糕、很不负责任的吧。
　　
　　之后就有一个男人跑到护士站大吵大闹，说半天都不来换针水，铃都快按烂了。他厉声地喊了一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想打啊。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为了等待换针水而发这么大火的人。且不说这个男人缺失风度，但这确实也反映了我们护士没有尽到责任。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呢？撇开氛围、习惯不讲，我认为病人和护士都有错。病人看不到护士的忙，实习生的无奈，也看不到内部的职责权限，只是看见一大群人挤在护士站，没有人理会那个电铃，护士的手停一下都有可能被误解为休闲。另一方面，护士也有错，我知道这里每天的病人数高达百人，光是写记录，收病人就忙得不可开交，更有许多治疗要做。可是在我的印象中，有些老师的责任心并不强，虽说这是分组护理很难避免的弊端，但老师如果团结一点、与病人的交流做得到位一点，那局面也不会很悲观。
　　
　　这些日子，我们实习生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而我，跟着丽姐，仿佛又看到了溪姐的影子。
　　
　　21 加强课
　　
　　丽姐真是一个急性子，说话做事都不懂得温柔，特别是忙起来的时候。
　　
　　中班收了3个弃胎的病人，她叫我填登记表，我只是问了一句要写上日期么？她便有些不耐烦了，冲着我说，哎呀，别啰嗦，快点写，那个不理了，动作要快。我真是疑惑，直接用一个字或两个字回答我不是更快吗？
　　
　　接着我们去病房看病人，都是走马观花似地巡了一遍，问候几句，术后的就翻一下身，简单的问一下感受，然后她便匆匆赶回去对医嘱了。
　　
　　我插好了病例，她从护士站的台面上拿下这东西又拿下那个东西，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本想把病例车上的加床病例也整理一下没想到被她痛骂了一顿，死丫头，那些我对好了的，不要把我的东西弄乱了。我吓了一跳，像含羞草遇到刺激那样闪开了，躲进了配药室，把里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真是乱得可以。我知道丽姐是无心的，那只是她的说话习惯，但是我总结了一下，对于这种急性子的老师，要多做事少说话，动作要快，要体现得你比她还麻利。可是要命的是她的语气总是影响着我的操作，我出现了后遗症。
　　
　　本来抽血已经算是熟练的了，但是丽姐嫌我动作慢，不连贯，不停地用声音指挥我，我感觉我的神经传导能力下降，显得异常笨拙，抽完后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止血带，针头里还滴出几点血来，刚好落在她的手上，可想而知，我被训得很惨。接着换她上场，边操作边教我如何转换抽血管，抽完后怎样处理针头才不会刺到自己。果真，我用5分钟抽一次血，她3分钟就搞定了，而且很连贯很安全。从中，我发现了她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她很喜欢教人，而且要求严格。
　　
　　我总是认为，我打留置针打得好有赖于溪姐，抽血抽得棒是丽姐的功劳。溪姐刚开始就给我打下厚实的基础，丽姐则给我上了一堂精彩的加强课。是不是真的应了“严师出高徒”这句话呢？虽然严厉的教诲曾经伤过我的自尊心。
　　
　　晚上实在是很忙，铃声一直响个不停。丽姐忙着对医嘱，补昨天的记录，就干脆说，你去接。可是后面杀出一句很气人的话，把输液卡拿回来给我签名。天啊，我在心里暗暗惊呼，接个针水要跑4趟，不累晕才怪。我无可奈何地照做，谁叫她是我“亲爱的老师”呢？在接针水的过程中，我发现病人似乎对我的关心有点受宠若惊，一直说感谢的话。我感到莫名其妙，看来他们中“冷遇之毒”不浅啊。人多、事多、护士少的搭配真是不合理。
　　
　　终于熬到下班了，丽姐将她的夜餐让给我受苦的肚子，还说了一句很温暖的话，今晚辛苦你了，就这一点，我就毫不犹豫地“赦免”了她，美滋滋地回宿舍去了。
　　
　　谁知上了个夜班之后，我又郁闷起来。
　　
　　十点多一点，丽姐还没来，中班的老师就叫我去小手术室点数，然后巡房。我进门第一句都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因此激起了病人的求知欲。有个做腹腔镜手术的阿姨说晚餐后觉得肚子搅来搅去，有点胀。我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因为我知道腹腔镜手术是要“气腹”的，另外可能与吃完饭后胃肠蠕动加快有关。还有个女孩说她上完厕所后月经量增多，我就说是排泄用力时有可能将淤血一并排出，因为我觉得肌肉运动时会牵扯到邻近的组织，然后出现相应症状。其实我也不敢肯定那就是正确的答案，但在她们没有特殊不适的前提下，做出相对合理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会减轻她们的心理负担，护士表现出来的无知与疑惑反而可能使她们胡乱猜测。起码让她们知道，那是正常的现象。
　　
　　她们很感激，说我解释得很清楚，我一阵欣喜，继续巡房，不久丽姐就出现了，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全面掌握了病房的液体情况。我向她报告了病人的情况，包括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这样做才是相对保险的，一个人的判断有两个人来把关。
　　
　　丽姐忙着写出院记录，叫我去看一下3床的液体吊完没。我觉得根本没必要，人家老公在那里看着，没了会按铃，开门进去反而打扰人家休息，而且刚才我巡视的时候，都还有200ml左右呢。但我还是去了，浪费点体力谋一个安心没坏处。
　　
　　接着我便到配药室贴瓶、摆药，准备好明天的液体。这时，铃响了，丽姐叫我去接63床的针水。见治疗台上空空如也我就说，没有了，我去封管。丽姐没有作声，依旧埋头苦写。可是当我去到后发现还有一袋GS加Kcl在上面，查对无误后我便想接上，谁知那个病人阻止了我，那个护士说不用接的，你先去问清楚啦。我说，就是她叫我来接的。见那个病人一脸狐疑的样子，我只好说，好了，我回去再确认一下。原来丽姐忘记跟我说了，那瓶是钾水，吊的过程中会疼，病人闹情绪，丽姐就骗她不吊，打算等一下趁她睡觉的时候瞒天过海，没想到病人记得那么清楚。
　　
　　12点多，一个做药流的女病人跑过来说，有血块堵在阴道里，拉不出来。丽姐不太高兴别人打断她的工作，抱怨了几句便将她带进了检查室。她用窥阴器撑开阴道，用卵圆钳在里面左右探索，并适时转动窥阴器的方向，像驾驶着一辆碰碰车一样，只见她陆续夹出一堆肉样的组织物，伸过来展示给我看，又给那个女孩看，口中阵阵有词。她的动作并不温柔，弄得女孩一直叫痛，有苦难言。可是她丰富的经验和稳重的心理却让我刮目相看，虽然痛苦但是很安全，这是我替那个女孩说的。
　　
　　我“黑”成习惯了，这个夜班注定不安宁。将近一点，外院送来一个引产后胎盘滞留的女孩，才20岁，阴道持续流血，不过体温和血压还算正常。她竟然说不知道自己怀孕八个月，只觉得自己“肥了”。我不太相信这样的事实，难道她是“山顶洞人”吗，再无知也不至于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吧，起码知道月经不来了，有胎动总能感觉得到吧。我觉得她有十足的撒谎可能。她是姐妹送来的，未婚先孕，父母并不知道。
　　
　　她被推进了检查室，医生说要进行阴道检查。当她被过床到检查床时，我看见平车上是触目惊心的一片红，估计有一脸盆了，不过是混着尿液的。真正恐怖的是她阴道口的那一坨东西，止血钳夹着的胎盘、脐带，垂了下来。待胎盘排出后，医生发现了严重的阴道裂伤，阴道壁可见参差不齐的撕裂组织，像菜花一样，这就是私人诊所或是小医院的“杰作”。大家的脸顿时凝重起来，着手抢救。我显得很迟钝，帮不上什么忙。
　　
　　丽姐叫阿姨拿来被子给病人盖上，我则去拿林格。与丽姐搭班的老师娜姐叫我去拿留置针，我却忘了拿3M胶布，之前的科室是不用它的。建立了静脉通道后，丽姐便开始抽血，我早早想好了在她抽完之后便将头皮针插进肝素帽里面，结果被她骂了一通，直接将头皮针和抽血针换过来就行了。
　　
　　对于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始终不会做，也没有那个意识，以后我便记住了。
　　
　　医生要修补她的会阴撕裂伤，开了一个阴道撕裂包和人流包，都不见剪刀，丽姐就叫我去小手术室那里拿一把。我没多想就跑去了，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又不甘心回去，我知道是很急用的，但我又怕看见丽姐那个愤怒的样子。后来她自己来了，利索地在上面最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把独立包装的手术剪，然后一个斜眼便瞪过来了。当时我的心很沉重，感觉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添乱，硬逞强，自不量力。刚实习的那种“笨笨熊”的状态似乎又附在我身上，特别是当性子急躁的老师和抢救同时出现的时候。
　　
　　我身上隐形的心情转换器将我此刻的环境转变成了灰色地带，如魔鬼般地揪着我去往忧伤的国度。我的脸彷佛一潭寂静的死水，偶尔受到风的惊吓而呈现出扭曲的波纹。
　　
　　22 人流室的七天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呆在小手术室里帮忙，接待人流病人。
　　
　　老师将人流手术简称为“无痛”。每个“无痛”都要打一个22G的留置针，方便输液和打麻药。第一天我打了八个七个都成功了，因为选的都是大血管。按照倩姐的指示，我先带病人到病房，接上液体，发给她们口服药和暖宫贴，小手术间准备好了我便送进去。
　　
　　在里面主要是帮病人摆好截石位，接上氧管，然后帮医生传递吸引管、窥器之类的东西。刚开始我并不懂得里面的“规矩”，医生叫我拿B超探头给她，我递过去，可是她没接，也不做声，倩姐立即赶过来说，我来吧。只见她将探头从洞巾下面穿过去递给医生，我纯一个傻大妞似的，差点破坏了洞巾平面上的无菌状态。
　　
　　趁着刚开始的那点清闲，我便站在医生后面“观战”。麻醉过后，医生用窥器撑开阴道，夹住宫颈唇，然后尝试着不同的扩条、探针、刮匙，再连接负压吸引器，接着那些肉样的组织物便被吸成碎片。
　　
　　我同情那些未成形的有生命的胚囊，连出生的权利都没有，还要变成医疗废物。但我不同情那些那些女人，虽然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们基本上都是未婚的，有的年仅16岁，看着她们被桶来桶去，几分钟的时间换来一脸的苍白和痛苦，我不知道女性的尊严还剩下几分，可是有些人却不把它当一回事，令我惊讶的是有些人都忘记自己是第几次做人流了。或许我根本没有权利去评论别人，但我觉得人流之后的女人真的很丑，仿佛被凌辱了一翻，她们也很傻，不为自己和孩子负责。孩子被吸走了或许无关痛痒，但却为自己的身体和以后的生育埋下隐患。
　　
　　我从小竹那里还听到一件很惹火的事情。一个男的带他女朋友来做“无痛”，他一听要一千二，就跟护士在那里抱怨价格，待护士给他讲解收费项目后，他竟然问，不打麻醉能减多少钱？那男的真是太没良心了，难道一个女人躯体和感情的付出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就不值得理解和关爱吗？站在旁边的女人可怜兮兮的，差点没哭出来。
　　
　　吸宫只是用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推了轮椅守候在床边，唤醒术后的女人，然后推她到病房去，做一下宣教，顺便带另外一个女人进去。一般人流术后两小时内需卧床休息，两个钟后方能进食活动，平时要避免进食人参、鹿茸、当归等活血药物以及生冷刺激性强的食物。建议2~3天内都卧床休息，一个月内禁盆浴及性生活。两个星期内出现阴道小量流血为正常现象，要注意会阴部的清洁卫生。
　　
　　之后两天打针都不怎么顺利，偌大的血管竟然也会穿，但我发现进针后尽量将针管挑起来，使血管的形状显现出来会顺利一点。
　　
　　除了人流术，我还看了葡萄胎清宫术，医生将吸出来的组织物倒进筛子时，我看见了形似西米的透明颗粒，夹在血丝里，有点恶心。
　　
　　一天下来，真是累得不想说话，脚麻麻的，像是吊着铅板，腰也有点直不起来。我没想到的是，明天更是变本加厉了。
　　
　　晨间，当交班者口中蹦出“16台”这个数字加单位时，我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一个“黑”字。似乎上天存心考验我的体能素质。几乎是做完一个接一个，再将术后的那个送走，有个阿姨的体重足足相当于两个我，帮着倩姐将之从床上搬下来都是一个高难度的挑战。即使呆在空调房里我也直冒汗，汗水浸湿了我额前的头发和我的脊梁。有些麻药推得多或是对麻药太敏感的女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手术床又不能周转，我们只好用尽办法催醒，拍背、拍大腿、摇身、掐人中、掐腋窝，各种手段都用尽了方显成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一个医生一个麻醉师一台B超，一次只能做一个，往往是一个做好术前准备的躺在邻床等着正在做的那个，做完后推出去又被门外等着的那个看到她昏昏沉沉、憔悴不已的样子，我觉得在她们彼此的心里都会有一定的阴影，但形势所逼，别无他法，只是麻醉深入之后，她们会不醒人事，恐惧的心情也会随之消退，真正危险的是“有痛”的那个。
　　
　　“无痛”基本上都只是上午做，下午我有幸看了一个前庭大腺脓肿切开的手术。病人的两侧阴唇是极不对称的，右侧肿得像一个鱼鳔似的。只见医生翻开小阴唇，从隆起的地方切了个口子，挤出脓液后又从上面开一个口子，然后在两个口子间插一把小止血钳，钳端夹紧一块无菌手套剪成的引流条，拉下来。据说是防止切口愈合起来形成脓包，之后医生用20ml的NS冲洗了脓腔，看得我有些脸发麻。虽然打了利多卡因，但病人还是痛得直咬牙，双臀紧缩。因为要去听课，后来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医院每个月都会组织业务学习，每个星期还有实习生的小讲课。而这次给我们讲课的居然是溪姐。她讲的是“有效胃肠减压胃管插入深度的改进”，她说，经过文献资料的总结，有效的长度应是55~68cm，即是发迹到剑突加上5~13cm。此外，她还介绍了临床工作中插管困难的现象及解决方案。例如问，胃管插入有阻力，退了少许出来还是有阻力怎么办？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虽然在外科呆过，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还是没有底。见我们没有反应，她很快揭晓了，她说很可能是胃管贴住了胃壁或者胃管盘旋打圈了，向后退的时候应适时改变体位，最好是半卧位。接着，她强调了两个2/3。即是有效吸引时将负压盒压掉2/3的空气，因为负压太大会吸住胃壁，严重时导致溃疡。负压盒满2/3就要换盒，拔管时先分离胃管，反折后再拔，因为若有负压存在，拔管过程中有可能会损伤食管。
　　
　　我觉得溪姐讲得很精彩，很注重细节的内容，这正是精致护理的要求所在。她联系了自己的临床经验，有独特的见解，而不像有些老师那样，一味地照版宣科，枯燥无味。
　　
　　23 竟然是绒癌
　　
　　休了一天，我的疲倦感陨灭了不少，战斗力逐时加强。跟着荣姐上班，感觉知识装得我的袋口满满的，记忆来不及消化。走到哪个病房她都会跟我介绍该病人的病情、治疗以及护理手段，主要从饮食、卫生、休息、活动上指导。她懂的东西很多，与病人具有很强的亲和力，有些病人都将她当成朋友来看待。我觉得这样的带教老师才是实习生迫切需要的。美中不足的是她讲话很快，有时来不及听清这一句，那一句又叠上来了。
　　
　　荣姐在科室的人气很旺，如果年轻的护士有问题，首先都会找到她。中午，护士小青就跑来问她，化疗药可不可以用果糖来冲管？刚开始荣姐说不可以，冲管都是用斋NS的，如果是能量的液体就可以。荣姐后来一想，果糖也属于能量液，就说了可以。病人没出现什么异常，但我想应该是有争议的，我上网搜了一下，没有结果。
　　
　　对于药剂方面的问题，我始终有很多疑问，医生办公室的黑板上写着果糖不与田力（即是转化糖电解质注射液）合用，可是在田力的说明书上明明就有25g的果糖成分，而禁忌症里面就写着遗传性果糖不耐受者禁用，难道是剂量的问题吗？医学始终有许多未知的领域，药物用于不同体质的人群身上，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而很多药物之间本来就有配伍禁忌。就我所知，炎琥宁与果糖混会出现浑浊，硝普钠、乳糖酸红霉素要用GS做溶剂，万古霉素（稳可信）可用GS或NS配置，但与葡萄糖注射液就有配伍禁忌。
　　
　　有时候，多了解一下，关键时刻做个参谋也是没坏处的。
　　
　　接下来的a班上的真够清闲的，因为丽姐身边除了我以外又多了个新护士小紫，打针的工作基本上都让给她练习，我就帮她“打下手”，乐在其中。小紫以前干的都是护理员的工作，对任何操作都很积极，丽姐也有心培养她。可能她觉得“抢”了我的活心里过意不去就跟我说，下一次让给你打。我一脸诡异地笑，还是你来打吧。
　　
　　跟着打完针，我就坐下来看病历，有小紫在，也不愁没人接针水。我看见一个胎物残留的病人停经2+W，尿HCG（—），不是很明白就问荣姐，她说有胎儿组织物，雌激素高，就停经了。那么简单的问题我竟然想不明白。可是我也没有安宁太久，别的老师总是吩咐我去找病例，给病人拿衣服之类的事，没完没了，因为与其敞开喉咙喊阿姨，不如近水楼台叫上我。我最反感这些差遣了。
　　
　　中午打饭更气人。11点10分，阿姨送检查去了，丽姐就问我，你自己下去吃的吧，那现在就去，帮我打包回来。我听后大喜，可是不到2秒钟，她话锋一转，将我拉到失望中。她说，你还是打回来一起吃吧，我想11点30分吃饭。接着还问了其他老师。于是，我和同学秦岚便接下18份饭盒的任务。我们换完衣服出来却找不到餐车，就去护士站找，刚好被丽姐撞见，她大声叫，哎呀，还没去，要快点啊，真是的。此时11点20分，我们没什么好心情。去到之后更气人，排长队不说，连刷了两张卡都是余额不足的，打完后还要排队冲卡，回去之后已是12点10分了，不免遭丽姐一顿牢骚，秦岚不甘示弱地跟她“理论”了一翻。我虽然也气，但念起丽姐的好，就作罢了。每次阿姨打饭回来，她会帮我先挑一份好吃的，科室分苹果她还特意多分给我一个。
　　
　　次日上的是一个宫腔镜班。好累好累，丽姐不在，我就跟着小紫跑，接针水、拔针、接针水，像两个疯婆子。后来小紫跟着丽姐去送手术，我就去帮病人照神灯、敷中药。等她们回来后，就跟着备皮、做术前准备、打针、接针水。有一会儿，我跟丢了她们，就到配药室帮忙加药，之后有个老师跟我说，去接个15床的针水，把输液卡拿回来给我签名。我又暗暗叫苦，天啊，怎么老师都用同一个法子折磨人，没点创新。接着，又有老师对着我说，那个谁，帮我测一下50床的血糖。我满脸的不高兴，觉得这个老师没素质，但我还是有呼必应地当我的好学生。
　　
　　我对妇科老师的印象真的不怎么好。65床的家属在护士站站了很久，见我停下来才跟我说，没针水了。我说我知道了，并转向老师，可是没人理我。我打算离去，却看见她还一直往里面盯，似乎在看我行动了没，弄得我很为难。他又怎知道我的苦衷呢？我还是时刻跟着我的老师吧！
　　
　　这样的局面在科室搬迁分科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善。说到底还是环境和制度的问题。
　　
　　搬迁后，我上了转科前的最后一个夜班。宽敞舒适的病房，明亮整洁的长廊，病人不太多，护士的时间游刃有余。病区很安静，铃响一般都不会超过两次，老师的心情似乎也愉悦了许多，而我的抱怨随之隐匿了踪迹。
　　
　　本以为这个夜班会平安无事的，谁知霉神很眷顾我。十二点多，丽姐去休息了，我和小紫在护士站趴着，这时前门被推开了，一大群人推着一辆平车冲了进来，随行的还有本科室的医生，他们一齐拥进了检查室。
　　
　　那是一个阴道大出血的病人，神情淡漠，面色惨白，考虑是失血性休克。她脚上正输着血，但已滴不下来，丽姐摆弄了几遍脚位置也是如此，只好赶紧准备打针抽血输液的用物，并吸氧、上心电监护仪。医生说要在锁骨上插个深静脉管，但因为病人的生理位置异常，插了将近半个钟都没有成功。在丽姐的指导下，我帮忙剪烂病人的衣服，穿上病服，盖上被子，然后抓住病人躁动的手，并随时观察监护仪上的数据。
　　
　　无奈之下，医生唯有转向股静脉。当红色渲染那一管NS时，所有人的脸都舒展开来了，但谁也没有预料到如此缓慢而深沉的颜色竟然是从动脉里流出来的。固定好后，滴管内的液平面出现波动，就像心脏的频率似的。我知道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了，没办法，只好重插。搞笑的是, ，期间还经历了一段小插曲。因为心电监护仪上没有电极装置，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拿了听诊器听病人的心律，突然她大叫一声，哎，还插什么插，心跳都没了，赶紧救人吧。还没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就双手交叉放在病人的胸口上按，谁知那个病人“啊”的一声叫出来。原来是听诊器坏了。这时丽姐上来就将她训了一顿，监护仪上都有血压脉搏，怎么会没心跳呢？我时不时都会叫她一下，你没听见啊。顿时，女医生的脸贴上了难看的神色，但不知如何下，台，就咒骂起那个恼人的听诊器。我挺佩服丽姐的，感觉有点扬眉吐气了，就有些傲慢的医生说过，你们这些死护士，做不了事。
　　
　　等不及插上管，丽姐就建议在病人两侧手背上留两个20G的针头。她特意多准备了一瓶林格，待股静脉管置上后直接接过去，考虑得很周到。
　　
　　病人的尿HCG是阳性的，医生考虑是不全流产，就予行了清宫术。只见窥器刚上，一瓢血就流了出来，估计有500ml。清出了30g的组织物之后，医生发现组织物与子宫粘连，就停止清宫，送去做B超，结果发现宫内有混合包块。
　　
　　她回来之后就一个劲地输红细胞、血浆、扩容液，将近有3000ml的入量，之后几个医生七嘴八舌地讨论出一个“绒Ca”的诊断。我有些不敢相信，才22岁的女孩竟然患上了绝症。翻看她的病例才知道，她是一个孕4产1的妈妈，一共做过3次人流，有一次还是中孕引产。太儿戏了，难道就不懂得采取避孕措施吗？
　　
　　就因为她的“不懂事”，破坏了一个宁静的夜晚，我的眼皮都有些挣不开了。但作为一名医务人员，这些破坏是无法避免的，清梦里随时都会“突然袭击”。我深知，我们肩上担的是一副责任，头上顶的是他人的生命抑或是一个家庭的幸福。即使是在清闲的时刻，我们也不能放松自己的神经，卸下自己的武装。
　　
　　护士在任何时刻都要求比一般人清醒。
　　
　　24 人性的特点
　　
　　产前收治的病人多是妊娠期糖尿病、高血压、前置胎盘、胎膜早剥、先兆早产、肝炎之类的孕妇，此外，还有待产的准妈妈。根据胎龄的大小分为两个区。
　　
　　比较之下，我很满意这里的氛围和老师，我的老师华姐就很好。
　　
　　只是感觉工作没什么激情，每天早上与周公还没聊到兴头上就被他踢睡意了，眼睛像被箍住似的，没有活力。我本来想从这里汲取很多新知识，但融入到工作中时，却发觉没什么不同，也不知从何学起，只是被动地在老师指导下完成一些简单的操作，直接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迷茫”。
　　
　　我们管的都是早期妊娠（<12周）的病人，打完针后就等着接针水、写出院记录、测血糖血压，虽然只有几件事，却是没怎么停歇过。护理工作有着他人想不通的忙碌和繁琐，而且不愉快的摩擦如影随形，我渐渐适应过来。
　　
　　下午，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到护士站，带着谴责的口吻说，叫了几次铃，医生怎么还没来。他应该是12床先兆早产病人的的老公，之前确实催了几次，华姐也已经打过电话给医生了。于是我说，应该马上就去了。华姐不放心，加问了一句，是什么问题啊？可是他就是守口如瓶，反而声色俱厉地说，快点叫医生去看看，是不是想我发脾气啊？真是太不讲理了，尽了责任也要被当成出气筒。我不敢看他那凶巴巴的脸，而是看着华姐重新拨了医生的电话。
　　
　　感觉这里的护患关系与妇科是两个相反的版本，妇科怠慢，病人毕恭毕敬，产前温柔，病人却傲慢无礼，这是人性的特点，欺软怕硬，若想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我一直都没有学会，只会在心中感叹。
　　
　　看见医生走进那个病房，我马上跑了过去，看看究竟。
　　
　　他们是老夫少妻。孕妇很娇气地说，肚子一边硬硬的一边软软的。医生摸了一下说，不算硬，如果有宫缩的话不可能一边硬一边软的，再说无腹痛无阴道流血怕什么呢？我看真正过分紧张的是那个男人。
　　
　　下午两点多，当我测了血糖回到护士站时，刚好听见一个女医生在骂红姐，真是笨死了，连个血都抽不到。红姐愤愤不平的回应，我是笨啊，她不想抽我有什么办法，你厉害你去抽罗。女医生不示弱，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现在我不是摆平了吗，真是没用。随着这一句话落地，她就扬长而去了，留下红姐一个人在人群中发牢骚。我虽反感女医生的嚣张气焰，但也不赞同红姐那种“自打嘴巴”的言行。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说她之前就与那个女医生有过节。我查了一下验单，发现产前的病人经常要抽血，特别是ICP及胎膜早剥的病人，几乎隔天就抽一次血验血常规，持续一个多星期，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口，毕竟现在的孩子很矜贵也很脆弱，宫内感染搞不好就会流掉。
　　
　　晚上，我趁着自修的时间，换上护士服，到每个病房派发问卷，感觉没有预想中的顺利。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针对孕产妇的，发放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问卷设计得不太合理，表格多，内容也多，关键是很多人看不懂我的问卷结构。我一个一个地解释，重复的话讲了几十遍，有些孕妇还算客气，也很合作，有些就根本不愿意帮这个帮，还问一些“是不是医院派的”、“是不是搞推销的”之类的问题，有些勉强答应了，但等30分钟后我去收时却是空白的或是只在部分项目上打钩，我必须面带微笑地重新麻烦她，兜兜转转地跑了几趟。
　　
　　令人满意的是问卷回收率和有效率很高，当我去收回每一张合格的问卷时，我的心情都特别愉悦，只是签字笔的回收率就不足以令人满意。很多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的。
　　
　　终于发现，有目标地去完成一项力所能及的任务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人生中有期待，有希望，有实现，日子才会过得充实而有激情。就像一想到下班后还有一场电视剧在等待自己，或是一个期待已久的约会，精神就会满满的。
　　
　　如果精神的庄园里，没有花没有树也没有管理员，便会长满慌乱的杂草。
　　
　　25 你拔针很痛
　　
　　我依旧过着平淡的实习生活，偶尔收获一点欢喜，偶尔萌生一点失落。而有时也会有一些小的惊喜发现。
　　
　　早上的针都是我打的，都没有肿，大部分血管还是比较明显，但就不像教学秘书说的那样充盈，有几个难看的我就试着去摸血管的弹性，对于皮太厚或是血管太细的病人，我发现视线看远点反而比近看的要看得清楚血管的走形，穿刺成功率明显提高，可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与之前的科室相比，拔针的疼痛感受在产前特别明显。我曾试过连拔两个都抱怨很痛，还说我拔得特别痛，我很惭愧，即使我拔之前就给她们“打过预防针”。面对病人的抱怨，我觉得自己的解释变得很牵强。于是我去找了有关拔针技巧的资料，都是五花八门的，但我觉得有种改良方法值得一试。资料上说，一般情况下，针头在血管腔中呈漂浮状态，与周围的血管壁并不相接触，当常规快速拔针时，棉球压住针头，血管壁也被压瘪，针头如同小刀刃，当刀刃与血管壁垂直时，棉球继续向下加压，这时针尾再向上提，向外拔针时，针头的刀刃就会损伤血管壁而引起疼痛和出血。
　　
　　改良后的操作方法是当病人输液完毕，需要拔针时，首先护士要将粘贴在病人手上的胶布撕掉，掀开吸收垫，右手在针梗后1.5cm左右处将连接管折叠，左手拇指与食指分开1~2cm放在穿入皮肤处的针眼两旁，轻轻向上拉动皮肤，同时右手将针头外拉少许，然后松开左手，将吸收垫重新覆盖在针眼上，嘱病人将其整个拇指沿穿刺血管纵方向放在吸收垫上，先不要用力按压。这时，护士要将左拇指放在病人拇指上，右手顺血管方向将针头拔出。瞬间，护士左手拇指下压病人拇指，再嘱病人继续按压5分钟左右。观察拔针部位，如无异常，护士便可松手离开。这种方法不会划伤血管内引起疼痛；不会将将液体滴落在病人手中；不会因病人按压部位不准确而引起出血。
　　
　　次日，我就尝试着用新方法拔针，不过我省去了提拉皮肤和折叠管的步骤，只是撕开胶布后缓慢向外拔针，当针头即将拔出血管壁时再快速拔出体外，并立即用棉签压住穿刺点或是叫病人按住输液贴。病人的反应就不是很明显，我也不好判断我的方法是否有效。
　　
　　不过这点知识就实实在在装进了我的口袋里了。
　　
　　我刚拔针回去，华姐就告诉我27床听不见胎心了，她报告了医生，并停用了安宝。安宝是产前用的最多的安胎药，全称盐酸利托君，具有抑制子宫平滑肌的作用，进而抑制宫缩。这种药用时很严格，速度从5滴/分开始，以后视孕妇的感受来调节，每天还要检测心率（<120次/分）和血糖（空腹<5.6，餐后2h<6.7，这与一般的血糖范围要窄一些）。听到丽姐说无胎心、停安宝，我就发觉事情不妙了。
　　
　　27床是个胎盘早剥的病人，孕25周。她被阿姨从病房里推出来，旁边站着华姐，我赶紧冲上去，只见她下体被血液浸湿了，裤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鼓起来。我问华姐那是什么，她的回答令我吃惊，胎掉出来了。当她躺在产床上被拔掉裤子时，我更是吃了一惊，天啊，那是个巴掌大的男婴，全身发紫，四肢露在阴道口外面，头却被阴道“吞”了，就像是《侏罗纪公园》里恐龙将人咬住一半，剩下下半身的样子。不一会儿，小孩的头也排出来了，连同胎盘一齐掉进了医疗垃圾桶里，他的姿势就像胃痛似地捂住肚子。随后，医生一面压着宫底一面徒手剥离宫内残余的胎盘组织。
　　
　　接着，男婴被捞起摊开，好让他妈妈看他最后一眼。多么完整的一个小男孩啊，“万事俱备，只欠足月”了。他裸露的身体就像是被剥光毛的小兔子，我有些感伤，一向觉得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很美妙的，而迎接空气的那声响亮的哭声更令人兴奋，而此时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小不点却享受不了哭着出生的权利。
　　
　　听华姐说，病人有一个纵膈子宫，摊开胎盘看时，2/3的面积都是不完整的，像被撕碎的破布，留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记得早上10点多的时候，我还帮她做过肛查。她说肚子一阵一阵地痛，华姐就说要去摸一下宫口。我的手指伸进去时，只是感觉摸到了一些肠道皱襞，软软的。
　　
　　其实我根本还不会判断，觉得肛查是一个很困难的操作，书上的描述不多，学校也没有相关的磨具。华姐说伸进去后不要左右转动，也不要东找找西找找，直接伸进去就能摸到，但我始终没有领会。她摸了一遍判断是宫口未开，叫孕妇不要担心，那孕妇不高兴的问了一句，她是实习生吗？大家沉默了，空气中消失了声音的流动。
　　
　　在病人面前教授知识始终会暴露身份，并遭遇不屑的眼神的。
　　
　　下午2点多，我去帮16床拔针，她竟然说我拔的针一点都不痛，随之我便与她聊起天来。她是因查出胎儿唇腭裂而行利凡诺引产的，也许是因为2次人流的经历，她的胎盘滞留9天了，在这9天里吃了7天的米非司酮，又吃了2天的米索前列醇都不见效。清宫术后，B超显示胎盘位于宫底，与子宫肌层分界不清。对于这么顽固的胎盘“余党”，为了不至于感染出血，医生打算使用MTX对付它，还有最坏的打算就是切除子宫。可是她才30岁出头，太可惜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她很乐观，她说，我事事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到真正的噩运降临时才不会太悲伤，生不了孩子就领养一个呗。
　　
　　我觉得有点可笑，本想安慰她一下，反倒是她教育了我，唤起我心中那份坚强与乐观。人生可以活得很累也可以很潇洒，主要取决你看问题的方式。这句话我理解，但我就是时常对未知的将来感到恐慌，怕医院不接纳我这个有身高缺陷的白衣天使。
　　
　　26 不敢再牺牲睡眠的时间了
　　
　　上中班，15点55分到科室时已经见到华姐在点冰箱的物品了，我赶紧跑到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时遇到丁丁，她在我耳边悄悄说，你老师真好，我老师交班给她，她却说要等你一起。我听后，心间流过一阵感动的暖流。可能是因为昨天见她感冒，我买了一瓶可乐给她有关吧，没想到只是小小心意却换来老师那么大的厚爱。
　　
　　将心比心，也是因为她对我好，我才那么关心她的。从一开始，她就放手让我操作并耐心指导，无论她去哪里都尽量叫上我，或是告诉我她的去处，我从不担心找不到她。中午12点准时叫我去吃饭，而她却还忙着……
　　
　　从上班到巡完房，我们用了将近一个钟的时间，因为期间不断地被打断。30床滴安宝出现心慌的表现，给予调了3滴/分、吸氧、垫高枕头，但她还是拼命按铃说不舒服，单是回头看她就有3次，向医生报告了两次，最终停用了。
　　
　　巡完房，华姐忙着跟欣姐对医嘱，我量完血压便继续去完成我艰巨的派问卷的任务了，这事我跟华姐商量过并得到她的支持。这次比之前的更困难些，可能由于疾病的因素有些孕妇情绪低落，不愿理会，而有个孕妇就缠着我问一些问题。比如奶水不足的预防和处理，奶头上有分泌物洗不干净怎么办等等。我用我模糊的记忆胡诌了一翻，发现我的知识面真的很有限，脑子里储备不足，就连基本的孕妇体重变化规律都说不清楚，幸好听见华姐的声音我才脱离困境。
　　
　　5床吃药后把胎排在厕所的便盆里了，华姐叫我推平车送她进产房清宫，回来后我看见了一个青蛙大小的小人躺在血泊中，才12周。
　　
　　不久我便去听胎心了，我很荣耀这次能单独操作，如果实在听不到再请华姐出马。因为华姐忙得不可开交，陆陆续续有医嘱出来要执行，出现5分钟一次宫缩痛的病人一按铃，便要去肛查，加上接补液、加药、做术前等繁琐的事，足以晕头转向了，我只想快点听完帮她的忙，可是我显得“自身难保”。之前帮一个35周的孕妇听到的胎心音是110次/分，吓了她一跳，华姐去听时却是正常的，她说可能是被脐血流声误导了。我就是觉得那种呼呼声与咚咚声或砰砰声的节律很像。
　　
　　我先听的是新收的12床，32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手中的听筒换了很多位置，几乎听遍整个肚子都听不到。我有些紧张，怕病人发牢骚，只好作罢。幸好接下来的几个都很顺利也比较明显。当我去给36床听时，她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听不清楚我的话，于是我重复说了一次，我帮你听个胎心吧。这时她才说，我的胎已经下了。我连说了两句对不起，一脸歉意地离开了病房。
　　
　　全部听完后，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跟华姐说，我发现很多孕妇都是左边听得清楚哦。谁知她一脸平静地说，当然罗，很多的胎方位都是LOA的啊。我的兴奋感顿时瓦解，原来，这已是公开的常识了。不过还有，我发现宝宝在妈妈的肚子里真的很奇妙。58床是一个待产的孕妇，她的肚皮很薄，颜色很深，听胎心前出现了胎动，她就叫我等一下。只见她的肚子一时往左倾斜，一时又偏向了右边，像海上抡起的波浪，又像是鱼跃的轨迹，我想宝宝应该在陶醉地伸懒腰或是滑翔，我摸了一下，感觉到生命的活力。
　　
　　上完中班便是夜班，终于熬到鸡鸣了，我却头痛欲裂，只想躺在我温软的床上。我站着听交班，竟然睡着了，差点没倒下去，都不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天逛街没怎么睡，晚上又睡不着，去到科室将近12点我依然没有睡意，病人却开始收了。来的是一个重度子痫前期的病人，孕25周，血压221/108mmHg，一推入病房就给予上了心电监护仪、吸氧、听胎心，测得血糖12。8，考虑是应激反应所致。医生开了乌拉地尔微泵泵入和硫酸镁静滴。因为考虑到随时手术，华姐给她做好备皮、插尿管之类的术前准备，并叫我给她抽血，一共六管。病人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根本无力握拳，血管都隐藏在脂肪中，我只好靠指腹的感觉，还好有弹性，一针见血了。不幸的是刚抽完一支血常规，针头就滑了出来，心想若是紧急的大抢救，我就成罪人了。稍微止血后，我别无选择，还是从那条血管进针，一见回血我高兴极了，马上用一个输液贴贴住针口，严防针头“逃跑”，连抽了两支都很顺利，但后来不知是负压不够还是血量不足，干燥管刚抽了2ml就没血滴下来了，这时我想起之前丽姐教我的方法，反复向下绷紧针口下方的皮肤，然后放松，果然有效，我顺利完成了任务，并帮华姐处理其他事。
　　
　　事情基本上告一段落后，华姐去睡了，我和欣姐留守大本营。那个病人做完床边拍片、B超、20分钟的胎监便会转去ICU，我可以趁这个时间趴一下，这时我眼角瞥见墙后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便叫她到护士站里坐，她是那个子痫病人的邻床，被辐射驱出来的，现在孕32周了，因安胎入院。她显得有些忧虑，因为这两天都有流血、失眠又有便秘。欣姐忙着写护记，我不好意思晾着她就跟她说了一些饮食的指导，基本上都是我从网上了解的。例如桂圆、螃蟹、甲鱼这些大热大寒的东西易致流产，马齿苋、山楂等会兴奋子宫，以及杏仁、杏子、黑木耳、香蕉等会导致滑胎，应避免进食。便秘的话应该吃一些芋头、蒜苗、韭菜、芹菜等粗纤维食物，喝点蜂蜜水。至于失眠可以睡前用热水泡一下脚。我说得津津有味，她也很认真听，不过一听到子痫病人呕吐，我便跑开了。医生开了一支B1肌注，不久，欣姐便把她转到ICU去了。
　　
　　护士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偏偏这时病房就骚动起来了，我孤立无援。27床的输液泵报警，我想应该是乌拉地尔没有了，没过2秒钟，5床按铃说没针水了，陆续的，13床的安宝滴完了，67床的家属又过来说她老婆3~4分钟痛一次，我允诺他待会儿过去肛查一下。本想去接5床的针水，但就只看见一袋五水头孢唑琳钠，标签上用红笔划了一条波浪线，我不确定这个药加了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我想先加好13床的安宝，但这个药是追加的，滴完后才叫医生开，我不清楚要加到果糖还是加到NS中，想找病例看一下又找不到，而乌拉地尔又没药了，需要到急诊药房借。我真是一筹莫展，寸步难行，只好先去关了输液器和输液泵的开关，拨通华姐的电话。
　　
　　偏偏华姐一出来，欣姐就回来了。
　　
　　我是3点多才趴下来的，耳边一直传来吵架的声音。一对外省的老夫妇说她女儿在这里看了病之后就丢了钱包，非得叫医生出来不可。理论了很久，医生也说了几十次没见到，但那对夫妇像是听不懂中国话似的，抓着丢钱一事不依不饶，比祥林嫂还祥林嫂，后来索性交给保安处理。下半夜欣姐去睡了，我的耳边隐约听到华姐忙碌的脚步声，但是我起不来，直到5点钟，我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跟着她送孕妇进产房，再忙着量血压、测血糖、抽血、听胎心、发药的事情，此时，我的精神仍在游移，疲惫感抓着我不放。
　　
　　我再也不敢牺牲白天的睡觉时间了。
　　
　　27 患妊高症的医生
　　
　　一直睡到下午，眼皮依然很重，倒昼夜就像倒时差那样艰难，第二天还是要上班，全然没假休似的，可怜得拿白班的时间当缓冲。
　　
　　到科室不久，芬姐就叫我抽一支速尿和一支用20ml5%GS稀释的西地兰，说是给44床推的。44床我见过，她和她丈夫都是医生，之前都是我在帮她量血压，可是一直不降，医生查房时听见她呼吸音粗，又持续干咳，怕有心衰的可能。在推的过程中，我发现44床的臀部淤了一大块，像婴儿的红屁股似的，但不敢提出来。出病房时芬姐说那是硫酸镁加利多卡因肌注造成的，这时我才想起之前44床就说过硫酸镁很厉害，弄得她胸闷欲吐，只好改为肌注。早上她的血压是164/120mmHg，半个钟复测仍没有下降趋势，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是学医的缘故，我特别关心她的病情。
　　
　　护理员要收病人，大组长就把全科室中午量血压的任务交给我，弄得我量到11点多都没量完，幸好芬姐准时叫我去吃饭，此时我刚帮53床量完。她问我，你中午是到饭堂吃饭的吧。我说是啊，接着她就说，饭堂来订餐时我刚好出去了，家人不在家又比较远……我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这个时候叫饭堂送可能来不及了，叫外卖一来不卫生二来要等很久，于是我说，我问一下饭堂能不能送，不行的话我帮你打一份回来吧。出去后刚好遇到芬姐，我向她反应了情况。她严肃地说，不要帮她打，万一吃出什么问题，你可是要负责任的。我恍然大悟，这一层我倒是没多想，之前就听说过施舍给乞丐饭吃反而被他诬陷的事，这个社会，因为穷富差距，人心叵测，好人并不好当，我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后来芬姐一个电话解决了这件事。
　　
　　次日是九五班，醒来时舍友已经走光了，窗外刮着风下着大雨，把整个世界都淋得湿漉漉的。8点50分，我打开门，却被风雨一巴掌赶了回来，它像机关枪一样猖狂地扫射着，吓退了我几步，弄得我心里焦急万分。到了8点55分，雨似乎温柔了一些，我赶紧冲出门去，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就这样，我快步地闯进了雨林中，到达医院走廊时裤子鞋子无一幸免，可气的是，正值医生查房，后门已上了锁，我只好狼狈地绕一大圈到前门，再往窗外看时，雨已经停了，我有种被捉弄的感觉。鞋穿得像裹在湿布里，使我倍感不舒适。
　　
　　这个班是辅班，总被这个老师那个老师叫去打针、量血压、测血糖等，但令我满意的是我的静脉穿刺技术进步了许多，妊娠期水肿的病人完全看不到血管，我左手摸着那条血管，右手轻轻进针，竟然见到了回血，我的手变得敏感起来。但是肛查依旧没多大进步。
　　
　　61床孕40周，她说差不多5分钟就痛一次，华姐叫我拿来橡胶手套和肥皂水，我先试了一下，可是我的示指刚伸进肛门，她的屁股就缩紧了，表现出痛苦面容，华姐安抚了一下她的肚子。我感觉触到了一个环状的窝，伸指进去有些紧，我以为触到了，就说开了一指。可华姐却说宫口未开，嘱孕妇深呼吸，尽量放松心情。第二次查时，我就感觉在直肠部位触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像是胎头，但宫口就摸不到了，很有挫败感。
　　
　　中午吃饭回来，我就去听胎心。我又发现了一个规律，周数小的多数在耻骨联合上方听得清楚，周数大的就多在左边，而且每个孕妇的胎心音调和音色都有所差异，但我已经能将它们与脐血流声分开了。脐血流声有点像120的铃声，如水流漩涡，胎心音则是单调有力的，不含杂音，有点像鼓音。
　　
　　后来查了资料，我了解到听胎心还是有很多讲究的。一般24周以前，胎心多在脐下正中或稍偏。24周以后，胎心多在胎背所在侧听得清楚。胎动常是胎儿手脚在动，右侧感觉频繁时，胎心一般在左侧，反之在右侧。头位时胎心在脐下左侧或右侧，臀位时胎心在脐上左侧或右侧。
　　
　　下午44床要行剖宫产术，血压是168/120mmHg，我看着她被推进产房，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医生与病人的角色互换，不知她是何种感受呢？
　　
　　再后来，晨会交班，我听见了44床在ICU的情况。她的心功能还是好的，但出现了肺水肿，血氧才91%，在乌拉地尔及硝普钠的维持下，血压波动在130~150/110~120mmHg，还要观察几天才能转出来。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特别是听到他们母子平安，就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
　　
　　这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产前很少用硝普钠降压呢？是因为硝普钠6个钟要换一次，很麻烦吗？华姐说是因为硝普钠会产生有毒的氰化物，会对胎儿和孕妇产生肾脏的损害。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用时3天后要检测血药浓度。
　　
　　28 焦躁的准妈妈
　　
　　流光总是把人抛，红了殷桃，绿了芭蕉。
　　
　　转眼已是八月份了，实习将近半年，有失有得，有苦有乐，我已经慢慢学会适应医院的环境，还有医生、护士、实习生、病人、家属这几个角色的关系，对很多事件与“插曲”习以为常。固执地去评判或者赞扬任何一方都带着很强的主观色彩的，医院实际也是一个社会，需要不断磨合，我们需要做的是学会为人处事的技巧，尽量让医院环境变得和谐一点。
　　
　　又是一个夜班，相对清闲。华姐与雪姐搭班，华姐管一组，1点多便养精蓄锐去了，留下我做雪姐的后备军。二组多是待产的孕妇，久不久就有家属跑过来说，我老婆x分钟就痛一次，能不能去检查一下。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有些孕妇纯属过度紧张。45床就老是走出来说，我睡不着，时不时痛一次，要不要听个胎心或者检查一下啊？雪姐说，你才第一胎，没那么快的，我刚帮你查了宫口都没开，医生都跟你说了，最早也是明天才能做手术。可是她还是心神不宁，半夜两点钟又走出来“祥林嫂”了，医生只好帮她开了个胎监。67床也是如此，紧张得手脚发抖，1个小时不到血压从156/110mmHg飙到171/120mmHg，老是说肚子痛，大概5~6分钟一次，但检查宫口就是不开，她大概与顺产无缘了。
　　
　　我帮不上什么忙就趴在桌子上，可是怎么睡都睡不着，头却有些胀痛，极力排斥着周围的声光刺激，但没有改变的余地。我把头埋在桌子底下，用双手掌托住额头，才稍微有点睡意了。但好景不长，我被22床的家属吵醒了。
　　
　　他是来抱怨的，他说，隔壁23床上呼吸道感染的病人一直在咳，又不带口罩，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不合理啊。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继续说，我老婆是来安胎的，还在滴着安宝，被她吵得更睡不着了，宫缩都有好几次。
　　
　　他的心情是值得理解的，但是条件限制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换了是我处理这件事我真的要犯难了，现在是凌晨2点多，床位调配既不现实，也可能受到其他病人的抗议。只见雪姐说，现在没有床位，一有的话就会将她转出来了，你就谅解一下，总不能让人家睡在过道里吧。可是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并不让步，他说，那是你们的事，你们有没有考虑到病人的感受啊，万一我老婆被感染了，谁来负起这个责任啊？这真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面对家属的不通情达理，雪姐也无计可施，只好说，我去叫23床戴上口罩，一有床马上转出来，今晚就迁就一下子吧，请你谅解。那男人又说了一番话，最后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再不处理我就要去投诉了。我像没事发生似的趴下去，继续酝酿我的梦境。
　　
　　3点多，华姐来换岗，我依旧没有睡着，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舒服的，眼皮却在明目张胆地打架，实在顶不住了，我就跟华姐说，我去走廊的加床上睡一下，没想到遭到可恶蚊子的袭击，还跟一些扎堆的“难民”在同一条阵地上，不甚凄凉。
　　
　　说起这些“难民”也是挺可怜的，因为他们的老婆或女儿身怀六甲，并且忍受疾病的折磨，需要享受更多的陪伴和照顾，于是他们日夜守候，鞠躬尽瘁，不敢怠慢，最可怜的是晚上没有地方“安身”，胎龄小的或许可以挤一下，胎龄大的空间都被宝宝占据了，唯有另觅他处，而有被子有枕头的加床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地，护士也不忍心赶他。虽然会受到蚊子的骚扰但也好过彻夜无处可去。当然也有不少英勇之士是趴着床缘过夜的。
　　
　　因为排班的关系，我连休了两天，实属来之不易。可是时间太珍贵我反而不知如何分配，心里空空的，像丢失了什么似的，或许我应该往这两天里塞点丰富的内容，见见朋友、逛逛街或者去剪个头发，可是我没有妥善安排，时间便从我的手边悄悄溜走了，遗憾沉淀在我的心底。如果事先已有计划的话，我就不会那么苦恼了。学习亦是如此。每晚一个半钟的自修，我捧着书本看，或是抄些科室的资料，但都觉得收获甚微。知识结构凌乱，显得没有条理性。后来，我参照了实习大纲，将每个科室需要掌握的知识罗列出来，并整理出答案，思路就清晰了很多，也全面很多。
　　
　　工作依然很平淡，学到的东西不太多，最近才知道补佳乐原来是退乳的。35床的病人进来打了擂（打擂也称擂引术），有部分胎物残留，给予肌注了催产素也没见东西排出来，真正的大问题是她奶胀得很厉害。我摸了一下，硬如额头，像摸着一个塑胶乳房似的。医生开了芒硝给她敷乳，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只知道喝麦芽水、啤酒能退乳，而在妇科的时候常用芒硝加大黄给开腹术后的病人敷伤口，说是消肿化瘀的，用在乳房上难道是想疏通乳腺管吗？大概吧。
　　
　　像她这样引产的病人还有几个，其中比较特殊也比较严重的要数抢救2床。她是妊高症的病人，血压187/125mmHg，我去问她出入量时她冷冰冰的，声音细若游丝。原来她的胎心只有88次/分，已经出现胎儿窘迫，但她和家人拒绝手术，只待胎死腹中了。我有些不安，都怀了32周了，就这么任其死掉，就好像身上有了伤口，任其流血似的。这是穷人的悲哀，剖腹产的手术和早产儿的抢救费用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
　　
　　总觉得，一个健康宝宝的出生是上天的恩赐，是弥足珍贵的。
　　
　　29 经验很重要
　　
　　最后一个夜班是跟明姐上的。
　　
　　她是一个思想比较前卫的人，网罗国际消息，了解时事动态，会站在一个高度上思考问题，同时她工作沉着稳重，自我感觉良好，但对人期望值过高，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她说，你们本科生有学历，好心你们争气一点，起码英语过八级，再留个学回来，就不愁找工作了。
　　
　　虽然我知道现在就业形势严峻，但明姐说的八级、留学这些字眼都是与我遥不可及的，我可不敢奢望，觉得她并没有看到我们自身允许的条件。她继续说，有时我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你们同学都答不出，与那些专科生相比有什么优势呢？是啊，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现在普遍认为本科生理论知识扎实，创新思维优越，授课能力非凡，但有时在实际比拼中专科生反而更显优秀，这是为什么呢？关键在于自身的努力。
　　
　　反省过去，书本的基础知识变成过眼云烟，每天的晚自修变成单纯的义务，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实习期间没有不加紧学习，积累知识，浪费着自己的机遇，我的虚度与轻视在一点点地摧毁自己的优势，而我只知愧疚却不知悔改。明姐提醒说，错过了蓄积力量的时刻，就很难在以后的求职工作中凸显优势了。我很受鼓舞。
　　
　　班上很忙，刚吃完饭我们便投身到工作中去了。明姐忙着看打擂回来的抢救2床，叫我去看一下66床是什么情况，顺便听个胎心。病人说有水流出来了，肚子有点痛，我帮她退去裤子，看见一些伴有血丝的粘液，还有少许褐色的液体，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临产了，可是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是不是要送产房了？听了胎心是正常的，我嘱她卧床静养，深呼吸放松之后便出去告诉明姐。明姐拿了条试纸粘了一些液体，是淡绿色的，她转向病人说，你破水了，要绝对卧床，用枕头垫高臀部。
　　
　　我为我的判断和反应能力感到惭愧，虽然宫缩痛、见红、破水是临产的先兆，但我并没有将所有的因素综合起来分析，一来孕妇才34周，还不足月，二来宫缩并不规律，也不明显，充其量只是胎膜早破，而我将之扯远了。看来经验真的很重要。没有经验，我在病人面前显得很被动。
　　
　　我去听胎心时，病人问我，塞了药怎么还没有动静啊？我听得一头雾水，因为从未听过要塞什么药，塞哪里。我只能以微笑示之。后来才知道那个药叫普贝生，为前列腺素E2，是促进宫颈成熟的，12小时内达到效果，那个病人40多周了，羊水少，用此药主要是协助尽快分娩，缩短产程。
　　
　　回到护士站，我听见明姐在议论抢救2床，说她有心理问题。中午她被送去打擂，刚将吸有利凡诺的针刺入羊膜腔，本来180多的血压一下子掉到70多，回来后血压又升到160多，她一直说肚子疼，可是摸她肚子却是软软的，完全不像有宫缩。不过任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明姐直接对她说，不可能痛的，你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好，或许她只是想用这个谎言来掩盖自己的痛苦，让别人的眼光集中在她的痛上而不是集中在她死去的孩子身上，她一定不想被人拆穿。
　　
　　出科前，我还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想表现自己、表现得就越差劲，也可以说是越轻视输得越惨。我们做任何护理操作都要怀着一颗谦虚谨慎的心。
　　
　　一个疤痕宫的孕妇要送手术室，术前需要留置一个针头。华姐就问我，之前打过没。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好比在问我，你喝过水没，答案是肯定的。她带着担忧的口吻说，那好，你来试一下。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个“试”字也是多余的。我“视察”了一下孕妇的右手，手背血管很细，恐怕是容不下20G的针头的，于是我选了手侧边的大血管，进针回血都很顺利，我很得意，可是任我怎么压紧针口上的皮肤，还是来不及盖肝素帽，血涌了出来，弄得孕妇的手、我的手和地面都是血，致命的原因是我忘了松止血带了。我惭愧得要死，本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反倒出了丑。之前跟明姐上夜班，我不太任何感情色彩，轻松地打上了，之后有个病人的针肿了，她就直接说，留置针打得那么好，你去搞定它。我也以为我很上手了，没想到太轻视反而疏忽了细节的东西，怡笑大方。
　　
　　30 男护士
　　
　　印象中ICU，病人病情很重，管道很多，仪器设备复杂精细，人员专业素质全面，监护工作紧张有序。可是去时我们只见到3个病人，未免有点失望了。
　　
　　我们跟着医生的查房队伍，走了一圈。3床是一个车祸致重型颅脑损伤的17岁少年，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他气管插管接着呼吸机，头上缠着弹力绷带，眼睛肿得像熊猫似的，眼睑也肿得很厉害，略突出于眼眶。他耳边放着一个小音箱，不断飘出低沉优美的音乐，有熟悉的《宁夏》和《黑白照》，老师说那是家属要求的，放的是他平时喜欢的音乐。8床是一个弥漫性脑脊髓膜炎的阿婆，也是处于昏迷状态。她全身涂着炉甘石，听说除了脑干外，大部分脑组织都是坏死的，即使醒来也是植物人，家属已经放弃治疗了，出院是迟早的事。相对来说，12床的病情就比较轻，只是剖腹产术后的，交完班便可转出去了。
　　
　　我上的是治疗班，虽然病人不多，但每个钟都要加药，接药，记出入量，如果病人出现病情变化，还要适时增加工作量。在这样严肃的环境里，我很担忧自己会犯错误，凡事小心翼翼。陌生紧张的氛围会绷紧我的神经。
　　
　　老师看我转过几个科，对我也相对放心，教我给药物排序、分析三通接头的液体种类，记录入量等。但是我却在自己的意料之外犯了错误，登错出入量的数据是小，浪费几张纸重抄便可，严重的是加推注药时我抽了那瓶外用的NS作为溶剂，幸好不是很贵的药。老师严肃地说，刚开的也不行，那瓶是口腔护理、吸痰之类用的，上面的金属圈一旦取下来，都视为有菌液，切不可静脉用。难怪开始时我就觉得那个瓶口很奇怪，通过此事，我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凡事三思而后行，类似的事情绝不再犯。监护室里还是有很多规章制度的，无菌观念就是一个很严格的问题。
　　
　　次日，我的老师凤姐改为机动班，我只好一起跟着丁丁的老师峰哥，这是我第一次跟男老师打交道，觉得还不赖，他对监护知识的面面俱到使我感到自身知识的匮乏。其实男护士在国内的普及度还是有限的，但这方面的人才在每个医院却供不应求，可能受到世人的偏见及男护士本身性格特点的约束，他们显得怀才不遇，自信不满，很多从院校毕业后都选择了其他行业，就我本身就对男护士的信心不足。
　　
　　但是在这里，我眼中的男护士形象大为改观，看着他们温柔地帮病人擦身、更换床单，细心地护理各种管道、记录病情，听着他们详尽的晨会交班、精彩的知识讲授，看着他们有神的眼光、自信的面容，我都觉得自愧不如。我认为，医院的特殊科室如手术室、ICU、急诊科、供应室还是很需要出现男护士的身影的。但在其他科室就显得碍眼了，可能还不适应大众的眼球吧，病房里拒绝男护士做治疗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的压力也是蛮大的，据说内科那个男护士干了一个星期就辞职转行了。
　　
　　我的男朋友沈宁就是一名男护士。有时我会问他，你热爱你的行业吗？他很平淡地说，无所谓热不热爱，工作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我不会为之“服役”终老。
　　
　　我想始终是女人才比较坚定于恪守她们的职业，抑或是感情。
　　
　　针对3床的情况，峰哥从病情观察、防褥疮、床上浴、记出入量等讲到胸腔闭式引流、眼部的消毒及冲洗、耳漏的护理等，他说ICU的护理就是基础护理与特殊护理的综合体。我获益匪浅，觉得我脑子里的储备真的很有限，需要给自己充充电，值得高兴的是科室里有很多专科的护理常规资料以及重症监护的参考书籍。
　　
　　今天3床的情况并不乐观，血压132/110mmHg，心率67次/分，我觉得除了舒张压高一点也还算正常，可是医生说车祸是个急性创伤，这样的数值属于血压偏高心率偏慢，可能不是一个好兆头，就像感染后没发热更令人担忧一样，因为机体会有个代偿机制，不过撤了呼吸机和降温毯后，他的生命体征是平稳的。我意识到，危重病人之所以要监护，除了病情变化快之外，还在于他的表面平静是不能用直接的思维判断的，要综合考虑他的病情、用药以及其他因素。
　　
　　到了下午，3床的体温突然飙到了38.4℃，峰哥又给他上了降温毯。闲着无事，他便成了我、丁丁、小竹的“监护”对象。我们不停地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孙佳铭”，讲笑话也讲激励的话，还帮他按摩四肢，有一次我们都见到他的手指奇迹般地动了一下，那不是眼花也不是虚构，是确确实实地动了一下，不过激动的心情也只是维持了几分钟。我们开始推敲是什么原因刺激到他。音乐？人声？还是按摩？于是我们“重施故技”，希望能“案件重演”，过了好久，在我们想放弃的最后一刻，他的左手指又动了，而且动了两下，我们惊喜万分，此时音箱里传出来的是《越长大越孤单》这首歌，我以为是这首歌激发了他，就把MP3设置成单曲循环，可是他却没有再动的迹象。我又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我跟他讲起他父母的事。因为我总觉得一个昏迷的病人是会感应到外界的刺激的，特别是世间的情感会传递给他巨大的力量，促使他产生生存的欲望。小竹说我是看韩剧看多了。
　　
　　临下班前，手术室转下来一个剖腹产术后的病人，平车床尾还躺着两个刚出生的双胞胎早产儿，他们安静得睡着，并没有意识到很快就要跟妈妈分开一段时间了。我感叹生命的奇特又惋惜它的脆弱，人根本不可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生病意外或许无可奈何，但生的人真的要好好珍惜现存的健康与美好。后来，我的希冀在一个自缢的女孩身上成了泡影，而我一直陪着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31 给点水喝吧
　　
　　孙佳铭被转到其他医院治疗了，听说他能活过来，但后期要进行长久的康复训练。现在科室里就只剩下一个病人，一个19岁自缢的少女，叫阳阳。
　　
　　她是在厕所被发现的，自杀的动机众说纷纭。据说120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行了CPR，仍是没有自主呼吸，现在完全靠呼吸机支持。我来上中班时，她已经躺在12床的床位上了，身上插着林林总总的管道，体温35.3℃，血压83/33mmHg，心率140次/分，血糖16.7。医生开了几组液体，有静滴的甘露醇、转化糖等，也有微泵泵入的胰岛素、纳洛酮等，还有直接推注的速尿。
　　
　　我看着她身边的仪器，不太明白为什么体温不升还要用降温毯，凤姐说，由于缺血缺氧，她的脑水肿很严重，在治疗出现矛盾的时候只能权衡利弊，首先保护脑细胞。
　　
　　做完了一些翻身、清理大小便的工作后，我们就看着监护仪，注意生命体征和CVP的变化，Q2h测一次血糖。见血糖降到6.2，凤姐就将胰岛素从2ml/h调至0.5ml/h，我又有点疑惑，调药液的速度有没有一定的标准的呢？凤姐说那是一个很灵活的东西，在一个保证稳定的大前提下，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进行调节，这要靠经验的。
　　
　　后来阳阳的血压飙到了138/94mmHg，心率144次/分，报告医生后就停用了多巴胺，过了不久，血压稍微降下来了，但心率仍在140次/分左右徘徊，于是医生开个一个万汶，我一见是个扩容的药又纳闷了，这样会不会使血压升高啊？凤姐说她有休克的表现，还用了大量的利尿剂和脱水剂预防脑水肿，要补充血容量才能纠正休克。不问不知道，内在的关系我真的有些联系不起来，思维脱节，动作也脱节，就像协助翻身时我竟然没想到要先松开约束带，深知，在ICU如果没有全面的知识和灵活的思维是比较难开展工作的。
　　
　　大约10点钟的时候，护理部主任来查房，见只有一个病人，她们就问起了她的情况。凤姐向她介绍了病情及监护要点，护理部主任突然问起了心衰的判断，还提出了BNP（脑钠素）的机理。听说她们专找一般护士不会深究的问题问，这点与我相像，喜欢探讨细节的东西。凤姐临危不乱，但答不全。我也不知道，暗暗叫亏，如果能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如的话，兴许能收获一些好感。其实BNP的机理在网上的资料很少，它为一种多肽，主要储存在左心室肌内，其分泌量随心室充盈压的高低变化。有利钠利尿，扩张血管，降低血压、心率和平均心房压的作用。心衰时，BNP分泌增加，其增高的程度与心衰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
　　
　　ICU的中班是下午4点到晚上12点，回去的时候天色早已暗淡，天边零星散落着几颗寂寥的星星，我又想起了监护室里的那个女孩，青春年少却自暴自弃，或许她的青春册上曾经留下了一段刻苦铭心的经历，撒满了痛苦的泪水吧，真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然而，那只是无力的奢望。
　　
　　夜班，多了一个重度子痫前期剖腹产术后的病人，接班后，我就跑去看阳阳的病情记录，仍是深昏迷，有3-5次的自主呼吸，瞳孔直径约3mm，Glus评分只有3分，血象高，考虑应激状态，但查电解质示低钾高钠，查肾功能示BUN（尿素）、Cr（肌酐）升高，可能存在肾功能损害。
　　
　　我问凤姐，她能醒过来吗？凤姐的态度并不明朗但看得出不乐观。
　　
　　在每个科，我几乎都会“撞彩”，没有享受清闲的福气，但从学习方面来讲，我算是很有福气的。正当我看着病例的时候，大门被推开了，送来的是一个孕1产0孕7月的孕妇，死胎，极重度贫血，子痫及心功能不全。
　　
　　她显得很沧桑，看样子文化水平不高，对自己的病情一知半解，但配合度很好，积极回答医生的问题。令我诧异的是，她一直哀求着，医生，给点水喝吧，我快受不了了。
　　
　　她面色口唇苍白，眼窝凹陷，下肢水肿，似乎她脑海里唯一的意念就是水，其他的东西都变得渺小，喝水成了她此时最大的期盼。但是她偏偏是限水的，考虑到她随时可能手术，而且水的摄入会加重她心肾功能的损害。我和凤姐给她解释了N百遍，但她好像都听不懂似的，从1点钟吵到早上8点，打了支安定也不起作用。她总是重复着那句话，医生，给点水喝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再吵下去受不了的人是我，哪怕做梦都会听到她要水喝的声音。我不断地跟她解释，劝她再忍忍，天亮了就好了，说话只能加重口渴，而且会吵到其他病人休息的，但是她还是嚷着要喝一点水，可怜巴巴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看她一脸苍白的样子，我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一直扮演着铁石心肠的角色，能做的只是用棉支弄湿水给她润一下干燥的舌头和嘴唇，看得出她是极度口渴的，拼命含住拿支棉支不放，还讨价还价地乞求说，再给一点吧，就一点我就不吵了。可是那是爱莫能助的事，我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希望医生早点做出决断。有时她试图拉着床栏坐起来，拔掉氧管，慢慢地将手伸向桌子上的杯子，或者在床上翻来覆去，用腿搭在床栏上，痛苦地呻吟着，我们不停地协助她躺好，绑好约束带，插好氧管，解释，但都无济于事，她对水的渴求出乎我的想象，几近抓狂。为了她，我们一夜都没有合过眼，忙着输血输液抽血记出入量写监护记录等。
　　
　　以前觉得ICU的护士一个人管一两个病人是非常轻松的事，但现在看来，真是误解了，多几个这样的病人，那简直要忙疯了。
　　
　　早上6点钟，天气微凉，玻璃窗外可见暗黄色的天空，星星早已隐匿了踪迹，早班的护理员已经来了，开始着新一天的晨间护理，而刚稍微停歇的声音又来了，医生，你说天亮了就可以喝水了，你看天都亮了，该给点水喝了吧。无奈之余，我再用棉支湿润了一下她的舌头和嘴唇。8点多，她出现了宫缩痛，并有羊水流出来，产科医生说她的宫口开了三公分，但她好像对自己的情况丝毫不知晓似的，一直跟医生强调说，我还有一个月才生的。老师们没说什么，我也不敢多嘴，来不及看她排胎，我就下班了。
　　
　　听说后来她排出一个女婴，可她全然不知孩子已经死了，还天真地问，我的孩子是不是送去婴儿房了。可是可悲的母亲啊！难道这么久没胎动她不会感到异常吗？难道她不知道如果孩子活着的话会有哭声的吗？搞笑的是，排胎之后她还拼命地喝水，当被告知孩子死了后，她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脸疑惑地问，死了怎么能生呢？充满傻气的模样丝毫酝酿不出一丝悲伤的氛围，没有呆滞的眼神，也没有痛苦的哭声，这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只知道自己不舒服住进了医院，认为孩子还有一个月才生，不幸早生了，就以为孩子被送去了婴儿房，然后被告知孩子死了，她没有太多的伤悲，只是一个劲地喝水，或许口渴难忍才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事。我一直在考虑她口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摄水量少、贫血导致血容量不足，进而血浆渗透压降低，引起脱水。
　　
　　32 阳阳，你要争气
　　
　　上班的头一件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下那个排胎的女人。她见了我，一脸的傻笑，我问她，你还那么渴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那么渴，我能再喝一点吗？她没有提孩子的事，笑得出来也不怎么伤心，或许单纯也算是上帝给她的一份礼物吧。
　　
　　阳阳的情况依然不佳，球结膜和睑结膜明显水肿，瞳孔由之前的3mm变成了5mm，对光反射消失，深浅反射也引不出，偶尔会出现3-5次的自主呼吸，血象和肾功能已较前好转，但血钠仍高、血循环不稳定，血压需要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维持，因为血液虑过治疗，血流相对缓慢，多巴胺稍微停一下，就能看着血压往下掉，所以追加时要推1ml再接上去。她的胸片提示肺部感染，医生说她现在处于脑水肿的高峰期，病情出现了矛盾。一来她有效循环血量不足，血压低，需补充液体；二来她出现了脑水肿，应限制补液或脱水治疗。办法是补充白蛋白和血浆等胶体液扩容同时起脱水作用，此外持续血液虑过治疗。一边输一边脱，她的治疗力求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另外，她出现了多尿的情况，那是垂体受损的标志，但是液体量是不能减少的，连滴慢一点都会出现血压下降的趋势，医生开了垂体后叶素来减少尿量，在多种治疗矛盾的情况下，她是很不乐观的。
　　
　　几乎每天来到科室，我都会关注一下阳阳的病情，她的家人给她带了MP3，里面播着优美的音乐，已经一个星期了，可能因为血液滤过的关系，她的血色素偏低，予输了悬浮红细胞后有所改善，可喜的是她出现了一次完全的自主呼吸，我亲眼看见的，医生试着改了一下呼吸机的模式后，她的呼吸竟有22次/分。我感觉到一丝的希望，即使会变成植物人，但至少能醒过来，那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了，可能通过后续的功能锻炼，情况更理想也说不定，这样的真实案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维持不足5分钟，呼吸机就报警了，心电监护仪上呼吸次数直往下掉，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本来我还以为是音乐的缘故，因为听着的时候呼吸还是好的，一关掉便退步了，当我再拿给她听的时候，她的自主呼吸升到了10次/分左右。但是听了医生的分析，我觉得有点自欺欺人，身体基础才是根本，外界的刺激或许有用，但力量却是微弱的。医生说，缺氧太久了，连肾这样对缺氧较不敏感的脏器都受累，更别说脑了，加上心率血压都不稳定，真的很难。
　　
　　其实每天看着阳阳做血液滤过治疗，老师记录着A压（动脉压）、V压（静脉压）、TMP（跨膜压）、Bloodflow（血流速度）、Ultrafiltration（超滤量）、寒战出血情况等项目，我虽然问了一些问题，但对血滤的原理、报警原因等知识还是了解不深。血滤机上都是陌生的英文字母，对理解也形成了一定的障碍。刚好晚修的时候遇到林医生，我就鼓起勇气问他，他谦虚地说，要深刻阐述的话我也说不好，只是会用。见他不太愿意指教的样子，我不甘心，接着问他，是不是好像筛子一样，通过渗透性和对流的过程，将体内多余的水分过滤出来？他说，是啊。接着他拿出一本书来比划，解释。他还说，由于超滤作用，除了脱掉多余的水外，也会损失一些电解质和小分子物质，要适当补充。说到补钾，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在加转化糖和kcl时，峰哥跟我说，转化糖里面本身就含有10ml的kcl，只需加5ml就行了，一定要帮医生把一下关。林医生继续说，机器报警可能是空气、压力、漏血、平衡报警，不同的报警处理方式不同……
　　
　　接下来两天，她的情况依然不理想，还出现了无尿的现象，用了甘露醇和速尿才逐渐多起来，医生停了垂体后叶素，如果还是少的话就考虑血容量不足或者肾衰竭了。我一直抱有幻想，液体补了那么多，偏偏停了垂体后叶素尿就多起来，是不是预示着那只是药物的影响，她的身体机能还是好的吧。可是3个多小时之后，她出现了“尿崩症”，一个小时竟有300ml多的尿液，颜色浅黄。我能做出的解释是，她的身体失去了自我调解的功能。
　　
　　外院的专家也来会诊过了，意见为患者深昏迷，脑干反射消失，自主呼吸不规则，考虑缺血时间长，脑干功能衰竭。那是不是意味着没有希望了呢？一个星期多的耗材耗力，始终不能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感到很无奈却知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彷佛看到一个伤心的母亲对着一张照片不停地哭泣，失去了言语。
　　
　　后来我知道了真相，女孩和她的母亲都有责任为这场悲剧买单。纵然如此，也反映了当代高中生的心理健康缺少着稳定的因素，老师说那张床是第三个19岁躺在那里了，都是为情自杀的例子。随着独生子女的队伍壮大，他们养尊处优，没有接受社会及生活困扰的磨合，性格变得脆弱偏执，缺乏理智，忍受不了现实的冲击，也抵御不了孤独感的俘虏。众多矛盾的感情纠葛集合于一体，负重使得他们产生了逃避的心理。我想起了《越长大越孤单》里面的歌词：你曾对我说，每颗星都寂寞，每颗星都脆弱都渴望被触摸……，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不安，也不得不打开保护你的降落伞……
　　
　　阳阳就是选择了逃避的“降落伞”，用极端的方法远离尘世的。
　　
　　现在科室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一个是产后大出血出现休克的产妇，产后切除了子宫。她的子宫装在一个黄色垃圾袋里，像一个排球那么大，我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一个女人的子宫。医生分析病情时说她输了2000ml悬浮红细胞，血钾不高反而偏低可能是间质中的水分释放出来稀释所致。我看了她一眼，神情疲倦，全身肿得很厉害，双手掌圆滑浮胀，皮肤紧绷，但活动度尚好。听说她已经生了4个孩子了，真不敢相信在计划生育严格的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另外一个病人也是产妇，剖腹产术后的，出血不多，但她痛阈极低，稍微按一下她的宫底就哇哇大叫，表现出痛苦面容，帮她翻身擦身都不敢动作太大。可是与她们相比，阳阳的情况就差了一万倍有余，我没有意识到她即将要离开那张病床了。
　　
　　33 19岁的青春，终止了
　　
　　她的世界是寂静的，孤单的，感受不到饥饿和也感觉不到寒冷，除了依靠机器维持呼吸外，她对外界的刺激不屑一顾，包括父母的呼唤，医生护士的触摸以及耳边荡漾着的音乐，似乎她已经没有力量去眷念这一切了，已经遗忘了往日的温暖和美好，也已经遗忘了曾经的悲哀与伤痛。她宁愿没有知觉地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也不愿意勇敢一点，继续生活的路。
　　
　　上晚自修时，明哥跟我说，阳阳的父母已经签字撤机了。这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一切努力化为乌有，但我的心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很沉很重，明知的结局我却不愿意承认它。或许是因为19岁这个年龄太敏感，或许是想起她的父亲在她耳边说的话，或许是不甘心那么久的治疗与付出，也或许是一个多星期的陪伴。明哥理解我的心情，并鼓励我去跟她道个别。
　　
　　我走到她的床边，她依旧没有表情，依旧沉醉在她的黑色空间里，自主呼吸只有10次/分左右。我说，阳阳，你退步了，你应该再争气一点，这样的话大家就不会放弃你了。我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后悔也好责怪也罢，既然你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坦然接受吧，即使当时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好好地为你的父母祈祷吧。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毕竟是护理了一个多星期的病人，一个年仅19岁的生命，一个品学兼优的准大学生。
　　
　　青春年少时，我们的心总是太脆弱，看待问题太偏执也冲动。后来我知道，阳阳是因为和她男朋友的交往遭到了妈妈的拒绝才做出这样的傻事，已经有过很多次割脉的经历了，但依旧得不到满意的结局，因而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真的爱得那么深吗？明哥问我，你们的年纪差不多，如果你有类似的经历，你会像她那样吗？我笑着说，你觉得呢？其实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身上充满了苦难的童年，父母的恩情，亲人的期望，朋友的关怀，还有自己的理想。这些都是我无限的牵挂。虽然我并不能很好地解释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有时我很悲观也很孤独，但是我的心中不乏生活的动力，总在失落过后站起来，迎接朝阳。对于感情，我记住了心理老师的两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我想这不仅是对自己还对亲人最大的负责。
　　
　　林秋霞说过，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一切，那该是小说电影的情节，或达官贵人如戴安娜王妃才有资格做的事。没想到现实中也这么深刻。
　　
　　次日7点整，我们为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不久，医生就撤机了呼吸机，接着分离各种管道，胃管、氧管、输液管、尿管、深静脉管、有创动脉血压监测管，还有气管切开管，慢慢地，监护仪上的血压、脉搏、呼吸、CVP等数值像夕阳西沉一样，向着地平线降落。最后，除了21℃的体温外，都将为0。最后，连体温都没有了，留下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一个无法变更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她的亲人轮流来见她最后一面，空气变得很凝重，只听见细声啜泣的声音。看着苍白的脸，痛苦的人群，我也跟着掉下了眼泪，心情的沼泽地里吞没的是我的同情与感慨。很快地，阳阳被抬上尸车，被推了出去，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只是空气中仍然回荡着低微而悲怨的哭声，最悲痛的仍是那个母亲。
　　
　　从那以后到我出科以前，ICU再没收过那么重的病人，只是在我最后一次夜班里，来了个顺产后不全性小肠地位肠梗阻的产妇，年仅19岁，刚生完第二个女儿。她留置了胃管和肛管，未见气体排出。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顺产后会导致肠梗阻呢？可能是妊娠期间肠蠕动慢，增大的子宫压迫了肠管吧。我翻了一下外科书，勉强凑出了这个解释。现在很多病都不能明确它的病因的，或者是隐匿的其他疾病造成也不一定。果真，后来腹腔穿刺抽出了淡黄色浑浊液，送检后显示血淀粉酶210u/L（正常0。1-100u/L），尿淀粉酶1357u/L（正常0-447u/L），B超示胰头偏厚，医生做出了急性胰腺炎的诊断。
　　
　　我不太明白疾病的转变为何如此迅速，医生是怎样发现是胰腺炎的呢？我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入院时病人诉腹痛腹胀拍了平片，显示肠梗阻，后来发热，怀疑腹腔感染就查了血常规。叩诊时有移动性浊音，发现有腹水，于是做了B超，显示胰头水肿，就查了血尿淀粉酶，最后确诊。我上夜班时，病人老诉腰痛，我还以为身体偏瘦，长久卧床所致，就是没有想到胰腺炎可呈腰带状疼痛并向腰背部放射，更没想到腹胀是腹膜炎麻痹性肠梗阻所致。
　　
　　ICU的病人病情危重，错综复杂，临床经验和灵敏的思维真的很重要。
　　
　　34 剖腹产手术
　　
　　去手术室的第一天，教学秘书章姐照例给我们做了入科宣教，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科室，充满了太多我们陌生的东西。
　　
　　我觉得刚开始最困难的事莫过于熟悉环境和物品的排放了。我们从一个小侧门进去，换了拖鞋，穿过更衣室便可以看到手术区域的大门。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着前面的护士站、麻醉恢复室、储物间等，右手边的办公室、值班房、打包室、器械室等，左手边的污物走廊，还有后面的污物走廊和污物间、洗涤室等。走了一圈，感觉有点像迷宫似的。
　　
　　手术区域里除了手术间外，还有一间无菌物品存放间。手术间的门是感应式与手按式并用的，里面的墙设置成多边形，四周封闭，只有前后两个门是通往外界，不过有中央空调和抽风机，使得里面的温湿度和气流恒定，另外，墙上还有两个隐藏的壁橱，分别是写记录和摆放消毒液体和药物的地方，我注意到酒精专门加了美兰，显现出美丽的浅蓝色。中间是手术床，它对应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先进的无影灯，那是每个手术间的标志。刚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不习惯，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稍微说一句话便可听到自己的回音。
　　
　　接着，章姐打开了一个剖腹包，向我们示范了器械护士的手术配合过程，由于还没去过供应室，那些器械的名称对我来说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相当于重新学习。章姐讲得很快，我还没有在脑子里形成条理，便模模糊糊的结束了。讲授永远是不全面的，唯有在实践中摩擦才能注意到细节的东西。
　　
　　次日到了科室，换上手术衣帽，我就跟着我的老师珠姐上班，听说她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一个人，我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是接触之后，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很严格也很率直，对待别人的错误会直言不讳。
　　
　　第一台剖腹产手术，我们负责巡回，首先与病人沟通，介绍自己，再核对姓名、手术名称、过敏史、禁食和术前针的情况，接着帮病人戴手术帽后带进手术间。待硬膜外麻醉后，插尿管、写记录、与器械护士核对器械数量、倒消毒液和NS、准备好20单位的催产素和抽脐带血的试管、协助医生穿无菌衣等等，要做的事情很多很杂，遇到用物不足、器械故障、光线偏暗或角度偏斜等情况及时处理。
　　
　　我没帮到什么忙，只是作为参观者的角色，本想插一下尿管的，却被珠姐5分钟搞定了。事实上，我只导过一次尿，而且是个失败之作。这还是在产前的时候，那个病人肌肉收得很紧，我用左手试图扒开小阴唇，可是很滑，又是单手操作，刚要插管时就滑开了，反复扒了几次都是如此，不得不转手给老师。我发现临床的导尿法与学校学的稍有不同而且更简捷一点，老师们都是在插管之前就将尿袋接好，事先也先将注射器接到双腔接头上，然后用手来插管，接着打水囊，最后把洞巾从中间撕开，避免了穿过洞口的动作。整个过程连贯迅速，优于书本上的步骤。
　　
　　忙没有帮成，我倒是犯了一些小错误。手术间里面有很多讲究，特别是在无菌原则的遵循上。除了穿上无菌衣的医生、器械护士、实习生外，巡回护士、麻醉师、参观者等人是严禁“侵犯”无菌区域的，当时珠姐正在写记录，我看见一个医生洗手进来了，赶紧迎上去准备帮他穿上无菌衣，可是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衣摆碰了一下刚铺好的无菌单，而这一动作却被珠姐瞥见了，害得她赶紧到其他术间找来一张新的覆盖上去。从那以后，我就变得谨慎小心，注意自己与无菌区域的距离，生怕再听到珠姐的责备。而帮忙撕开一次性无菌物品的外包装时我也做的不好，半天找不到缺口，动作慢，抛的时候不够麻利，手套的一半悬在无菌台的边缘之上。珠姐没说我什么，只是叫器械护士帮忙处理了一下。
　　
　　接着，我人生见证的第一台剖腹产手术在我面前展开。只见医生手持手术刀，逐层切开皮肤、皮下组织、腹白线、腹膜，接着术者及助手向两边扯拉腹部切口，暴露子宫，再沿子宫下段切开，顿时羊水喷涌而出，胎头潜伏在下，术者用力按压宫底，胎头便像龙王吐珠似的冒出来，随后就迎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十月怀胎为的就是这个喜悦的时刻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愿以尝，曾经在产前遇到一个习惯性流产的安胎病人，安了半个月也无法避免残酷的现实，看得出她是很绝望的。
　　
　　相对来讲，器械护士就比较安稳，只管传递器械、穿线，但其实不然，两者各有利弊。接2，3台也是剖腹产手术，珠姐忙着善后的时候，她就跟我说，我们等一下上台，你现在就去洗手，注意进来的时候上手高于腰部，不要污染了。我说好，刚要走的时候，又被她叫住，她显得不放心，问了我一句，刷手会吧？我说会，墙上有步骤图。她又问，要刷几分钟，刷前要注意看什么？我说，2分钟，要检查手有没破损的伤口。珠姐满意地点点头，还将我的衣袖卷到肩关节的位置。
　　
　　我按照步骤图上的指示，湿手、取一号液、刷手、冲水、取小毛巾擦干、取二号液、双手臂交叉抹匀，然后拱起双手。这比起书本上用肥皂液擦，酒精泡简单多了，但刷子的毛很硬，练习了几遍，手都被刷红了，生疼。
　　
　　我用后背感应了手术间的门，进去，在珠姐的指导下穿上了无菌衣，但戴无菌手套的时候就不太顺利。纵然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戴前不碰外面，戴后不碰里面，但我还是浪费了一副手套。我觉得在她的厉声指导下，我显得相当笨拙，左手勉强戴上去了，换了手却慌了。珠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了一副一次性的橡胶手套向我演示了一翻，戴好后我双手插进胸前的口袋里，面向无菌区站着，不敢乱动。不久，珠姐洗手进来了，连贯迅速地穿戴完毕，招我过去。
　　
　　我认真地看着她开包、摆器械、点数、湿血垫，但依然没有那种看一遍就记住的本领，第二台轮到我摆器械时，真的是错漏百出，按照摆放的习惯，那一排钳子的钳端要背向自己，镊子要按无齿有齿的顺序叠放，针盒要摊开……
　　
　　我体会到，在手术室，有些既成的规定是不能搞创新的。
　　
　　这时医生已经铺好了手术单，珠姐将双塑袋递过去，铺开，递水给医生湿润双手……我注意到整个手术过程医生洗了三次手，第一次就是切开皮肤之前，怕滑石粉掉入腹腔引起粘连，接着切开子宫前洗手，防止沾染腹腔的手污染宫内环境，最后一次是缝补子宫前，防止宫内物种植到腹腔。在手术室里，手术物品和手术种类繁多，为防止遗漏，记忆数字也是不错的选择，例如剖腹产术用品13种，乳腺手术用品15种等。
　　
　　珠姐很机灵，下一步递什么器械，做什么准备都清清楚楚，对医生的叫唤也反应灵敏，有时我根本听不懂医生说了什么，她却心领神会了，我很佩服这样的老师。
　　
　　35 产前阵痛
　　
　　又是一年中秋，月色静谧如水，空气中流动着青草的味道，看着月如玉盘穿梭云里，轻松的感觉在我的心间滑翔。
　　
　　医院组织了实习生中秋联欢晚会，除了歌舞表演外还有抽奖环节。各院校的实习生们载歌载舞，武术散打相声戏剧等五花八门的节目争相上演，为的是将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领导面前。医院也放话了，在招人标准中，才艺过人者优先。
　　
　　我们学校的节目在初选环节就被刷掉了，我本想本分地当我的观众，后来应邀加入了广西x护理学院的手语表演队伍中，表演《感恩的心》，还在队列的编排上尽了一份力。
　　
　　将自己放在集体中时，方能体现出自己的力量。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护理工作也一样，想想实习刚开始我是多么地慌张，我觉得我根本不能胜任这项工作，也不相信熟能生巧的道理。但是随着一些基本操作的熟练和知识的掌握，我觉得平常那些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考虑的反而是操作技术的精益求精，专科学习的不断深入，评判性思维的锻炼，急救抢险意识的加强，科研技术的开拓，人际交往技巧的运用等等。
　　
　　过完节日已是10月5日了，重新投入工作还真的有些心散。
　　
　　每天的手术都很多，基本上8个手术间同时工作，如果在台下，我会趁有空四处逛一下，以便了解其他手术的状况。而自从那次拣剖腹产的手术物品时漏了双塑袋和大敷贴之后，我就将每种手术的用物记在小本子上，每天按着列表去拣东西，顺便整理一下术间，因此获得了珠姐的夸奖，我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是节后又碰上星期六，手术相对少，除非是急诊手术。很不幸地，我就碰到了急诊的剖腹产，那个孕妇被送进6室的时候，1室刚做完，大家便涌进了2室，麻醉医生周转不过来，唯一的办法只剩下等待，老师叫我在术间守着孕妇，防止坠床。她躺在床上转辗难安，无所适从，大汗淋漓，叫得很凄惨，差不多三四分钟就出现宫缩，重复问着医生怎么还不过来，似乎上帝将她一辈子的痛苦都集中在了这一刻，无法逃脱。我在一旁不停地解释，叫她深呼吸放松，转移注意力，并当起了“哲学家”，可是我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在她宫缩发动时握一下她的手才稍微给她一丝安慰。我感觉到，对于剧烈的痛苦时护士是无力的，但我们却不能轻易地放弃所有可能的努力。后来，医生终于来了，我从她口中听到了一句“谢谢你”。
　　
　　无论如何，她还是祈盼他人的陪伴的。
　　
　　剖腹产的手术我也上过几次台。我踏着最高的那块踏板，和珠姐站在器械台的两边，刚开始我对医生的需求反应很慢，只知道刚开始递手术刀，缝完线递剪刀。珠姐也相对严格，特别对我穿针很挑剔，我按照她三个1/3的方法穿了几次针，她都不满意，医生也显得不耐烦。但我很感谢她的严格，在手术间里，精益求精是对病人最大的负责。
　　
　　对于一些特殊的手术，我基本上以观望为主，就如腹腔镜下胆囊切除术，腹腔镜下疝气修补术，腹腔镜下阑尾切除术。我在台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医生分离胆囊的腹膜组织，然后夹着胆囊从Trocar里拉出来，感觉真是太神奇了，只需在脐周打三个小洞，便把腹腔里面的“坏东西”给拉出来了，微创技术的力量还真让我这个“乡巴佬”叹为观止呢。
　　
　　疝气修补术的患者是个中年男性，40岁，他的阴囊大得惊人，菠萝包般大小，气腹后插入光源一看，大片腹膜往内环口里陷，医生拿了钳子边夹边拔，却发现里面卡住了，根本动不了，还有些血渗出来，后来医生就在阴囊下方开了个口子，从里面拉出部分的大网膜，原来里面都有些粘连了。因为已是中午12点，放补片的过程我没有看到。珠姐说的很简单，就是将补片放下去，用钉子钉住。珠姐问我，为什么小孩子用内环口结扎，大人却选择放补片呢？我答不太准确，应该是跟小孩子与成人的生理机能的区别有关。珠姐说，小孩发育未完善，放补片的话可能会随着发育而移位，而大人已发育完善，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下午接着做了阑尾切除术，医生用了套扎线套住阑尾根部及较远一点的一端，然后从中间剪断，接着他放了一个标本袋到腹腔里，把阑尾断端装好拉了出来，这样可以减少腹腔感染的机会。期间，我跑去看了小儿包皮环切术，原来只是很简单的步骤，可它却是我一直好奇的事，单凭想象远远不够。医生首先用弯钳撑开包皮，消毒了一下里面，然后从一侧剪开半公分左右的包皮，套上包皮环，扎上丝线，接着沿着包皮环的环口将多余的包皮剪下来，再在包皮环口涂上红霉素药膏。
　　
　　在手术室可以见到很多科室的医生，认识的抑或陌生的。最令我欣喜的是我遇到了一台儿外医生做的尿道下裂修补术，这是我梦寐以求想见到的手术，之前我就老缠着张医生给我讲手术的方式，但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还令我受宠若惊的是医生们还认得我，一边做一边做出适当的讲解。那真是个复杂的手术，幸好患儿是阴茎型的，不像小枝那么严重，修整起来还有思路可循，历经两个多小时的“刻苦专研”，一个外观看似正常的阴茎展现在众人面前。联想起小枝，我觉得外科医生的压力真的是很大的。
　　
　　在手术室一般都是两头班，中午可以回去休息两个钟，但也有特殊情况的，例如遇到乳腺手术。将近两个星期的实习加见习，我们能独立上台的也只有简单的乳腺手术。
　　
　　手术用物也很简单，早上看到手术公告栏，我就拣好了7套有多的手术用品，心知又要改为直落班了。手术的配合也相对简单，戴上无菌手套，摆好器械，上刀片，抽好利多卡因稀释液，待医生消毒铺巾后，递给他电凝刀，并用巾钳固定。然后依次递麻药、手术刀、小血垫、大小止血钳、小拉钩、手术剪。接着准备缝线，递线剪，适当收回手术区域的器械，并保存好医生切出的乳腺肿块。最后的工序就是递酒精纱块，小敷贴，纱布或绷带加压包扎。不过收拾清洗完器械我就要赶回来继续第二台的手术。
　　
　　如果是遇到没有口德的廖医生，我就干脆一次性将所有要用的东西都递给他，因为听丁丁说他喜欢挑实习生的毛病，不及时拿哪种器械他就习惯用污言秽语往你身上撒。幸亏我没有那样的经历，我的做法使他挑不了毛病。但我发现，手术室里面的医护关系确实会比病房稍微紧张些，可能是由于手术的压力吧。
　　
　　手术室里有专门的一本“医生嗜好本”，详细记录着每个手术医生的习惯，就如有的人喜欢用吸引头有的不用。如果准备错了用品，又遇到“大牌”的医生，是免不了挨骂的。
　　
　　做完第六台时已经是12点多了，医生建议吃完饭再接台，当我洗完器械吃着珠姐帮我打的盒饭时，医生和他的助手已经吃饱了，正准备往手术间的方向走去，我赶紧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口饭，便冲进手术间准备了，像个“赶死队员”。
　　
　　四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感觉在手术室虽是“走马观花”，但收获颇多，除了多了一些对手术和器械的感性认识外，无菌观念和点数原则沉入心底。
　　
　　36 受难的小天使
　　
　　10月下旬，我们开始面对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住在温箱里，弱不禁风，但单纯可爱，他们只用哭声表达痛苦和不舒适，用单调的面部表情表达喜怒哀乐，他们是一群受难的天使，一群胎龄不满28周的婴儿。
　　
　　新生儿科（NICU）是全托的，父母拒绝陪护只准探视，它分为重症监护区、早产儿区、过渡区及感染区，而我的主要“阵地”就是早产儿区，每天做着单调的诸如喂奶、换尿片、加药、输液、填监护单的工作，担忧自己兜里的知识太少。
　　
　　因为忙着设计求职简历，我对工作的热情度确实也冷却了许多。
　　
　　早产儿区中间是办公台，三面围着排列整齐的温箱及光疗箱，可见里面躺着稚气可爱的仔仔们，有仰着睡的，有趴着睡的，有闭目养神的，有睁大眼睛的，有陶醉的，也有轻声哭泣的，我心生爱怜之心，徘徊在温箱外看着。
　　
　　他们有的脸上长着红色的点点，有的脸和四肢如蝉蜕一般脱了一层皮，有的鼻子上有一粒一粒的黄色脂肪粒，有的骶尾部和臀部呈现青色的瘀斑。我不太确定那算不算是正常现象，于是向我的老师舒姐请教，她说是正常的，但具体什么原因要我回去看书。她还说新生儿趴着睡有很多好处。不仅有利于口鼻分泌物引流，改善肺部通气血流比例，提高血氧饱和度，而且能使BB获得安全感。
　　
　　原来脸上的红点即是所谓的奶廯，与接触致敏物质有关，还与孩子皮肤娇嫩，皮肤角质层薄，毛细血管丰富，内皮含水及氯化物较多有关。而新生儿皮肤最外面的一层角化层，由于发育不完善，因此很薄，容易脱落。加上新生儿基底膜不够发达，细嫩松软，使表皮和真皮联结不紧密，表皮脱落机会就更多。而且新生儿出生前是处在温暖的羊水中，出生后受寒冷和干燥空气的刺激，皮肤收缩，也更容易脱皮。一般只要注意对新生儿皮肤的清洁护理，避免外来的感染和损伤就可以了。鼻子上的脂肪粒是粟粒疹，为黄色细小丘疹，鼻尖处最多，是皮脂腺膨大所致，可自愈。骶尾青色瘀斑是由于皮肤深层色素细胞堆积所致，可自行消失。
　　
　　认识现象才能发现问题，实习半年多，我觉得我的理论知识还是非常欠缺的。我以前就有这样的感受，护生如果没有实践就等于一无是处，而经验的积累才能使自己认识到未知的领域，并储备足够的勇气。
　　
　　在角落边的婴儿车上，还有一个层层包布包裹着的婴儿，他是一个弃婴。医院规定，超过两个星期没人认领的婴儿就被当做弃婴来对待。
　　
　　小弃的名字我取的，他已经13天了，每餐的奶量达65毫升，可以比得上温箱里面的早产儿的两三倍了。似乎他上辈子压根就没吃够，咬着奶嘴的时候像饿狼一样，奶液滑过喉咙的的时候响起“咕咕”的声音，不过他也很有骨气，发慈悲多赏给他点奶，他含在嘴里就是不吸，用吐奶的行为以示拒绝，可是平时饿的时候，少给他一毫升都哇哇大哭。三个钟一次的奶他往往两个钟就饿了，哭着吵着，震耳欲聋，我用双手托起他，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立即就不哭了，伸缩着舌头，对我的“痛斥”视而不见。
　　
　　小弃不算是可爱的类型，粗看倒像一个小老头，尖尖的下巴，一用力挣扎时额头显出几条很深的皱纹。对他的身世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17岁的未婚女人。自从他被抛弃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只要他一哭，第一瓶奶肯定先塞到他嘴里，只要有BB出院，就是他收获尿片湿纸巾的时候，日积月累之后，他成为整个病区最富有的人，旁边的柜子就是他囤积财富的地方，上面写着“弃婴”二字。
　　
　　小弃也算是监护室里面最容光焕发的一个了，大多数仔仔们进来时都面色暗黄，精神倦怠，吸吮能力差，一般都要经口插胃管，这个操作相对容易，因为仔仔们面对这根外来管道都会激发出自我吞咽的本领。
　　
　　来NICU三天了，我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每当一声“开会了”的报告声传出，大家便像躲日本鬼子似的往后面跑，能躲多远就跑多远，但不到30秒的时间，就散开了。开始我并没有想到她们口中的“开会”竟是拍x线。
　　
　　因为频繁，护士们都惧怕了这种穿透性很强的射线。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点搞笑，跑出来的人群中有的抱着洗了一半澡的仔仔，有的还拿着个奶瓶。
　　
　　这几天我学的东西并不多，对于侵入性的操作，我只打过一个留置针，抽了2次血，本来我认为很简单的事在这个科室就变得不简单，虽是成功了，但过程却是坎坷的，针头未固定好就往外滑出来了半截，要静脉血抽了股动脉，要抽血气时却抽了股静脉，而且要反复“试探”之后才见回血。
　　
　　关键是我根本领悟不到要领，舒姐模拟两可的方法让我很郁闷。
　　
　　37 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宿舍的，到门口时才发现忘了带钥匙，我不禁感叹，一个人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像被诅咒了一般。
　　
　　中班新收了一个刚出生不久因呕吐查因的仔仔，舒姐叫我找血管，我很兴奋，积极准备着，心想着机会终于来了，我一直希望多点锻炼。新收的婴儿从未受过针头折磨，处处都是“原始地带”。我选的是一条手背的静脉，小家伙挣扎得很厉害，刚一进针小手就像刺猬一样躲开了，我一时没有意识抓稳，再抓时，都不知如何固定了，加上皮肤没绷紧，一进针就感受到血管破裂的声音。舒姐很镇定地拿了棉枝过来，叫我拔针，然后从她口中说出一句很不屑的话，你轮了几个科了？我有些胆怯，照实说，内外妇儿都轮过了。这时，她就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说，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啊。
　　
　　我被这句话镇住了，心里头翻滚着失落委屈的潮水，一时找不到好的回答，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我淡淡地说，确实没有学到家。
　　
　　这是一种“自打嘴巴”的做法，但除了自贬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是有点可笑但也很现实，穿刺技术的魅力真是太大了，大的可以让老师对我全盘否定，难道有没有学问就定义为会不会打针吗？本身小儿穿刺就练得少，在儿外的时候也只是打过一个九岁的小朋友，打新生儿这才第二次。世人以狭隘的眼光定义护士就是打针发药的执行者，回到家的时候，老爸也会问，学了这么久，打针会不会啊？邻居一来问的也是类似的问题，我哭笑不得。但那确实也是基本，如果连基本都没掌握好的话，被人看低确是有依据可循的，任何理由都显得多余。
　　
　　接下来是抽血，我按照书本上的步骤，摸动脉搏动点，在其内侧旁开0。5cm进针，可是我觉得搏动点并不明显，即使摸到了进针也是没回血的，而舒姐抽血时就只是朝着某一个点刺进去的，然后大功告成。我问她有没有诀窍，她的答案是靠感觉，基本上在那个位置。接着，我按着她所指的位置进针，感觉空空的，怎么也不见回血，只好拔针，换她穿刺时却抽到了，我的自信心大受打击，感觉真的要被她看轻了。
　　
　　我总结了经验，小儿静脉穿刺一定要把握三点，一要选好血管，大隐静脉和手背静脉都是不错的选择，这是成功的基础；二要妥善固定，小儿对疼痛刺激敏感，易挣扎，一定要用力抓稳手脚，袒露进针平面，这是成功的条件；三要绷紧皮肤，小儿躁动很容易使血管随着皮肤移位，最好用拇指和示指沿血管走形绷开按紧，这是成功的关键。
　　
　　在股静脉穿刺技术上我也找了一些资料，有研究表明，行婴儿股静脉穿刺时，摸股动脉搏动点旁开0。5cm缩小为0。2～0。3cm，以左食指指腹定位后，沿指尖前缘垂直进针，穿刺效果满意。而且除了摸搏动点外，真的有生理解剖上的有效定点。
　　
　　有人采用三指定位方法施行股静脉穿刺提高了穿刺成功率。具体方法是新生儿仰卧于治疗台上，臀下垫一15cm×10cm×1。5cm小枕，大腿略外展外旋，膝关节屈曲90°。采血者左手握住新生儿大腿肌肉最丰满处，中、拇指分别置于大腿内、外侧，其指尖两点连线与腹股沟韧带平行，示指置于两点连线的中点上方、腹股沟韧带下方2cm处，即为股静脉穿刺点；操作者右手持注射器，针尖朝向脐部，注射器与大腿纵轴夹角呈30～45°刺入，进针2cm左右即可进入股静脉。
　　
　　另外还有体表定位法也取得满意效果。患儿取平卧位，臀部抬高5cm，穿刺侧肢体微屈并外展外旋，股三角区可见腹股沟下2cm处有一新生儿食指大小的凹处，取远离腹股沟凹处中点与新生儿脐部连线，斜角进针约20~30°角度为宜，肥胖儿进针角度增至30~45°，有滑落感即回抽或进针2/3后，边退边抽吸，见回血后，固定针头，抽取所需血量。无回血者，稍退回将针管向左或向右移动取血。取针后在针眼及其上方1。5~2cm处用棉球压迫3~5min。
　　
　　不过后来跟其他老师上班，我直接从她那里听到了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置患儿大腿外展外旋位，护士右手持针，针尖朝向脐部，在腹股沟韧带下方2cm处约30～45°角度进针，方法大致与上面第一种定位法一样。我觉得有时候跟一下不同的老师，收获反而大一点，可以从不同的教学方式上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就像如果我不跟着星姐去做出院宣教，我根本不了解早产儿预防接种某些疫苗的时间稍需改变。
　　
　　因为早产儿生长发育状况明显滞后于足月儿，特别是免疫系统功能没有足月儿成熟，以致某些疫苗接种后效果不理想。一般新生儿出生后立即接种乙肝疫苗，而早产儿应将首次接种时间推迟到出院时，或体重超过2000克时，或在2个月时。正常新生儿出生后第二天接种卡介苗，而早产儿需待体重达2500克后才宜接种。而脊灰疫苗也是出院后才开始口服。另外，出生时诊断有缺血缺氧性脑病的早产儿。不能接种流脑、乙脑等涉及脑部的疫苗，以免诱发癫痫。
　　
　　38 不安分的小弃
　　
　　渐渐转入11月份，天气开始凉了，连续几日的冷雨霏霏已将温度降为十几度，但在NICU里面却能感到一层暖意。
　　
　　又是一个夜班，要管30个仔仔，一样重复的工作，我已了然于胸。两个钟一次的生命体征，三个钟一次的喂奶，四个钟一次的神志观察，喂奶后半个钟的换尿片，还有整点的治疗，登零点和四点的体温。工作都是超前开始的，完成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那个时间，基本上没有停歇的功夫，这是行内的共识，不早点做根本没办法准时下班，如果中途收病人的话，拖班便成了家常便饭，幸好我们是局限在一个小范围里活动，不必“长途跋涉”。
　　
　　舒姐不会主动教我什么，她的“放任”却使我养成了查资料总结的习惯，我知道，实习当中不可能要求每个老师都“乐善好施”地将知识都掏给你，有资格带教的老师有时只是凭经验，就如我问舒姐，仔仔们为什么要吃鲁米那和可拉明？舒姐只说那是退黄的。我又追问，鲁米那是镇静药，可拉明是呼吸兴奋剂，为什么这两者都用来治疗黄疸呢？舒姐支吾不语，反而星姐告诉我，他们也是一种肝酶诱导剂，可帮助清除胆红素或是加速未结合的胆红素转变为结合胆红素。
　　
　　实习的过程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应善于发现并勤于总结。但舒姐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什么操作她都叫我执行，除非是我能力范围外的事，于是我的股静脉穿刺和留置针穿刺得到了很大的进步。
　　
　　吃过夜餐之后，我便准备把一点钟的药加了。在去治疗室拿药的途中，我从玻璃外瞄见了监护室里面那个脐膨出的早产儿，他是前天收的，出于好奇，我跑进去看了一下。听说他在他妈妈肚子14周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其他方面的畸形，他的下肢呈淤紫色，乳房双侧不对称，偏移了将近5公分。他插了胃管行胃肠减压，引出来的是血性粘液，可能有胃穿孔的可能性。他现在主要是保守治疗，纱布绷带加压包扎腹部，起码要一周以上，床的四周已用保鲜膜围住，以防皮肤水分丢失过多。他上了呼吸机，但仍有三凹征，一出生就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可是家人坚决要把他生下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感叹之余我还有一点感触，如果在监护室实习可能会学到更多的知识，毕竟都是病情危重，有特殊治疗的仔仔，起码见识就会丰富一点，我甚至连一次仔仔换血的治疗都没见过，一来不了解里面的“行情”，二来也没有空闲的时间。
　　
　　凌晨两点钟，我放下手中的监护表，开始配三点钟的奶，小弃已经扯开喉咙用尽吃奶的力气嚎啕大哭了，若没有奶嘴堵住他的嘴他是不肯罢休的，吃好睡好拉好每天洗一次澡是他最简单的满足。可是他今天显得有些异常。
　　
　　刚开始还是好的，喂完90ml奶我便放他偏右侧睡，接着和舒姐一起喂温箱里面的仔仔。小弃一直很安静，可是当我收拾好奶车继续填监护表时，他就开始哭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拾，我没有理他，打算做完手头上的事。舒姐打趣说，小弃被你们宠坏了，少抱一下都不行。说完便将小弃抱起来，“数落”他。可是小弃并不吃这一套，哭得不嫌累，耗尽了舒姐的耐心，于是将小弃放回婴儿床推给我说，边写边看着他吧，我要去加药了。
　　
　　小弃也真够可怜的，长得还算水灵灵的却被父母抛弃，本来有达官贵人领养他，但是做了彩超发现左心室长有纤维瘤，就与幸福生活失之交臂了。我边写记录边抱着他，但依然不能停歇他的哭声，还拼命挣扎。若是温箱里的仔仔，我倒总结出一套制止哭闹的方法，首先排除饥饿寒冷和排泄不适，接着给他安全感，可以用左手伸进他的小枕头下缓缓地摇晃，用右手在他的胸口上抚摸，或是将被子折叠成“鸟窝状”，或是支起他的身体，轻拍他的背部，再不行就让他屈膝俯卧位，一般仔仔都喜欢这个姿势的。如果都不行，那就要考虑疾病因素了。可是这些对小弃来说都没有用，我只好抱着他瞎逛。“他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我问舒姐。可是舒姐说，没事的，他是白天睡太多，又被宠惯了。
　　
　　终于，过了15分钟，小弃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我将他放到床上。可是不到半个钟，他又哇哇大哭了，我正换着尿片，哪里有空抱他呢？但始终听不下去，真的被他“整”到了。其实现在的宝宝普遍出现这样的情况，医学上称“夜啼症”。
　　
　　不久，小弃被送去福利院了，而我，也要转科了，觉得自己的知识仍旧很欠缺，信心不满。从11月份下旬开始，陆陆续续的专场招聘会在广州拉开序幕，而我即将也要为了心中的那份“可能性”闯入人群中，推销我自己。
　　
　　在那思考的背后，深深的挫败感和迷茫也正向我走来。
　　
　　39 一线战士
　　
　　急诊科很忙，除了120呼叫出车外，应付的基本上是输液的病人。这阵子甲流横行，弄得人心惶惶，一个普通的感冒发烧也有足够的影响力，迫使爱惜生命的人前来折磨血管。不过也确实有一批被疾病逼着来的。例如注射乙肝疫苗的、外伤的、做碘皮试的、皮肤过敏的、脑血管疾病的、胰腺炎的、肝炎的、梅毒的等等，病人各行各业，男女老少，病种错综复杂，难以琢磨，我们成了“一线战士”，自我防护变得尤为重要。
　　
　　天气很冷，穿了毛衣也阻挡不住寒风的入侵。教学秘书楠姐一开始就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实习生不可以轻举妄动，更不可以我行我素，这不仅是站在病人的角度也站在自身的角度考虑，上一批的同学就因为“恣意妄为”，害老师赔了几支药。长效西林还没皮试就直接加到液体里面，乙肝疫苗不需要加溶剂却被加了NS进去……
　　
　　一天来来往往将近300个病人，我们基本上都是在输液室里帮忙，光是拔针换针水就是络绎不绝的。偏偏我头一天打针超不顺利，连续肿了两个，有一个病人的血管还算是很明显的。想不到刚从新生儿科出来，一次性针都不会打了，不过加上ICU和手术室，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碰iv针头了，感觉拿在手里都不适应，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日不练手生。面对病人的抱怨，我的自信心之墙坍塌了半边。
　　
　　阿姨说，怎么会肿呢？我帮她按着针口，说了一句很白痴的话，血管刺穿了。她一脸的不高兴，连说她针口痒，原因是我按得不好。我觉得她是心理作用，但除了道歉外我沉默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连基本都没掌握好的话，被人看低确是有依据可循的，任何理由都显得多余。
　　
　　我跟老师说我不打了，总是打肿。几个老师边加着药加说，谁能有把握一打就中呢？还安慰我说，天气冷，血管收缩是比较难打的，如果是发烧的病人，血管简直就是沉下去的，可以先用热水袋敷一下。
　　
　　听了老师的话后，我重新鼓起了勇气坐在病人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后面打的居然都没有肿，有一个比较险，因为进针太深，血管破裂了，我心里一惊，稍将针头退了一点出来，便见滴管内的液体顺利地滴下来了。后来听同学说，她们的经历也是如此，我的心终于获得了平衡。打针的手感确实很重要，这并不是天生获得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
　　
　　我渐渐喜欢上了急诊科，原因是工作顺利，应对自如，与病人的交流融洽，拥有自主感。不过有时也会遇到蛮不讲理的病人。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很不客气，坐下来便说，你是实习的吧。见我迟疑的样子，她的一席话便堆砌在我耳边，找个熟手帮我打，不要害死人了，那么多药，都不知道有没有加错我的。
　　
　　真是太过分了，难道实习生就不是人吗？我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顿时起身，转向老师，可是我的愤怒却没有停止下来。难道我很愿意帮你打针吗？现在甲流流行，老师们都打了疫苗，医院却没有眷顾我们实习生。急诊科病种复杂，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了“牺牲品”了，我们的师姐就是因为实习期间被感染了乙肝，成了众医院“唾弃”的对象。我记起昨天下午那个病人来打青霉素，双手背全淤了，我摸了很久才打上了针。事后老师叫我洗手我才知道他是个梅毒的病人，我心有余悸，因为我的拇指腹上正好有个小切痕，不过已用敷贴贴好的。我在心里暗骂，太过分了，竟然骗我说他只是发炎。但毕竟那也不是光彩的疾病。
　　
　　另外有一个女人，喊了两声“护士”，我帮病人拔着针，就说，什么事啊。她没有回答。我把废物处理完毕立即寻声走去，她焦急难耐，冲着我说，你怎么做事的，快点啊，管子里有空气。原来是没针水，墨菲斯滴管滴空了，下面有一段5cm左右的空气。我关掉了输液夹，跟她说回去拿液体来接。谁知她不依，抱怨说，有空气怎么办啊。我说，已经关掉了，不会滴下去的，我要拿液体来才能接啊，再说气体进入循环系统的致死量为60-150ml。这是我在网上查的，动脉系统如冠状动脉、脑动脉空气栓塞的致死量还要小。年老体弱、幼儿就可因少量空气栓塞致死。静脉输液微量气泡连续进入的致死量为2ml／（kg。min）。
　　
　　在这里，我还几次遇到了foreigner，我蹩脚的英语水平让我很sorry。
　　
　　印象深刻的那个病人叫杰夫，他身边带着个翻译。他坐在我的前面，主动伸出手来，视线投向窗外，显得有些拘谨。正因为这样，我心中言语障碍的忧虑才消除了。
　　
　　他长得很粗壮，但左手的血管很多都已经“阵亡”了，我摸了很久都没有线索。
　　
　　Pelese，another hand。我拍了拍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可是他似乎没听清楚我的话，而是身边的翻译跟他说了堆＆￥﹠＠bad△※＃＠＊hand﹠。
　　
　　对于我这个过了英语四级的人，始终对快速的美语不感冒，只能说些单句。
　　
　　it is a little painful，don’t be nervous。进针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这句话他倒听懂了，微微点了下头。
　　
　　OK，it is very smooth。我望着他说，now pelese loosen your fist。见他照做不误，我很满意，起码他能听懂我的意思。
　　
　　打好之后，我打算跟他说，don’t adjust the speed，if it is over，ask me。可是还没等我讲完，旁边的翻译就说，知道了，我会跟他解释。
　　
　　我表情尴尬，知道我的表达并不好，可是当我Remove the needle时，他跟我说thank you，我还说多了一句you are welcome呢。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只有见了拘谨的foreigner才敢跟他打交道，并争取多说几句。遇到那些open的就失去威风了，全依赖翻译，若不是老师“退居一旁”，也不轻易上阵。看来我的胆量还要历练一翻才行。
　　
　　更搞笑的是我听老师说，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外国人20分钟看皮试结果，就拿着时钟比划了很久才使那个外国人恍然大悟。其实我也有很多东西不会表达，就如握拳、打针、消炎药、抽血等，没用过的知识始终不能在脑子里勾勒出样子，不趁有空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关键时刻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每天做着相同的工作，我有些期待上车班，可以坐着120的车感受出事现场的氛围，并见识如何抢救病人，可是事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刺激。
　　
　　值夜班的时候，我连续出了两趟车，不久便出现了头晕恶心出冷汗的症状，秋姐给我吃了两片胃复安才好了一点，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工作。
　　
　　先接回来的那个人出了车祸，左膝和两颊都磕破了，可能他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公路旁，一声不响，任血直流，也不回答医生的问题。同样的，我也很呆，不会主动去拿一些棉垫绷带应急灯之类的东西，协助包扎。事实上我已经跟着彬哥熟悉了两遍急救车上的设备，说到底，我还没有急救的意识。
　　
　　第二趟车我是跟着秋姐去的，从两个钟车程的镇级医院里接回一个孕23周的难免流产的孕妇。我很想不通，哪个医院的治疗方案不一样啊，都是安胎的，为什么非得上送呢？可能就差在抢救设备、用药剂量上吧。后来我向副主任提了这个问题，他说，病情预防和监护手段是很重要的，它悬于生命的一线，镇级医院的护士素质肯定相对低一些。
　　
　　我很高兴他侧重于护士的作用，这说明高素质的护理人员对于这个社会的需求来说，前途是相对明朗的。
　　
　　11点多，抢救室陆续来了两个醉酒的病人，前一个意识不清，诉口干咽干，一直在吐口水。他的老婆在他耳边唠叨不休，不肯出去，弄得秋姐心烦意乱，打了两针才打上，当时我头晕晕的，根本不必指望我。医生开了血常规、电解质、淀粉酶的抽血项目，还有一袋Nacl加Kcl的液体，他说酒精在人体内会伤及组织器官，离子的置换会使病人丢失很多的钾。后一个喝得倒在厕所里了，糊里糊涂的还囔着他很清醒。
　　
　　对于我来说，我倒是真想立马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到任何人也发现不了的距离，这是席慕容说的，刚好能囊括我此时的感受。一点多回到宿舍，冲完凉已经两点了，但我却失去了睡意，脑子里晃动着六级考试和求职面试的影子。
　　
　　此时此刻，时间早已越过11月份的城墙，奔向了12月份的黎明。
　　
　　40 大抢救
　　
　　对于急诊科，我没有大多的回忆，也许是单调的工作与“额外的事务”淡化了我的热情，为了12月13日那场招聘会，我已经将我的简历改了几个版本，并搜了很多有关面试技巧的资料以及医院的资料，演练好了自我介绍，还背好了一篇英文版的。我不像同学她们那么从容以待，因为身高缺陷和现实要求，我需要做多一点准备。
　　
　　不过在最后一个星期里，还是发生了令我影响深刻的事情。
　　
　　120出车接回一个全身多处骨折、气胸、肝肺脏破裂的病人，情况十分危重，一大群医生和护士涌进了抢救室。她气管插管接了呼吸机，两侧胸插了腹腔引流管接水封瓶，插了尿管引出来一些血性液，输液管里加压输着液体。大家的面孔是凝重紧张的，动作是快速有序的。这让我想起了《实习医生格蕾》里面大抢救的场面。
　　
　　我站在角落边不敢添乱，只是帮忙拿些注射器、棉垫、纱块、无菌手套之类的物品，看着老师们打针、抽血、加药、注射、输液、输血、记录，听着医生不断地开出静滴和推注的药物，抗休克的、抗心律失常的、升压的等等，这时呼吸机和监护仪上响起报警的声音，病人心跳骤停了。考虑到肋骨骨折，医生决定开胸按压，叫了心内科的主任协助手术，顺便修补破裂的肺脏，于是老师迅速地准备了手术用品，海姐充当起了器械护士。在这一系列的努力下，病人终于恢复了心跳，送往ICU监护。再看抢救室时已是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治疗车上的烂安瓿装满了整整一箱的锐器盒。虽然我没有帮到什么忙，但这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场景却印刻在我的脑子里。急诊科的老师并不是只会打针抽血，关键时刻可以演绎一个全能的人才，可谓巾帼英雄。
　　
　　接下来一天，护长召集我们守候在大门口，说将有一群集体车祸的老人要送到这里，已经上报了护理部，相关领导也会来协助处理。不久，急救车回来了，护长叫我负责发给每个老人一个胸卡，并把卡号名字年龄记录下来。
　　
　　场面要比想象中的混乱很多，一下车，老人家便分散开来了，有的被接去了抢救室，有的去了留观病房，还有的坐在等候长椅上等待检查，我和丁丁满科室跑，才将这件“小事”搞定了。然后我负责带一个骨折的阿婆去拍片，心里有点担忧路上会出现问题，毕竟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对方是一个“伤痛未明”的老人，一些道听途说的事例仍历历在目，但是人手不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幸好虽然等了很久的队，但一切顺利。后来我跟秋姐送这个阿婆到外科治疗，其他老人也分流到各个科室，有的就住在留观病房。
　　
　　我们请了两天的假，准备走上回广州的路途，老师们挺舍不得的，称赞我们这批学生态度好，干活棒，给她们省下了不少功夫。她们听了丁丁去中医院面试的经历，很为现在的招聘制度抱不平，还提议去报一个短期舞蹈班培训一下。鉴于面试者太多，中医院的面试官直接就问了身高和才艺两个问题，丁丁长得也算是高挑漂亮了，因为没有164cm，也没有过人的才艺，于是惨败而归。我有自知之明，只要是碰到身高的敏感字眼时，我都敬而远之，无谓浪费几份简历。本来我也想单纯获得一下面试的经验，但那些问题并不值得借鉴。
　　
　　其实在看了某医院护士的舞蹈表演后，我也产生了那种“爱美之心”，哪个医院不想拥有“能人之士”，以便在一些文娱活动上“扬眉吐气”呢？这个问题确实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艺对于任何一个用人单位来说都是取胜的有力法宝。
　　
　　41 人生中的第一场招聘会
　　
　　12月12日我便回到了广州，在朋友小雨那里借宿。
　　
　　医药专场设在广中医大学，体育馆已经摆好了摊位，沿路贴着指示标签，饭堂前面还立着两张大型海报，里面有会场指引和医院名单，引来了一大群学子的争相浏览。
　　
　　会场设置了有票入场区，还有公路对面的无票等候区，有票的开场就可以进入，无票的要排队领票之后才接上有票的队伍，排队入场。听说去年四点多就已经有人排队等候，六点钟还勉强可以一览队伍的长度，等到八点钟队伍已经绕中心湖半圈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这种速度，却也不敢不做好心理准备。大家都想快一点进到场地，以便在面试官喊累之前，留下个好印象。
　　
　　在这困难的时刻，朋友的温情和帮助让我很感动。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我和小雨去排领票的队伍，晓锦和林波帮忙排入场的队伍，等我们一拿到票就火速赶去与他们会合。细心地小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还说如果我们中午还没入场的话，晓锦和林波会负责买午餐“救场”。好朋友莫过于在你困难的时候拉你一把了。
　　
　　晚上，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广中医的同学是人手一张票的，林波说他已经弄到了一张，正努力找第二张。我很高兴也期待着，但最终只有一张，小雨坚决要将它让给我，可我怎么好意思呢？受到她的优待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那么自私，何况自己的期望也不大。这时我想起了广中医的一个朋友小黎，或许他可以帮我，可是我的期望在我打了N个电话之后破灭了，他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早上四点半，我的闹铃响了，开机后发现了朋友的信息：我有多一张入场券。我惊喜万分，立即打电话过去但仍是关机。信息是昨晚12：00收到的，可我偏偏关了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告诉小雨迟点能拿到票，为保险起见要先去排领票的队伍。此时五点半，夜色漆黑，天空像是铺了一层黑色的帐幕，凉风吹得人起鸡皮疙瘩。下了天桥之后，我模糊中见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生，和两个穿着正装的女生，相比之下，我就逊色很多。
　　
　　看到这种阵势，我赶紧打电话催小竹她们，按照这种速度，不到七点外环便会被侵占。
　　
　　队伍排成了两队，我排第三位，无聊之际我便与身边的女孩攀谈起来，没想到竟有人专门从外省跑过来，可见之疯狂。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还不忘给小黎打电话，直到八点，电话才打通了，原来他电话有故障。
　　
　　我将位置让给了同学阿达，便飞速赶往小黎的楼下，可是等了将近20分钟都不见他下来，而晓锦又催我入场了，我心急如焚，不断地拨电话，终于在30分钟后见到了他，来不及抱怨和叙旧，我便又火速赶往入场处，带着紧张的心情入了场，此时阿达已在场内了。再看场外时，一条巨龙盘踞在校道上。
　　
　　一翻波折之后迎来了体育管内开阔的天空，我的心情是紧张而兴奋的。场内三面摆着整齐的摊位，每个摊位前排着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学子们，我毫不犹豫地排在了家乡B市唯一一家二甲医院的摊位前，听着熟悉的乡音，我异感亲切，看来很多毕业生都是志在家乡的。不久就轮到我面试了，气氛轻松，在护理部主任面前，我一点也不怯场，一直保持着微笑。她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家庭学习实习方面的情况，并没有涉及到专业的问题，就在我感觉希望满满的时候，她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你多高啊？
　　
　　我依然无法摆脱现实的束缚，梦中的情境跑到现实当中，嘲笑我的落魄。犹豫了一下，我假装很自然地说，151cm。
　　
　　我同样得到了那句话，回去等通知吧！不同的是附赠了一个怪异的眼光。
　　
　　我扪心自问，除了矮小一点，胜任不了手术室的工作，我哪里比不上别人呢？实习那么久，身高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障碍。相反的，我上进心强，善于发现勤于总结，有爱心责任心，难道当个普通的小护士都那么难吗？
　　
　　离开摊位后，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觉得自己费尽心思赶着进来纯属多余。我的计划被那个“开场白”打乱了，揣着手中的十几份简历，我排在了东莞的一家二甲医院前面，排了一半才看到摊位上面贴着一张字条，写着：招护理本科生3名，有篮球特长的男生优先。我的心又被重击了一下，看着前面高挑漂亮的女生，我的自卑心理油然而生，掉头离开了队伍。我知道我在做着无用功，但又不甘心离开现场。这时，我听见同学小梅在召集本班的同学，说东莞X医院有意在班中挑选几个，于是我混入了队伍当中。面试的是一个人事科的老头，他简单地翻了一下我的简历，看着我问，有多高，视力怎样？我差点没哭出来，也装作很自然地报了两个数字。谁知他毫不保留地说，那么矮啊。我说是啊。
　　
　　我的自信心彻底垮了，老头那个不屑的表情和无情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我的心灵，我狼狈地走出了体育馆，与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招聘会告别。
　　
　　先天的因素是客观的事实，我也无法改变。
　　
　　42 低血糖
　　
　　回到医院已经在PICU了，头一天上班便听到有老师议论我们学校的同学“太脆弱”，同学都将矛头指向我说，还不是因为你。我心里堵得慌，知道她们指的是我在ICU跟阳阳告别，为阳阳哭泣这件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难道表达一下同情和怜悯也是一种错误吗？难道哭泣就是脆弱的代名词吗？看过《实习医生格蕾》的人就知道，那班实习生也为临终病人伤心落泪过。纠结起工作的事，我真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世间没有温情，还好爸爸总是鼓励我，你那么优秀，总会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的。但我深知他的忧虑，即使在艰难的情境下，我还是铁了心要当一名护士的。
　　
　　为了应付19号的英语六级考试，宿舍几个集体请了三天假。其实这一个月以来，我基本上没有复习英语，连资料都没买，打算就这么“赤裸裸”地“重游故地”。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做法，没有准备却不甘心失去机会，赢得挫败感回来也只是求得心理安慰。
　　
　　我并没有期望miracle的发生，我真正关心的仍是找工作。在网上投了十份简历，至今仍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师兄师姐早有劝言，网投和等待网上公布招聘信息都是很被动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亲自上护理部或邮寄到人事科。可是看了太多否定的眼神，听到太多否定的话语，我真的有些怯步了。广州一行，除了意识到自己的简历制作太Out了之外，就是带着一具疲惫的躯壳和一颗受伤的心灵回来的。后来听说每个医院有招人的指标，招够了就不会再敞开大门了，我越发感到前途的渺茫，而身高的缺欠仍是我心头的痛。
　　
　　18号在南方医科大学也有一场招聘会，我托朋友带了简历过去，当即被退了回来。她还说她队伍前面的一个小个子女生面对退简历死不甘心，求着医院再三考虑。领导不耐烦了，当即打击说，招你回去能放你去哪里，你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吗？
　　
　　身高是一个巨大的门槛，我踮起脚尖呆望着，却始终跳不过去。它又是一个现实的筛子，将矮人丑人呆人淘汰得干干净净。
　　
　　我安慰自己，既然无法避免，唯有坦然接受。
　　
　　21号我带着疲倦的躯体上了夜班，白天忙着找资料，晚上又被吵着睡不着，躺在床上等待时钟的旋转，宿舍那两只“乌鸦”整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怒火中烧，说了一句，不要吵了，我要睡觉。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最近闹了一点小矛盾，她们并不理会我的感受。
　　
　　终于熬到了11点半，我在她们的轻声碎语中离开了宿舍。天气很冷，我双手相拥，独自走在路上，感觉一丝凄凉侵入心底。
　　
　　这是我第一次跟我的老师雅姐上班，她是一个娇小的女人，大专学历，还没有我高，长相也一般。我心里充满了安慰，但绝非讽刺之意，只是很好奇她为何可以充当这里的一员。是有过人的长处，还是碰上了缺人的时代？抑或是靠关系呢？我始终没有开口问她，只知道她工作挺出色的，人缘也不错。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站在护士站前看她抄医嘱。一点多的时候，我感觉胃很不舒服，跟着头昏目眩出冷汗，事物在我眼中逐渐模糊起来。雅姐扶我到床上躺着，开了一袋10%GS给我喝下，我的症状才慢慢缓解了。雅姐不放心，还帮我测了个血糖，并不低，可能是跟没睡好觉，晚饭又吃得少有关。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低血糖，发觉躺下休息，进食真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的，师兄师姐用经验告诉我，不要那么急，越急就越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一些其他专业的朋友推荐一些例如“前程无忧”，“我是应届生”的招聘网给我，并跟我讲诉他们的求职经历。我很感激，总觉得在茫然的时候，听一些别人的意见会使得自己从狭窄的心理空间中释放出来，进而寻求新的思考方式和希望。
　　
　　12月24日和25日在中山大学还有两场招聘会，我势必要去的。
　　
　　43 永远并不远
　　
　　可是圣诞节还没有来临，我的爱情也向摆出苦笑脸。
　　
　　转眼就步入冬季了，天气陡然凉了许多，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呼出的一口气很快就在空气中凝结成霜。近几天冷雨绵绵，温度与新生儿科的室温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有大衣做掩护也觉得冷风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乱窜，夜里它就徘徊在窗外，绕着宿舍后面的小山丘回旋俯冲，发出呼啸的声音。
　　
　　因为考试复习的原故，我都三天没有见到沈宁了，他的电话明显少了，打过去也只是互道了一下注意身体的问候。或许恋爱久了都会这样子的，我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一直期待今天这个日子，我们刚好都停夜，或许能见一面。可是他似乎对这一切显得无动于衷，我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八点，当我打电话过去提出我的要求时，他的答案却是“算了吧，太冷了，我想多休息一下。”
　　
　　我的心顿时与冷空气同化了，若是以前，他肯定会积极争取见面的机会，每晚一个电话，隔天一次陪伴是少不了的功课，他对我的紧张和在乎有时会令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记得有次他迟迟没有回复我的信息，我生气了，我实在不相信十几个钟里面会忙得回不了一个信息，除了厌烦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想了很久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听不进那些料想中的解释便将电话关了。没想到他满世界地找我，当他赫然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下了一大跳，心里却溢满了感动。
　　
　　“好吧，那天气好点了再见吧。”我没有勉强，我知道我不能太任性了，他有权利拥有自己私人的空间。可是我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两天他依旧对我不理不睬，我返校他没有来送我，我回来也不见他来接我，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就像不会嘘寒问暖的陌生人一样。丁丁说他太没有良心了，我无语，心头飘着不祥的阴云，无法阐释那是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情，一个人的转变怎么可以如此迅猛。我们一直和谐相处，没吵架也没太大的矛盾，为何他会变成这样呢？想分手吗，还是有什么苦衷？我很害怕这种无疾而终的感情，没有预先的通知也没有心情的过渡，只有对方的冷漠作为昭示牌。
　　
　　冬天的寒冷确实让他经受不住了考验，而我的无理取闹加速了爱情结束的步伐。
　　
　　你下来，我要听你的解释。我带着哭腔对着电话大喊，各式各样的猜想堆积在我心上，将我那一点侥幸的心理都压在了下面。
　　
　　我坐在水池旁边等他，眼泪早已泛滥了。不久，他出现了，无言地坐在我身边，表情落寞，却没有一丝要安慰我的样子。
　　
　　你想怎样啊，为什么都不理我，这么多天了，难道你不会担心我的吗？我质问他。
　　
　　我们分手吧！他终于判了我的死刑。我觉得世界小得只剩下我的悲伤，凄冷的寒风正恣意地嘲笑着我的命运，再次激惹了我潮热的眼泪。
　　
　　他只是沉默，而我已经哭得有点呼吸不过来了，但是根本没有挽留的余地。
　　
　　这是为什么呢，之前不是很甜蜜的吗，如此绝情的男人我倒是第一次见识？丁丁带着好奇而悲愤的口吻说。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他说他自己没本事，跟着他是不会有幸福的将来的，现在放手只是想让我找到一个真正可以给我幸福的人，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分离，长痛还不如短痛。我有些不甘心，听说爱情的生理寿命有三年，可是我们的恋情还不到三个月就这样终结了。任我如何哀求，如何追讨曾经的承诺，他始终不动摇他的决定。
　　
　　爱情哪里去了？承诺哪里去了？曾经的美好哪里去了？我不住的问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眼神中的垂死挣扎。
　　
　　丁丁说，那是所有男人的借口，版本都落伍了，但是我明白意志的脆弱，现实的逼迫，让这一切消失了踪影。我们确实不可能呆在同一个城市，就像很多大学生毕业就分手的原因相似。爱情如自由的风筝，一旦寒风吹断了那根牵扯在一起的细线，它们便注定飘向不同的远方。而爱情也像拉橡皮筋一样，受伤的总是最后放手的那一个。
　　
　　再见了，所有美好的午后，还有甜蜜的牵手。
　　
　　我才发觉，并不是相爱了就一定会幸福下去，永远并不远。
　　
　　44 我与天空有段距离
　　
　　23日下午考完试我便赶回广州，为的是24日中大南校区的专场招聘会，那里去的都是家乡的医院和企业，我满心期待，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在车上，我还回想着刚才那场所有实习生参加的考试，护理部主任走进来说，有意愿留在我们医院的同学请尽快投上简历，我们预计招收大专生50人。之后便没有下文了，但我知道本科生的需求量并不多。领导的解释是从经济上考虑，培养一个本科生的支出相当于聘请两个大专生。
　　
　　六点钟我便被闹钟吵醒，六点半开始出发，因为不熟悉地形，我必须早一点过去探路。听说只需凭学生证和简历入场，但也不清楚人群会不会像上次那么疯狂。
　　
　　到了校门口，我看着脚下的高跟鞋，微微有些失落。保安说，沿着校道一直走，到了尽头右转，拐几个弯走五六百米才到鹰东体育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暗暗地骂自己，上次的招聘会就已经见识到了很多女孩子拎着高跟鞋到处走，形成了一道不雅的风景。
　　
　　校园内有很多转角，在我茫然之际，一个晨练的老人将我领到了目的地。这时才七点半，四周围冷清清的，除了拉了一条横幅在场内，我感受不到一点招聘会的气息，倒是有几个着装正式的学子守在入场门口。我环顾四周，希望找到医院名单的宣传栏，可惜没有。绕到6号门时，我发现有人往外搬着东西，迟疑了一下，便溜了进去。
　　
　　第一个到达招聘会现场，我心里有种胜利感，美滋滋的，看看表，才八点钟。
　　
　　我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开始演练我的自我介绍，熟悉简历里面的内容，冗繁的表格已经被我删去了，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风格简单、条理清晰的版本。
　　
　　场内的人渐渐多起来，但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入场处才排了两三百人的队伍，九点钟便“放闸”了，人群涌了进来，我的胜利感荡然无存，觉得自己这么早来真是多余。
　　
　　这次来的医院并不多，我基本上采取“海投”的方式，凡是医院，不管等级如何，一家都不放过，显得有些盲目。情况还算是乐观的，家乡的医院有的并没有问到我的身高，有的虽然问到了，但少了浓厚的讽刺意味。
　　
　　我一共投了九家医院。其中还包括我上次已投的家乡那家二甲医院，加上朋友帮忙投的，我已经将三份简历交到此院了，为的是让领导看到我的诚心。可是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毫无音讯证明了徒劳无功。
　　
　　除了自我介绍外，面试官会从简历里面挑一些问题出来问，比如学校、特长、实习单位。此外，还会问“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医院”，“你觉得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有没有投过其他的医院”，“有没有男朋友”等等。只有一间民营的医院问了我很多关于社会和专业的问题，例如“如何看待民营和国营医院”，“在医院的选择上有什么要求”，“新生儿的护理”，“如何处理急诊的病人”等等，我回答得并不好，结结巴巴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我意识到自己知识的缺欠。
　　
　　总在抱怨医院的要求苛刻，却没有很好地完善自我，经受不住考验，我很自责。
　　
　　当我排队投C医院的时候，有一个穿着体面的“领导”领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生，走到院方的面前说，这是我亲戚，家境不太好，但人很优秀，希望多考虑一下。院方的领导很客气，寒暄了几句后，当即拿出一张协议性质的文件给她。我顿时百感交集，我也很期望得到这种“殊荣’，这样道路就开阔许多。
　　
　　次日，我又去了中大北校区的招聘会，见到了很多同学，投了八家医院，感觉身心俱疲。广州、珠海、佛山、东莞的医院普遍将身高定在选人的标准之上，对于那些人的眼光，我已经产生了抗体，但对于更多的眼光，我失去了勇气。
　　
　　同学抱怨说，应该向学校提出申请，规定入学的身高限制，不要让更多矮小的人重蹈覆辙，选择这门专业，就业时顶着巨大的压力。招聘会很现实也很畸形，那是过了门槛的人竞争的舞台，但是如果不去碰碰运气又怕错失很多机会，起码那是一个推销自己的平台，如果连试一下都没勇气的话，那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而且同学聚在一起分享求职的经历，也会或多或少取得一些收获。
　　
　　很多同学去了有名的三甲医院面试，面试官一般会先问你实习去了哪些科室，然后针对每个科室提出相应的问题。例如外科一般会问到管道的护理，儿科一般问蓝光治疗的注意事项等。有些对英语要求严格的医院，会问到生命体征、ICU、CCU的英文全称，或是用英语做自我介绍、回答问题等。还有些会问专业以外的问题，例如“护士应具备怎样的素质”，“如何看待大学无用论”，“医院失火如何处理”等，但更多是的问一些基础护理的问题，例如“排痰方法及适应范围”，“紫外线消毒的有效范围和时间”，“吸痰时的插入深度”等。如果是操作考的话，最常见的项目就是卧床病人更换床单、无菌操作、CPR、吸氧。
　　
　　选人的现实标准基本上就看身高、样貌、才艺、成绩、技能、性格。搞笑的是我从小虾那里听到，面试官竟然问她多重。另外，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用人单位很喜欢的答案是，你有男朋友，而且也是医学专业的。曾经有个面试官就反问过我，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如果你的男朋友也是学医的，我们会优先考虑你哦。
　　
　　但总体来说，身高仍是成功大门第一把钥匙，没有的话只能在门外观望，期待发慈悲的时刻。听前人的经历，面试时拖鞋量身高是常有的事，或者在门上面挂一条红线，头触不到的自动退出，无情面可讲。每个人与天空都有一段距离，但它离我多远了5到10cm的距离，于是我人生的求职之路也变得遥远了。
　　
　　按照丁丁去东莞面试的经历，证书也很重要，基本的英语四六级，计算机，额外的就是五花八门的了，别人的证书是堆砌成山，自己的零星可数，竞争力当然就弱了。小姗去A市一个镇级人民医院投简历，人家看她身高够，六级过，当即就约她试工了。
　　
　　比较别人，看看自己，我找工作的成效是相对滞后的，不少同学早已“尘埃落定”，我仍是一株浮萍，不知飘向何方。我知道工作一定会找到的，家乡的一些镇级医院也表现出了一些欢迎之意，但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陌生的“潜规则”，一万块对于我来说已是个天文数字了，更别说十万八万。加上我生性呆板，别说阿谀奉承，就连句赞美的话也说不出夸张的版本，我穷得只剩真诚。
　　
　　一个同专业的朋友跟我说，她在家乡一个镇级医院有熟人，对方开门见山地跟她说，进我们医院起码要三到六万，尽管那么熟，但三万是少不了的。朋友当即无言。她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医院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竟然如此猖狂，我堂堂一个本科毕业生，难道连当一个小护士都那么难？
　　
　　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很多医院都是“人情”和“金钱”在主宰着职位，一想到家乡那边听说就很多这种风气，我久久不能释怀。
　　
　　45 孩子的心理
　　
　　天空阴沉沉的，零星滴落着一些细雨，我停夜休息，躲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想上班也不想出门，只想一个人呆着清理好自己的心情。
　　
　　但是黎明过后，我不得不出现在冷雨中，随后融入到PICU夏秋季节的温度里。我跟着雅姐管5个仔仔，2个抽搐查因的，2个疝气术后的，还有一个是肾穿术后的，没什么特殊，只是刚接班的时候，30床突发抽搐，医生赶紧用棉支塞在他的上下牙之间，推了安定后便好转了，这些仔仔都是不能放眼的，不然很危险。比较麻烦的还是25床的崁顿疝切去右阴囊的仔仔，才1个月大，一直高烧不退，心率飙到200多次/分，用了镇静药才有所改善。后来收了一个G6PD缺乏的溶血患儿，3岁多，一点也不合作，躁动得要命，安定和力月西都拿他没办法。一个针本来回血很好，被他挣扎一下就跑出来了，血涌了出来，弄得我满手都是。雅姐和我都按不住他，只好找外援，看他那“泼辣”的样子，哄也不是骗也不是，我们的耐心损耗得所剩无几，语气明显加重了很多，对于此种顽劣之徒，确实仁慈不得。真是被惯坏了，一点痛苦都受不了。
　　
　　在PICU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早上跟着医生巡床，了解患儿的病情，特别是在独立病房里住了十几天的玲玲。她才6个月，患的是肠炎，显得楚楚可怜。她的病史比较复杂，疑有先天免疫缺陷，后来发现粒细胞缺乏，败血症，肛旁溃疡，溃疡已达肛管，外观看似有一个洞口，周围被脓苔包住，有考虑造瘘的。医生查房后见溃疡面有所缩小，就用了碘伏纱块塞肛，以限制排便，促进溃疡愈合，已经开了禁食和胃肠外营养。没事的话我就守着她，消毒肛周，照灯，吹氧，换尿片。她的精神状态真的好了很多，体温，呼吸困难症状及营养状况都有改善，血象也好转。我唱歌给她听，她还会对我微微笑。
　　
　　给玲玲配营养液的时候，我竟记不清了配置的顺序，之前在NICU时学过的，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笔记上的顺序是NS，GS，电解质，氨基酸，此为第一组，脂溶性和水溶性维生素加到脂肪乳中，再与第一组液混合。现配现用，使用不超过24小时。注意如果有钙剂和磷酸盐应分别加入不同的溶液内稀释，以免发生磷酸钙沉淀。电解质不应直接加到脂肪乳中，因为阳离子可中和脂肪乳颗粒上磷脂的负电荷，使脂肪颗粒相互靠近，发生聚合致水油分层。我知道，知识是需要不断巩固的。
　　
　　监护室里收了一个溺水的3岁女孩，因为心跳呼吸骤停的病史使得她成为最重的患儿，大家围在她的四周，护长说今日的查房对象就是她。雅姐汇报了病例之后，总结了护理措施，护长便开始提问题，我站在雅姐的后面边听边记。当护长问小儿心衰的表现时，雅姐答不上来，而我刚好看了这方面的内容，但我不敢吱声，怕别人看低雅姐。这时护长转向我们说，实习同学知不知道？在三秒钟的沉默之后，我出声了，应该是呼吸加快大于60次/分，心率大于180次/分，极度烦躁不安，发绀，心音低顿，奔马律，颈静脉怒张，肝大，尿少或者无尿。我觉得我的脑门发热，心中的疑虑不肯散去。有时老师与同学的关系是微妙的。
　　
　　护长说基本正确了，随后提了其他问题。人散后，我感觉有点对不起雅姐，但是她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那么热心地教我。看来只是我想多了。
　　
　　其实每天听着监护仪的报警音和孩子的哭声，我都想做些什么，如何能让孩子获得更多的安全感一直是我考虑的问题。两岁多的小家欣整天沉默不语，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哭泣，也总是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或者蹲在床的角落边，大家议论她可能患了忧郁症或是“监护室综合症”。我走过去跟她讲话，玩纸片，她停止了哭声，当我一转身离开，她就又哭起来，等我再回去时，她哭得更厉害了，害得我都不敢靠近她。
　　
　　真搞不懂小孩子的心理，但我发现大多数小孩子都是越纵容越宠爱就越嚣张的。就像上次那个做了纤支镜检查的小男孩，醒来后很暴躁，踢掉被子，扯着喉咙大哭，心率飙到了180多次/分。我想他一定是饿了，又是术后三个钟，于是喂粥给他吃。见他挺乖的，我还解除了约束带，以免躺着吃会呛到气管。刚开始他真的稳稳当当地吃完了一碗粥，但后来就不安分了，打掉了我手中的碗，还到处乱窜，企图站起来，我只好将他重新绑起来，但见他哇哇大哭，又咳嗽了几声，我就不忍心了，隔着床栏将他抱在怀里。谁知道这一抱他就依赖了，一松开他就大哭起来，我费了好大劲也没能将他绑好，只好求助外援。终于将他“制服了”，哭声也渐渐停息，可气的是我一走到那边，他就哭起来，口中叫着欠标准的“姐姐”。难怪监护室里面的老师都很少抱孩子，实在哭得不行就“镇”一下。
　　
　　我在考虑着能否根据小孩子各个年龄的心理特点，结合性别、星座、血型、父母性格、生长环境、疾病特点等因素，寻求一种减少监护室哭声的办法呢？这对于我来说，需要花点功夫好好探索一番。
　　
　　回到宿舍时，我听说有医院叫小竹去签合同了，小姗过两天去见工，秦岚也即将去东莞面试，丁丁根本就不用愁，个个都小有成就，只有我落单了。她们的笑声使我感到孤独，心理也有些倾斜，我与秦岚身高只相差3cm，就隔着一个面试机会的距离。难道我的电话号码写错了吗？那是不可能的，我问着自己，奔波于广州之间为的是什么呢？难道一丝回报都没有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爸爸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他气愤地说，难道医院要选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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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的，听一个师姐说，当面试官见到她的时候，直接就跟她说，你回去吧，看看其他医院有没有机会。当时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而丁丁说，汕头中心医院叫她去面试，她顾忌语言障碍就直接回绝了，没想到只要是潮汕地区的人去了都要了，连笔试都省了，这时她才锤胸顿足，这么好的机会都失之交臂了。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阴绵绵的小雨，使我感觉寒冷。我只想在温床上沉沉睡去，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希望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记得有本书里写过，不开心的时候就用睡觉代替思考，明天看到朝阳的时候，所有希望都会接踵而至。
　　
　　46 668号车
　　
　　2010年元旦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我仍是无人问津。现实就像我的手机欠了费用，电话打不出去一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呆在宿舍里荒废了一天，除了写了半篇的护理个案，我感觉一事无成。工作的不如意使我的精神被剥夺了自由，局限在了现实的匣子里。
　　
　　直到1月8日，我同时接到了家乡A医院和B医院打来的面试通知，我喜出望外，有种峰回路转的感觉。A医院是一家一甲医院，比较之下，我抛弃了它，同学说我眼高手低，这是毕业生的普遍心理，谁不想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呢？虽说小医院可能重视程度比较高，但是也要考虑要以后的发展，如果从大医院跳槽到小医院是非常简单的事，但若想从小医院跨进大医院的门槛却是不那么容易的事，加上小医院的医疗资源还是相对落后的。
　　
　　1月11日，我便到B医院面试了。我已经总结好了要问的问题，例如“正式工还是合同工，如果是合同工何时可以转正”，“待遇如何，奖金如何算”，“食宿如何，有无生活津贴”，“刚开始需不需要做护理员的工作，要多久”，“要轮科还是直接定科”等。
　　
　　天刚好下着小雨，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我在一条脏乱的小巷子里找到了B医院的踪影，心中未免有些失望。狭窄的门诊大堂里挤满了人，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大人背着小孩“吊着灯笼”，再走近一点便看见输液室里面的护士，背后只扎了一条马尾。因为看不到指引路标，我胡乱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试图寻找办公室。可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天井，抬头可见二楼阳台边上的病房门，多方打听之下，我终于见到了院长同志。
　　
　　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聊了一下家常，她便问我对工作有什么期望。我感觉一点也不拘束，便直接从待遇和食宿方面回答了。她很客气地说，刚开始大概一千五左右，但不包吃住，奖金另外算，拿证之后应该有两千块左右。
　　
　　我心中没有工资水平的概念，也不敢说出我对贵院环境的失望。只是跟她闲聊了很多我生活、学习和实习的情况。后来她问了我的身体状况，有无体检经历。
　　
　　我如实说，高中体检过，大一的时候验过乙肝两对半。
　　
　　真奇怪，她摆出疑惑的样子说，你们实习之前怎么都没体检一下的呢？
　　
　　那之前验的正不正常啊，有没有抗体？她接着问我。
　　
　　我觉得她在窥探什么事实似的，高中的体检结果确实是正常的，大一的时候老师就没有告知结果，只是告知了有问题的同学，但我像撞了邪似地说，有吧。
　　
　　你怎么知道的？她一副穷追不舍的样子让我心惊了几分。
　　
　　因为我到医院查过了。我以维护自己的本能说了这句谎话，但话一出口时，我就开始慌了。我有种进了圈套的的感觉，下不了台阶。
　　
　　她又问，哪几个项目是（+）啊？我心里没有底，暗自叫衰，真的被她考到了，那5个项目的关系早就遗忘在我的脑后。
　　
　　好像是HBsAb。我想一般都是表面抗体的，于是脱口而出。
　　
　　只有这个吗？她显得不依不饶，而就在这位专业医生的诱导之下，我改变了立场。
　　
　　好像还有核心抗体。
　　
　　看着她那怀疑的表情，我知道我的答案是不能让她信服的，我只好加用了一句“忘记了”来掩饰我的“学艺不精”。
　　
　　自己学医的怎么会忘记呢。她显出严肃的表情，让我好难堪。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谎言，无辜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不得不说出牵强的理由。
　　
　　我得出了一个教训，谎是不能随便撒的，除非圆谎的手段已经胸有成竹。还有，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淡定，不能一下子慌了阵脚。对于自己肯定的东西要坚持，显示自信。
　　
　　一般面试回答问题都不会太好，它受环境、自身准备、心理素质和面试官反应的多重影响。其实只要细想到乙肝疫苗作为抗原物质肯定会产生抗体，那我的答案就是对的，但我的“犹豫不决”和“逃避”让我失分不少。
　　
　　随后，她叫了一个护理部主任过来问了我一道专业问题。
　　
　　急诊来了一个阴道出血的病人，孕25周，你的诊断和观察项目是什么，怎么处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孕妇小于28周，可能是先兆流产了。应马上通知医生，评估其外伤史，观察面色、神志、出血量、腹痛情况，严密监测生命体征、胎心音，吸氧，建立静脉通道、抽血，协助医生处理。我将我的脑子都掏空了，心里紧张得想不下去。
　　
　　她们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主任还说我的理论知识也不怎样，接着那个问题，她说，首先应该要问月经史，她可能并不是怀孕……
　　
　　护理部主任又说，阴道流血可能是前置胎盘……，随后她们“唱起了双簧”。我觉得我的气势完全被压低了，心里沉重得很，感觉自己真是能力上有问题。
　　
　　后来一想，如果当时我反应灵敏的话，我就不至于那么窘了，问题的前提已经是“孕妇”，无所谓问月经史。前置胎盘为无痛性的流血，评估完腹痛情况便可排除了，况且前置胎盘一般发生在28周以后。只是她们反问我什么情况下会出现阴道流血时，我竟没有想到前置胎盘或者胎盘早剥，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虽然B医院打算接纳我，但我仍然很惭愧，都怪我在产前实习的那短短一个月，只顾着做治疗了。
　　
　　走出医院时，我的情绪是低落的，矛盾充斥着我的心灵。天气很冷，我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僵硬。我到车站买了明日返程的车票，打算等668号车直达村口，但是等了将近半个钟，仍然不见车的踪影。我考虑着要不要先搭669号车再转车。
　　
　　选路线的矛盾心理正如我选B医院的心情，究竟要直达还是要转车呢？我挣扎了好久，看着几部669号车过去了，我仍旧立在冷风中，心里重复着那个问题，究竟要直接找到理想的医院，还是先去B医院这个中转站呢？
　　
　　将近40分钟后，我上了一部668号车。但我的远方又开始迷茫了。
　　
　　47 我的天空有点灰
　　
　　1月12日，乘车返院，我的心沉甸甸的。人生中的第一次求职面试终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澜”中磨损了我的自信心，然后被我抛弃。我并不是“要求太高”，事实上我没有资本，从某种意义上，B医院能收留我是我的福分，只是残旧的环境与我惭愧的表现在那一场冷雨的造势下，在我心底留下负性的影响。
　　
　　看着窗外奔驰而过的车辆，我觉得很累，四处的奔波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我的奔波也让家人为我操了太多的心。回去的这三天，爸妈把我当贵宾似的，好吃好用，还事事迁就我，我为那些“侍候”感到羞耻，也为我的“过分之举”感到惭愧。就如今天，我买的是11：20的车票，可是10：40了，我才在那里磨磨蹭蹭，要知道，从家里到车站肯定要30分钟，赶是赶不上了，爸爸决定用摩托车载我去，而且抄近路。爸爸心里急，加足了劲，不停地赶超前面的车。我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边的景物来不及看清便后退了，倒镜中的爸爸眯着眼睛，绷紧着皮肤，显出一张扭曲的脸，我才意识到风尘很大。我叫爸爸开慢点，他反而说，是啊，尘好大，你低下头去，别上沙子进了眼睛。当时我好自责，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终于赶到了车站，爸爸非要看我上了车才离开，在这种朴实的感情里，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了。
　　
　　亲情永远藏在我心底最温柔的地方。
　　
　　我在回想这些事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顺德一家镇级医院的面试通知，时间是15号，而本院的面试定在13号。我喜欢这种安排，虽然时间很赶，却没有戏剧性地撞在同一天。
　　
　　13号早上八点钟，我们宿舍5个人身穿护士服走到面试的地点，听说本科只招5个左右，想着也是没希望的，只当是锻炼。
　　
　　第一件事便是脱鞋量身高，我并不惊讶，这样的“歧视”暴露在阳光下，已经趋于一种仪式了。对照之下我才发现，很多同学的简历上都做了假，最少也多报了4cm，相对于我的2cm来说足有一半了。
　　
　　在身高问题上，我已经习惯了锱铢必较。
　　
　　我先考了无菌技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用人单位的操作考试，心情并不紧张，可是没有意料到的“小插曲”却使我的表现欠佳。治疗碗一大一小的叠在一起，我用卵圆钳挑了很久都无法将它们分开，我只好将小碗的一侧压下去，让另一侧翘起来，并迅速夹紧边缘才使小碗脱离了大碗的怀抱。最后戴无菌手套也不顺利，因为前面一位考生的“杰作”，两只手套同一个方向，害我戴了很久才勉强套上。可是老师说，那是用物准备不充分。但值得庆幸的是，其他院校的同学表现更差，连无菌原则都违反了不少。
　　
　　接着是笔试，题目很多，深浅都有，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将一张卷子都填满了。终于到了最后一关面试了，我排在一条小长龙里等待，听见“龙人”议论操作考扣分的项目，我才想起藏在衣袖里面的手表，幸好没有“露脸”。接着又听到第二层包布用手拿还是用钳拿的问题，众说纷纭，各抒己见。
　　
　　好不容易轮到我面试了，我的神经顿时加紧了一些。我敲门进去，还没等面试官开口，我便说，我没有身高，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老师我有什么。这时，四个老师一齐望着我，似乎对我“标新立异”的开场白感到诧异。我有了信心，开始介绍自己。第一，我有一颗同情心，关心爱护病人……；第二，我有一颗上进心，实习期间善于发现问题，总结经验……；第三，我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制作很多精美的手工艺品……；第四，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出一本书……
　　
　　随后，我向面试官展示了我写的护理个案，这是我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写出来的，对象便是PICU的玲玲，可是看得出她们对我并不感兴趣，只是简单地问了我两个问题。不到10分钟的时间，我便出来了。我有点不甘心如此的“冷遇”，相对于一些在护理岗位上碌碌无为的人，我自认为是很有抱负的了。我甘于平凡，但不甘心一味地从事护理操作，我有革新的思想，有科研的思路，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老年人护理专家。可是失欢喜空悲叹，领导在既定的标准圈中，根本看不到我。
　　
　　在供应室上了一天班，我、丁丁、秦岚和另外两个朋友连夜赶去顺德，先在朋友那里投宿，第二天早上七点，我们便赶去那家镇级医院，从网上的资料来看，环境是不错的。
　　
　　车子在经过一片高层建筑之后便转入了乡野之地，将近一个多钟的车程，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实景要比想象中的破旧许多，连电梯都没有。
　　
　　我们被引到一间宽敞的小礼堂，来面试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挺高挑的，夹在当中我觉得很渺小。面试的题目没什么特别的，8分钟我便出来的，但自我感觉良好。可是据说底薪只有800块，还是合同工，我们的热情都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家里打电话过来责怪我轻易地将B医院否定了，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的天空开始有点灰，举望踌躇，很想找到自己适合驻留的地方。我想起我高中时候写的一首短诗《迷惘的种子》。
　　
　　是谁偷走白昼，　　
　　悄悄换上了黑夜的帐幕。　　
　　我开始焦急地寻觅，　　
　　昨日时光留下的暗示。　　
　　难道注定在心间开垦出一片沼泽地，　　
　　举望踌躇，　　
　　却找不到可以定居的叫角落？
　　
　　18号，我们都收到了顺德的体检通知，但没有一个人要去的。难怪之前在招聘会上就有家医院的老师问我，我们去年要了几个你们学校的学生，但最后没有一个来签约的，你怎样看待这件事？毕业生都有攀比的心理，都不想屈身于“背离理想”的条件中。另外，我开始觉得“海投”的做法真的是不明智的，当时抱着“哪里要我就去那里”的思想闯荡招聘会，一旦有机会时却发现自己除了A城和家乡外，根本就不想去其他地方。一开始我的定位就错了，目光涣散，盲目乱投，四处奔波，到头来一无所成。
　　
　　我心里很烦乱，开始后悔当初的举棋不定，不懂得先就业再择业，现在连条后路都没有，更不要奢想更好的单位了。相比之下，B医院的条件也算是很优越的。但是我不能后悔，泰戈尔说过，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会错过繁星。
　　
　　其实我们普遍存在对比医院的心理，在本院优越的环境中呆久了，去到其他医院就会事事比，样样比，心理的落差感便产生了对其他医院的偏见，我没有深刻意识到，要自己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自己。
　　
　　换句话说，我也是中了大学生普遍都会中的“毒”。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让大学毕业生对就业产生了过高的期望值，总希望能够得到一份让人高看的工作。老师早有劝言，有理想没错，但不能好高骛远。
　　
　　48 面包会有的
　　
　　我仍在迷茫中闯荡。
　　
　　休息，几乎睡了一天，其余的时间都在看李暮的《青春断代史》，我从他凄苦波折的人生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同的是他的意志比我强。
　　
　　饭菜是秦岚煮好的，我一副大小姐的架势，“游手好闲”。我真的堕落了吗？秦岚是这样形容我的，正事不做，沉迷于小说当中，可是坐下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想做什么。两手空空的，书看不进去，心中也没啥寄托。看着身边的人，听着身边的事，我心急气躁但束手无策。今天留本院的名单出来了，毫无疑问地，我的希望彻底落空。本知道无希望，但只有事实的重锤将我微弱的希望之火毁灭后我才甘心，就如我看到英语六级考试的成绩单上写着399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才承认了落榜的事实。事实上在本院实习的20名本科生中，只留了2名，她们都是活泼好讲，经常与领导打交道的类型。不管怎么说，数量确是少得可怜。
　　
　　事实也验证了，侥幸心理是站不住脚的，单纯奢望奇迹的发生而没有赢的资本是自欺欺人的。我本想打电话回家去寻找安慰，却被老爸的叹息声弄得满心沉重，他也真是不容易啊，为了我找工作的事操足了心，五十多岁的人还辛苦如牛。家里没什么背景，但听了我的碰壁之事，他就开始厚着脸皮哀求那些非情非故的父母官，希望找到一点门路。我知道有关系固然是好，起码有可能降低标准，但也会使医院对我产生竞争力和能力差的印象。
　　
　　我不想实习了，日子似乎没有盼头，可是一旦结束，残酷的现实便更加深刻，同学基本上都将单位定下来了，我仍是飘荡中的浮萍。我如一条死鱼，浮在现实的湖面上，两眼定在找不到工作的事实上，身体无法被灵魂触动，没有活力。我试图逃避着所有期许的目光，总是隐身上线然后又悄悄下线，怕别人问长问短，可这些事情却不停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护理的就业率是相对高的，根据卫生部的统计，到2015年我国护士数量将增加到232.3万人，平均年净增加11.5万人，这为学习护理专业的毕业生提供了广阔的就业空间。我们宿舍五个人当中就已经定了三个，听说班里的签约情况也挺理想，但这也是有条件的。即使处在缺人的关卡，医院也会排斥矮人。
　　
　　听闻小玉在百名竞争者中，笔试考在前列，可是广州Y医院的护理部主任看不上她的身高，至今“生死未卜”。残忍的是领导还直接将“我不喜欢矮人”这句话砸在她头上，她顿时委屈透顶，种种身高歧视的例子历历在目，拉红线，拖鞋量身高，明文规定，对此该如何呢？选择这专业似乎没有退路了，听闻婷婷去东莞M医院面试时谎报自己157cm，可真实高度只有150cm左右，太明显的骗局，难免遭受讽刺，可是谁叫该院规定身高158cm以上呢？这是逼出来的，起码赢得面试的机会，就有机会让领导刮目相看了。
　　
　　有希望总是好的，它使人保持一颗年轻向上的心。想起我的求职经历，也是在无望之中被人发现并且接纳，选不选择那家医院是一个问题，可能受了地域、环境、个人标准、情绪、从众心理的影响，但起码能获得赏识，就是自己能力的证明，与外在条件无关。身高的缺陷是个客观问题，我们无法改变，勇于尝试是我们该做的，试了就有一半的机会，躲在被窝里，机会就只能是零。
　　
　　后来婷婷说，M医院居然叫她去体检，看来身高也不是绝对的。不过她是跳过了第一二轮面试，直接去了第三轮的面试现场，以她的突出表现和证书赢得了领导的欢心。可以证明，还是有医院注重能力的。在校期间或是实习期间获得扎实的理论和操作基础变得尤为重要。有实力就不怕被抛弃。
　　
　　看到大部分同学都“尘埃落定”了，我的心仍是焦躁不安的。虽然如此，但我发现找工作真的不可盲目和急于求成。本身对招聘会的期望也不应太大。老师说，大学生参加招聘会或就业市场，大多数仅仅完成一项材料递交的工作，只有少数人与用人单位“一见钟情”。在12月份到1月份的求职高峰期，众多毕业生一齐涌向招聘会的那一锅粥里，是分不到多少的。面对如此“大众之势”，用人单位的眼光也会相对挑剔，更不会有多大的耐心去发掘你的亮点。而护理又是对身高比较苛刻的职业，相对于我这种有身高缺陷的人来说，夹在一群条件优越的人当中，莫过于“以卵击石”。纵然心有不甘，却只能归咎于现实问题，还有当初没有前瞻性的眼光，盲目地填志愿。
　　
　　但是也不可以借着现实的理由，停滞不前。我热爱护理事业，也无所谓后不后悔的问题，我唯一的选择是接受并且勇于面对，继续在求职的路上拼搏。
　　
　　面包总会有的，工作也一定能找到。
　　
　　实习结束的时间已确定是2月7日，很多东西随之彻底结束，而很多事情正迎面而来。我始终认为，虽然有现实的束缚，但希望却可以在每天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出现。我很感谢自己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负责，虽然有失意有挫折，但也会在阴雨天后调整好心情，努力去寻找美丽的彩虹。
　　
　　本文完, ，期间还经历了一段小插曲。因为心电监护仪上没有电极装置，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拿了听诊器听病人的心律，突然她大叫一声，哎，还插什么插，心跳都没了，赶紧救人吧。还没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就双手交叉放在病人的胸口上按，谁知那个病人“啊”的一声叫出来。原来是听诊器坏了。这时丽姐上来就将她训了一顿，监护仪上都有血压脉搏，怎么会没心跳呢？我时不时都会叫她一下，你没听见啊。顿时，女医生的脸贴上了难看的神色，但不知如何下，台，就咒骂起那个恼人的听诊器。我挺佩服丽姐的，感觉有点扬眉吐气了，就有些傲慢的医生说过，你们这些死护士，做不了事。
　　
　　等不及插上管，丽姐就建议在病人两侧手背上留两个20G的针头。她特意多准备了一瓶林格，待股静脉管置上后直接接过去，考虑得很周到。
　　
　　病人的尿HCG是阳性的，医生考虑是不全流产，就予行了清宫术。只见窥器刚上，一瓢血就流了出来，估计有500ml。清出了30g的组织物之后，医生发现组织物与子宫粘连，就停止清宫，送去做B超，结果发现宫内有混合包块。
　　
　　她回来之后就一个劲地输红细胞、血浆、扩容液，将近有3000ml的入量，之后几个医生七嘴八舌地讨论出一个“绒Ca”的诊断。我有些不敢相信，才22岁的女孩竟然患上了绝症。翻看她的病例才知道，她是一个孕4产1的妈妈，一共做过3次人流，有一次还是中孕引产。太儿戏了，难道就不懂得采取避孕措施吗？
　　
　　就因为她的“不懂事”，破坏了一个宁静的夜晚，我的眼皮都有些挣不开了。但作为一名医务人员，这些破坏是无法避免的，清梦里随时都会“突然袭击”。我深知，我们肩上担的是一副责任，头上顶的是他人的生命抑或是一个家庭的幸福。即使是在清闲的时刻，我们也不能放松自己的神经，卸下自己的武装。
　　
　　护士在任何时刻都要求比一般人清醒。
　　
　　24 人性的特点
　　
　　产前收治的病人多是妊娠期糖尿病、高血压、前置胎盘、胎膜早剥、先兆早产、肝炎之类的孕妇，此外，还有待产的准妈妈。根据胎龄的大小分为两个区。
　　
　　比较之下，我很满意这里的氛围和老师，我的老师华姐就很好。
　　
　　只是感觉工作没什么激情，每天早上与周公还没聊到兴头上就被他踢睡意了，眼睛像被箍住似的，没有活力。我本来想从这里汲取很多新知识，但融入到工作中时，却发觉没什么不同，也不知从何学起，只是被动地在老师指导下完成一些简单的操作，直接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迷茫”。
　　
　　我们管的都是早期妊娠（<12周）的病人，打完针后就等着接针水、写出院记录、测血糖血压，虽然只有几件事，却是没怎么停歇过。护理工作有着他人想不通的忙碌和繁琐，而且不愉快的摩擦如影随形，我渐渐适应过来。
　　
　　下午，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到护士站，带着谴责的口吻说，叫了几次铃，医生怎么还没来。他应该是12床先兆早产病人的的老公，之前确实催了几次，华姐也已经打过电话给医生了。于是我说，应该马上就去了。华姐不放心，加问了一句，是什么问题啊？可是他就是守口如瓶，反而声色俱厉地说，快点叫医生去看看，是不是想我发脾气啊？真是太不讲理了，尽了责任也要被当成出气筒。我不敢看他那凶巴巴的脸，而是看着华姐重新拨了医生的电话。
　　
　　感觉这里的护患关系与妇科是两个相反的版本，妇科怠慢，病人毕恭毕敬，产前温柔，病人却傲慢无礼，这是人性的特点，欺软怕硬，若想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我一直都没有学会，只会在心中感叹。
　　
　　看见医生走进那个病房，我马上跑了过去，看看究竟。
　　
　　他们是老夫少妻。孕妇很娇气地说，肚子一边硬硬的一边软软的。医生摸了一下说，不算硬，如果有宫缩的话不可能一边硬一边软的，再说无腹痛无阴道流血怕什么呢？我看真正过分紧张的是那个男人。
　　
　　下午两点多，当我测了血糖回到护士站时，刚好听见一个女医生在骂红姐，真是笨死了，连个血都抽不到。红姐愤愤不平的回应，我是笨啊，她不想抽我有什么办法，你厉害你去抽罗。女医生不示弱，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现在我不是摆平了吗，真是没用。随着这一句话落地，她就扬长而去了，留下红姐一个人在人群中发牢骚。我虽反感女医生的嚣张气焰，但也不赞同红姐那种“自打嘴巴”的言行。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说她之前就与那个女医生有过节。我查了一下验单，发现产前的病人经常要抽血，特别是ICP及胎膜早剥的病人，几乎隔天就抽一次血验血常规，持续一个多星期，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口，毕竟现在的孩子很矜贵也很脆弱，宫内感染搞不好就会流掉。
　　
　　晚上，我趁着自修的时间，换上护士服，到每个病房派发问卷，感觉没有预想中的顺利。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针对孕产妇的，发放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问卷设计得不太合理，表格多，内容也多，关键是很多人看不懂我的问卷结构。我一个一个地解释，重复的话讲了几十遍，有些孕妇还算客气，也很合作，有些就根本不愿意帮这个帮，还问一些“是不是医院派的”、“是不是搞推销的”之类的问题，有些勉强答应了，但等30分钟后我去收时却是空白的或是只在部分项目上打钩，我必须面带微笑地重新麻烦她，兜兜转转地跑了几趟。
　　
　　令人满意的是问卷回收率和有效率很高，当我去收回每一张合格的问卷时，我的心情都特别愉悦，只是签字笔的回收率就不足以令人满意。很多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的。
　　
　　终于发现，有目标地去完成一项力所能及的任务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人生中有期待，有希望，有实现，日子才会过得充实而有激情。就像一想到下班后还有一场电视剧在等待自己，或是一个期待已久的约会，精神就会满满的。
　　
　　如果精神的庄园里，没有花没有树也没有管理员，便会长满慌乱的杂草。
　　
　　25 你拔针很痛
　　
　　我依旧过着平淡的实习生活，偶尔收获一点欢喜，偶尔萌生一点失落。而有时也会有一些小的惊喜发现。
　　
　　早上的针都是我打的，都没有肿，大部分血管还是比较明显，但就不像教学秘书说的那样充盈，有几个难看的我就试着去摸血管的弹性，对于皮太厚或是血管太细的病人，我发现视线看远点反而比近看的要看得清楚血管的走形，穿刺成功率明显提高，可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与之前的科室相比，拔针的疼痛感受在产前特别明显。我曾试过连拔两个都抱怨很痛，还说我拔得特别痛，我很惭愧，即使我拔之前就给她们“打过预防针”。面对病人的抱怨，我觉得自己的解释变得很牵强。于是我去找了有关拔针技巧的资料，都是五花八门的，但我觉得有种改良方法值得一试。资料上说，一般情况下，针头在血管腔中呈漂浮状态，与周围的血管壁并不相接触，当常规快速拔针时，棉球压住针头，血管壁也被压瘪，针头如同小刀刃，当刀刃与血管壁垂直时，棉球继续向下加压，这时针尾再向上提，向外拔针时，针头的刀刃就会损伤血管壁而引起疼痛和出血。
　　
　　改良后的操作方法是当病人输液完毕，需要拔针时，首先护士要将粘贴在病人手上的胶布撕掉，掀开吸收垫，右手在针梗后1.5cm左右处将连接管折叠，左手拇指与食指分开1~2cm放在穿入皮肤处的针眼两旁，轻轻向上拉动皮肤，同时右手将针头外拉少许，然后松开左手，将吸收垫重新覆盖在针眼上，嘱病人将其整个拇指沿穿刺血管纵方向放在吸收垫上，先不要用力按压。这时，护士要将左拇指放在病人拇指上，右手顺血管方向将针头拔出。瞬间，护士左手拇指下压病人拇指，再嘱病人继续按压5分钟左右。观察拔针部位，如无异常，护士便可松手离开。这种方法不会划伤血管内引起疼痛；不会将将液体滴落在病人手中；不会因病人按压部位不准确而引起出血。
　　
　　次日，我就尝试着用新方法拔针，不过我省去了提拉皮肤和折叠管的步骤，只是撕开胶布后缓慢向外拔针，当针头即将拔出血管壁时再快速拔出体外，并立即用棉签压住穿刺点或是叫病人按住输液贴。病人的反应就不是很明显，我也不好判断我的方法是否有效。
　　
　　不过这点知识就实实在在装进了我的口袋里了。
　　
　　我刚拔针回去，华姐就告诉我27床听不见胎心了，她报告了医生，并停用了安宝。安宝是产前用的最多的安胎药，全称盐酸利托君，具有抑制子宫平滑肌的作用，进而抑制宫缩。这种药用时很严格，速度从5滴/分开始，以后视孕妇的感受来调节，每天还要检测心率（<120次/分）和血糖（空腹<5.6，餐后2h<6.7，这与一般的血糖范围要窄一些）。听到丽姐说无胎心、停安宝，我就发觉事情不妙了。
　　
　　27床是个胎盘早剥的病人，孕25周。她被阿姨从病房里推出来，旁边站着华姐，我赶紧冲上去，只见她下体被血液浸湿了，裤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鼓起来。我问华姐那是什么，她的回答令我吃惊，胎掉出来了。当她躺在产床上被拔掉裤子时，我更是吃了一惊，天啊，那是个巴掌大的男婴，全身发紫，四肢露在阴道口外面，头却被阴道“吞”了，就像是《侏罗纪公园》里恐龙将人咬住一半，剩下下半身的样子。不一会儿，小孩的头也排出来了，连同胎盘一齐掉进了医疗垃圾桶里，他的姿势就像胃痛似地捂住肚子。随后，医生一面压着宫底一面徒手剥离宫内残余的胎盘组织。
　　
　　接着，男婴被捞起摊开，好让他妈妈看他最后一眼。多么完整的一个小男孩啊，“万事俱备，只欠足月”了。他裸露的身体就像是被剥光毛的小兔子，我有些感伤，一向觉得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很美妙的，而迎接空气的那声响亮的哭声更令人兴奋，而此时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小不点却享受不了哭着出生的权利。
　　
　　听华姐说，病人有一个纵膈子宫，摊开胎盘看时，2/3的面积都是不完整的，像被撕碎的破布，留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记得早上10点多的时候，我还帮她做过肛查。她说肚子一阵一阵地痛，华姐就说要去摸一下宫口。我的手指伸进去时，只是感觉摸到了一些肠道皱襞，软软的。
　　
　　其实我根本还不会判断，觉得肛查是一个很困难的操作，书上的描述不多，学校也没有相关的磨具。华姐说伸进去后不要左右转动，也不要东找找西找找，直接伸进去就能摸到，但我始终没有领会。她摸了一遍判断是宫口未开，叫孕妇不要担心，那孕妇不高兴的问了一句，她是实习生吗？大家沉默了，空气中消失了声音的流动。
　　
　　在病人面前教授知识始终会暴露身份，并遭遇不屑的眼神的。
　　
　　下午2点多，我去帮16床拔针，她竟然说我拔的针一点都不痛，随之我便与她聊起天来。她是因查出胎儿唇腭裂而行利凡诺引产的，也许是因为2次人流的经历，她的胎盘滞留9天了，在这9天里吃了7天的米非司酮，又吃了2天的米索前列醇都不见效。清宫术后，B超显示胎盘位于宫底，与子宫肌层分界不清。对于这么顽固的胎盘“余党”，为了不至于感染出血，医生打算使用MTX对付它，还有最坏的打算就是切除子宫。可是她才30岁出头，太可惜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她很乐观，她说，我事事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到真正的噩运降临时才不会太悲伤，生不了孩子就领养一个呗。
　　
　　我觉得有点可笑，本想安慰她一下，反倒是她教育了我，唤起我心中那份坚强与乐观。人生可以活得很累也可以很潇洒，主要取决你看问题的方式。这句话我理解，但我就是时常对未知的将来感到恐慌，怕医院不接纳我这个有身高缺陷的白衣天使。
　　
　　26 不敢再牺牲睡眠的时间了
　　
　　上中班，15点55分到科室时已经见到华姐在点冰箱的物品了，我赶紧跑到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时遇到丁丁，她在我耳边悄悄说，你老师真好，我老师交班给她，她却说要等你一起。我听后，心间流过一阵感动的暖流。可能是因为昨天见她感冒，我买了一瓶可乐给她有关吧，没想到只是小小心意却换来老师那么大的厚爱。
　　
　　将心比心，也是因为她对我好，我才那么关心她的。从一开始，她就放手让我操作并耐心指导，无论她去哪里都尽量叫上我，或是告诉我她的去处，我从不担心找不到她。中午12点准时叫我去吃饭，而她却还忙着……
　　
　　从上班到巡完房，我们用了将近一个钟的时间，因为期间不断地被打断。30床滴安宝出现心慌的表现，给予调了3滴/分、吸氧、垫高枕头，但她还是拼命按铃说不舒服，单是回头看她就有3次，向医生报告了两次，最终停用了。
　　
　　巡完房，华姐忙着跟欣姐对医嘱，我量完血压便继续去完成我艰巨的派问卷的任务了，这事我跟华姐商量过并得到她的支持。这次比之前的更困难些，可能由于疾病的因素有些孕妇情绪低落，不愿理会，而有个孕妇就缠着我问一些问题。比如奶水不足的预防和处理，奶头上有分泌物洗不干净怎么办等等。我用我模糊的记忆胡诌了一翻，发现我的知识面真的很有限，脑子里储备不足，就连基本的孕妇体重变化规律都说不清楚，幸好听见华姐的声音我才脱离困境。
　　
　　5床吃药后把胎排在厕所的便盆里了，华姐叫我推平车送她进产房清宫，回来后我看见了一个青蛙大小的小人躺在血泊中，才12周。
　　
　　不久我便去听胎心了，我很荣耀这次能单独操作，如果实在听不到再请华姐出马。因为华姐忙得不可开交，陆陆续续有医嘱出来要执行，出现5分钟一次宫缩痛的病人一按铃，便要去肛查，加上接补液、加药、做术前等繁琐的事，足以晕头转向了，我只想快点听完帮她的忙，可是我显得“自身难保”。之前帮一个35周的孕妇听到的胎心音是110次/分，吓了她一跳，华姐去听时却是正常的，她说可能是被脐血流声误导了。我就是觉得那种呼呼声与咚咚声或砰砰声的节律很像。
　　
　　我先听的是新收的12床，32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手中的听筒换了很多位置，几乎听遍整个肚子都听不到。我有些紧张，怕病人发牢骚，只好作罢。幸好接下来的几个都很顺利也比较明显。当我去给36床听时，她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听不清楚我的话，于是我重复说了一次，我帮你听个胎心吧。这时她才说，我的胎已经下了。我连说了两句对不起，一脸歉意地离开了病房。
　　
　　全部听完后，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跟华姐说，我发现很多孕妇都是左边听得清楚哦。谁知她一脸平静地说，当然罗，很多的胎方位都是LOA的啊。我的兴奋感顿时瓦解，原来，这已是公开的常识了。不过还有，我发现宝宝在妈妈的肚子里真的很奇妙。58床是一个待产的孕妇，她的肚皮很薄，颜色很深，听胎心前出现了胎动，她就叫我等一下。只见她的肚子一时往左倾斜，一时又偏向了右边，像海上抡起的波浪，又像是鱼跃的轨迹，我想宝宝应该在陶醉地伸懒腰或是滑翔，我摸了一下，感觉到生命的活力。
　　
　　上完中班便是夜班，终于熬到鸡鸣了，我却头痛欲裂，只想躺在我温软的床上。我站着听交班，竟然睡着了，差点没倒下去，都不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天逛街没怎么睡，晚上又睡不着，去到科室将近12点我依然没有睡意，病人却开始收了。来的是一个重度子痫前期的病人，孕25周，血压221/108mmHg，一推入病房就给予上了心电监护仪、吸氧、听胎心，测得血糖12。8，考虑是应激反应所致。医生开了乌拉地尔微泵泵入和硫酸镁静滴。因为考虑到随时手术，华姐给她做好备皮、插尿管之类的术前准备，并叫我给她抽血，一共六管。病人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根本无力握拳，血管都隐藏在脂肪中，我只好靠指腹的感觉，还好有弹性，一针见血了。不幸的是刚抽完一支血常规，针头就滑了出来，心想若是紧急的大抢救，我就成罪人了。稍微止血后，我别无选择，还是从那条血管进针，一见回血我高兴极了，马上用一个输液贴贴住针口，严防针头“逃跑”，连抽了两支都很顺利，但后来不知是负压不够还是血量不足，干燥管刚抽了2ml就没血滴下来了，这时我想起之前丽姐教我的方法，反复向下绷紧针口下方的皮肤，然后放松，果然有效，我顺利完成了任务，并帮华姐处理其他事。
　　
　　事情基本上告一段落后，华姐去睡了，我和欣姐留守大本营。那个病人做完床边拍片、B超、20分钟的胎监便会转去ICU，我可以趁这个时间趴一下，这时我眼角瞥见墙后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便叫她到护士站里坐，她是那个子痫病人的邻床，被辐射驱出来的，现在孕32周了，因安胎入院。她显得有些忧虑，因为这两天都有流血、失眠又有便秘。欣姐忙着写护记，我不好意思晾着她就跟她说了一些饮食的指导，基本上都是我从网上了解的。例如桂圆、螃蟹、甲鱼这些大热大寒的东西易致流产，马齿苋、山楂等会兴奋子宫，以及杏仁、杏子、黑木耳、香蕉等会导致滑胎，应避免进食。便秘的话应该吃一些芋头、蒜苗、韭菜、芹菜等粗纤维食物，喝点蜂蜜水。至于失眠可以睡前用热水泡一下脚。我说得津津有味，她也很认真听，不过一听到子痫病人呕吐，我便跑开了。医生开了一支B1肌注，不久，欣姐便把她转到ICU去了。
　　
　　护士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偏偏这时病房就骚动起来了，我孤立无援。27床的输液泵报警，我想应该是乌拉地尔没有了，没过2秒钟，5床按铃说没针水了，陆续的，13床的安宝滴完了，67床的家属又过来说她老婆3~4分钟痛一次，我允诺他待会儿过去肛查一下。本想去接5床的针水，但就只看见一袋五水头孢唑琳钠，标签上用红笔划了一条波浪线，我不确定这个药加了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我想先加好13床的安宝，但这个药是追加的，滴完后才叫医生开，我不清楚要加到果糖还是加到NS中，想找病例看一下又找不到，而乌拉地尔又没药了，需要到急诊药房借。我真是一筹莫展，寸步难行，只好先去关了输液器和输液泵的开关，拨通华姐的电话。
　　
　　偏偏华姐一出来，欣姐就回来了。
　　
　　我是3点多才趴下来的，耳边一直传来吵架的声音。一对外省的老夫妇说她女儿在这里看了病之后就丢了钱包，非得叫医生出来不可。理论了很久，医生也说了几十次没见到，但那对夫妇像是听不懂中国话似的，抓着丢钱一事不依不饶，比祥林嫂还祥林嫂，后来索性交给保安处理。下半夜欣姐去睡了，我的耳边隐约听到华姐忙碌的脚步声，但是我起不来，直到5点钟，我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跟着她送孕妇进产房，再忙着量血压、测血糖、抽血、听胎心、发药的事情，此时，我的精神仍在游移，疲惫感抓着我不放。
　　
　　我再也不敢牺牲白天的睡觉时间了。
　　
　　27 患妊高症的医生
　　
　　一直睡到下午，眼皮依然很重，倒昼夜就像倒时差那样艰难，第二天还是要上班，全然没假休似的，可怜得拿白班的时间当缓冲。
　　
　　到科室不久，芬姐就叫我抽一支速尿和一支用20ml5%GS稀释的西地兰，说是给44床推的。44床我见过，她和她丈夫都是医生，之前都是我在帮她量血压，可是一直不降，医生查房时听见她呼吸音粗，又持续干咳，怕有心衰的可能。在推的过程中，我发现44床的臀部淤了一大块，像婴儿的红屁股似的，但不敢提出来。出病房时芬姐说那是硫酸镁加利多卡因肌注造成的，这时我才想起之前44床就说过硫酸镁很厉害，弄得她胸闷欲吐，只好改为肌注。早上她的血压是164/120mmHg，半个钟复测仍没有下降趋势，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是学医的缘故，我特别关心她的病情。
　　
　　护理员要收病人，大组长就把全科室中午量血压的任务交给我，弄得我量到11点多都没量完，幸好芬姐准时叫我去吃饭，此时我刚帮53床量完。她问我，你中午是到饭堂吃饭的吧。我说是啊，接着她就说，饭堂来订餐时我刚好出去了，家人不在家又比较远……我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这个时候叫饭堂送可能来不及了，叫外卖一来不卫生二来要等很久，于是我说，我问一下饭堂能不能送，不行的话我帮你打一份回来吧。出去后刚好遇到芬姐，我向她反应了情况。她严肃地说，不要帮她打，万一吃出什么问题，你可是要负责任的。我恍然大悟，这一层我倒是没多想，之前就听说过施舍给乞丐饭吃反而被他诬陷的事，这个社会，因为穷富差距，人心叵测，好人并不好当，我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后来芬姐一个电话解决了这件事。
　　
　　次日是九五班，醒来时舍友已经走光了，窗外刮着风下着大雨，把整个世界都淋得湿漉漉的。8点50分，我打开门，却被风雨一巴掌赶了回来，它像机关枪一样猖狂地扫射着，吓退了我几步，弄得我心里焦急万分。到了8点55分，雨似乎温柔了一些，我赶紧冲出门去，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就这样，我快步地闯进了雨林中，到达医院走廊时裤子鞋子无一幸免，可气的是，正值医生查房，后门已上了锁，我只好狼狈地绕一大圈到前门，再往窗外看时，雨已经停了，我有种被捉弄的感觉。鞋穿得像裹在湿布里，使我倍感不舒适。
　　
　　这个班是辅班，总被这个老师那个老师叫去打针、量血压、测血糖等，但令我满意的是我的静脉穿刺技术进步了许多，妊娠期水肿的病人完全看不到血管，我左手摸着那条血管，右手轻轻进针，竟然见到了回血，我的手变得敏感起来。但是肛查依旧没多大进步。
　　
　　61床孕40周，她说差不多5分钟就痛一次，华姐叫我拿来橡胶手套和肥皂水，我先试了一下，可是我的示指刚伸进肛门，她的屁股就缩紧了，表现出痛苦面容，华姐安抚了一下她的肚子。我感觉触到了一个环状的窝，伸指进去有些紧，我以为触到了，就说开了一指。可华姐却说宫口未开，嘱孕妇深呼吸，尽量放松心情。第二次查时，我就感觉在直肠部位触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像是胎头，但宫口就摸不到了，很有挫败感。
　　
　　中午吃饭回来，我就去听胎心。我又发现了一个规律，周数小的多数在耻骨联合上方听得清楚，周数大的就多在左边，而且每个孕妇的胎心音调和音色都有所差异，但我已经能将它们与脐血流声分开了。脐血流声有点像120的铃声，如水流漩涡，胎心音则是单调有力的，不含杂音，有点像鼓音。
　　
　　后来查了资料，我了解到听胎心还是有很多讲究的。一般24周以前，胎心多在脐下正中或稍偏。24周以后，胎心多在胎背所在侧听得清楚。胎动常是胎儿手脚在动，右侧感觉频繁时，胎心一般在左侧，反之在右侧。头位时胎心在脐下左侧或右侧，臀位时胎心在脐上左侧或右侧。
　　
　　下午44床要行剖宫产术，血压是168/120mmHg，我看着她被推进产房，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医生与病人的角色互换，不知她是何种感受呢？
　　
　　再后来，晨会交班，我听见了44床在ICU的情况。她的心功能还是好的，但出现了肺水肿，血氧才91%，在乌拉地尔及硝普钠的维持下，血压波动在130~150/110~120mmHg，还要观察几天才能转出来。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特别是听到他们母子平安，就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
　　
　　这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产前很少用硝普钠降压呢？是因为硝普钠6个钟要换一次，很麻烦吗？华姐说是因为硝普钠会产生有毒的氰化物，会对胎儿和孕妇产生肾脏的损害。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用时3天后要检测血药浓度。
　　
　　28 焦躁的准妈妈
　　
　　流光总是把人抛，红了殷桃，绿了芭蕉。
　　
　　转眼已是八月份了，实习将近半年，有失有得，有苦有乐，我已经慢慢学会适应医院的环境，还有医生、护士、实习生、病人、家属这几个角色的关系，对很多事件与“插曲”习以为常。固执地去评判或者赞扬任何一方都带着很强的主观色彩的，医院实际也是一个社会，需要不断磨合，我们需要做的是学会为人处事的技巧，尽量让医院环境变得和谐一点。
　　
　　又是一个夜班，相对清闲。华姐与雪姐搭班，华姐管一组，1点多便养精蓄锐去了，留下我做雪姐的后备军。二组多是待产的孕妇，久不久就有家属跑过来说，我老婆x分钟就痛一次，能不能去检查一下。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有些孕妇纯属过度紧张。45床就老是走出来说，我睡不着，时不时痛一次，要不要听个胎心或者检查一下啊？雪姐说，你才第一胎，没那么快的，我刚帮你查了宫口都没开，医生都跟你说了，最早也是明天才能做手术。可是她还是心神不宁，半夜两点钟又走出来“祥林嫂”了，医生只好帮她开了个胎监。67床也是如此，紧张得手脚发抖，1个小时不到血压从156/110mmHg飙到171/120mmHg，老是说肚子痛，大概5~6分钟一次，但检查宫口就是不开，她大概与顺产无缘了。
　　
　　我帮不上什么忙就趴在桌子上，可是怎么睡都睡不着，头却有些胀痛，极力排斥着周围的声光刺激，但没有改变的余地。我把头埋在桌子底下，用双手掌托住额头，才稍微有点睡意了。但好景不长，我被22床的家属吵醒了。
　　
　　他是来抱怨的，他说，隔壁23床上呼吸道感染的病人一直在咳，又不带口罩，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不合理啊。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继续说，我老婆是来安胎的，还在滴着安宝，被她吵得更睡不着了，宫缩都有好几次。
　　
　　他的心情是值得理解的，但是条件限制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换了是我处理这件事我真的要犯难了，现在是凌晨2点多，床位调配既不现实，也可能受到其他病人的抗议。只见雪姐说，现在没有床位，一有的话就会将她转出来了，你就谅解一下，总不能让人家睡在过道里吧。可是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并不让步，他说，那是你们的事，你们有没有考虑到病人的感受啊，万一我老婆被感染了，谁来负起这个责任啊？这真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面对家属的不通情达理，雪姐也无计可施，只好说，我去叫23床戴上口罩，一有床马上转出来，今晚就迁就一下子吧，请你谅解。那男人又说了一番话，最后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再不处理我就要去投诉了。我像没事发生似的趴下去，继续酝酿我的梦境。
　　
　　3点多，华姐来换岗，我依旧没有睡着，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舒服的，眼皮却在明目张胆地打架，实在顶不住了，我就跟华姐说，我去走廊的加床上睡一下，没想到遭到可恶蚊子的袭击，还跟一些扎堆的“难民”在同一条阵地上，不甚凄凉。
　　
　　说起这些“难民”也是挺可怜的，因为他们的老婆或女儿身怀六甲，并且忍受疾病的折磨，需要享受更多的陪伴和照顾，于是他们日夜守候，鞠躬尽瘁，不敢怠慢，最可怜的是晚上没有地方“安身”，胎龄小的或许可以挤一下，胎龄大的空间都被宝宝占据了，唯有另觅他处，而有被子有枕头的加床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地，护士也不忍心赶他。虽然会受到蚊子的骚扰但也好过彻夜无处可去。当然也有不少英勇之士是趴着床缘过夜的。
　　
　　因为排班的关系，我连休了两天，实属来之不易。可是时间太珍贵我反而不知如何分配，心里空空的，像丢失了什么似的，或许我应该往这两天里塞点丰富的内容，见见朋友、逛逛街或者去剪个头发，可是我没有妥善安排，时间便从我的手边悄悄溜走了，遗憾沉淀在我的心底。如果事先已有计划的话，我就不会那么苦恼了。学习亦是如此。每晚一个半钟的自修，我捧着书本看，或是抄些科室的资料，但都觉得收获甚微。知识结构凌乱，显得没有条理性。后来，我参照了实习大纲，将每个科室需要掌握的知识罗列出来，并整理出答案，思路就清晰了很多，也全面很多。
　　
　　工作依然很平淡，学到的东西不太多，最近才知道补佳乐原来是退乳的。35床的病人进来打了擂（打擂也称擂引术），有部分胎物残留，给予肌注了催产素也没见东西排出来，真正的大问题是她奶胀得很厉害。我摸了一下，硬如额头，像摸着一个塑胶乳房似的。医生开了芒硝给她敷乳，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只知道喝麦芽水、啤酒能退乳，而在妇科的时候常用芒硝加大黄给开腹术后的病人敷伤口，说是消肿化瘀的，用在乳房上难道是想疏通乳腺管吗？大概吧。
　　
　　像她这样引产的病人还有几个，其中比较特殊也比较严重的要数抢救2床。她是妊高症的病人，血压187/125mmHg，我去问她出入量时她冷冰冰的，声音细若游丝。原来她的胎心只有88次/分，已经出现胎儿窘迫，但她和家人拒绝手术，只待胎死腹中了。我有些不安，都怀了32周了，就这么任其死掉，就好像身上有了伤口，任其流血似的。这是穷人的悲哀，剖腹产的手术和早产儿的抢救费用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
　　
　　总觉得，一个健康宝宝的出生是上天的恩赐，是弥足珍贵的。
　　
　　29 经验很重要
　　
　　最后一个夜班是跟明姐上的。
　　
　　她是一个思想比较前卫的人，网罗国际消息，了解时事动态，会站在一个高度上思考问题，同时她工作沉着稳重，自我感觉良好，但对人期望值过高，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她说，你们本科生有学历，好心你们争气一点，起码英语过八级，再留个学回来，就不愁找工作了。
　　
　　虽然我知道现在就业形势严峻，但明姐说的八级、留学这些字眼都是与我遥不可及的，我可不敢奢望，觉得她并没有看到我们自身允许的条件。她继续说，有时我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你们同学都答不出，与那些专科生相比有什么优势呢？是啊，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现在普遍认为本科生理论知识扎实，创新思维优越，授课能力非凡，但有时在实际比拼中专科生反而更显优秀，这是为什么呢？关键在于自身的努力。
　　
　　反省过去，书本的基础知识变成过眼云烟，每天的晚自修变成单纯的义务，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实习期间没有不加紧学习，积累知识，浪费着自己的机遇，我的虚度与轻视在一点点地摧毁自己的优势，而我只知愧疚却不知悔改。明姐提醒说，错过了蓄积力量的时刻，就很难在以后的求职工作中凸显优势了。我很受鼓舞。
　　
　　班上很忙，刚吃完饭我们便投身到工作中去了。明姐忙着看打擂回来的抢救2床，叫我去看一下66床是什么情况，顺便听个胎心。病人说有水流出来了，肚子有点痛，我帮她退去裤子，看见一些伴有血丝的粘液，还有少许褐色的液体，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临产了，可是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是不是要送产房了？听了胎心是正常的，我嘱她卧床静养，深呼吸放松之后便出去告诉明姐。明姐拿了条试纸粘了一些液体，是淡绿色的，她转向病人说，你破水了，要绝对卧床，用枕头垫高臀部。
　　
　　我为我的判断和反应能力感到惭愧，虽然宫缩痛、见红、破水是临产的先兆，但我并没有将所有的因素综合起来分析，一来孕妇才34周，还不足月，二来宫缩并不规律，也不明显，充其量只是胎膜早破，而我将之扯远了。看来经验真的很重要。没有经验，我在病人面前显得很被动。
　　
　　我去听胎心时，病人问我，塞了药怎么还没有动静啊？我听得一头雾水，因为从未听过要塞什么药，塞哪里。我只能以微笑示之。后来才知道那个药叫普贝生，为前列腺素E2，是促进宫颈成熟的，12小时内达到效果，那个病人40多周了，羊水少，用此药主要是协助尽快分娩，缩短产程。
　　
　　回到护士站，我听见明姐在议论抢救2床，说她有心理问题。中午她被送去打擂，刚将吸有利凡诺的针刺入羊膜腔，本来180多的血压一下子掉到70多，回来后血压又升到160多，她一直说肚子疼，可是摸她肚子却是软软的，完全不像有宫缩。不过任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明姐直接对她说，不可能痛的，你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好，或许她只是想用这个谎言来掩盖自己的痛苦，让别人的眼光集中在她的痛上而不是集中在她死去的孩子身上，她一定不想被人拆穿。
　　
　　出科前，我还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想表现自己、表现得就越差劲，也可以说是越轻视输得越惨。我们做任何护理操作都要怀着一颗谦虚谨慎的心。
　　
　　一个疤痕宫的孕妇要送手术室，术前需要留置一个针头。华姐就问我，之前打过没。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好比在问我，你喝过水没，答案是肯定的。她带着担忧的口吻说，那好，你来试一下。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个“试”字也是多余的。我“视察”了一下孕妇的右手，手背血管很细，恐怕是容不下20G的针头的，于是我选了手侧边的大血管，进针回血都很顺利，我很得意，可是任我怎么压紧针口上的皮肤，还是来不及盖肝素帽，血涌了出来，弄得孕妇的手、我的手和地面都是血，致命的原因是我忘了松止血带了。我惭愧得要死，本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反倒出了丑。之前跟明姐上夜班，我不太任何感情色彩，轻松地打上了，之后有个病人的针肿了，她就直接说，留置针打得那么好，你去搞定它。我也以为我很上手了，没想到太轻视反而疏忽了细节的东西，怡笑大方。
　　
　　30 男护士
　　
　　印象中ICU，病人病情很重，管道很多，仪器设备复杂精细，人员专业素质全面，监护工作紧张有序。可是去时我们只见到3个病人，未免有点失望了。
　　
　　我们跟着医生的查房队伍，走了一圈。3床是一个车祸致重型颅脑损伤的17岁少年，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他气管插管接着呼吸机，头上缠着弹力绷带，眼睛肿得像熊猫似的，眼睑也肿得很厉害，略突出于眼眶。他耳边放着一个小音箱，不断飘出低沉优美的音乐，有熟悉的《宁夏》和《黑白照》，老师说那是家属要求的，放的是他平时喜欢的音乐。8床是一个弥漫性脑脊髓膜炎的阿婆，也是处于昏迷状态。她全身涂着炉甘石，听说除了脑干外，大部分脑组织都是坏死的，即使醒来也是植物人，家属已经放弃治疗了，出院是迟早的事。相对来说，12床的病情就比较轻，只是剖腹产术后的，交完班便可转出去了。
　　
　　我上的是治疗班，虽然病人不多，但每个钟都要加药，接药，记出入量，如果病人出现病情变化，还要适时增加工作量。在这样严肃的环境里，我很担忧自己会犯错误，凡事小心翼翼。陌生紧张的氛围会绷紧我的神经。
　　
　　老师看我转过几个科，对我也相对放心，教我给药物排序、分析三通接头的液体种类，记录入量等。但是我却在自己的意料之外犯了错误，登错出入量的数据是小，浪费几张纸重抄便可，严重的是加推注药时我抽了那瓶外用的NS作为溶剂，幸好不是很贵的药。老师严肃地说，刚开的也不行，那瓶是口腔护理、吸痰之类用的，上面的金属圈一旦取下来，都视为有菌液，切不可静脉用。难怪开始时我就觉得那个瓶口很奇怪，通过此事，我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凡事三思而后行，类似的事情绝不再犯。监护室里还是有很多规章制度的，无菌观念就是一个很严格的问题。
　　
　　次日，我的老师凤姐改为机动班，我只好一起跟着丁丁的老师峰哥，这是我第一次跟男老师打交道，觉得还不赖，他对监护知识的面面俱到使我感到自身知识的匮乏。其实男护士在国内的普及度还是有限的，但这方面的人才在每个医院却供不应求，可能受到世人的偏见及男护士本身性格特点的约束，他们显得怀才不遇，自信不满，很多从院校毕业后都选择了其他行业，就我本身就对男护士的信心不足。
　　
　　但是在这里，我眼中的男护士形象大为改观，看着他们温柔地帮病人擦身、更换床单，细心地护理各种管道、记录病情，听着他们详尽的晨会交班、精彩的知识讲授，看着他们有神的眼光、自信的面容，我都觉得自愧不如。我认为，医院的特殊科室如手术室、ICU、急诊科、供应室还是很需要出现男护士的身影的。但在其他科室就显得碍眼了，可能还不适应大众的眼球吧，病房里拒绝男护士做治疗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的压力也是蛮大的，据说内科那个男护士干了一个星期就辞职转行了。
　　
　　我的男朋友沈宁就是一名男护士。有时我会问他，你热爱你的行业吗？他很平淡地说，无所谓热不热爱，工作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我不会为之“服役”终老。
　　
　　我想始终是女人才比较坚定于恪守她们的职业，抑或是感情。
　　
　　针对3床的情况，峰哥从病情观察、防褥疮、床上浴、记出入量等讲到胸腔闭式引流、眼部的消毒及冲洗、耳漏的护理等，他说ICU的护理就是基础护理与特殊护理的综合体。我获益匪浅，觉得我脑子里的储备真的很有限，需要给自己充充电，值得高兴的是科室里有很多专科的护理常规资料以及重症监护的参考书籍。
　　
　　今天3床的情况并不乐观，血压132/110mmHg，心率67次/分，我觉得除了舒张压高一点也还算正常，可是医生说车祸是个急性创伤，这样的数值属于血压偏高心率偏慢，可能不是一个好兆头，就像感染后没发热更令人担忧一样，因为机体会有个代偿机制，不过撤了呼吸机和降温毯后，他的生命体征是平稳的。我意识到，危重病人之所以要监护，除了病情变化快之外，还在于他的表面平静是不能用直接的思维判断的，要综合考虑他的病情、用药以及其他因素。
　　
　　到了下午，3床的体温突然飙到了38.4℃，峰哥又给他上了降温毯。闲着无事，他便成了我、丁丁、小竹的“监护”对象。我们不停地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孙佳铭”，讲笑话也讲激励的话，还帮他按摩四肢，有一次我们都见到他的手指奇迹般地动了一下，那不是眼花也不是虚构，是确确实实地动了一下，不过激动的心情也只是维持了几分钟。我们开始推敲是什么原因刺激到他。音乐？人声？还是按摩？于是我们“重施故技”，希望能“案件重演”，过了好久，在我们想放弃的最后一刻，他的左手指又动了，而且动了两下，我们惊喜万分，此时音箱里传出来的是《越长大越孤单》这首歌，我以为是这首歌激发了他，就把MP3设置成单曲循环，可是他却没有再动的迹象。我又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我跟他讲起他父母的事。因为我总觉得一个昏迷的病人是会感应到外界的刺激的，特别是世间的情感会传递给他巨大的力量，促使他产生生存的欲望。小竹说我是看韩剧看多了。
　　
　　临下班前，手术室转下来一个剖腹产术后的病人，平车床尾还躺着两个刚出生的双胞胎早产儿，他们安静得睡着，并没有意识到很快就要跟妈妈分开一段时间了。我感叹生命的奇特又惋惜它的脆弱，人根本不可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生病意外或许无可奈何，但生的人真的要好好珍惜现存的健康与美好。后来，我的希冀在一个自缢的女孩身上成了泡影，而我一直陪着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31 给点水喝吧
　　
　　孙佳铭被转到其他医院治疗了，听说他能活过来，但后期要进行长久的康复训练。现在科室里就只剩下一个病人，一个19岁自缢的少女，叫阳阳。
　　
　　她是在厕所被发现的，自杀的动机众说纷纭。据说120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行了CPR，仍是没有自主呼吸，现在完全靠呼吸机支持。我来上中班时，她已经躺在12床的床位上了，身上插着林林总总的管道，体温35.3℃，血压83/33mmHg，心率140次/分，血糖16.7。医生开了几组液体，有静滴的甘露醇、转化糖等，也有微泵泵入的胰岛素、纳洛酮等，还有直接推注的速尿。
　　
　　我看着她身边的仪器，不太明白为什么体温不升还要用降温毯，凤姐说，由于缺血缺氧，她的脑水肿很严重，在治疗出现矛盾的时候只能权衡利弊，首先保护脑细胞。
　　
　　做完了一些翻身、清理大小便的工作后，我们就看着监护仪，注意生命体征和CVP的变化，Q2h测一次血糖。见血糖降到6.2，凤姐就将胰岛素从2ml/h调至0.5ml/h，我又有点疑惑，调药液的速度有没有一定的标准的呢？凤姐说那是一个很灵活的东西，在一个保证稳定的大前提下，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进行调节，这要靠经验的。
　　
　　后来阳阳的血压飙到了138/94mmHg，心率144次/分，报告医生后就停用了多巴胺，过了不久，血压稍微降下来了，但心率仍在140次/分左右徘徊，于是医生开个一个万汶，我一见是个扩容的药又纳闷了，这样会不会使血压升高啊？凤姐说她有休克的表现，还用了大量的利尿剂和脱水剂预防脑水肿，要补充血容量才能纠正休克。不问不知道，内在的关系我真的有些联系不起来，思维脱节，动作也脱节，就像协助翻身时我竟然没想到要先松开约束带，深知，在ICU如果没有全面的知识和灵活的思维是比较难开展工作的。
　　
　　大约10点钟的时候，护理部主任来查房，见只有一个病人，她们就问起了她的情况。凤姐向她介绍了病情及监护要点，护理部主任突然问起了心衰的判断，还提出了BNP（脑钠素）的机理。听说她们专找一般护士不会深究的问题问，这点与我相像，喜欢探讨细节的东西。凤姐临危不乱，但答不全。我也不知道，暗暗叫亏，如果能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如的话，兴许能收获一些好感。其实BNP的机理在网上的资料很少，它为一种多肽，主要储存在左心室肌内，其分泌量随心室充盈压的高低变化。有利钠利尿，扩张血管，降低血压、心率和平均心房压的作用。心衰时，BNP分泌增加，其增高的程度与心衰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
　　
　　ICU的中班是下午4点到晚上12点，回去的时候天色早已暗淡，天边零星散落着几颗寂寥的星星，我又想起了监护室里的那个女孩，青春年少却自暴自弃，或许她的青春册上曾经留下了一段刻苦铭心的经历，撒满了痛苦的泪水吧，真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然而，那只是无力的奢望。
　　
　　夜班，多了一个重度子痫前期剖腹产术后的病人，接班后，我就跑去看阳阳的病情记录，仍是深昏迷，有3-5次的自主呼吸，瞳孔直径约3mm，Glus评分只有3分，血象高，考虑应激状态，但查电解质示低钾高钠，查肾功能示BUN（尿素）、Cr（肌酐）升高，可能存在肾功能损害。
　　
　　我问凤姐，她能醒过来吗？凤姐的态度并不明朗但看得出不乐观。
　　
　　在每个科，我几乎都会“撞彩”，没有享受清闲的福气，但从学习方面来讲，我算是很有福气的。正当我看着病例的时候，大门被推开了，送来的是一个孕1产0孕7月的孕妇，死胎，极重度贫血，子痫及心功能不全。
　　
　　她显得很沧桑，看样子文化水平不高，对自己的病情一知半解，但配合度很好，积极回答医生的问题。令我诧异的是，她一直哀求着，医生，给点水喝吧，我快受不了了。
　　
　　她面色口唇苍白，眼窝凹陷，下肢水肿，似乎她脑海里唯一的意念就是水，其他的东西都变得渺小，喝水成了她此时最大的期盼。但是她偏偏是限水的，考虑到她随时可能手术，而且水的摄入会加重她心肾功能的损害。我和凤姐给她解释了N百遍，但她好像都听不懂似的，从1点钟吵到早上8点，打了支安定也不起作用。她总是重复着那句话，医生，给点水喝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再吵下去受不了的人是我，哪怕做梦都会听到她要水喝的声音。我不断地跟她解释，劝她再忍忍，天亮了就好了，说话只能加重口渴，而且会吵到其他病人休息的，但是她还是嚷着要喝一点水，可怜巴巴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看她一脸苍白的样子，我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一直扮演着铁石心肠的角色，能做的只是用棉支弄湿水给她润一下干燥的舌头和嘴唇，看得出她是极度口渴的，拼命含住拿支棉支不放，还讨价还价地乞求说，再给一点吧，就一点我就不吵了。可是那是爱莫能助的事，我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希望医生早点做出决断。有时她试图拉着床栏坐起来，拔掉氧管，慢慢地将手伸向桌子上的杯子，或者在床上翻来覆去，用腿搭在床栏上，痛苦地呻吟着，我们不停地协助她躺好，绑好约束带，插好氧管，解释，但都无济于事，她对水的渴求出乎我的想象，几近抓狂。为了她，我们一夜都没有合过眼，忙着输血输液抽血记出入量写监护记录等。
　　
　　以前觉得ICU的护士一个人管一两个病人是非常轻松的事，但现在看来，真是误解了，多几个这样的病人，那简直要忙疯了。
　　
　　早上6点钟，天气微凉，玻璃窗外可见暗黄色的天空，星星早已隐匿了踪迹，早班的护理员已经来了，开始着新一天的晨间护理，而刚稍微停歇的声音又来了，医生，你说天亮了就可以喝水了，你看天都亮了，该给点水喝了吧。无奈之余，我再用棉支湿润了一下她的舌头和嘴唇。8点多，她出现了宫缩痛，并有羊水流出来，产科医生说她的宫口开了三公分，但她好像对自己的情况丝毫不知晓似的，一直跟医生强调说，我还有一个月才生的。老师们没说什么，我也不敢多嘴，来不及看她排胎，我就下班了。
　　
　　听说后来她排出一个女婴，可她全然不知孩子已经死了，还天真地问，我的孩子是不是送去婴儿房了。可是可悲的母亲啊！难道这么久没胎动她不会感到异常吗？难道她不知道如果孩子活着的话会有哭声的吗？搞笑的是，排胎之后她还拼命地喝水，当被告知孩子死了后，她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脸疑惑地问，死了怎么能生呢？充满傻气的模样丝毫酝酿不出一丝悲伤的氛围，没有呆滞的眼神，也没有痛苦的哭声，这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只知道自己不舒服住进了医院，认为孩子还有一个月才生，不幸早生了，就以为孩子被送去了婴儿房，然后被告知孩子死了，她没有太多的伤悲，只是一个劲地喝水，或许口渴难忍才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事。我一直在考虑她口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摄水量少、贫血导致血容量不足，进而血浆渗透压降低，引起脱水。
　　
　　32 阳阳，你要争气
　　
　　上班的头一件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下那个排胎的女人。她见了我，一脸的傻笑，我问她，你还那么渴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那么渴，我能再喝一点吗？她没有提孩子的事，笑得出来也不怎么伤心，或许单纯也算是上帝给她的一份礼物吧。
　　
　　阳阳的情况依然不佳，球结膜和睑结膜明显水肿，瞳孔由之前的3mm变成了5mm，对光反射消失，深浅反射也引不出，偶尔会出现3-5次的自主呼吸，血象和肾功能已较前好转，但血钠仍高、血循环不稳定，血压需要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维持，因为血液虑过治疗，血流相对缓慢，多巴胺稍微停一下，就能看着血压往下掉，所以追加时要推1ml再接上去。她的胸片提示肺部感染，医生说她现在处于脑水肿的高峰期，病情出现了矛盾。一来她有效循环血量不足，血压低，需补充液体；二来她出现了脑水肿，应限制补液或脱水治疗。办法是补充白蛋白和血浆等胶体液扩容同时起脱水作用，此外持续血液虑过治疗。一边输一边脱，她的治疗力求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另外，她出现了多尿的情况，那是垂体受损的标志，但是液体量是不能减少的，连滴慢一点都会出现血压下降的趋势，医生开了垂体后叶素来减少尿量，在多种治疗矛盾的情况下，她是很不乐观的。
　　
　　几乎每天来到科室，我都会关注一下阳阳的病情，她的家人给她带了MP3，里面播着优美的音乐，已经一个星期了，可能因为血液滤过的关系，她的血色素偏低，予输了悬浮红细胞后有所改善，可喜的是她出现了一次完全的自主呼吸，我亲眼看见的，医生试着改了一下呼吸机的模式后，她的呼吸竟有22次/分。我感觉到一丝的希望，即使会变成植物人，但至少能醒过来，那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了，可能通过后续的功能锻炼，情况更理想也说不定，这样的真实案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维持不足5分钟，呼吸机就报警了，心电监护仪上呼吸次数直往下掉，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本来我还以为是音乐的缘故，因为听着的时候呼吸还是好的，一关掉便退步了，当我再拿给她听的时候，她的自主呼吸升到了10次/分左右。但是听了医生的分析，我觉得有点自欺欺人，身体基础才是根本，外界的刺激或许有用，但力量却是微弱的。医生说，缺氧太久了，连肾这样对缺氧较不敏感的脏器都受累，更别说脑了，加上心率血压都不稳定，真的很难。
　　
　　其实每天看着阳阳做血液滤过治疗，老师记录着A压（动脉压）、V压（静脉压）、TMP（跨膜压）、Bloodflow（血流速度）、Ultrafiltration（超滤量）、寒战出血情况等项目，我虽然问了一些问题，但对血滤的原理、报警原因等知识还是了解不深。血滤机上都是陌生的英文字母，对理解也形成了一定的障碍。刚好晚修的时候遇到林医生，我就鼓起勇气问他，他谦虚地说，要深刻阐述的话我也说不好，只是会用。见他不太愿意指教的样子，我不甘心，接着问他，是不是好像筛子一样，通过渗透性和对流的过程，将体内多余的水分过滤出来？他说，是啊。接着他拿出一本书来比划，解释。他还说，由于超滤作用，除了脱掉多余的水外，也会损失一些电解质和小分子物质，要适当补充。说到补钾，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在加转化糖和kcl时，峰哥跟我说，转化糖里面本身就含有10ml的kcl，只需加5ml就行了，一定要帮医生把一下关。林医生继续说，机器报警可能是空气、压力、漏血、平衡报警，不同的报警处理方式不同……
　　
　　接下来两天，她的情况依然不理想，还出现了无尿的现象，用了甘露醇和速尿才逐渐多起来，医生停了垂体后叶素，如果还是少的话就考虑血容量不足或者肾衰竭了。我一直抱有幻想，液体补了那么多，偏偏停了垂体后叶素尿就多起来，是不是预示着那只是药物的影响，她的身体机能还是好的吧。可是3个多小时之后，她出现了“尿崩症”，一个小时竟有300ml多的尿液，颜色浅黄。我能做出的解释是，她的身体失去了自我调解的功能。
　　
　　外院的专家也来会诊过了，意见为患者深昏迷，脑干反射消失，自主呼吸不规则，考虑缺血时间长，脑干功能衰竭。那是不是意味着没有希望了呢？一个星期多的耗材耗力，始终不能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感到很无奈却知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彷佛看到一个伤心的母亲对着一张照片不停地哭泣，失去了言语。
　　
　　后来我知道了真相，女孩和她的母亲都有责任为这场悲剧买单。纵然如此，也反映了当代高中生的心理健康缺少着稳定的因素，老师说那张床是第三个19岁躺在那里了，都是为情自杀的例子。随着独生子女的队伍壮大，他们养尊处优，没有接受社会及生活困扰的磨合，性格变得脆弱偏执，缺乏理智，忍受不了现实的冲击，也抵御不了孤独感的俘虏。众多矛盾的感情纠葛集合于一体，负重使得他们产生了逃避的心理。我想起了《越长大越孤单》里面的歌词：你曾对我说，每颗星都寂寞，每颗星都脆弱都渴望被触摸……，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不安，也不得不打开保护你的降落伞……
　　
　　阳阳就是选择了逃避的“降落伞”，用极端的方法远离尘世的。
　　
　　现在科室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一个是产后大出血出现休克的产妇，产后切除了子宫。她的子宫装在一个黄色垃圾袋里，像一个排球那么大，我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一个女人的子宫。医生分析病情时说她输了2000ml悬浮红细胞，血钾不高反而偏低可能是间质中的水分释放出来稀释所致。我看了她一眼，神情疲倦，全身肿得很厉害，双手掌圆滑浮胀，皮肤紧绷，但活动度尚好。听说她已经生了4个孩子了，真不敢相信在计划生育严格的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另外一个病人也是产妇，剖腹产术后的，出血不多，但她痛阈极低，稍微按一下她的宫底就哇哇大叫，表现出痛苦面容，帮她翻身擦身都不敢动作太大。可是与她们相比，阳阳的情况就差了一万倍有余，我没有意识到她即将要离开那张病床了。
　　
　　33 19岁的青春，终止了
　　
　　她的世界是寂静的，孤单的，感受不到饥饿和也感觉不到寒冷，除了依靠机器维持呼吸外，她对外界的刺激不屑一顾，包括父母的呼唤，医生护士的触摸以及耳边荡漾着的音乐，似乎她已经没有力量去眷念这一切了，已经遗忘了往日的温暖和美好，也已经遗忘了曾经的悲哀与伤痛。她宁愿没有知觉地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也不愿意勇敢一点，继续生活的路。
　　
　　上晚自修时，明哥跟我说，阳阳的父母已经签字撤机了。这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一切努力化为乌有，但我的心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很沉很重，明知的结局我却不愿意承认它。或许是因为19岁这个年龄太敏感，或许是想起她的父亲在她耳边说的话，或许是不甘心那么久的治疗与付出，也或许是一个多星期的陪伴。明哥理解我的心情，并鼓励我去跟她道个别。
　　
　　我走到她的床边，她依旧没有表情，依旧沉醉在她的黑色空间里，自主呼吸只有10次/分左右。我说，阳阳，你退步了，你应该再争气一点，这样的话大家就不会放弃你了。我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后悔也好责怪也罢，既然你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坦然接受吧，即使当时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好好地为你的父母祈祷吧。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毕竟是护理了一个多星期的病人，一个年仅19岁的生命，一个品学兼优的准大学生。
　　
　　青春年少时，我们的心总是太脆弱，看待问题太偏执也冲动。后来我知道，阳阳是因为和她男朋友的交往遭到了妈妈的拒绝才做出这样的傻事，已经有过很多次割脉的经历了，但依旧得不到满意的结局，因而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真的爱得那么深吗？明哥问我，你们的年纪差不多，如果你有类似的经历，你会像她那样吗？我笑着说，你觉得呢？其实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身上充满了苦难的童年，父母的恩情，亲人的期望，朋友的关怀，还有自己的理想。这些都是我无限的牵挂。虽然我并不能很好地解释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有时我很悲观也很孤独，但是我的心中不乏生活的动力，总在失落过后站起来，迎接朝阳。对于感情，我记住了心理老师的两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我想这不仅是对自己还对亲人最大的负责。
　　
　　林秋霞说过，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一切，那该是小说电影的情节，或达官贵人如戴安娜王妃才有资格做的事。没想到现实中也这么深刻。
　　
　　次日7点整，我们为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不久，医生就撤机了呼吸机，接着分离各种管道，胃管、氧管、输液管、尿管、深静脉管、有创动脉血压监测管，还有气管切开管，慢慢地，监护仪上的血压、脉搏、呼吸、CVP等数值像夕阳西沉一样，向着地平线降落。最后，除了21℃的体温外，都将为0。最后，连体温都没有了，留下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一个无法变更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她的亲人轮流来见她最后一面，空气变得很凝重，只听见细声啜泣的声音。看着苍白的脸，痛苦的人群，我也跟着掉下了眼泪，心情的沼泽地里吞没的是我的同情与感慨。很快地，阳阳被抬上尸车，被推了出去，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只是空气中仍然回荡着低微而悲怨的哭声，最悲痛的仍是那个母亲。
　　
　　从那以后到我出科以前，ICU再没收过那么重的病人，只是在我最后一次夜班里，来了个顺产后不全性小肠地位肠梗阻的产妇，年仅19岁，刚生完第二个女儿。她留置了胃管和肛管，未见气体排出。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顺产后会导致肠梗阻呢？可能是妊娠期间肠蠕动慢，增大的子宫压迫了肠管吧。我翻了一下外科书，勉强凑出了这个解释。现在很多病都不能明确它的病因的，或者是隐匿的其他疾病造成也不一定。果真，后来腹腔穿刺抽出了淡黄色浑浊液，送检后显示血淀粉酶210u/L（正常0。1-100u/L），尿淀粉酶1357u/L（正常0-447u/L），B超示胰头偏厚，医生做出了急性胰腺炎的诊断。
　　
　　我不太明白疾病的转变为何如此迅速，医生是怎样发现是胰腺炎的呢？我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入院时病人诉腹痛腹胀拍了平片，显示肠梗阻，后来发热，怀疑腹腔感染就查了血常规。叩诊时有移动性浊音，发现有腹水，于是做了B超，显示胰头水肿，就查了血尿淀粉酶，最后确诊。我上夜班时，病人老诉腰痛，我还以为身体偏瘦，长久卧床所致，就是没有想到胰腺炎可呈腰带状疼痛并向腰背部放射，更没想到腹胀是腹膜炎麻痹性肠梗阻所致。
　　
　　ICU的病人病情危重，错综复杂，临床经验和灵敏的思维真的很重要。
　　
　　34 剖腹产手术
　　
　　去手术室的第一天，教学秘书章姐照例给我们做了入科宣教，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科室，充满了太多我们陌生的东西。
　　
　　我觉得刚开始最困难的事莫过于熟悉环境和物品的排放了。我们从一个小侧门进去，换了拖鞋，穿过更衣室便可以看到手术区域的大门。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着前面的护士站、麻醉恢复室、储物间等，右手边的办公室、值班房、打包室、器械室等，左手边的污物走廊，还有后面的污物走廊和污物间、洗涤室等。走了一圈，感觉有点像迷宫似的。
　　
　　手术区域里除了手术间外，还有一间无菌物品存放间。手术间的门是感应式与手按式并用的，里面的墙设置成多边形，四周封闭，只有前后两个门是通往外界，不过有中央空调和抽风机，使得里面的温湿度和气流恒定，另外，墙上还有两个隐藏的壁橱，分别是写记录和摆放消毒液体和药物的地方，我注意到酒精专门加了美兰，显现出美丽的浅蓝色。中间是手术床，它对应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先进的无影灯，那是每个手术间的标志。刚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不习惯，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稍微说一句话便可听到自己的回音。
　　
　　接着，章姐打开了一个剖腹包，向我们示范了器械护士的手术配合过程，由于还没去过供应室，那些器械的名称对我来说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相当于重新学习。章姐讲得很快，我还没有在脑子里形成条理，便模模糊糊的结束了。讲授永远是不全面的，唯有在实践中摩擦才能注意到细节的东西。
　　
　　次日到了科室，换上手术衣帽，我就跟着我的老师珠姐上班，听说她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一个人，我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是接触之后，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很严格也很率直，对待别人的错误会直言不讳。
　　
　　第一台剖腹产手术，我们负责巡回，首先与病人沟通，介绍自己，再核对姓名、手术名称、过敏史、禁食和术前针的情况，接着帮病人戴手术帽后带进手术间。待硬膜外麻醉后，插尿管、写记录、与器械护士核对器械数量、倒消毒液和NS、准备好20单位的催产素和抽脐带血的试管、协助医生穿无菌衣等等，要做的事情很多很杂，遇到用物不足、器械故障、光线偏暗或角度偏斜等情况及时处理。
　　
　　我没帮到什么忙，只是作为参观者的角色，本想插一下尿管的，却被珠姐5分钟搞定了。事实上，我只导过一次尿，而且是个失败之作。这还是在产前的时候，那个病人肌肉收得很紧，我用左手试图扒开小阴唇，可是很滑，又是单手操作，刚要插管时就滑开了，反复扒了几次都是如此，不得不转手给老师。我发现临床的导尿法与学校学的稍有不同而且更简捷一点，老师们都是在插管之前就将尿袋接好，事先也先将注射器接到双腔接头上，然后用手来插管，接着打水囊，最后把洞巾从中间撕开，避免了穿过洞口的动作。整个过程连贯迅速，优于书本上的步骤。
　　
　　忙没有帮成，我倒是犯了一些小错误。手术间里面有很多讲究，特别是在无菌原则的遵循上。除了穿上无菌衣的医生、器械护士、实习生外，巡回护士、麻醉师、参观者等人是严禁“侵犯”无菌区域的，当时珠姐正在写记录，我看见一个医生洗手进来了，赶紧迎上去准备帮他穿上无菌衣，可是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衣摆碰了一下刚铺好的无菌单，而这一动作却被珠姐瞥见了，害得她赶紧到其他术间找来一张新的覆盖上去。从那以后，我就变得谨慎小心，注意自己与无菌区域的距离，生怕再听到珠姐的责备。而帮忙撕开一次性无菌物品的外包装时我也做的不好，半天找不到缺口，动作慢，抛的时候不够麻利，手套的一半悬在无菌台的边缘之上。珠姐没说我什么，只是叫器械护士帮忙处理了一下。
　　
　　接着，我人生见证的第一台剖腹产手术在我面前展开。只见医生手持手术刀，逐层切开皮肤、皮下组织、腹白线、腹膜，接着术者及助手向两边扯拉腹部切口，暴露子宫，再沿子宫下段切开，顿时羊水喷涌而出，胎头潜伏在下，术者用力按压宫底，胎头便像龙王吐珠似的冒出来，随后就迎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十月怀胎为的就是这个喜悦的时刻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愿以尝，曾经在产前遇到一个习惯性流产的安胎病人，安了半个月也无法避免残酷的现实，看得出她是很绝望的。
　　
　　相对来讲，器械护士就比较安稳，只管传递器械、穿线，但其实不然，两者各有利弊。接2，3台也是剖腹产手术，珠姐忙着善后的时候，她就跟我说，我们等一下上台，你现在就去洗手，注意进来的时候上手高于腰部，不要污染了。我说好，刚要走的时候，又被她叫住，她显得不放心，问了我一句，刷手会吧？我说会，墙上有步骤图。她又问，要刷几分钟，刷前要注意看什么？我说，2分钟，要检查手有没破损的伤口。珠姐满意地点点头，还将我的衣袖卷到肩关节的位置。
　　
　　我按照步骤图上的指示，湿手、取一号液、刷手、冲水、取小毛巾擦干、取二号液、双手臂交叉抹匀，然后拱起双手。这比起书本上用肥皂液擦，酒精泡简单多了，但刷子的毛很硬，练习了几遍，手都被刷红了，生疼。
　　
　　我用后背感应了手术间的门，进去，在珠姐的指导下穿上了无菌衣，但戴无菌手套的时候就不太顺利。纵然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戴前不碰外面，戴后不碰里面，但我还是浪费了一副手套。我觉得在她的厉声指导下，我显得相当笨拙，左手勉强戴上去了，换了手却慌了。珠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了一副一次性的橡胶手套向我演示了一翻，戴好后我双手插进胸前的口袋里，面向无菌区站着，不敢乱动。不久，珠姐洗手进来了，连贯迅速地穿戴完毕，招我过去。
　　
　　我认真地看着她开包、摆器械、点数、湿血垫，但依然没有那种看一遍就记住的本领，第二台轮到我摆器械时，真的是错漏百出，按照摆放的习惯，那一排钳子的钳端要背向自己，镊子要按无齿有齿的顺序叠放，针盒要摊开……
　　
　　我体会到，在手术室，有些既成的规定是不能搞创新的。
　　
　　这时医生已经铺好了手术单，珠姐将双塑袋递过去，铺开，递水给医生湿润双手……我注意到整个手术过程医生洗了三次手，第一次就是切开皮肤之前，怕滑石粉掉入腹腔引起粘连，接着切开子宫前洗手，防止沾染腹腔的手污染宫内环境，最后一次是缝补子宫前，防止宫内物种植到腹腔。在手术室里，手术物品和手术种类繁多，为防止遗漏，记忆数字也是不错的选择，例如剖腹产术用品13种，乳腺手术用品15种等。
　　
　　珠姐很机灵，下一步递什么器械，做什么准备都清清楚楚，对医生的叫唤也反应灵敏，有时我根本听不懂医生说了什么，她却心领神会了，我很佩服这样的老师。
　　
　　35 产前阵痛
　　
　　又是一年中秋，月色静谧如水，空气中流动着青草的味道，看着月如玉盘穿梭云里，轻松的感觉在我的心间滑翔。
　　
　　医院组织了实习生中秋联欢晚会，除了歌舞表演外还有抽奖环节。各院校的实习生们载歌载舞，武术散打相声戏剧等五花八门的节目争相上演，为的是将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领导面前。医院也放话了，在招人标准中，才艺过人者优先。
　　
　　我们学校的节目在初选环节就被刷掉了，我本想本分地当我的观众，后来应邀加入了广西x护理学院的手语表演队伍中，表演《感恩的心》，还在队列的编排上尽了一份力。
　　
　　将自己放在集体中时，方能体现出自己的力量。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护理工作也一样，想想实习刚开始我是多么地慌张，我觉得我根本不能胜任这项工作，也不相信熟能生巧的道理。但是随着一些基本操作的熟练和知识的掌握，我觉得平常那些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考虑的反而是操作技术的精益求精，专科学习的不断深入，评判性思维的锻炼，急救抢险意识的加强，科研技术的开拓，人际交往技巧的运用等等。
　　
　　过完节日已是10月5日了，重新投入工作还真的有些心散。
　　
　　每天的手术都很多，基本上8个手术间同时工作，如果在台下，我会趁有空四处逛一下，以便了解其他手术的状况。而自从那次拣剖腹产的手术物品时漏了双塑袋和大敷贴之后，我就将每种手术的用物记在小本子上，每天按着列表去拣东西，顺便整理一下术间，因此获得了珠姐的夸奖，我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是节后又碰上星期六，手术相对少，除非是急诊手术。很不幸地，我就碰到了急诊的剖腹产，那个孕妇被送进6室的时候，1室刚做完，大家便涌进了2室，麻醉医生周转不过来，唯一的办法只剩下等待，老师叫我在术间守着孕妇，防止坠床。她躺在床上转辗难安，无所适从，大汗淋漓，叫得很凄惨，差不多三四分钟就出现宫缩，重复问着医生怎么还不过来，似乎上帝将她一辈子的痛苦都集中在了这一刻，无法逃脱。我在一旁不停地解释，叫她深呼吸放松，转移注意力，并当起了“哲学家”，可是我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在她宫缩发动时握一下她的手才稍微给她一丝安慰。我感觉到，对于剧烈的痛苦时护士是无力的，但我们却不能轻易地放弃所有可能的努力。后来，医生终于来了，我从她口中听到了一句“谢谢你”。
　　
　　无论如何，她还是祈盼他人的陪伴的。
　　
　　剖腹产的手术我也上过几次台。我踏着最高的那块踏板，和珠姐站在器械台的两边，刚开始我对医生的需求反应很慢，只知道刚开始递手术刀，缝完线递剪刀。珠姐也相对严格，特别对我穿针很挑剔，我按照她三个1/3的方法穿了几次针，她都不满意，医生也显得不耐烦。但我很感谢她的严格，在手术间里，精益求精是对病人最大的负责。
　　
　　对于一些特殊的手术，我基本上以观望为主，就如腹腔镜下胆囊切除术，腹腔镜下疝气修补术，腹腔镜下阑尾切除术。我在台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医生分离胆囊的腹膜组织，然后夹着胆囊从Trocar里拉出来，感觉真是太神奇了，只需在脐周打三个小洞，便把腹腔里面的“坏东西”给拉出来了，微创技术的力量还真让我这个“乡巴佬”叹为观止呢。
　　
　　疝气修补术的患者是个中年男性，40岁，他的阴囊大得惊人，菠萝包般大小，气腹后插入光源一看，大片腹膜往内环口里陷，医生拿了钳子边夹边拔，却发现里面卡住了，根本动不了，还有些血渗出来，后来医生就在阴囊下方开了个口子，从里面拉出部分的大网膜，原来里面都有些粘连了。因为已是中午12点，放补片的过程我没有看到。珠姐说的很简单，就是将补片放下去，用钉子钉住。珠姐问我，为什么小孩子用内环口结扎，大人却选择放补片呢？我答不太准确，应该是跟小孩子与成人的生理机能的区别有关。珠姐说，小孩发育未完善，放补片的话可能会随着发育而移位，而大人已发育完善，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下午接着做了阑尾切除术，医生用了套扎线套住阑尾根部及较远一点的一端，然后从中间剪断，接着他放了一个标本袋到腹腔里，把阑尾断端装好拉了出来，这样可以减少腹腔感染的机会。期间，我跑去看了小儿包皮环切术，原来只是很简单的步骤，可它却是我一直好奇的事，单凭想象远远不够。医生首先用弯钳撑开包皮，消毒了一下里面，然后从一侧剪开半公分左右的包皮，套上包皮环，扎上丝线，接着沿着包皮环的环口将多余的包皮剪下来，再在包皮环口涂上红霉素药膏。
　　
　　在手术室可以见到很多科室的医生，认识的抑或陌生的。最令我欣喜的是我遇到了一台儿外医生做的尿道下裂修补术，这是我梦寐以求想见到的手术，之前我就老缠着张医生给我讲手术的方式，但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还令我受宠若惊的是医生们还认得我，一边做一边做出适当的讲解。那真是个复杂的手术，幸好患儿是阴茎型的，不像小枝那么严重，修整起来还有思路可循，历经两个多小时的“刻苦专研”，一个外观看似正常的阴茎展现在众人面前。联想起小枝，我觉得外科医生的压力真的是很大的。
　　
　　在手术室一般都是两头班，中午可以回去休息两个钟，但也有特殊情况的，例如遇到乳腺手术。将近两个星期的实习加见习，我们能独立上台的也只有简单的乳腺手术。
　　
　　手术用物也很简单，早上看到手术公告栏，我就拣好了7套有多的手术用品，心知又要改为直落班了。手术的配合也相对简单，戴上无菌手套，摆好器械，上刀片，抽好利多卡因稀释液，待医生消毒铺巾后，递给他电凝刀，并用巾钳固定。然后依次递麻药、手术刀、小血垫、大小止血钳、小拉钩、手术剪。接着准备缝线，递线剪，适当收回手术区域的器械，并保存好医生切出的乳腺肿块。最后的工序就是递酒精纱块，小敷贴，纱布或绷带加压包扎。不过收拾清洗完器械我就要赶回来继续第二台的手术。
　　
　　如果是遇到没有口德的廖医生，我就干脆一次性将所有要用的东西都递给他，因为听丁丁说他喜欢挑实习生的毛病，不及时拿哪种器械他就习惯用污言秽语往你身上撒。幸亏我没有那样的经历，我的做法使他挑不了毛病。但我发现，手术室里面的医护关系确实会比病房稍微紧张些，可能是由于手术的压力吧。
　　
　　手术室里有专门的一本“医生嗜好本”，详细记录着每个手术医生的习惯，就如有的人喜欢用吸引头有的不用。如果准备错了用品，又遇到“大牌”的医生，是免不了挨骂的。
　　
　　做完第六台时已经是12点多了，医生建议吃完饭再接台，当我洗完器械吃着珠姐帮我打的盒饭时，医生和他的助手已经吃饱了，正准备往手术间的方向走去，我赶紧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口饭，便冲进手术间准备了，像个“赶死队员”。
　　
　　四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感觉在手术室虽是“走马观花”，但收获颇多，除了多了一些对手术和器械的感性认识外，无菌观念和点数原则沉入心底。
　　
　　36 受难的小天使
　　
　　10月下旬，我们开始面对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住在温箱里，弱不禁风，但单纯可爱，他们只用哭声表达痛苦和不舒适，用单调的面部表情表达喜怒哀乐，他们是一群受难的天使，一群胎龄不满28周的婴儿。
　　
　　新生儿科（NICU）是全托的，父母拒绝陪护只准探视，它分为重症监护区、早产儿区、过渡区及感染区，而我的主要“阵地”就是早产儿区，每天做着单调的诸如喂奶、换尿片、加药、输液、填监护单的工作，担忧自己兜里的知识太少。
　　
　　因为忙着设计求职简历，我对工作的热情度确实也冷却了许多。
　　
　　早产儿区中间是办公台，三面围着排列整齐的温箱及光疗箱，可见里面躺着稚气可爱的仔仔们，有仰着睡的，有趴着睡的，有闭目养神的，有睁大眼睛的，有陶醉的，也有轻声哭泣的，我心生爱怜之心，徘徊在温箱外看着。
　　
　　他们有的脸上长着红色的点点，有的脸和四肢如蝉蜕一般脱了一层皮，有的鼻子上有一粒一粒的黄色脂肪粒，有的骶尾部和臀部呈现青色的瘀斑。我不太确定那算不算是正常现象，于是向我的老师舒姐请教，她说是正常的，但具体什么原因要我回去看书。她还说新生儿趴着睡有很多好处。不仅有利于口鼻分泌物引流，改善肺部通气血流比例，提高血氧饱和度，而且能使BB获得安全感。
　　
　　原来脸上的红点即是所谓的奶廯，与接触致敏物质有关，还与孩子皮肤娇嫩，皮肤角质层薄，毛细血管丰富，内皮含水及氯化物较多有关。而新生儿皮肤最外面的一层角化层，由于发育不完善，因此很薄，容易脱落。加上新生儿基底膜不够发达，细嫩松软，使表皮和真皮联结不紧密，表皮脱落机会就更多。而且新生儿出生前是处在温暖的羊水中，出生后受寒冷和干燥空气的刺激，皮肤收缩，也更容易脱皮。一般只要注意对新生儿皮肤的清洁护理，避免外来的感染和损伤就可以了。鼻子上的脂肪粒是粟粒疹，为黄色细小丘疹，鼻尖处最多，是皮脂腺膨大所致，可自愈。骶尾青色瘀斑是由于皮肤深层色素细胞堆积所致，可自行消失。
　　
　　认识现象才能发现问题，实习半年多，我觉得我的理论知识还是非常欠缺的。我以前就有这样的感受，护生如果没有实践就等于一无是处，而经验的积累才能使自己认识到未知的领域，并储备足够的勇气。
　　
　　在角落边的婴儿车上，还有一个层层包布包裹着的婴儿，他是一个弃婴。医院规定，超过两个星期没人认领的婴儿就被当做弃婴来对待。
　　
　　小弃的名字我取的，他已经13天了，每餐的奶量达65毫升，可以比得上温箱里面的早产儿的两三倍了。似乎他上辈子压根就没吃够，咬着奶嘴的时候像饿狼一样，奶液滑过喉咙的的时候响起“咕咕”的声音，不过他也很有骨气，发慈悲多赏给他点奶，他含在嘴里就是不吸，用吐奶的行为以示拒绝，可是平时饿的时候，少给他一毫升都哇哇大哭。三个钟一次的奶他往往两个钟就饿了，哭着吵着，震耳欲聋，我用双手托起他，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立即就不哭了，伸缩着舌头，对我的“痛斥”视而不见。
　　
　　小弃不算是可爱的类型，粗看倒像一个小老头，尖尖的下巴，一用力挣扎时额头显出几条很深的皱纹。对他的身世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17岁的未婚女人。自从他被抛弃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只要他一哭，第一瓶奶肯定先塞到他嘴里，只要有BB出院，就是他收获尿片湿纸巾的时候，日积月累之后，他成为整个病区最富有的人，旁边的柜子就是他囤积财富的地方，上面写着“弃婴”二字。
　　
　　小弃也算是监护室里面最容光焕发的一个了，大多数仔仔们进来时都面色暗黄，精神倦怠，吸吮能力差，一般都要经口插胃管，这个操作相对容易，因为仔仔们面对这根外来管道都会激发出自我吞咽的本领。
　　
　　来NICU三天了，我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每当一声“开会了”的报告声传出，大家便像躲日本鬼子似的往后面跑，能躲多远就跑多远，但不到30秒的时间，就散开了。开始我并没有想到她们口中的“开会”竟是拍x线。
　　
　　因为频繁，护士们都惧怕了这种穿透性很强的射线。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点搞笑，跑出来的人群中有的抱着洗了一半澡的仔仔，有的还拿着个奶瓶。
　　
　　这几天我学的东西并不多，对于侵入性的操作，我只打过一个留置针，抽了2次血，本来我认为很简单的事在这个科室就变得不简单，虽是成功了，但过程却是坎坷的，针头未固定好就往外滑出来了半截，要静脉血抽了股动脉，要抽血气时却抽了股静脉，而且要反复“试探”之后才见回血。
　　
　　关键是我根本领悟不到要领，舒姐模拟两可的方法让我很郁闷。
　　
　　37 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宿舍的，到门口时才发现忘了带钥匙，我不禁感叹，一个人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像被诅咒了一般。
　　
　　中班新收了一个刚出生不久因呕吐查因的仔仔，舒姐叫我找血管，我很兴奋，积极准备着，心想着机会终于来了，我一直希望多点锻炼。新收的婴儿从未受过针头折磨，处处都是“原始地带”。我选的是一条手背的静脉，小家伙挣扎得很厉害，刚一进针小手就像刺猬一样躲开了，我一时没有意识抓稳，再抓时，都不知如何固定了，加上皮肤没绷紧，一进针就感受到血管破裂的声音。舒姐很镇定地拿了棉枝过来，叫我拔针，然后从她口中说出一句很不屑的话，你轮了几个科了？我有些胆怯，照实说，内外妇儿都轮过了。这时，她就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说，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啊。
　　
　　我被这句话镇住了，心里头翻滚着失落委屈的潮水，一时找不到好的回答，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我淡淡地说，确实没有学到家。
　　
　　这是一种“自打嘴巴”的做法，但除了自贬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是有点可笑但也很现实，穿刺技术的魅力真是太大了，大的可以让老师对我全盘否定，难道有没有学问就定义为会不会打针吗？本身小儿穿刺就练得少，在儿外的时候也只是打过一个九岁的小朋友，打新生儿这才第二次。世人以狭隘的眼光定义护士就是打针发药的执行者，回到家的时候，老爸也会问，学了这么久，打针会不会啊？邻居一来问的也是类似的问题，我哭笑不得。但那确实也是基本，如果连基本都没掌握好的话，被人看低确是有依据可循的，任何理由都显得多余。
　　
　　接下来是抽血，我按照书本上的步骤，摸动脉搏动点，在其内侧旁开0。5cm进针，可是我觉得搏动点并不明显，即使摸到了进针也是没回血的，而舒姐抽血时就只是朝着某一个点刺进去的，然后大功告成。我问她有没有诀窍，她的答案是靠感觉，基本上在那个位置。接着，我按着她所指的位置进针，感觉空空的，怎么也不见回血，只好拔针，换她穿刺时却抽到了，我的自信心大受打击，感觉真的要被她看轻了。
　　
　　我总结了经验，小儿静脉穿刺一定要把握三点，一要选好血管，大隐静脉和手背静脉都是不错的选择，这是成功的基础；二要妥善固定，小儿对疼痛刺激敏感，易挣扎，一定要用力抓稳手脚，袒露进针平面，这是成功的条件；三要绷紧皮肤，小儿躁动很容易使血管随着皮肤移位，最好用拇指和示指沿血管走形绷开按紧，这是成功的关键。
　　
　　在股静脉穿刺技术上我也找了一些资料，有研究表明，行婴儿股静脉穿刺时，摸股动脉搏动点旁开0。5cm缩小为0。2～0。3cm，以左食指指腹定位后，沿指尖前缘垂直进针，穿刺效果满意。而且除了摸搏动点外，真的有生理解剖上的有效定点。
　　
　　有人采用三指定位方法施行股静脉穿刺提高了穿刺成功率。具体方法是新生儿仰卧于治疗台上，臀下垫一15cm×10cm×1。5cm小枕，大腿略外展外旋，膝关节屈曲90°。采血者左手握住新生儿大腿肌肉最丰满处，中、拇指分别置于大腿内、外侧，其指尖两点连线与腹股沟韧带平行，示指置于两点连线的中点上方、腹股沟韧带下方2cm处，即为股静脉穿刺点；操作者右手持注射器，针尖朝向脐部，注射器与大腿纵轴夹角呈30～45°刺入，进针2cm左右即可进入股静脉。
　　
　　另外还有体表定位法也取得满意效果。患儿取平卧位，臀部抬高5cm，穿刺侧肢体微屈并外展外旋，股三角区可见腹股沟下2cm处有一新生儿食指大小的凹处，取远离腹股沟凹处中点与新生儿脐部连线，斜角进针约20~30°角度为宜，肥胖儿进针角度增至30~45°，有滑落感即回抽或进针2/3后，边退边抽吸，见回血后，固定针头，抽取所需血量。无回血者，稍退回将针管向左或向右移动取血。取针后在针眼及其上方1。5~2cm处用棉球压迫3~5min。
　　
　　不过后来跟其他老师上班，我直接从她那里听到了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置患儿大腿外展外旋位，护士右手持针，针尖朝向脐部，在腹股沟韧带下方2cm处约30～45°角度进针，方法大致与上面第一种定位法一样。我觉得有时候跟一下不同的老师，收获反而大一点，可以从不同的教学方式上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就像如果我不跟着星姐去做出院宣教，我根本不了解早产儿预防接种某些疫苗的时间稍需改变。
　　
　　因为早产儿生长发育状况明显滞后于足月儿，特别是免疫系统功能没有足月儿成熟，以致某些疫苗接种后效果不理想。一般新生儿出生后立即接种乙肝疫苗，而早产儿应将首次接种时间推迟到出院时，或体重超过2000克时，或在2个月时。正常新生儿出生后第二天接种卡介苗，而早产儿需待体重达2500克后才宜接种。而脊灰疫苗也是出院后才开始口服。另外，出生时诊断有缺血缺氧性脑病的早产儿。不能接种流脑、乙脑等涉及脑部的疫苗，以免诱发癫痫。
　　
　　38 不安分的小弃
　　
　　渐渐转入11月份，天气开始凉了，连续几日的冷雨霏霏已将温度降为十几度，但在NICU里面却能感到一层暖意。
　　
　　又是一个夜班，要管30个仔仔，一样重复的工作，我已了然于胸。两个钟一次的生命体征，三个钟一次的喂奶，四个钟一次的神志观察，喂奶后半个钟的换尿片，还有整点的治疗，登零点和四点的体温。工作都是超前开始的，完成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那个时间，基本上没有停歇的功夫，这是行内的共识，不早点做根本没办法准时下班，如果中途收病人的话，拖班便成了家常便饭，幸好我们是局限在一个小范围里活动，不必“长途跋涉”。
　　
　　舒姐不会主动教我什么，她的“放任”却使我养成了查资料总结的习惯，我知道，实习当中不可能要求每个老师都“乐善好施”地将知识都掏给你，有资格带教的老师有时只是凭经验，就如我问舒姐，仔仔们为什么要吃鲁米那和可拉明？舒姐只说那是退黄的。我又追问，鲁米那是镇静药，可拉明是呼吸兴奋剂，为什么这两者都用来治疗黄疸呢？舒姐支吾不语，反而星姐告诉我，他们也是一种肝酶诱导剂，可帮助清除胆红素或是加速未结合的胆红素转变为结合胆红素。
　　
　　实习的过程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应善于发现并勤于总结。但舒姐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什么操作她都叫我执行，除非是我能力范围外的事，于是我的股静脉穿刺和留置针穿刺得到了很大的进步。
　　
　　吃过夜餐之后，我便准备把一点钟的药加了。在去治疗室拿药的途中，我从玻璃外瞄见了监护室里面那个脐膨出的早产儿，他是前天收的，出于好奇，我跑进去看了一下。听说他在他妈妈肚子14周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其他方面的畸形，他的下肢呈淤紫色，乳房双侧不对称，偏移了将近5公分。他插了胃管行胃肠减压，引出来的是血性粘液，可能有胃穿孔的可能性。他现在主要是保守治疗，纱布绷带加压包扎腹部，起码要一周以上，床的四周已用保鲜膜围住，以防皮肤水分丢失过多。他上了呼吸机，但仍有三凹征，一出生就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可是家人坚决要把他生下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感叹之余我还有一点感触，如果在监护室实习可能会学到更多的知识，毕竟都是病情危重，有特殊治疗的仔仔，起码见识就会丰富一点，我甚至连一次仔仔换血的治疗都没见过，一来不了解里面的“行情”，二来也没有空闲的时间。
　　
　　凌晨两点钟，我放下手中的监护表，开始配三点钟的奶，小弃已经扯开喉咙用尽吃奶的力气嚎啕大哭了，若没有奶嘴堵住他的嘴他是不肯罢休的，吃好睡好拉好每天洗一次澡是他最简单的满足。可是他今天显得有些异常。
　　
　　刚开始还是好的，喂完90ml奶我便放他偏右侧睡，接着和舒姐一起喂温箱里面的仔仔。小弃一直很安静，可是当我收拾好奶车继续填监护表时，他就开始哭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拾，我没有理他，打算做完手头上的事。舒姐打趣说，小弃被你们宠坏了，少抱一下都不行。说完便将小弃抱起来，“数落”他。可是小弃并不吃这一套，哭得不嫌累，耗尽了舒姐的耐心，于是将小弃放回婴儿床推给我说，边写边看着他吧，我要去加药了。
　　
　　小弃也真够可怜的，长得还算水灵灵的却被父母抛弃，本来有达官贵人领养他，但是做了彩超发现左心室长有纤维瘤，就与幸福生活失之交臂了。我边写记录边抱着他，但依然不能停歇他的哭声，还拼命挣扎。若是温箱里的仔仔，我倒总结出一套制止哭闹的方法，首先排除饥饿寒冷和排泄不适，接着给他安全感，可以用左手伸进他的小枕头下缓缓地摇晃，用右手在他的胸口上抚摸，或是将被子折叠成“鸟窝状”，或是支起他的身体，轻拍他的背部，再不行就让他屈膝俯卧位，一般仔仔都喜欢这个姿势的。如果都不行，那就要考虑疾病因素了。可是这些对小弃来说都没有用，我只好抱着他瞎逛。“他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我问舒姐。可是舒姐说，没事的，他是白天睡太多，又被宠惯了。
　　
　　终于，过了15分钟，小弃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我将他放到床上。可是不到半个钟，他又哇哇大哭了，我正换着尿片，哪里有空抱他呢？但始终听不下去，真的被他“整”到了。其实现在的宝宝普遍出现这样的情况，医学上称“夜啼症”。
　　
　　不久，小弃被送去福利院了，而我，也要转科了，觉得自己的知识仍旧很欠缺，信心不满。从11月份下旬开始，陆陆续续的专场招聘会在广州拉开序幕，而我即将也要为了心中的那份“可能性”闯入人群中，推销我自己。
　　
　　在那思考的背后，深深的挫败感和迷茫也正向我走来。
　　
　　39 一线战士
　　
　　急诊科很忙，除了120呼叫出车外，应付的基本上是输液的病人。这阵子甲流横行，弄得人心惶惶，一个普通的感冒发烧也有足够的影响力，迫使爱惜生命的人前来折磨血管。不过也确实有一批被疾病逼着来的。例如注射乙肝疫苗的、外伤的、做碘皮试的、皮肤过敏的、脑血管疾病的、胰腺炎的、肝炎的、梅毒的等等，病人各行各业，男女老少，病种错综复杂，难以琢磨，我们成了“一线战士”，自我防护变得尤为重要。
　　
　　天气很冷，穿了毛衣也阻挡不住寒风的入侵。教学秘书楠姐一开始就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实习生不可以轻举妄动，更不可以我行我素，这不仅是站在病人的角度也站在自身的角度考虑，上一批的同学就因为“恣意妄为”，害老师赔了几支药。长效西林还没皮试就直接加到液体里面，乙肝疫苗不需要加溶剂却被加了NS进去……
　　
　　一天来来往往将近300个病人，我们基本上都是在输液室里帮忙，光是拔针换针水就是络绎不绝的。偏偏我头一天打针超不顺利，连续肿了两个，有一个病人的血管还算是很明显的。想不到刚从新生儿科出来，一次性针都不会打了，不过加上ICU和手术室，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碰iv针头了，感觉拿在手里都不适应，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日不练手生。面对病人的抱怨，我的自信心之墙坍塌了半边。
　　
　　阿姨说，怎么会肿呢？我帮她按着针口，说了一句很白痴的话，血管刺穿了。她一脸的不高兴，连说她针口痒，原因是我按得不好。我觉得她是心理作用，但除了道歉外我沉默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连基本都没掌握好的话，被人看低确是有依据可循的，任何理由都显得多余。
　　
　　我跟老师说我不打了，总是打肿。几个老师边加着药加说，谁能有把握一打就中呢？还安慰我说，天气冷，血管收缩是比较难打的，如果是发烧的病人，血管简直就是沉下去的，可以先用热水袋敷一下。
　　
　　听了老师的话后，我重新鼓起了勇气坐在病人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后面打的居然都没有肿，有一个比较险，因为进针太深，血管破裂了，我心里一惊，稍将针头退了一点出来，便见滴管内的液体顺利地滴下来了。后来听同学说，她们的经历也是如此，我的心终于获得了平衡。打针的手感确实很重要，这并不是天生获得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
　　
　　我渐渐喜欢上了急诊科，原因是工作顺利，应对自如，与病人的交流融洽，拥有自主感。不过有时也会遇到蛮不讲理的病人。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很不客气，坐下来便说，你是实习的吧。见我迟疑的样子，她的一席话便堆砌在我耳边，找个熟手帮我打，不要害死人了，那么多药，都不知道有没有加错我的。
　　
　　真是太过分了，难道实习生就不是人吗？我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顿时起身，转向老师，可是我的愤怒却没有停止下来。难道我很愿意帮你打针吗？现在甲流流行，老师们都打了疫苗，医院却没有眷顾我们实习生。急诊科病种复杂，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了“牺牲品”了，我们的师姐就是因为实习期间被感染了乙肝，成了众医院“唾弃”的对象。我记起昨天下午那个病人来打青霉素，双手背全淤了，我摸了很久才打上了针。事后老师叫我洗手我才知道他是个梅毒的病人，我心有余悸，因为我的拇指腹上正好有个小切痕，不过已用敷贴贴好的。我在心里暗骂，太过分了，竟然骗我说他只是发炎。但毕竟那也不是光彩的疾病。
　　
　　另外有一个女人，喊了两声“护士”，我帮病人拔着针，就说，什么事啊。她没有回答。我把废物处理完毕立即寻声走去，她焦急难耐，冲着我说，你怎么做事的，快点啊，管子里有空气。原来是没针水，墨菲斯滴管滴空了，下面有一段5cm左右的空气。我关掉了输液夹，跟她说回去拿液体来接。谁知她不依，抱怨说，有空气怎么办啊。我说，已经关掉了，不会滴下去的，我要拿液体来才能接啊，再说气体进入循环系统的致死量为60-150ml。这是我在网上查的，动脉系统如冠状动脉、脑动脉空气栓塞的致死量还要小。年老体弱、幼儿就可因少量空气栓塞致死。静脉输液微量气泡连续进入的致死量为2ml／（kg。min）。
　　
　　在这里，我还几次遇到了foreigner，我蹩脚的英语水平让我很sorry。
　　
　　印象深刻的那个病人叫杰夫，他身边带着个翻译。他坐在我的前面，主动伸出手来，视线投向窗外，显得有些拘谨。正因为这样，我心中言语障碍的忧虑才消除了。
　　
　　他长得很粗壮，但左手的血管很多都已经“阵亡”了，我摸了很久都没有线索。
　　
　　Pelese，another hand。我拍了拍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可是他似乎没听清楚我的话，而是身边的翻译跟他说了堆＆￥﹠＠bad△※＃＠＊hand﹠。
　　
　　对于我这个过了英语四级的人，始终对快速的美语不感冒，只能说些单句。
　　
　　it is a little painful，don’t be nervous。进针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这句话他倒听懂了，微微点了下头。
　　
　　OK，it is very smooth。我望着他说，now pelese loosen your fist。见他照做不误，我很满意，起码他能听懂我的意思。
　　
　　打好之后，我打算跟他说，don’t adjust the speed，if it is over，ask me。可是还没等我讲完，旁边的翻译就说，知道了，我会跟他解释。
　　
　　我表情尴尬，知道我的表达并不好，可是当我Remove the needle时，他跟我说thank you，我还说多了一句you are welcome呢。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只有见了拘谨的foreigner才敢跟他打交道，并争取多说几句。遇到那些open的就失去威风了，全依赖翻译，若不是老师“退居一旁”，也不轻易上阵。看来我的胆量还要历练一翻才行。
　　
　　更搞笑的是我听老师说，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外国人20分钟看皮试结果，就拿着时钟比划了很久才使那个外国人恍然大悟。其实我也有很多东西不会表达，就如握拳、打针、消炎药、抽血等，没用过的知识始终不能在脑子里勾勒出样子，不趁有空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关键时刻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每天做着相同的工作，我有些期待上车班，可以坐着120的车感受出事现场的氛围，并见识如何抢救病人，可是事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刺激。
　　
　　值夜班的时候，我连续出了两趟车，不久便出现了头晕恶心出冷汗的症状，秋姐给我吃了两片胃复安才好了一点，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工作。
　　
　　先接回来的那个人出了车祸，左膝和两颊都磕破了，可能他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公路旁，一声不响，任血直流，也不回答医生的问题。同样的，我也很呆，不会主动去拿一些棉垫绷带应急灯之类的东西，协助包扎。事实上我已经跟着彬哥熟悉了两遍急救车上的设备，说到底，我还没有急救的意识。
　　
　　第二趟车我是跟着秋姐去的，从两个钟车程的镇级医院里接回一个孕23周的难免流产的孕妇。我很想不通，哪个医院的治疗方案不一样啊，都是安胎的，为什么非得上送呢？可能就差在抢救设备、用药剂量上吧。后来我向副主任提了这个问题，他说，病情预防和监护手段是很重要的，它悬于生命的一线，镇级医院的护士素质肯定相对低一些。
　　
　　我很高兴他侧重于护士的作用，这说明高素质的护理人员对于这个社会的需求来说，前途是相对明朗的。
　　
　　11点多，抢救室陆续来了两个醉酒的病人，前一个意识不清，诉口干咽干，一直在吐口水。他的老婆在他耳边唠叨不休，不肯出去，弄得秋姐心烦意乱，打了两针才打上，当时我头晕晕的，根本不必指望我。医生开了血常规、电解质、淀粉酶的抽血项目，还有一袋Nacl加Kcl的液体，他说酒精在人体内会伤及组织器官，离子的置换会使病人丢失很多的钾。后一个喝得倒在厕所里了，糊里糊涂的还囔着他很清醒。
　　
　　对于我来说，我倒是真想立马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到任何人也发现不了的距离，这是席慕容说的，刚好能囊括我此时的感受。一点多回到宿舍，冲完凉已经两点了，但我却失去了睡意，脑子里晃动着六级考试和求职面试的影子。
　　
　　此时此刻，时间早已越过11月份的城墙，奔向了12月份的黎明。
　　
　　40 大抢救
　　
　　对于急诊科，我没有大多的回忆，也许是单调的工作与“额外的事务”淡化了我的热情，为了12月13日那场招聘会，我已经将我的简历改了几个版本，并搜了很多有关面试技巧的资料以及医院的资料，演练好了自我介绍，还背好了一篇英文版的。我不像同学她们那么从容以待，因为身高缺陷和现实要求，我需要做多一点准备。
　　
　　不过在最后一个星期里，还是发生了令我影响深刻的事情。
　　
　　120出车接回一个全身多处骨折、气胸、肝肺脏破裂的病人，情况十分危重，一大群医生和护士涌进了抢救室。她气管插管接了呼吸机，两侧胸插了腹腔引流管接水封瓶，插了尿管引出来一些血性液，输液管里加压输着液体。大家的面孔是凝重紧张的，动作是快速有序的。这让我想起了《实习医生格蕾》里面大抢救的场面。
　　
　　我站在角落边不敢添乱，只是帮忙拿些注射器、棉垫、纱块、无菌手套之类的物品，看着老师们打针、抽血、加药、注射、输液、输血、记录，听着医生不断地开出静滴和推注的药物，抗休克的、抗心律失常的、升压的等等，这时呼吸机和监护仪上响起报警的声音，病人心跳骤停了。考虑到肋骨骨折，医生决定开胸按压，叫了心内科的主任协助手术，顺便修补破裂的肺脏，于是老师迅速地准备了手术用品，海姐充当起了器械护士。在这一系列的努力下，病人终于恢复了心跳，送往ICU监护。再看抢救室时已是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治疗车上的烂安瓿装满了整整一箱的锐器盒。虽然我没有帮到什么忙，但这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场景却印刻在我的脑子里。急诊科的老师并不是只会打针抽血，关键时刻可以演绎一个全能的人才，可谓巾帼英雄。
　　
　　接下来一天，护长召集我们守候在大门口，说将有一群集体车祸的老人要送到这里，已经上报了护理部，相关领导也会来协助处理。不久，急救车回来了，护长叫我负责发给每个老人一个胸卡，并把卡号名字年龄记录下来。
　　
　　场面要比想象中的混乱很多，一下车，老人家便分散开来了，有的被接去了抢救室，有的去了留观病房，还有的坐在等候长椅上等待检查，我和丁丁满科室跑，才将这件“小事”搞定了。然后我负责带一个骨折的阿婆去拍片，心里有点担忧路上会出现问题，毕竟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对方是一个“伤痛未明”的老人，一些道听途说的事例仍历历在目，但是人手不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幸好虽然等了很久的队，但一切顺利。后来我跟秋姐送这个阿婆到外科治疗，其他老人也分流到各个科室，有的就住在留观病房。
　　
　　我们请了两天的假，准备走上回广州的路途，老师们挺舍不得的，称赞我们这批学生态度好，干活棒，给她们省下了不少功夫。她们听了丁丁去中医院面试的经历，很为现在的招聘制度抱不平，还提议去报一个短期舞蹈班培训一下。鉴于面试者太多，中医院的面试官直接就问了身高和才艺两个问题，丁丁长得也算是高挑漂亮了，因为没有164cm，也没有过人的才艺，于是惨败而归。我有自知之明，只要是碰到身高的敏感字眼时，我都敬而远之，无谓浪费几份简历。本来我也想单纯获得一下面试的经验，但那些问题并不值得借鉴。
　　
　　其实在看了某医院护士的舞蹈表演后，我也产生了那种“爱美之心”，哪个医院不想拥有“能人之士”，以便在一些文娱活动上“扬眉吐气”呢？这个问题确实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艺对于任何一个用人单位来说都是取胜的有力法宝。
　　
　　41 人生中的第一场招聘会
　　
　　12月12日我便回到了广州，在朋友小雨那里借宿。
　　
　　医药专场设在广中医大学，体育馆已经摆好了摊位，沿路贴着指示标签，饭堂前面还立着两张大型海报，里面有会场指引和医院名单，引来了一大群学子的争相浏览。
　　
　　会场设置了有票入场区，还有公路对面的无票等候区，有票的开场就可以进入，无票的要排队领票之后才接上有票的队伍，排队入场。听说去年四点多就已经有人排队等候，六点钟还勉强可以一览队伍的长度，等到八点钟队伍已经绕中心湖半圈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这种速度，却也不敢不做好心理准备。大家都想快一点进到场地，以便在面试官喊累之前，留下个好印象。
　　
　　在这困难的时刻，朋友的温情和帮助让我很感动。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我和小雨去排领票的队伍，晓锦和林波帮忙排入场的队伍，等我们一拿到票就火速赶去与他们会合。细心地小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还说如果我们中午还没入场的话，晓锦和林波会负责买午餐“救场”。好朋友莫过于在你困难的时候拉你一把了。
　　
　　晚上，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广中医的同学是人手一张票的，林波说他已经弄到了一张，正努力找第二张。我很高兴也期待着，但最终只有一张，小雨坚决要将它让给我，可我怎么好意思呢？受到她的优待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那么自私，何况自己的期望也不大。这时我想起了广中医的一个朋友小黎，或许他可以帮我，可是我的期望在我打了N个电话之后破灭了，他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早上四点半，我的闹铃响了，开机后发现了朋友的信息：我有多一张入场券。我惊喜万分，立即打电话过去但仍是关机。信息是昨晚12：00收到的，可我偏偏关了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告诉小雨迟点能拿到票，为保险起见要先去排领票的队伍。此时五点半，夜色漆黑，天空像是铺了一层黑色的帐幕，凉风吹得人起鸡皮疙瘩。下了天桥之后，我模糊中见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生，和两个穿着正装的女生，相比之下，我就逊色很多。
　　
　　看到这种阵势，我赶紧打电话催小竹她们，按照这种速度，不到七点外环便会被侵占。
　　
　　队伍排成了两队，我排第三位，无聊之际我便与身边的女孩攀谈起来，没想到竟有人专门从外省跑过来，可见之疯狂。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还不忘给小黎打电话，直到八点，电话才打通了，原来他电话有故障。
　　
　　我将位置让给了同学阿达，便飞速赶往小黎的楼下，可是等了将近20分钟都不见他下来，而晓锦又催我入场了，我心急如焚，不断地拨电话，终于在30分钟后见到了他，来不及抱怨和叙旧，我便又火速赶往入场处，带着紧张的心情入了场，此时阿达已在场内了。再看场外时，一条巨龙盘踞在校道上。
　　
　　一翻波折之后迎来了体育管内开阔的天空，我的心情是紧张而兴奋的。场内三面摆着整齐的摊位，每个摊位前排着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学子们，我毫不犹豫地排在了家乡B市唯一一家二甲医院的摊位前，听着熟悉的乡音，我异感亲切，看来很多毕业生都是志在家乡的。不久就轮到我面试了，气氛轻松，在护理部主任面前，我一点也不怯场，一直保持着微笑。她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家庭学习实习方面的情况，并没有涉及到专业的问题，就在我感觉希望满满的时候，她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你多高啊？
　　
　　我依然无法摆脱现实的束缚，梦中的情境跑到现实当中，嘲笑我的落魄。犹豫了一下，我假装很自然地说，151cm。
　　
　　我同样得到了那句话，回去等通知吧！不同的是附赠了一个怪异的眼光。
　　
　　我扪心自问，除了矮小一点，胜任不了手术室的工作，我哪里比不上别人呢？实习那么久，身高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障碍。相反的，我上进心强，善于发现勤于总结，有爱心责任心，难道当个普通的小护士都那么难吗？
　　
　　离开摊位后，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觉得自己费尽心思赶着进来纯属多余。我的计划被那个“开场白”打乱了，揣着手中的十几份简历，我排在了东莞的一家二甲医院前面，排了一半才看到摊位上面贴着一张字条，写着：招护理本科生3名，有篮球特长的男生优先。我的心又被重击了一下，看着前面高挑漂亮的女生，我的自卑心理油然而生，掉头离开了队伍。我知道我在做着无用功，但又不甘心离开现场。这时，我听见同学小梅在召集本班的同学，说东莞X医院有意在班中挑选几个，于是我混入了队伍当中。面试的是一个人事科的老头，他简单地翻了一下我的简历，看着我问，有多高，视力怎样？我差点没哭出来，也装作很自然地报了两个数字。谁知他毫不保留地说，那么矮啊。我说是啊。
　　
　　我的自信心彻底垮了，老头那个不屑的表情和无情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我的心灵，我狼狈地走出了体育馆，与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招聘会告别。
　　
　　先天的因素是客观的事实，我也无法改变。
　　
　　42 低血糖
　　
　　回到医院已经在PICU了，头一天上班便听到有老师议论我们学校的同学“太脆弱”，同学都将矛头指向我说，还不是因为你。我心里堵得慌，知道她们指的是我在ICU跟阳阳告别，为阳阳哭泣这件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难道表达一下同情和怜悯也是一种错误吗？难道哭泣就是脆弱的代名词吗？看过《实习医生格蕾》的人就知道，那班实习生也为临终病人伤心落泪过。纠结起工作的事，我真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世间没有温情，还好爸爸总是鼓励我，你那么优秀，总会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的。但我深知他的忧虑，即使在艰难的情境下，我还是铁了心要当一名护士的。
　　
　　为了应付19号的英语六级考试，宿舍几个集体请了三天假。其实这一个月以来，我基本上没有复习英语，连资料都没买，打算就这么“赤裸裸”地“重游故地”。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做法，没有准备却不甘心失去机会，赢得挫败感回来也只是求得心理安慰。
　　
　　我并没有期望miracle的发生，我真正关心的仍是找工作。在网上投了十份简历，至今仍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师兄师姐早有劝言，网投和等待网上公布招聘信息都是很被动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亲自上护理部或邮寄到人事科。可是看了太多否定的眼神，听到太多否定的话语，我真的有些怯步了。广州一行，除了意识到自己的简历制作太Out了之外，就是带着一具疲惫的躯壳和一颗受伤的心灵回来的。后来听说每个医院有招人的指标，招够了就不会再敞开大门了，我越发感到前途的渺茫，而身高的缺欠仍是我心头的痛。
　　
　　18号在南方医科大学也有一场招聘会，我托朋友带了简历过去，当即被退了回来。她还说她队伍前面的一个小个子女生面对退简历死不甘心，求着医院再三考虑。领导不耐烦了，当即打击说，招你回去能放你去哪里，你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吗？
　　
　　身高是一个巨大的门槛，我踮起脚尖呆望着，却始终跳不过去。它又是一个现实的筛子，将矮人丑人呆人淘汰得干干净净。
　　
　　我安慰自己，既然无法避免，唯有坦然接受。
　　
　　21号我带着疲倦的躯体上了夜班，白天忙着找资料，晚上又被吵着睡不着，躺在床上等待时钟的旋转，宿舍那两只“乌鸦”整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怒火中烧，说了一句，不要吵了，我要睡觉。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最近闹了一点小矛盾，她们并不理会我的感受。
　　
　　终于熬到了11点半，我在她们的轻声碎语中离开了宿舍。天气很冷，我双手相拥，独自走在路上，感觉一丝凄凉侵入心底。
　　
　　这是我第一次跟我的老师雅姐上班，她是一个娇小的女人，大专学历，还没有我高，长相也一般。我心里充满了安慰，但绝非讽刺之意，只是很好奇她为何可以充当这里的一员。是有过人的长处，还是碰上了缺人的时代？抑或是靠关系呢？我始终没有开口问她，只知道她工作挺出色的，人缘也不错。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站在护士站前看她抄医嘱。一点多的时候，我感觉胃很不舒服，跟着头昏目眩出冷汗，事物在我眼中逐渐模糊起来。雅姐扶我到床上躺着，开了一袋10%GS给我喝下，我的症状才慢慢缓解了。雅姐不放心，还帮我测了个血糖，并不低，可能是跟没睡好觉，晚饭又吃得少有关。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低血糖，发觉躺下休息，进食真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的，师兄师姐用经验告诉我，不要那么急，越急就越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一些其他专业的朋友推荐一些例如“前程无忧”，“我是应届生”的招聘网给我，并跟我讲诉他们的求职经历。我很感激，总觉得在茫然的时候，听一些别人的意见会使得自己从狭窄的心理空间中释放出来，进而寻求新的思考方式和希望。
　　
　　12月24日和25日在中山大学还有两场招聘会，我势必要去的。
　　
　　43 永远并不远
　　
　　可是圣诞节还没有来临，我的爱情也向摆出苦笑脸。
　　
　　转眼就步入冬季了，天气陡然凉了许多，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呼出的一口气很快就在空气中凝结成霜。近几天冷雨绵绵，温度与新生儿科的室温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有大衣做掩护也觉得冷风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乱窜，夜里它就徘徊在窗外，绕着宿舍后面的小山丘回旋俯冲，发出呼啸的声音。
　　
　　因为考试复习的原故，我都三天没有见到沈宁了，他的电话明显少了，打过去也只是互道了一下注意身体的问候。或许恋爱久了都会这样子的，我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一直期待今天这个日子，我们刚好都停夜，或许能见一面。可是他似乎对这一切显得无动于衷，我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八点，当我打电话过去提出我的要求时，他的答案却是“算了吧，太冷了，我想多休息一下。”
　　
　　我的心顿时与冷空气同化了，若是以前，他肯定会积极争取见面的机会，每晚一个电话，隔天一次陪伴是少不了的功课，他对我的紧张和在乎有时会令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记得有次他迟迟没有回复我的信息，我生气了，我实在不相信十几个钟里面会忙得回不了一个信息，除了厌烦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想了很久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听不进那些料想中的解释便将电话关了。没想到他满世界地找我，当他赫然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下了一大跳，心里却溢满了感动。
　　
　　“好吧，那天气好点了再见吧。”我没有勉强，我知道我不能太任性了，他有权利拥有自己私人的空间。可是我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两天他依旧对我不理不睬，我返校他没有来送我，我回来也不见他来接我，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就像不会嘘寒问暖的陌生人一样。丁丁说他太没有良心了，我无语，心头飘着不祥的阴云，无法阐释那是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情，一个人的转变怎么可以如此迅猛。我们一直和谐相处，没吵架也没太大的矛盾，为何他会变成这样呢？想分手吗，还是有什么苦衷？我很害怕这种无疾而终的感情，没有预先的通知也没有心情的过渡，只有对方的冷漠作为昭示牌。
　　
　　冬天的寒冷确实让他经受不住了考验，而我的无理取闹加速了爱情结束的步伐。
　　
　　你下来，我要听你的解释。我带着哭腔对着电话大喊，各式各样的猜想堆积在我心上，将我那一点侥幸的心理都压在了下面。
　　
　　我坐在水池旁边等他，眼泪早已泛滥了。不久，他出现了，无言地坐在我身边，表情落寞，却没有一丝要安慰我的样子。
　　
　　你想怎样啊，为什么都不理我，这么多天了，难道你不会担心我的吗？我质问他。
　　
　　我们分手吧！他终于判了我的死刑。我觉得世界小得只剩下我的悲伤，凄冷的寒风正恣意地嘲笑着我的命运，再次激惹了我潮热的眼泪。
　　
　　他只是沉默，而我已经哭得有点呼吸不过来了，但是根本没有挽留的余地。
　　
　　这是为什么呢，之前不是很甜蜜的吗，如此绝情的男人我倒是第一次见识？丁丁带着好奇而悲愤的口吻说。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他说他自己没本事，跟着他是不会有幸福的将来的，现在放手只是想让我找到一个真正可以给我幸福的人，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分离，长痛还不如短痛。我有些不甘心，听说爱情的生理寿命有三年，可是我们的恋情还不到三个月就这样终结了。任我如何哀求，如何追讨曾经的承诺，他始终不动摇他的决定。
　　
　　爱情哪里去了？承诺哪里去了？曾经的美好哪里去了？我不住的问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眼神中的垂死挣扎。
　　
　　丁丁说，那是所有男人的借口，版本都落伍了，但是我明白意志的脆弱，现实的逼迫，让这一切消失了踪影。我们确实不可能呆在同一个城市，就像很多大学生毕业就分手的原因相似。爱情如自由的风筝，一旦寒风吹断了那根牵扯在一起的细线，它们便注定飘向不同的远方。而爱情也像拉橡皮筋一样，受伤的总是最后放手的那一个。
　　
　　再见了，所有美好的午后，还有甜蜜的牵手。
　　
　　我才发觉，并不是相爱了就一定会幸福下去，永远并不远。
　　
　　44 我与天空有段距离
　　
　　23日下午考完试我便赶回广州，为的是24日中大南校区的专场招聘会，那里去的都是家乡的医院和企业，我满心期待，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在车上，我还回想着刚才那场所有实习生参加的考试，护理部主任走进来说，有意愿留在我们医院的同学请尽快投上简历，我们预计招收大专生50人。之后便没有下文了，但我知道本科生的需求量并不多。领导的解释是从经济上考虑，培养一个本科生的支出相当于聘请两个大专生。
　　
　　六点钟我便被闹钟吵醒，六点半开始出发，因为不熟悉地形，我必须早一点过去探路。听说只需凭学生证和简历入场，但也不清楚人群会不会像上次那么疯狂。
　　
　　到了校门口，我看着脚下的高跟鞋，微微有些失落。保安说，沿着校道一直走，到了尽头右转，拐几个弯走五六百米才到鹰东体育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暗暗地骂自己，上次的招聘会就已经见识到了很多女孩子拎着高跟鞋到处走，形成了一道不雅的风景。
　　
　　校园内有很多转角，在我茫然之际，一个晨练的老人将我领到了目的地。这时才七点半，四周围冷清清的，除了拉了一条横幅在场内，我感受不到一点招聘会的气息，倒是有几个着装正式的学子守在入场门口。我环顾四周，希望找到医院名单的宣传栏，可惜没有。绕到6号门时，我发现有人往外搬着东西，迟疑了一下，便溜了进去。
　　
　　第一个到达招聘会现场，我心里有种胜利感，美滋滋的，看看表，才八点钟。
　　
　　我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开始演练我的自我介绍，熟悉简历里面的内容，冗繁的表格已经被我删去了，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风格简单、条理清晰的版本。
　　
　　场内的人渐渐多起来，但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入场处才排了两三百人的队伍，九点钟便“放闸”了，人群涌了进来，我的胜利感荡然无存，觉得自己这么早来真是多余。
　　
　　这次来的医院并不多，我基本上采取“海投”的方式，凡是医院，不管等级如何，一家都不放过，显得有些盲目。情况还算是乐观的，家乡的医院有的并没有问到我的身高，有的虽然问到了，但少了浓厚的讽刺意味。
　　
　　我一共投了九家医院。其中还包括我上次已投的家乡那家二甲医院，加上朋友帮忙投的，我已经将三份简历交到此院了，为的是让领导看到我的诚心。可是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毫无音讯证明了徒劳无功。
　　
　　除了自我介绍外，面试官会从简历里面挑一些问题出来问，比如学校、特长、实习单位。此外，还会问“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医院”，“你觉得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有没有投过其他的医院”，“有没有男朋友”等等。只有一间民营的医院问了我很多关于社会和专业的问题，例如“如何看待民营和国营医院”，“在医院的选择上有什么要求”，“新生儿的护理”，“如何处理急诊的病人”等等，我回答得并不好，结结巴巴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我意识到自己知识的缺欠。
　　
　　总在抱怨医院的要求苛刻，却没有很好地完善自我，经受不住考验，我很自责。
　　
　　当我排队投C医院的时候，有一个穿着体面的“领导”领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生，走到院方的面前说，这是我亲戚，家境不太好，但人很优秀，希望多考虑一下。院方的领导很客气，寒暄了几句后，当即拿出一张协议性质的文件给她。我顿时百感交集，我也很期望得到这种“殊荣’，这样道路就开阔许多。
　　
　　次日，我又去了中大北校区的招聘会，见到了很多同学，投了八家医院，感觉身心俱疲。广州、珠海、佛山、东莞的医院普遍将身高定在选人的标准之上，对于那些人的眼光，我已经产生了抗体，但对于更多的眼光，我失去了勇气。
　　
　　同学抱怨说，应该向学校提出申请，规定入学的身高限制，不要让更多矮小的人重蹈覆辙，选择这门专业，就业时顶着巨大的压力。招聘会很现实也很畸形，那是过了门槛的人竞争的舞台，但是如果不去碰碰运气又怕错失很多机会，起码那是一个推销自己的平台，如果连试一下都没勇气的话，那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而且同学聚在一起分享求职的经历，也会或多或少取得一些收获。
　　
　　很多同学去了有名的三甲医院面试，面试官一般会先问你实习去了哪些科室，然后针对每个科室提出相应的问题。例如外科一般会问到管道的护理，儿科一般问蓝光治疗的注意事项等。有些对英语要求严格的医院，会问到生命体征、ICU、CCU的英文全称，或是用英语做自我介绍、回答问题等。还有些会问专业以外的问题，例如“护士应具备怎样的素质”，“如何看待大学无用论”，“医院失火如何处理”等，但更多是的问一些基础护理的问题，例如“排痰方法及适应范围”，“紫外线消毒的有效范围和时间”，“吸痰时的插入深度”等。如果是操作考的话，最常见的项目就是卧床病人更换床单、无菌操作、CPR、吸氧。
　　
　　选人的现实标准基本上就看身高、样貌、才艺、成绩、技能、性格。搞笑的是我从小虾那里听到，面试官竟然问她多重。另外，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用人单位很喜欢的答案是，你有男朋友，而且也是医学专业的。曾经有个面试官就反问过我，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如果你的男朋友也是学医的，我们会优先考虑你哦。
　　
　　但总体来说，身高仍是成功大门第一把钥匙，没有的话只能在门外观望，期待发慈悲的时刻。听前人的经历，面试时拖鞋量身高是常有的事，或者在门上面挂一条红线，头触不到的自动退出，无情面可讲。每个人与天空都有一段距离，但它离我多远了5到10cm的距离，于是我人生的求职之路也变得遥远了。
　　
　　按照丁丁去东莞面试的经历，证书也很重要，基本的英语四六级，计算机，额外的就是五花八门的了，别人的证书是堆砌成山，自己的零星可数，竞争力当然就弱了。小姗去A市一个镇级人民医院投简历，人家看她身高够，六级过，当即就约她试工了。
　　
　　比较别人，看看自己，我找工作的成效是相对滞后的，不少同学早已“尘埃落定”，我仍是一株浮萍，不知飘向何方。我知道工作一定会找到的，家乡的一些镇级医院也表现出了一些欢迎之意，但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陌生的“潜规则”，一万块对于我来说已是个天文数字了，更别说十万八万。加上我生性呆板，别说阿谀奉承，就连句赞美的话也说不出夸张的版本，我穷得只剩真诚。
　　
　　一个同专业的朋友跟我说，她在家乡一个镇级医院有熟人，对方开门见山地跟她说，进我们医院起码要三到六万，尽管那么熟，但三万是少不了的。朋友当即无言。她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医院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竟然如此猖狂，我堂堂一个本科毕业生，难道连当一个小护士都那么难？
　　
　　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很多医院都是“人情”和“金钱”在主宰着职位，一想到家乡那边听说就很多这种风气，我久久不能释怀。
　　
　　45 孩子的心理
　　
　　天空阴沉沉的，零星滴落着一些细雨，我停夜休息，躲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想上班也不想出门，只想一个人呆着清理好自己的心情。
　　
　　但是黎明过后，我不得不出现在冷雨中，随后融入到PICU夏秋季节的温度里。我跟着雅姐管5个仔仔，2个抽搐查因的，2个疝气术后的，还有一个是肾穿术后的，没什么特殊，只是刚接班的时候，30床突发抽搐，医生赶紧用棉支塞在他的上下牙之间，推了安定后便好转了，这些仔仔都是不能放眼的，不然很危险。比较麻烦的还是25床的崁顿疝切去右阴囊的仔仔，才1个月大，一直高烧不退，心率飙到200多次/分，用了镇静药才有所改善。后来收了一个G6PD缺乏的溶血患儿，3岁多，一点也不合作，躁动得要命，安定和力月西都拿他没办法。一个针本来回血很好，被他挣扎一下就跑出来了，血涌了出来，弄得我满手都是。雅姐和我都按不住他，只好找外援，看他那“泼辣”的样子，哄也不是骗也不是，我们的耐心损耗得所剩无几，语气明显加重了很多，对于此种顽劣之徒，确实仁慈不得。真是被惯坏了，一点痛苦都受不了。
　　
　　在PICU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早上跟着医生巡床，了解患儿的病情，特别是在独立病房里住了十几天的玲玲。她才6个月，患的是肠炎，显得楚楚可怜。她的病史比较复杂，疑有先天免疫缺陷，后来发现粒细胞缺乏，败血症，肛旁溃疡，溃疡已达肛管，外观看似有一个洞口，周围被脓苔包住，有考虑造瘘的。医生查房后见溃疡面有所缩小，就用了碘伏纱块塞肛，以限制排便，促进溃疡愈合，已经开了禁食和胃肠外营养。没事的话我就守着她，消毒肛周，照灯，吹氧，换尿片。她的精神状态真的好了很多，体温，呼吸困难症状及营养状况都有改善，血象也好转。我唱歌给她听，她还会对我微微笑。
　　
　　给玲玲配营养液的时候，我竟记不清了配置的顺序，之前在NICU时学过的，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笔记上的顺序是NS，GS，电解质，氨基酸，此为第一组，脂溶性和水溶性维生素加到脂肪乳中，再与第一组液混合。现配现用，使用不超过24小时。注意如果有钙剂和磷酸盐应分别加入不同的溶液内稀释，以免发生磷酸钙沉淀。电解质不应直接加到脂肪乳中，因为阳离子可中和脂肪乳颗粒上磷脂的负电荷，使脂肪颗粒相互靠近，发生聚合致水油分层。我知道，知识是需要不断巩固的。
　　
　　监护室里收了一个溺水的3岁女孩，因为心跳呼吸骤停的病史使得她成为最重的患儿，大家围在她的四周，护长说今日的查房对象就是她。雅姐汇报了病例之后，总结了护理措施，护长便开始提问题，我站在雅姐的后面边听边记。当护长问小儿心衰的表现时，雅姐答不上来，而我刚好看了这方面的内容，但我不敢吱声，怕别人看低雅姐。这时护长转向我们说，实习同学知不知道？在三秒钟的沉默之后，我出声了，应该是呼吸加快大于60次/分，心率大于180次/分，极度烦躁不安，发绀，心音低顿，奔马律，颈静脉怒张，肝大，尿少或者无尿。我觉得我的脑门发热，心中的疑虑不肯散去。有时老师与同学的关系是微妙的。
　　
　　护长说基本正确了，随后提了其他问题。人散后，我感觉有点对不起雅姐，但是她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那么热心地教我。看来只是我想多了。
　　
　　其实每天听着监护仪的报警音和孩子的哭声，我都想做些什么，如何能让孩子获得更多的安全感一直是我考虑的问题。两岁多的小家欣整天沉默不语，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哭泣，也总是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或者蹲在床的角落边，大家议论她可能患了忧郁症或是“监护室综合症”。我走过去跟她讲话，玩纸片，她停止了哭声，当我一转身离开，她就又哭起来，等我再回去时，她哭得更厉害了，害得我都不敢靠近她。
　　
　　真搞不懂小孩子的心理，但我发现大多数小孩子都是越纵容越宠爱就越嚣张的。就像上次那个做了纤支镜检查的小男孩，醒来后很暴躁，踢掉被子，扯着喉咙大哭，心率飙到了180多次/分。我想他一定是饿了，又是术后三个钟，于是喂粥给他吃。见他挺乖的，我还解除了约束带，以免躺着吃会呛到气管。刚开始他真的稳稳当当地吃完了一碗粥，但后来就不安分了，打掉了我手中的碗，还到处乱窜，企图站起来，我只好将他重新绑起来，但见他哇哇大哭，又咳嗽了几声，我就不忍心了，隔着床栏将他抱在怀里。谁知道这一抱他就依赖了，一松开他就大哭起来，我费了好大劲也没能将他绑好，只好求助外援。终于将他“制服了”，哭声也渐渐停息，可气的是我一走到那边，他就哭起来，口中叫着欠标准的“姐姐”。难怪监护室里面的老师都很少抱孩子，实在哭得不行就“镇”一下。
　　
　　我在考虑着能否根据小孩子各个年龄的心理特点，结合性别、星座、血型、父母性格、生长环境、疾病特点等因素，寻求一种减少监护室哭声的办法呢？这对于我来说，需要花点功夫好好探索一番。
　　
　　回到宿舍时，我听说有医院叫小竹去签合同了，小姗过两天去见工，秦岚也即将去东莞面试，丁丁根本就不用愁，个个都小有成就，只有我落单了。她们的笑声使我感到孤独，心理也有些倾斜，我与秦岚身高只相差3cm，就隔着一个面试机会的距离。难道我的电话号码写错了吗？那是不可能的，我问着自己，奔波于广州之间为的是什么呢？难道一丝回报都没有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爸爸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他气愤地说，难道医院要选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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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的，听一个师姐说，当面试官见到她的时候，直接就跟她说，你回去吧，看看其他医院有没有机会。当时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而丁丁说，汕头中心医院叫她去面试，她顾忌语言障碍就直接回绝了，没想到只要是潮汕地区的人去了都要了，连笔试都省了，这时她才锤胸顿足，这么好的机会都失之交臂了。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阴绵绵的小雨，使我感觉寒冷。我只想在温床上沉沉睡去，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希望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记得有本书里写过，不开心的时候就用睡觉代替思考，明天看到朝阳的时候，所有希望都会接踵而至。
　　
　　46 668号车
　　
　　2010年元旦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我仍是无人问津。现实就像我的手机欠了费用，电话打不出去一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呆在宿舍里荒废了一天，除了写了半篇的护理个案，我感觉一事无成。工作的不如意使我的精神被剥夺了自由，局限在了现实的匣子里。
　　
　　直到1月8日，我同时接到了家乡A医院和B医院打来的面试通知，我喜出望外，有种峰回路转的感觉。A医院是一家一甲医院，比较之下，我抛弃了它，同学说我眼高手低，这是毕业生的普遍心理，谁不想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呢？虽说小医院可能重视程度比较高，但是也要考虑要以后的发展，如果从大医院跳槽到小医院是非常简单的事，但若想从小医院跨进大医院的门槛却是不那么容易的事，加上小医院的医疗资源还是相对落后的。
　　
　　1月11日，我便到B医院面试了。我已经总结好了要问的问题，例如“正式工还是合同工，如果是合同工何时可以转正”，“待遇如何，奖金如何算”，“食宿如何，有无生活津贴”，“刚开始需不需要做护理员的工作，要多久”，“要轮科还是直接定科”等。
　　
　　天刚好下着小雨，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我在一条脏乱的小巷子里找到了B医院的踪影，心中未免有些失望。狭窄的门诊大堂里挤满了人，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大人背着小孩“吊着灯笼”，再走近一点便看见输液室里面的护士，背后只扎了一条马尾。因为看不到指引路标，我胡乱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试图寻找办公室。可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天井，抬头可见二楼阳台边上的病房门，多方打听之下，我终于见到了院长同志。
　　
　　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聊了一下家常，她便问我对工作有什么期望。我感觉一点也不拘束，便直接从待遇和食宿方面回答了。她很客气地说，刚开始大概一千五左右，但不包吃住，奖金另外算，拿证之后应该有两千块左右。
　　
　　我心中没有工资水平的概念，也不敢说出我对贵院环境的失望。只是跟她闲聊了很多我生活、学习和实习的情况。后来她问了我的身体状况，有无体检经历。
　　
　　我如实说，高中体检过，大一的时候验过乙肝两对半。
　　
　　真奇怪，她摆出疑惑的样子说，你们实习之前怎么都没体检一下的呢？
　　
　　那之前验的正不正常啊，有没有抗体？她接着问我。
　　
　　我觉得她在窥探什么事实似的，高中的体检结果确实是正常的，大一的时候老师就没有告知结果，只是告知了有问题的同学，但我像撞了邪似地说，有吧。
　　
　　你怎么知道的？她一副穷追不舍的样子让我心惊了几分。
　　
　　因为我到医院查过了。我以维护自己的本能说了这句谎话，但话一出口时，我就开始慌了。我有种进了圈套的的感觉，下不了台阶。
　　
　　她又问，哪几个项目是（+）啊？我心里没有底，暗自叫衰，真的被她考到了，那5个项目的关系早就遗忘在我的脑后。
　　
　　好像是HBsAb。我想一般都是表面抗体的，于是脱口而出。
　　
　　只有这个吗？她显得不依不饶，而就在这位专业医生的诱导之下，我改变了立场。
　　
　　好像还有核心抗体。
　　
　　看着她那怀疑的表情，我知道我的答案是不能让她信服的，我只好加用了一句“忘记了”来掩饰我的“学艺不精”。
　　
　　自己学医的怎么会忘记呢。她显出严肃的表情，让我好难堪。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谎言，无辜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不得不说出牵强的理由。
　　
　　我得出了一个教训，谎是不能随便撒的，除非圆谎的手段已经胸有成竹。还有，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淡定，不能一下子慌了阵脚。对于自己肯定的东西要坚持，显示自信。
　　
　　一般面试回答问题都不会太好，它受环境、自身准备、心理素质和面试官反应的多重影响。其实只要细想到乙肝疫苗作为抗原物质肯定会产生抗体，那我的答案就是对的，但我的“犹豫不决”和“逃避”让我失分不少。
　　
　　随后，她叫了一个护理部主任过来问了我一道专业问题。
　　
　　急诊来了一个阴道出血的病人，孕25周，你的诊断和观察项目是什么，怎么处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孕妇小于28周，可能是先兆流产了。应马上通知医生，评估其外伤史，观察面色、神志、出血量、腹痛情况，严密监测生命体征、胎心音，吸氧，建立静脉通道、抽血，协助医生处理。我将我的脑子都掏空了，心里紧张得想不下去。
　　
　　她们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主任还说我的理论知识也不怎样，接着那个问题，她说，首先应该要问月经史，她可能并不是怀孕……
　　
　　护理部主任又说，阴道流血可能是前置胎盘……，随后她们“唱起了双簧”。我觉得我的气势完全被压低了，心里沉重得很，感觉自己真是能力上有问题。
　　
　　后来一想，如果当时我反应灵敏的话，我就不至于那么窘了，问题的前提已经是“孕妇”，无所谓问月经史。前置胎盘为无痛性的流血，评估完腹痛情况便可排除了，况且前置胎盘一般发生在28周以后。只是她们反问我什么情况下会出现阴道流血时，我竟没有想到前置胎盘或者胎盘早剥，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虽然B医院打算接纳我，但我仍然很惭愧，都怪我在产前实习的那短短一个月，只顾着做治疗了。
　　
　　走出医院时，我的情绪是低落的，矛盾充斥着我的心灵。天气很冷，我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僵硬。我到车站买了明日返程的车票，打算等668号车直达村口，但是等了将近半个钟，仍然不见车的踪影。我考虑着要不要先搭669号车再转车。
　　
　　选路线的矛盾心理正如我选B医院的心情，究竟要直达还是要转车呢？我挣扎了好久，看着几部669号车过去了，我仍旧立在冷风中，心里重复着那个问题，究竟要直接找到理想的医院，还是先去B医院这个中转站呢？
　　
　　将近40分钟后，我上了一部668号车。但我的远方又开始迷茫了。
　　
　　47 我的天空有点灰
　　
　　1月12日，乘车返院，我的心沉甸甸的。人生中的第一次求职面试终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澜”中磨损了我的自信心，然后被我抛弃。我并不是“要求太高”，事实上我没有资本，从某种意义上，B医院能收留我是我的福分，只是残旧的环境与我惭愧的表现在那一场冷雨的造势下，在我心底留下负性的影响。
　　
　　看着窗外奔驰而过的车辆，我觉得很累，四处的奔波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我的奔波也让家人为我操了太多的心。回去的这三天，爸妈把我当贵宾似的，好吃好用，还事事迁就我，我为那些“侍候”感到羞耻，也为我的“过分之举”感到惭愧。就如今天，我买的是11：20的车票，可是10：40了，我才在那里磨磨蹭蹭，要知道，从家里到车站肯定要30分钟，赶是赶不上了，爸爸决定用摩托车载我去，而且抄近路。爸爸心里急，加足了劲，不停地赶超前面的车。我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边的景物来不及看清便后退了，倒镜中的爸爸眯着眼睛，绷紧着皮肤，显出一张扭曲的脸，我才意识到风尘很大。我叫爸爸开慢点，他反而说，是啊，尘好大，你低下头去，别上沙子进了眼睛。当时我好自责，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终于赶到了车站，爸爸非要看我上了车才离开，在这种朴实的感情里，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了。
　　
　　亲情永远藏在我心底最温柔的地方。
　　
　　我在回想这些事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顺德一家镇级医院的面试通知，时间是15号，而本院的面试定在13号。我喜欢这种安排，虽然时间很赶，却没有戏剧性地撞在同一天。
　　
　　13号早上八点钟，我们宿舍5个人身穿护士服走到面试的地点，听说本科只招5个左右，想着也是没希望的，只当是锻炼。
　　
　　第一件事便是脱鞋量身高，我并不惊讶，这样的“歧视”暴露在阳光下，已经趋于一种仪式了。对照之下我才发现，很多同学的简历上都做了假，最少也多报了4cm，相对于我的2cm来说足有一半了。
　　
　　在身高问题上，我已经习惯了锱铢必较。
　　
　　我先考了无菌技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用人单位的操作考试，心情并不紧张，可是没有意料到的“小插曲”却使我的表现欠佳。治疗碗一大一小的叠在一起，我用卵圆钳挑了很久都无法将它们分开，我只好将小碗的一侧压下去，让另一侧翘起来，并迅速夹紧边缘才使小碗脱离了大碗的怀抱。最后戴无菌手套也不顺利，因为前面一位考生的“杰作”，两只手套同一个方向，害我戴了很久才勉强套上。可是老师说，那是用物准备不充分。但值得庆幸的是，其他院校的同学表现更差，连无菌原则都违反了不少。
　　
　　接着是笔试，题目很多，深浅都有，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将一张卷子都填满了。终于到了最后一关面试了，我排在一条小长龙里等待，听见“龙人”议论操作考扣分的项目，我才想起藏在衣袖里面的手表，幸好没有“露脸”。接着又听到第二层包布用手拿还是用钳拿的问题，众说纷纭，各抒己见。
　　
　　好不容易轮到我面试了，我的神经顿时加紧了一些。我敲门进去，还没等面试官开口，我便说，我没有身高，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老师我有什么。这时，四个老师一齐望着我，似乎对我“标新立异”的开场白感到诧异。我有了信心，开始介绍自己。第一，我有一颗同情心，关心爱护病人……；第二，我有一颗上进心，实习期间善于发现问题，总结经验……；第三，我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制作很多精美的手工艺品……；第四，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出一本书……
　　
　　随后，我向面试官展示了我写的护理个案，这是我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写出来的，对象便是PICU的玲玲，可是看得出她们对我并不感兴趣，只是简单地问了我两个问题。不到10分钟的时间，我便出来了。我有点不甘心如此的“冷遇”，相对于一些在护理岗位上碌碌无为的人，我自认为是很有抱负的了。我甘于平凡，但不甘心一味地从事护理操作，我有革新的思想，有科研的思路，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老年人护理专家。可是失欢喜空悲叹，领导在既定的标准圈中，根本看不到我。
　　
　　在供应室上了一天班，我、丁丁、秦岚和另外两个朋友连夜赶去顺德，先在朋友那里投宿，第二天早上七点，我们便赶去那家镇级医院，从网上的资料来看，环境是不错的。
　　
　　车子在经过一片高层建筑之后便转入了乡野之地，将近一个多钟的车程，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实景要比想象中的破旧许多，连电梯都没有。
　　
　　我们被引到一间宽敞的小礼堂，来面试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挺高挑的，夹在当中我觉得很渺小。面试的题目没什么特别的，8分钟我便出来的，但自我感觉良好。可是据说底薪只有800块，还是合同工，我们的热情都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家里打电话过来责怪我轻易地将B医院否定了，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的天空开始有点灰，举望踌躇，很想找到自己适合驻留的地方。我想起我高中时候写的一首短诗《迷惘的种子》。
　　
　　是谁偷走白昼，　　
　　悄悄换上了黑夜的帐幕。　　
　　我开始焦急地寻觅，　　
　　昨日时光留下的暗示。　　
　　难道注定在心间开垦出一片沼泽地，　　
　　举望踌躇，　　
　　却找不到可以定居的叫角落？
　　
　　18号，我们都收到了顺德的体检通知，但没有一个人要去的。难怪之前在招聘会上就有家医院的老师问我，我们去年要了几个你们学校的学生，但最后没有一个来签约的，你怎样看待这件事？毕业生都有攀比的心理，都不想屈身于“背离理想”的条件中。另外，我开始觉得“海投”的做法真的是不明智的，当时抱着“哪里要我就去那里”的思想闯荡招聘会，一旦有机会时却发现自己除了A城和家乡外，根本就不想去其他地方。一开始我的定位就错了，目光涣散，盲目乱投，四处奔波，到头来一无所成。
　　
　　我心里很烦乱，开始后悔当初的举棋不定，不懂得先就业再择业，现在连条后路都没有，更不要奢想更好的单位了。相比之下，B医院的条件也算是很优越的。但是我不能后悔，泰戈尔说过，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会错过繁星。
　　
　　其实我们普遍存在对比医院的心理，在本院优越的环境中呆久了，去到其他医院就会事事比，样样比，心理的落差感便产生了对其他医院的偏见，我没有深刻意识到，要自己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自己。
　　
　　换句话说，我也是中了大学生普遍都会中的“毒”。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让大学毕业生对就业产生了过高的期望值，总希望能够得到一份让人高看的工作。老师早有劝言，有理想没错，但不能好高骛远。
　　
　　48 面包会有的
　　
　　我仍在迷茫中闯荡。
　　
　　休息，几乎睡了一天，其余的时间都在看李暮的《青春断代史》，我从他凄苦波折的人生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同的是他的意志比我强。
　　
　　饭菜是秦岚煮好的，我一副大小姐的架势，“游手好闲”。我真的堕落了吗？秦岚是这样形容我的，正事不做，沉迷于小说当中，可是坐下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想做什么。两手空空的，书看不进去，心中也没啥寄托。看着身边的人，听着身边的事，我心急气躁但束手无策。今天留本院的名单出来了，毫无疑问地，我的希望彻底落空。本知道无希望，但只有事实的重锤将我微弱的希望之火毁灭后我才甘心，就如我看到英语六级考试的成绩单上写着399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才承认了落榜的事实。事实上在本院实习的20名本科生中，只留了2名，她们都是活泼好讲，经常与领导打交道的类型。不管怎么说，数量确是少得可怜。
　　
　　事实也验证了，侥幸心理是站不住脚的，单纯奢望奇迹的发生而没有赢的资本是自欺欺人的。我本想打电话回家去寻找安慰，却被老爸的叹息声弄得满心沉重，他也真是不容易啊，为了我找工作的事操足了心，五十多岁的人还辛苦如牛。家里没什么背景，但听了我的碰壁之事，他就开始厚着脸皮哀求那些非情非故的父母官，希望找到一点门路。我知道有关系固然是好，起码有可能降低标准，但也会使医院对我产生竞争力和能力差的印象。
　　
　　我不想实习了，日子似乎没有盼头，可是一旦结束，残酷的现实便更加深刻，同学基本上都将单位定下来了，我仍是飘荡中的浮萍。我如一条死鱼，浮在现实的湖面上，两眼定在找不到工作的事实上，身体无法被灵魂触动，没有活力。我试图逃避着所有期许的目光，总是隐身上线然后又悄悄下线，怕别人问长问短，可这些事情却不停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护理的就业率是相对高的，根据卫生部的统计，到2015年我国护士数量将增加到232.3万人，平均年净增加11.5万人，这为学习护理专业的毕业生提供了广阔的就业空间。我们宿舍五个人当中就已经定了三个，听说班里的签约情况也挺理想，但这也是有条件的。即使处在缺人的关卡，医院也会排斥矮人。
　　
　　听闻小玉在百名竞争者中，笔试考在前列，可是广州Y医院的护理部主任看不上她的身高，至今“生死未卜”。残忍的是领导还直接将“我不喜欢矮人”这句话砸在她头上，她顿时委屈透顶，种种身高歧视的例子历历在目，拉红线，拖鞋量身高，明文规定，对此该如何呢？选择这专业似乎没有退路了，听闻婷婷去东莞M医院面试时谎报自己157cm，可真实高度只有150cm左右，太明显的骗局，难免遭受讽刺，可是谁叫该院规定身高158cm以上呢？这是逼出来的，起码赢得面试的机会，就有机会让领导刮目相看了。
　　
　　有希望总是好的，它使人保持一颗年轻向上的心。想起我的求职经历，也是在无望之中被人发现并且接纳，选不选择那家医院是一个问题，可能受了地域、环境、个人标准、情绪、从众心理的影响，但起码能获得赏识，就是自己能力的证明，与外在条件无关。身高的缺陷是个客观问题，我们无法改变，勇于尝试是我们该做的，试了就有一半的机会，躲在被窝里，机会就只能是零。
　　
　　后来婷婷说，M医院居然叫她去体检，看来身高也不是绝对的。不过她是跳过了第一二轮面试，直接去了第三轮的面试现场，以她的突出表现和证书赢得了领导的欢心。可以证明，还是有医院注重能力的。在校期间或是实习期间获得扎实的理论和操作基础变得尤为重要。有实力就不怕被抛弃。
　　
　　看到大部分同学都“尘埃落定”了，我的心仍是焦躁不安的。虽然如此，但我发现找工作真的不可盲目和急于求成。本身对招聘会的期望也不应太大。老师说，大学生参加招聘会或就业市场，大多数仅仅完成一项材料递交的工作，只有少数人与用人单位“一见钟情”。在12月份到1月份的求职高峰期，众多毕业生一齐涌向招聘会的那一锅粥里，是分不到多少的。面对如此“大众之势”，用人单位的眼光也会相对挑剔，更不会有多大的耐心去发掘你的亮点。而护理又是对身高比较苛刻的职业，相对于我这种有身高缺陷的人来说，夹在一群条件优越的人当中，莫过于“以卵击石”。纵然心有不甘，却只能归咎于现实问题，还有当初没有前瞻性的眼光，盲目地填志愿。
　　
　　但是也不可以借着现实的理由，停滞不前。我热爱护理事业，也无所谓后不后悔的问题，我唯一的选择是接受并且勇于面对，继续在求职的路上拼搏。
　　
　　面包总会有的，工作也一定能找到。
　　
　　实习结束的时间已确定是2月7日，很多东西随之彻底结束，而很多事情正迎面而来。我始终认为，虽然有现实的束缚，但希望却可以在每天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出现。我很感谢自己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负责，虽然有失意有挫折，但也会在阴雨天后调整好心情，努力去寻找美丽的彩虹。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