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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第七集 路遇不平惊纷乱)

时间:2009/10/6 作者: 顽石叟 热度: 335194
  说书人说开了哲理:知识就是力量。有知识,有学问,有技能,在哪个时代都是力量。封建王朝开科应考,更是靠学而优则仕来当官,这是普遍的真理。可也有个别的,特殊的,像王勃和吴子璋,时也,命也说到底是个机遇。王勃有何奇遇,还不知道。吴子璋的机遇已有目共睹。是鸿运,躲不开,不用赴试当高官,酒色财、滚滚来。
  
  说书人画外音中展现了太子深宫的华宴盛开。李弘的亲随曹达指挥着内宫侍从,捧佳肴端珍果,抬香醪、摆食具,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在丝竹管弦声中,好一派豪华富贵的声势。皇家独有的排场。
  
  李弘携吴子璋穿堂入室,层层深入走进太子内宫他私人寻欢作乐的宴会厅。
  
  吴子璋虽是纨裤子弟,也是初入皇家贵裔的禁宫深院,一路目不暇接,羡慕遐想油然而生。李弘显然是在这初来京师的青年面前,展示其奢侈华贵的生活。
  
  李弘以贵宾的仪式,款待他钟爱的美男子,二人方进盛宴厅,立刻被载歌载舞的仪仗环绕,款款引入盛宴席,随之敲盅击碗的歌僮,雀跃欢步跳着‘盅盘舞’,轮番围着李弘和吴子璋敬酒劝菜,厅中艳舞欢歌,席上递杯传盏,吴子璋眼花缭乱,如入仙镜,云里雾里,不知如何适从,全然没有注视到,如此盛宴仅有他一位佳宾。他被温馨笑语,热烈殷勤包围、融化。对李弘在他身上过份轻佻的亲热,动手动脚,未注意,没觉察,只当是盛情难却,频频饮佳酿,任意受亲昵。
  
  稍时二人都略有醉意。李弘借酒装疯,行为放荡,吴子璋已不适应,也就借酒装醉,有所躲闪。李弘故作醉意失态,搂过吴子璋向他口中灌酒,酒灌身上,华服略有沾污。曹达随即上前,命内侍为他二人脱去正规袍服,换上早已设下的,薄纱细绢的便服。众歌僮更乘势挑逗,让李弘吴子璋敞胸露怀。在恣意调笑亲热中,吴子璋被逼得闪于一角,无所适从。
  
  曹达走近那逼得吴子璋窘态毕露,正狂笑的李弘窃窃禀报:“兵部侍郎裴宏武与工部郎中周正良同在宫外有要事求见。”
  
  “什么要事,让他们在皇历上另挑个好日子!”
  
  曹达见李弘生气,故作机密的:“听说是攻打高句丽……”
  
  “叫他们进来吧!”李弘不耐烦地。裴宏武,周正良进来了,没等他们开口,李弘就堵上了话:“不就是东征高句丽又打了那么几个小胜仗吗?论功行赏,功不大;祝捷庆祝,太絮烦。东征是打仗,打仗是个赔本的事。要兵,要马要粮草,还要跨海渡江的大战船。该怎么办你们又不是头一回了。府兵不够就抓丁,粮草不足就征粮,用不着本王我教你们。有奏章交给曹达,赶哪天我有空见父皇,给你们将圣旨请下来就是了。”
  
  裴宏武,周正良叩谢而退。李弘又领着歌童内侍调笑吴子璋。
  
  吴子璋有所觉察也有意借酒意主动进攻歌僮们,嘻嘻哈哈追得离席四处逃闪,李弘欲抓住吴子璋,都被他一次次逃脱。曹达领内侍入内:“启奏殿下,英王府派饲鸡舍人来送帖子,邀请殿下明日过府斗鸡。”
  
  “哦,召他进来。”
  
  “传英王府饲鸡郎进宫啊!”内侍传话,宫外传音。
  
  李弘搂着两个顽童调笑:“这次带你们去英王府开开眼,让你们看看我的将军、太保抖什么样的威风。”
  
  众歌僮内侍欢呼:“多谢殿下。”
  
  一个胖墩墩的侏儒滚滚而入,伏跪席前:“英王府饲鸡郎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小肥猪!”李弘醉醺醺离席,一把抓起饲鸡郎,故作凶狠地问:“你又替三太子养只什么鸡?”
  
  饲鸡郎傻呵呵笑嘻嘻:“一只骚公鸡,——见了就喜欢的—老、母、鸡……!”
  
  “哈哈哈。”李弘大笑,将饲鸡郎扔得倒翻了个元宝筋斗;“你给我斗,你给我斗。”
  
  饲鸡郎随机应变,伏在地上模仿下蛋的母鸡啼叫:“咕咕达,咕咕达,我只会下蛋不会斗,咕咕达,我下的鸡蛋个个大,咕咕达,个个大,咕咕达……”
  
  整个宫内被他的丑态百出,逗得哄哄大笑。
  
  李弘笑得高喊:“给这只赖孵鸡披红挂花!”
  
  歌僮内侍在曹达带领下,给饲鸡郎涂脂抹粉,斜披彩,歪插花,扮成了个丑八怪。歌僮内侍,逗闹着唱童谣。
  
  赖孵鸡、赖孵鸡呀丑八怪,  
  大屁股扭扭左右摆。  
  贪吃粮食不下蛋,  
  赖着个空窝不挪开。  
  任凭你花腔叫的个个大  
  骚公鸡瞅瞅你,偏不爱  
  赖孵鸡你再多作怪  
  宰了你给殿下当做下酒菜
  
  歌僮内侍学着赖孵鸡,围着丑态百出的饲鸡郎,他的表演逗得李弘也参于其中哄闹。
  
  李弘笑得高喊:“赏,给我多拿些金钱银珠,赏赐这不会下蛋,会养鸡的赖孵鸡!”
  
  曹达端来装彩礼的盆子交给李弘,李弘将金钱银珠似喂鸡,漫天播散,饲鸡郎和僮儿们都学着赖孵鸡,扑着翅膀争抢着拾取金银财宝。
  
  吴子璋在这场“献丑得宝”的闹剧中,目睹李弘挥金如土不觉心动,也随和打闹调笑中,李弘乘机将他掀倒床上呵痒,两人在长榻上翻滚。
  
  王勃一行人快马奔驰。
  
  经过龟裂的田野,干枯的河塘,焦枯的原野,荒芜破落的村落。沿途断断续续遇见逃荒的饥民。
  
  不时可见一串串被缚在长绳上的壮丁。和被押解卫兵驱逐得跌跌爬爬,抢天呼地的老弱妇幼。路旁一老妇在蠕动,王勃下马扶起,老妇死在他怀中。老妇的苍苍白发,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壮丁在茫茫风沙中越走越远。
  
  倦疲,干渴,王勃放马缓行,风沙扑面。
  
  王勃问同行的官差:“怎么,我朝的东征还在继续?”
  
  官差麻木地回答:“继续?这些年停停打打,打打停停。东北边高句丽那个半岛上的仗,从来没有停过。”
  
  “还在府兵之外,强拉壮丁?”王勃又问。
  
  “打仗就得死人。将军打仗就靠兵,没兵打个球。兵不够,抓来凑呗。管他是谁,抓进了军营就是兵,押上了战场就得打仗。死了再抓,反正老百姓抓不光。”
  
  王勃疑惑地问:“京城里也这样强迫抓丁?”
  
  “皇城内外两重天。天子脚下也这样不管是野兔家畜,见着能充数的就逮,哪不乱了套。”另一个官差笑了。
  
  王勃更糊涂了:“不都是老百姓吗?”
  
  那个爱耍贫嘴的又说了:“除了皇帝老爷子和他家的龙子凤孙,还有当官的。其他的才都是老百姓。可像您这样的官家的少爷,有钱有势的老爷。他们能和我们沿路上遇见的穷苦老百姓一样吗?人穷命也贱嘛。另一差人接上话茬:“同样是人,人和人就不一样。公子够富贵了,可您能和皇家太子,王侯儿孙相比吗?人比人气死人,唉,是人都得认命!”
  
  王勃认死理:“不是有王法吗?”
  
  一个笑道:“王法?哈哈哈。那都是整治贫民百姓的。”另一个笑道:“不不,没有了王法,没有法令,我俩早在家里半斤猪头,四两酒,搂着俺们媳妇在热炕头了。”
  
  “说到底王法就是钱。不为这几个活命的薪俸钱我就不当这苦差。不当上官的差,谁也差不了我的球!”
  
  另一个怕爱唠叨的人,说走了嘴:“公子你太年轻了,世上的事深着呢,你初出家门懂不了。”
  
  那一个还是唠叨开了:“没有王法天下要大乱,有了王法更添乱,只是乱有乱法不同。”
  
  “你们让我更糊涂了。”王勃问憨儿:“你懂不懂?”
  
  憨儿的憨话更憨:“你不是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你比哪些个秀才读的书都多,你也糊涂,懂不了的事,我哪能弄得明白?”
  
  那个官差又唠叨了:“这不很清楚,王法就是事事能管,又不能管。譬如,被管的都是没钱普通的百姓。那地角角,山沟沟,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穷百姓没有人懂什么王法条律,当官的拿着圣旨王法,想怎么抓丁就怎么抓丁,想怎么抢粮就怎么抢粮,这就叫打着王法犯王法,披着虎皮吃人比虎狠毒。这本该不乱的,偏偏乱得更厉害。”
  
  另一个也有同感:“这就叫苛政厉如虎。”
  
  憨儿牢骚地说:“什么可蒸的鲤鱼糊。越说越糊涂,全瞎说,现在没有水,吃这干饽饽我咽都咽不下去了。”
  
  爱唠叼的开玩笑了:“我这里有一壶热的,尿”
  
  另一个也玩笑的说:“尿,你还有尿啊,你尿啊,尿啊!尿出来我当香茶。尿不出来我将你那个壶嘴嘴摘了去喂狗。”
  
  王勃笑不起来:“真是山高皇帝远,执法犯法,王法也难管。唉!”他又叹了口气:“别闹了,找水去。”
  
  紫霞宫中,武后随意翻动龙书案上选送来的考卷,叹了口气:“全都是书卷气十足,之乎也者,从经史子集上,东扯西拉,硬剥生扒下来的陈词滥调,拼成了些腐朽烂臭的文章,全无一点经天纬地能治国安邦的才气。”
  
  待坐一侧解答武后对幽素举提问的刘祥道,早有同感道:“是啊,的确不是什么人心不古,而是泥古不通今,生记硬背古人经典,全然不知当今世事,风土民情,像这空谈经典,以古论古,不食人间烟火。实实是师之过也。”
  
  武后饮着婉儿端来的香茗:“这么多学士鸿儒,没一人能比得上我这小丫头婉儿,能像她博古通今,而且能以古为鉴镜,通达当前时事政务的。”
  
  刘祥道并非奉承:“她呀,全仗皇后圣明,教导有方。”
  
  “你呀,”武后笑道:“迎合奉承,也比别人高一筹。”
  
  刘祥道也饮着婉儿送来的茶,向婉儿道:“婉儿姑娘,你来为我伸冤,我说的事实,哪有一丝半毫奉承之嫌。”
  
  婉儿笑道:“我不是清官,没拿你足够的贿赂,我岂能为你辩哪个明明白白的不冤之冤。”
  
  三人一阵欢笑,武后偶而聊道:“闻听那个吴子璋已有圣上旨意,免了这次殿试?”
  
  刘祥道不参与对皇上和太子处理过的事的评论,而又观点明朗地论道:“此人确是才思敏捷,文笔超群,考不考都一样,更何况他的文章皇后娘娘早已过目了。”
  
  “他那也叫经国文章!”武后唾了一声道:“不过是些媚而无骨,逢场作戏的淫词艳语。李弘就喜欢这种调调儿。”
  
  婉儿似乎在劝说似地符和:“太子殿下视如至宝,就让他珍藏在东宫当个玩物好了。”
  
  “就怕他玩物丧志啊。唉!”武后叹了口气,又自己安慰地说:“李弘他若真有奇志可丧,到是我李氏大唐的鸿福了。”
  
  刘祥道不知武后意下如何:“难道说该将这吴子璋……”
  
  武后又笑了:“株儒还能当弄臣。吴子璋是个招人喜欢的漂亮男子。李弘不是熬鹰的猎手,什么人喜欢什么样鸟,这只黄莺儿,就让他去赏玩吧!可叹王勃还是没能来应幽素举,实在遗憾。”
  
  “王勃的试卷,娘娘不是也早已阅览过了么?”刘祥道风趣地回答。
  
  武后迷惑不解,却笑着呵责:“你这老儿,又耍什么花招?”
  
  “他那狂妄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考卷,老臣我这主考官早几年前,不是已提前送给娘娘审阅过了么?”
  
  武后畅笑难语,以手点点嬉笑作呵斥。
  
  刘祥道呵呵而笑,不作明言已相知,笑也是语言。
  
  干旱,旱魃将黄土上的绿色,漂染变得焦黄。
  
  王勃一行人在这缺水干渴的原野上。被骄阳烤得精疲力乏,已经失去了刚上路时的奔驰劲。由着马不紧不快的缓缓而行。
  
  一群近似赤裸的光脊梁的农民,用简鄙木柴绑的架子,将破庙里又破又旧的老龙王,吃力地抬着走向荒野去晒龙王。他们敲打着破鼓,破盆破罐,敲打着一口大破铁锅高吼底唤:“龙王爷你张开眼啊!……”
  
  “龙王爷我们的禾苗快干死啦!”
  
  “龙王爷你给口水喝吧……”
  
  “龙王爷你睁睁眼”
  
  “水田的禾苗快晒干。”
  
  “呻吟低沉的民谣:”
  
  “半年没下星星雨,  
  酷暑没见水半点,  
  河里没水圹里干。  
  百姓哭皇天,还要税又交捐,  
  哭皇天,哭皇天”
  
  “龙王你睁睁眼”
  
  他们只有呼嚎、呻吟、敲敲打打妄想用乞求来惊醒熟睡了的老龙王。被抬着的泥塑龙王,他那残破的脸上凶相毕露,怒目圆瞪。他也只有这么一付吓人相貌。
  
  乞雨的农民,老老小小一色是男人,除了喊叫、敲打,相貌不同,却都是同一表情,有眼无泪,哀而无怨,逆来顺受地吼叫、沉吟……
  
  王勃初次见此光景,他惊异、同情,眼中闪着泪光。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言,穿行在这长长一群求活命,缓缓走向死亡的人流旁。
  
  路边伏跪着全是老太婆,穷妇女和衣不遮体的瘦弱儿童。
  
  王勃不忍目睹,加紧挥鞭催马,拉起了长长一阵翻滚的黄烟。
  
  一座满布荒冢的坟山上,有很多垒起不久的新坟,坟边插着新旧残破的纸幡,坟头冠土下压着新旧长短不一的招魂纸条,都被无情西风吹得战栗飞扬。其中有几座坟前还有身戴重孝,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弱妇幼,在悲嚎,在哭泣。
  
  王勃耳边又响起了“苦啊苦啊,苦若狂”的悲歌,眼前幻视出胡女灵娟的狂舞……突然从坟山那边,先后出现几伙身穿重孝的孤儿寡妇、老弱父母,他们随着招魂纸幡,散着慰魂纸钱,捧着破旧衣帽,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缓缓逶迤而行,他们爬上了这座满是坟墓,没有石碑,只有木牌,绝大多数什么标志也没有的荒坟野墓丛中。这里是贫苦人称为乱葬坑的荒山。是孤魂野鬼世代聚集,白昼也无人问津,行人都绕道而行的荒野。
  
  王勃勒马遥望:“他们是送葬吗?”
  
  “抬花轿叫红喜事,扛棺材称白喜事。出门遇上红白喜事,就叫抬头见喜沾了喜气,拾粪也会少沾两脚臭烂泥,今日呀算是倒了大霉了!”
  
  “人家出丧,你倒的什么霉?”王勃更怪了。
  
  那个差官这下又有话好唠了:“你瞧那些新坟,十个有七八个没死人。”
  
  “没有埋死人,是些空坟?”
  
  “说空不也不空。你瞧那些出丧送葬的,都捧着一托盘破衣服,一顶烂帽子。那些新坟里埋的都是这样些衣帽。出门的人经过这孤魂野鬼的乱葬坑,见着这些衣冠墓,都是远远避开绕路走。躲不开无意碰上了这样不见棺材,见衣帽的送葬。出丧的人家悲痛伤心;出门的人碰上了都自认晦气。像我们一下子,碰上这么多不抬棺材的哭丧队。这还能不倒大霉。”
  
  另一个调笑道:“王公子呀这种丧事你不懂得,碰上了会倒霉我也不晓得。可我这老哥最明白,没棺就是说他升不了官。”
  
  憨儿问:“升不了官会怎么样?”
  
  那个爱调笑的答道:“当不了官就得当一辈子大头兵。更糟糕的是没有棺材,没棺就没材。没有官当,一定没财,发不了大财,拿一辈子军饷,虽说冻不死饿不着,可是我老哥新娶的漂亮小媳妇,就没钱卖香花了呀……”
  
  憨儿很感兴趣:“新媳妇没钱卖香花她会怎么样?”
  
  “我老哥他一个人认下了这要倒的大霉,我们就都要走鸿运发大财了。”
  
  憨儿最感兴趣的还是不知:“你发了大财会给你新媳妇卖香花吗?”
  
  “我俩哥儿们不分彼此,他没钱买花我一定买,只怕……”
  
  “只怕什么?”憨儿紧追到底问下去。
  
  “只怕我哥那个花里狐骚的小媳妇,会甩了他这倒了大霉的,要改嫁给我这走鸿运发大财的了。”
  
  那个老哥气得向老弟挥鞭子。王勃一直注视着这儿伙送葬的人们,他恼火地拦住那官差哥儿俩,呵责道:“不要胡闹了,人家悲悲切切,你们还这样嘻嘻哈哈。怎么一点也不同情。”
  
  “同情?”那老弟感慨道:“公子你是少见多怪,我们是见多了不怪!”
  
  “你是说,这样没有棺木,只葬衣冠的丧事还不少?”
  
  “不是不少,是很多,很多。”老弟实话实说。
  
  老哥又唠开了实话:“公子啊,这东征高句丽,每年被征兵上战场的不是成千,是论万。出征时都是雄纠纠,气昂昂。活生生去替官家打仗,谁见过几具尸首还乡。”
  
  “上阵的新兵,他们只能听指挥去冲锋杀敌,敌人又都是初次相逢不相识,又都要拼得你死我活,不杀死对方不罢手。”
  
  老哥说话更入骨:“平时在家不敢杀鸡,上了战场就立马学会了杀人。”
  
  老弟也痛心:“学会了杀死人,偏没学过葬死人。为了夺取胜利,踏过了尸体还得往前冲,直到自己死了,唉,还不知道打的是什么,混仗。”
  
  “这就是,东征!”
  
  老弟刺心地指着乱葬坑说:“瞧,那就是糊里糊涂死在异国他乡,尸骨无存的光荣牺牲。”
  
  老哥更深沉的揭露:“官家就是那样轻松,向死了的战士家属,下个报丧的死亡通告,这一家家的孤儿寡妇,无依无靠的衰老爹娘,死不见尸,穷得买不起白皮棺材装衣帽,只能打着那一杆杆白纸招魂幡,招那战死在异国他乡的亡魂。”老弟也道:“止不住哪一天,上面下道令,咱哥俩也得去东征,也要成了冤魂野鬼找不着家呀!”
  
  王勃已是潸然泪下,惨淡地说:“这样些经不住风雨的纸幡,能招得回那些死不瞑目,枉死在异国他乡的冤魂吗?啊?——战争!战争哪——!”
  
  一勾残月,几点寒星,飒飒秋风扫黄叶,翻上了一个荒丘,月光下一条干旱的小河中,有一两支瘦细细的涓流,闪耀着醒目的美丽的跳动的银光,在这荒凉寂静的夜里,小河吸引着王勃一伙人马奔跑过去。马饮了个畅快,人喝了个痛快。突然,他们都逐渐地品出水中有异味,闻闻有腥味。他们一个个向上游望去,河边,河滩中有一两具尸体,再向前看岸上,坡上,地头还有不少的死尸。
  
  “血,血水!”四个人都先后悟出了,刚刚饮的是带血的河水。憨儿呕吐不止。差官吐又吐不出,呕又呕不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勃冷静的自问:“这里怎么了?……也发生了战争?”
  
  差官老哥叹息道:“跟战争差不多,你死我活的干仗了!”
  
  “干仗?也就是打仗了,是吗?”王勃好奇了。
  
  “不是打仗,是械斗。”老弟解释。
  
  “械斗?伤亡这样惨重,这不和打仗一个样?”王勃就爱这样看事实。
  
  老哥不多啰嗦了:“你这样说也可以。反正双方都死了人。”
  
  “械斗的是些什么人呢?”王勃问。
  
  “农民和农民,这个村和那个村的”老哥回答。
  
  王勃太不聪明了:“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
  
  老哥也太聪明了:“有啊,世世代代为了自己活命,就顾不了别人家死活了。”
  
  王勃还要问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酷!”
  
  “为了水。”老哥彻底回答:“人要喝水,庄稼要浇水。没水,田里打不下粮食。等到老天爷下雨了,河里有了水,人不能光靠喝水当饭吃,除了外出逃荒的,留下的人全都饿死了。”
  
  老弟弟同情地说:“唉,只有老鼠长肥了!……”
  
  憨儿想不通:“老鼠饿不死?……”
  
  老哥叹道:“人死没人埋,老鼠吃死人啊!”
  
  憨儿信不过:“除了老鼠,难就没有活下来的!”
  
  老弟切齿的说:“有,有!”
  
  憨儿不相信了:“谁?他们饿不死?……”
  
  老弟仇恨的说:“地主,财主还有哪居心不良,国积居奇的米蛀虫。
  
  “米蛀虫?”憨儿又懂,又不懂。
  
  老哥又解释了:“米蛀虫,就是那些仓里屯集了粮食,黑良心奸商。那年我家乡发了水灾,我那个十五六岁的姐,才换回二斗高梁……”
  
  王勃忍不住了问道:“那,那不是旱灾,是人祸……”
  
  老哥感叹地:“旱灾、水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蝗灾,都是天数。我们国家大,不是东涝就是西旱,天灾年年有,人祸更难说。”
  
  “人祸?”王勃又遇新问题:“另外还有什么‘人祸’?”
  
  “嗨!”老哥感叹:“富人家的书生不懂的世事太多了!”他还是耐心地告诉:“遇上天灾人们没有吃的,就逃荒向没灾的地方跑,人越聚越多,讨着吃,抢着吃,人那都变成了蝗虫?”
  
  “蝗虫?”憨儿想问题不会拐弯:“逃荒的人怎么会变成了‘蝗虫’?”
  
  “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遇村吃村,遇镇吃镇,县里若没城墙,那成千上万饿得快死的灾民,一准冲进县衙,将县太爷和他白胖鲜嫩的夫人,少爷,小姐,全都生吞活剥地吃了。”
  
  憨儿吓坏了:“人吃人……?”
  
  老弟苦笑道:“这又不是说山海经。天灾变成了人祸,哪年没有卖儿卖女,人吃人的。”
  
  王勃沉思地疑问:“灾民变成了流民,流民会变成流寇,官府能不管吗?县府不赈灾吗?”
  
  “当官的不发国难财,不贪污,能开仓放点粮的,就是少有的清官。”老哥以自己经历下结论。
  
  “天子天子,替天牧民。”王勃又在以礼教的经典来理论现实了:“皇上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他该知道,该管哪!”
  
  “皇上光忙着西征接东征,征兵征粮都忙不过来。这些年年都有的天灾,见怪不怪的人祸,他能分点心过问过问管理管理,那就是有道明君了。”老哥的牢骚发在了要害上。
  
  “你说,当今皇上是昏君?”王勃太直率了。
  
  “这是你说的!”老弟坦护地:“我哥可没这么说!”
  
  王勃并不计较,反而承认道:“你们说的实情,我是讲的真话。上至皇上,下至百官,能听得进,能重视天灾人祸,也就不会有‘官逼民反’了。”
  
  老哥接上:“连这样残酷的械斗也不会有。”
  
  “唉,我们人微言轻,都是平民百姓,说得再实在,皇上听不见,当官的不爱听!”
  
  老弟发牢骚了。
  
  “我们不能这样逆来顺受?”王勃发出由衷的誓言。
  
  “你去打这抱不平吧。”老哥讪笑道。
  
  “我们才不会去当个鸡蛋砸花岗石。”老弟自嘲地苦笑。
  
  老哥下结论:“天灾人祸都是灾,在劫的难逃。”
  
  老弟作补充:“我们听天由命,认命了。
  
  他二人一起叹了口气:“唉!走吧。”
  
  月光下他们沿河而上,走了一段路,只见被扒开的拦河坝,从决口处缓缓淌着像孩子尿尿的细流,眼前又是一片躺在拦河坝上的尸体,这里看来争斗得更激烈。究竟不是战场,战场上两军制服不同,非常分明。这里全是农民,衣衫都很褴褛。在月光下双方的人,家属来认尸,也难一眼分清楚,哪个是尸体是哪个村的。
  
  突然,在一堆死尸中站立起一个高大身影满身血迹,在月光从头顶直射下,面部凹凸不平,非常丑陋,睹之令人胆寒。
  
  差官吓得大叫:“乍尸!……”他俩策马就跑
  
  “站住!”王勃见那大高个又倒了下去,他持剑勒马过去。近处一看,是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穿着像个武士。王勃立刻为他包扎了伤口,为他用水洗净了脸,才看清是一英武青年。
  
  这青年从昏迷中醒来,神智略有清楚,指指下游喃喃地说:“营盘屯……”他还没说完又昏迷过去。
  
  王勃果断地说:“走,去营盘屯……”
  
  那差官老哥:“王公子,我们还要赶路呢……”
  
  王勃将那青年横伏着驮在马上:“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那小差官:“天灾人祸到处有。公子,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能管得了的就该管。”王勃翻身上马。
  
  老差官拦住:“公子,你父亲得了重病……”
  
  “我父亲知道了我不救死扶伤,他不病死也一定气死!”王勃不听劝说,策马沿河而下。
  
  憨儿紧随在后,两差官只得紧紧跟上。他们远远看见星星灯火,就向那方向奔去。
  
  月色依旧,迎着随风而飞的枯叶,一伙青壮汉子持刀枪随着一粗壮穿着汉服蓝眼黄发高鼻梁的胡人妇女,抬着一顶披了红的青布小轿,在月光下急急赶路,前面隐隐可见一座房屋很多的大村庄。那胡人妇女拦住了众人,轻声说:“卢公台到了。大家歇口气。这次他们卢家的人,抢水被我们扒了拦河坝,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打了个大败仗。正抬着受伤的往回跑。这会儿正哭哭咧咧乱成一团。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抢人。”
  
  一个中年汉子信心十足的说:“突厥大妈,这回咱们也给他卢家来他个黑灯瞎火里丢人。”
  
  突厥大妈乐呵呵道:“明天哪,咱家光天化日下成亲。让你们肉吃饱,酒喝够,不醉不罢休!”
  
  众人哈哈大笑,立刻被突厥大妈制止了。他静静地向卢公台望去。村庄上灯火闪耀,大嚎小泣,妇女儿童哭声阵阵。
  
  一座巍峨庄严的石碑坊,被月光照得闪着银辉,一大群人情绪低落零零散散,断断续续抬着重伤的,扶着轻伤的,械斗惨败后的人们经过石碑坊。早在这里盼望等待的老人,妇女和儿童,在颓唐不振归来的人群中,关注地寻找自己的亲人。一声高叫喊爹,一声低唤哭儿,提着灯笼,打着火把,掺着的,扶着的,抬着的,凄凄惨惨各自回家去,经过青石桥,桥下已是河床现底,卵石纷纷。
  
  过了石桥,村边河畔一家单门独院破围墙内,一个穿着素色孝服的老妇人,领着两个人抬着一重伤青年,走进院门就吼叫:“苦瓜他婆娘,还不快出来呀!你当家的被营盘屯的砍了六刀啊……”白发老妇漫骂变成悲啼:“我苦命的儿啊……!”
  
  “哇哇哇……”一阵婴儿啼哭。随着厢房门开了,一个穿着洗得褪了色,打了几块明显补绽的嫁时衣裳的青年媳妇,抱着婴儿走了出来。她宁静面无悲哀,却很美丽。她肃穆地站在月光下。婴儿还在哇哇啼哭。
  
  老妇人抬起头抹着泪哭骂着:“你把这野杂种抱出来干什么,哭丧啊。我,我的儿死不得啊我的儿啊。”老妇人又哭数着。
  
  媳妇默默无声,摇哄着婴儿进了厢房。
  
  抬着重伤汉子的人要跟进厢房,被老妇拦住:“不要抬到骚狐狸的窝里去,她巴不得我家苦瓜早点死呢!抬到上房我的床上去。”
  
  两个汉子将苦瓜抬进了他娘床上,媳妇跟了进门站着。苦瓜她娘料理着儿子,回头又骂:“丧门星,你木头一样竖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烧一锅热水来。煮几个鸡蛋,多煮两个。媳妇刚要走她又吼了:“站着,你眼睛瞎了,还不快去给你老公拿些干净衣服来!”
  
  媳妇不言不语、冷冷地走出了房门。
  
  几个中年汉子打着火把,照着一位瘸腿的彪形大汉,他浓眉环眼络腮胡,紧握着王勃手腕,迈着虎步和霭地并肩同行:“恩公,多亏你仗义救了俺的干儿子沙漠郎。你无论如何不能走。得等我那个突厥大嫂回来。”
  
  王勃被拖着走:“不行啊,我还要连夜赶路!”
  
  “我知道义士是施恩不图报,可我那突厥大嫂知道了,我没留你吃肉,喝喜酒,她那火爆脾气,定会拔光我的胡子,脱光我的衣裳,让我在太阳底下烤全羊的。”
  
  “太阳底下烤全羊?”王勃又听到新鲜事。
  
  络腮胡微有羞涩的解释:“嘿,……胡人那边怕老婆的汉子,被脱光了赶出帐棚晒太阳,就叫……”
  
  “烤全羊!哈哈哈”王勃大笑后问:“烤你全羊的是你老婆?”
  
  胡子又解说道:“是我的老嫂子,是我把兄从西域里救回来快要干渴死了的母子俩,后来他们成了亲,后来我把兄阵亡了,我就将她母子带回来了,后来……这个英俊的突厥娃崽,我们当自己的崽喊他沙漠郎了。”
  
  王勃问道:“他母亲呢?”
  
  “替他抢亲去了。”
  
  “去抢什么亲?”
  
  “抢那个和沙漠郎相亲相爱过的兰花花。”
  
  “当娘的替儿子去抢新娘子,沙漠郎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娘怕他这火燎火燥的性格,为了抢回新娘可能又造成对方的伤亡。所以我们就让沙漠郎带领着其他弟兄去扒卢公台卢家人筑下的拦河坝了。”
  
  王勃问:“他们筑坝拦水,你们去挖坝放水,发生了械斗,这伤亡的人会更多啊?”
  
  络腮胡子说:“这一方风俗,抢亲是民不告,官不究。如果死了人,那就属于杀人害命了。民不告官家也要抓人去抵命的。”
  
  王勃又问了:“两家氏族抢水械斗,死伤人更多民告不告,官管不管?”
  
  络腮胡子理直气壮的说:“皇上管地管不了天,当官的更不能够逼着龙王爷下雨。有了天灾,皇家又赈救不了那么多灾民。有多少水救多少禾苗,这是命根子。为了活命双方拼命,力大为王,死了是在劫难逃,命该这样,只能听天由命。”
  
  “这……”王勃似乎理解,又不理解这活命的哲学。迷惑不解地似自语:“难道官府不知道,不制止……”
  
  络腮胡子将王勃拉到天井里的酒席桌前,按坐在主客位上笑道:“官府啊明明知道,装不知道,当官的想制止,制止不了,也不敢制止。”
  
  家丁已给王勃憨儿和两个差官勘酒了。王勃还在以他的真理在推理:“哪,王法呢?”
  
  “王法,哈哈哈”络腮胡子大笑道:“王法是管那些愿意遵守王法人的。千古以来,有一条任何律法上也没写下的法律。法不加众。”
  
  “法不加众?”王勃沉思这确是千古有过的事实。
  
  “从春秋战国到如今,战争,打仗,杀人放火,死人何止千千万万,谁听说过战场上杀人要抵命的?有的是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忠义千秋;赵子龙救阿斗,杀了个七进七出,混身是胆。杀的人越多,越英雄。被杀的,个个与他们没仇。尤其是那些冲锋陷阵,只能进不准退的大头兵,小卒子;没有本领对抗大刀长枪,死了,白死!哪条法律追究过关云长、赵子龙的杀人罪,要他们来抵命的!没有!来喝酒,喝酒!”
  
  “这么说,械斗也是战争!”王勃还在追究。
  
  络腮胡子一口将酒饮尽:“对,不是大仗是小仗!来,边喝边谈,先干了这一杯。”
  
  “死了一二十人,还算是小仗!”王勃愤懑地饮了一杯酒。憨儿差官也随着喝开了。
  
  “这人间的世道,就是力大为王。为了王,王法都由杀过人的定,杀过人的管。再杀人,就更可以恪杀不论了。”络腮胡子笑着讲罢,又喊:“斟酒,来来干杯!”
  
  王勃猛干了一杯而自问:“圣人已经说过说春秋无义战。明知不义,死的是士兵,是老百姓,为什么从古到今总是有战争!”
  
  络腮胡子饮完一杯,对照着空杯,豪逐地说:“力大为王,为了争着当王,就得打仗。”
  
  “战争,战争就是为豪夺强争,没有利益要争,就不用战争了”王勃似乎明白了什么,向络腮胡子喊:“来,为没有你争我夺,干杯。”
  
  络腮胡子笑着饮干酒:“能有这样的太平日子吗?”
  
  王勃向胡子照着空杯,有点醉意:“有,圣人说过:‘天下为公’,到那时候天下就有太平。”
  
  络腮胡子,两个差官都笑了:“天下能公平吗?世上能太平吗?
  
  “为天下太平,干杯”席上的人都举杯一干而尽。一阵轰然大笑,大大的嘲笑,善意的少有的高声讪笑。
  
  从卢家老妇人房间里听见她又在哭数着:“苦瓜呀你不能死呀,你是娘苦苦守寡,苦根苦藤上的独苗苗呀,你要死了娘也活不了哇。”
  
  那媳妇从厨房端了热水经过院子,突厥大妈从藏身的暗处走到月光下,轻声喊:“兰花花,兰花花!”她上前拦住了那小媳妇。
  
  “你……他妈!”兰花花扑在突厥大妈怀里,碰着了她的伤痛处,她护痛轻轻叫了声:“哎唷!”
  
  “怎么你……我苦命的孩子!”大妈轻轻搂着兰花花。
  
  兰花花见着亲人了,哭泣着:“天天哪,不是恶婆婆臭骂,就是那傻瓜男人毒打。我是在油锅里受煎熬啊……”
  
  “我的儿,你受苦了……”大妈泪下如雨。
  
  突然那恶婆婆又在吼了:“这个骚狐狸,你掉在滚水锅里啦!还不快把热水端来呀!哎呀苦瓜我的儿娘在这里呢……”
  
  兰花花吓得端水要送去。她被大妈暗暗拉住:“你活罪还没有受够啊,走,我家的沙漠郎还盼着你呢!”
  
  “沙漠郎……”听到过去情人的名字她哭了,稍一犹犹豫,她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大妈一下明白了“嗨,就你们汉人有那么多臭讲究,什么好女不嫁二夫,我们突厥人喜爱的婆娘,首先是心好,人漂亮。何况你原本是我家娶的新媳妇,是他们暗中换花轿,将你抢去拜堂成亲的!”
  
  上房内卢家老婆子一声嚎哭:“哎呀我的苦瓜呀!我苦命的儿啊!……”
  
  “快走,我家的花轿还在村子外边呢!”突厥大妈拦着兰花花走出了院门。院内厢房里婴儿哇哇啼哭,上房里老妇人悲惨地嚎哭。
  
  “那小娃娃……”兰花花三步一回头,被突厥大她拖着走过了青石碑坊。
  
  突厥大妈果断地劝道:“你喜欢娃崽,以后和我家沙漠郎多生几个。”
  
  “不是……”兰花花有口难明言,被大妈拖出了村外,远远传来的是一片,哭爹,哭儿,哭丈夫,男女老少很多家凄惨的哭声的混合成了哀鸣曲。
  
  夜风送来隐隐遭了人祸的苦主家凄厉哭声。突厥大妈将兰花花拉到林中,替她穿上大红新嫁衣,强迫为她簪上红绒花。兰花花还摆脱不了对婴儿的依恋,悲喜交加,游移不定。突厥大妈强将她按入简陋的花轿中。大妈从随来的人手中接过了她惯用的武器,两只大棒锤,道:“走”。
  
  这伙人走出了林子,走上了荒山野坡。又下行走到干枯露底,淌着细流的小河河岸。突厥妈说了声:“奏乐吧!”
  
  一个年过半百的汉子,怀中掏出唢呐吹了起来。荒野中,残月下,一声近听嘹亮,远听凄凉的唢呐声,吹的是欢庆喜乐,在旷野中伴着这支抢亲小队,却显得寂静,肃穆悲凉,而且十分单调。越远越凄凉悲怆。
  
  卢公台族长家五进的大宅院的正堂屋。老族长须眉皆白,正坐在大厅太师椅上,气恼地将仆人送上的盖碗茶推翻。愤愤不平地指着几个嫡系的晚辈,气颤颤地责骂:“我们是名列氏族志。前矛的卢家,百年书香门第的官宦世家,列祖列宗,都没有坍过这么大的台,丢过这么惨的人。数百户人家,数千口卢氏子孙,为了捍卫一座抗旱的拦河坝,死了一二十人,伤了百十来口。竟斗不过营盘屯,百把户的兵痞子们,拦河坝还是让人家扒了。”边走边向跪在前面的儿子辈,数说呵责,他将拐杖跺得得青砖笃笃响。
  
  一位白发苍苍在族中当家务事的长孙:“河水淌光了,也保不了那些府兵人家新开恳的屯田里的禾苗,再过个十天半个月,龙王爷不布云降雨,营盘屯和他周围十多个屯田的府兵村户,也都要翻转饭钵当鼓敲了。”
  
  另一个晚辈安慰道:“老祖公,再有个三年不下雨,我卢家台的仓库里也还有能卖高价的新米陈粮。”
  
  老族长指着这晚辈:“你呀,只知道囤积聚奇,奇货可居去牟取暴利。你们都要记着,我卢家世代为官,到我祖上这一代以后,一代不如一代,却留下这代代相传的为官之道的铭言:官有多大,权有多大;权有多大,尤其是这句,利有多大;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懂吗?”
  
  在座的晚辈们鸦雀无声,老族长接说:“这就是说,权力权力,有权才有力,权利权利,有权才有利,什么是权,权就皇上封的官印,有了官,就有了政权,有了力量,才能得到利益。一年新知府,十万雪花银,不管这银子从哪里来的。这总比一本万利的经商,比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要富得快。发家致富,富得最快是做官,做了官才能升官发财……咳咳……”老族长激动得咳嗽了。晚辈们有人送茶:“老祖公,您告诫儿孙的,我们都记下了!”
  
  上前捶背的说:“您该歇着了,老祖公!”
  
  老族长推开他们:“不不,只要我还有口气,我就得给你们念叼!学而优则仕!学而优则仕!只有读书、读书、读书才能做官,才能重振我们卢公台的百年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才能做人上人、有权,有力又有钱,才能不被人欺,才能不像今天晚上,死了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老祖公,这两次征兵都是抓的我们村庄年轻力壮的汉子所以我们斗不过他们……”那长孙诉苦。
  
  “他们营盘屯的府兵不是按花名册也都被征走了,剩下的也只是些病弱残废了的老兵吗?”老族长老生常谈,常有理。
  
  长重孙敢顶老祖公:“可他们都是打过仗,上过阵,舞刀弄枪杀过人的呀!”
  
  “你是最没用的。”老族长火了:“要知道刘备帐中除了五虎上将,能争善战的战将如云。但是,这筹帏幄中,决战千里外,稳操胜卷的还是轻摇鹅毛扇的诸葛孔明……咳咳……孔明知道吗,有了经天纬地的才华,他只有一孔之明就能洞观天下,鼎足三分……咳咳”他又咳嗽了,还接着说:“可你们,一代不如一代,只知道经商的经商,种田的种田,读书的越来越少,就是不知道去做官,去抓权!……咳咳咳”
  
  这时由远而近的嚎哭:“我苦命的苦瓜呀,你死得好苦啊!……”
  
  稍时这位老寡妇抱着婴儿,不顾家丁的阻拦冲入了厅堂,跪倒在老族长面前,哭诉道:“老祖公啊,我家的苦瓜死了啊,你老人家要为我作主啊……”
  
  老族长皱了皱眉头问“她是……?”
  
  长孙答道:“她就是石牌坊下种了我家二亩田,硬倔头的老婆。也就是那年领着我们族里人,拼死护河坝,一个人砸死了营盘屯三个人,最后死在坝上的……”
  
  “硬倔头。”老族长头脑清楚记忆好:“嗯,硬倔头,是我们卢氏门中的英雄。好汉,他的名字不是已经供在我卢家祠堂烈士牌位上了吗?”
  
  “前些年上谱,还在家谱上记下了他为卢氏家族立下的功德。”
  
  “大功大德。”老族长大加赞扬:“我记得你立志守寡要扶养孤儿成人,我特地划给了你一座四合院。”老族长亲自扶起老寡妇。
  
  长孙补充:“就是石碑坊的三大间青砖瓦屋。”
  
  老寡妇这时诉苦哭道:“我苦熬苦煎才把我家苦瓜拉扯大呀……”
  
  “嗯嗯苦瓜。”老族公清楚地记起自我表功慢慢说道:“对对,你家这个苦瓜其貌不扬,傻里傻气年近三十了还娶不上老婆。我怕你硬倔头家绝了后,是我拿的的主意,乘营盘屯青壮年都服兵徭去征东,人口单薄的时节,去抢亲。成全了你家的苦瓜。”
  
  一个长重孙:“是我按老祖公的主意,买通了抬轿的,来了个错抬花轿瞒天过海,用头小母猪给苦瓜换了个美人胎子的新媳妇。”
  
  “新媳妇,呸,这个在娘家就偷人养汉的狐狸精,刚刚不久,又给营盘屯的人抢回去了啊!”
  
  “啊,他们竟敢乘火打劫,到我卢公台来抢亲!这还了得!”长曾孙气愤地发火。
  
  长孙也恼火:“我长这把年纪,也没听说我卢氏家族遭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其他晚辈也纷纷表态:“这分明是太岁头上动土!……我卢氏门中咽不下这口恶气……
  
  长重孙:“马上去将人抢回来!”
  
  “不论是破货、烂货、进过我我卢家门,就是我卢家人,抢回来开祠堂,是死是活由族长公断,当着祖先们砸烂了她。”又一个说:“死活都沉塘,也不能让营盘屯沾半点便宜。”长孙说罢盯着老族长:“老祖公你说?”
  
  老族长一言不发,沉静了片刻,他冷冷地说:“轻伤、重伤百多人刚回村不久,拦河坝上躺着的死人,深更半夜两家村庄都不敢去收尸,你们还能指使,招呼谁家人去帮着抢亲啊!”
  
  又一阵较长的无言对答,老寡妇急了吼道:“我苦瓜他父子,都是你们逼着去护堤抢水送命的呀!老祖公你该主持公道,让大家去为我苦瓜报仇啊!“老妇人洒泪只手拍地嚎叫,婴儿也哇哇啼哭了。
  
  老族长来回踱步停了下来,深沉地说:“他们是以牙还牙,我们也只能打落了牙齿暂且往肚子吞。那个女人既然是个破罐子,也就不必兴师动众抢回来破摔了。好在苦瓜后继有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这孤儿长大了,再替父报仇吧!”
  
  “什么?”老寡妇略有觉悟:“你要我守寡,守大了儿子,再守孙子,让他在那斗不完的械斗中再去拼命送死!”
  
  老族长耐心开导:“不,不是拼命送死,是继承父志,一门忠烈去为我们卢氏家族光宗耀祖。”他向长孙指示:“这次给苦瓜他娘,加倍的抚恤金。”
  
  老寡妇犟脾气顶牛了:“我不要钱,我要你们为我苦瓜报仇!你们看,你们看那,这个小野种,高鼻梁,抠眼窝,一准是那营盘屯拾回来的突厥胡人的野种!不能让他上我们卢氏家族的宗谱。我先砸死他为我苦命儿报仇!”
  
  “慢!”老族长从老寡妇手中夺过婴儿,婴儿啼哭了,他反复仔细端祥,阴冷地说:“确实是个胡人的野种”,又略思考说:“你要为苦瓜父子报仇!”
  
  “只要能报我家的深仇大恨,我愿拼老命!
  
  “你有胆砸死这胡人的野种?”怀疑试探地。
  
  “我要是个男子汉,我敢提刀冲进营盘屯,杀得他们全村鸡犬不留!”
  
  “你有胆去砸死这野种?”他又进一步激将。
  
  “我胆比斗大!”
  
  “你敢去摔死这小杂种?”明确地指示她去拼了命运去报仇。
  
  “我敢去摔他个破罐子十八瓣!”
  
  老族长沉静的说:“你不愧是我卢氏门中的贞女烈妇,我成全你!”
  
  老寡妇跪下了:“老祖公,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族长扶起了老寡妇,将婴儿恭恭敬敬地托给了烈火烧心的老妇人。
  
  老族长威严地说:“我帮你到营盘屯去,去砸他个地裂山崩,砸出咱卢公台的英烈雄风,砸出咱卢家贞女烈妇的气节来!
  
  营盘屯络腮胡子的酒席上,王勃带了几分酒意,惊奇地问:“怎么,花轿抬回来,打开轿门,轿内的新娘变成了一头被捆着的小母猪?”
  
  络腮胡子气愤的:“我们想到了,这一定是卢公台娶亲的花轿,在岔路口休息的时候,有意打架转开我们注意,他们串通好了的轿夫们偷偷换了花轿。”
  
  憨儿也懂了:“他们是用小母猪换了你们的新姑娘。”
  
  “可不是。”络腮胡子干了杯酒,砸下杯子:“我一气之下,带了几个兄弟赶到了卢公台,唉,去得再早,也赶了个晚集。”
  
  憨儿急了:“再晚也得把新姑娘抢回来呀!”
  
  络腮胡子拳头砸着桌子说:“他奶奶个熊。我家沙漠郎的心上人兰花花,头戴凰冠,盏着红面巾,她哪知道人家做手脚给她换了婆家,进门就拜堂,入洞房,锁了房门就上了床!嗨。”
  
  王勃问:“你们就这么算了?”
  
  “他们是大村庄,大士族,百十人持刀弄棍,我们几个伤残过的老兵,能怎么办?”
  
  “力大为王。还真正是为了王就能无法无天了。”王勃将现实在对照民间的谚语。
  
  络腮胡子又饮了酒说:“我哪老嫂子气得三天没吃饭,她崽沙漠郎气得大病一场,躺了半年多。也好,这场病让他逃过了服兵徭去征东。”
  
  王勃突有感触:“嗯,这该是祸兮福所伏吧!”
  
  络腮胡子不懂:“你说什么,你说我胡子糊涂涂啊,不,我没有醉。不信吗?”他拔出大刀舞了几式醉刀,王勃怕他伤人,二人带醉意夺刀,刀被王勃夺了过去。络腮胡子楞了一下:“不行了,我究竟不行了。”络腮胡子流下了眼泪,他自己打了一个嘴巴,自责的“胡子啊胡子,你还像个上过阵,冲过锋,身经百战的老兵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王勃感慨地说:“你是血战过沙场的壮士,能够老大回来还有这样健壮的身体,非凡的武艺,你是英雄,还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英雄?”络腮胡子愤愤地说:“早年我随太宗皇帝西征,经沙漠,越天山,大破突厥,战败吐蕃,招安了回纥,太宗皇帝赢得四夷拥戴的天可汗的称号。为了这份荣誉,我的把兄死在了蛮夷的箭下,为报仇,我带着受伤的腿浴血奋战,杀死了两个西番。可我虽被誉称为英雄,不能荣升为将军,竟成了伤员安置在这营盘屯务农种屯田。”
  
  王勃鼓励道:“老哥捍卫过疆土,伤残了的英雄还是英雄,老虎伤残虎威在。”
  
  “虎威,我还有什么虎威。在这些给府兵们圈下的荒坡地薄土上,老虎成了耕地的一头老牛。还得受这里大姓士族,土豪劣绅的欺压,我是落了平阳老残了的虎,连我心爱的突厥大嫂,和她儿子媳妇也保护不了……”
  
  一只孤独的喇叭又吹响了。
  
  突厥大妈笑着已站在胡子面前:“去你的,姑奶奶我从小吃的牛羊肉,在大草原上,蓝天下的马背上长大,射死过秃鹫,打死过狼。我母子哪用得着你来保护。瞧,他们抢去的儿媳妇,我又抢回来了!”
  
  喇叭声在敲桌子,打门板杂七杂八的打击声中欢跳,一群府兵的女眷扶进了艳丽夺目的兰花花。
  
  突厥大妈笑道:“花花,你过来给你叔公开开眼,瞧瞧我家沙漠郎为什么想她得了相思病。”
  
  络腮胡子拦着:“慢着,你们应该先来谢谢我家的大恩公。”
  
  “恩公?”突厥大妈注视着王勃。
  
  络腮胡子真挚地说:“沙漠郎负了重伤,多亏恩公从死人堆里连夜救了回来,又幸亏他起死还生的医术,才保全了你儿子的性命!”
  
  “恩公在上,受我婆媳一拜。”突厥大妈拉着兰花花双双叩头。
  
  王勃羞得直向后退:“什么恩公,恩公,你们让我折寿啊,大妈你们快起来。他昏迷中还念着她,快让她去看看他,他见了她,他的病好得会快些”王勃指着兰花花,又指指内屋,几乎话也说不明白了。
  
  大妈扶着兰花花进入内室,兰花花匆匆走到坑前伏在沙漠郎怀中痛哭:“我的亲哥哥……”沙漠郎用一只手抚摸着兰花花。众人纷纷围向门窗去围观。
  
  王勃一伙人溜至马棚牵了马,不辞而别。月光下匆匆而去。
  
  远远几个人打着火把,招着一个挂着白孝的青布小轿,轿前一匹小毛驴,驴上坐着抱着婴儿的老妇人,她满腔是替子报仇的怒火。
  
  外面一阵人声嘈杂声。突厥妈急忙出去,只见屋外晒场,卢公台的几个人招来一个挂了孝幔的青布小轿,苦瓜的娘抱着婴儿骑在一头小毛驴上,跟来的人不多,都打着火把。
  
  苦瓜娘下了驴就泼口大骂:“快叫那个扫帚星滚出来。天底下竟有这样不懂礼教,不守妇道的骚狐狸!自己的男人刚断气,她不戴重孝穿红祆,偷偷跑来嫁汉子啦!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啊!”
  
  突厥大妈冲上前,大声吼道:“卢公台的老泼妇,你不要仗着你卢家姓大村大人多势众,你们能将我儿媳妇抢过去,我就能夺回来!兄弟哥儿们,马上拜堂成亲!”
  
  络腮胡子大喊:“奏乐,掺扶新郎新娘拜堂!”
  
  那支喇叭领奏,其他人捶桌子、敲门板,撞击各种家什的大合奏中,新娘新郎都被人掺扶到早已准备了的简陋喜堂上。
  
  卢公台的人们被营盘屯的男女拦在外面,听见了喜乐,老寡妇悲从衷来,抢天呼地的惨嚎:“我那个被营盘屯砸死了的夫啊!我哪苦命的苦瓜儿啊,你们为什么有仇不报啊!……你叫我一个老寡妇怎么蹩得住这口气呀!……”
  
  室内喜乐声中,宾相喝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络腮胡子和突厥大妈被两边男女推到了高堂父母的席位上受礼。
  
  “夫妻交拜!”一声高唱,夫妻刚交拜。
  
  “兰花花你这个白虎星!”老寡妇冲入了喜堂,接着洒泼:“你克死了我儿苦瓜,又逃来这里克煞整个营盘屯。你们抢来这个丧门星,扫帚星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兰花花拉掉了盖头巾,怒目相向:“你,你难道还要我死在你们卢家。”她撸起了衣袖,露出缕缕伤痕:“我是她家抢去媳妇,夺去的马,任他家欺负,任他家打!你还想逼着我去给你傻瓜儿子垫棺材底呀!”
  
  在场的人都被兰花花的遭遇流下了同情泪。
  
  “你们看吧!这个高鼻梁,抠眼窝,才八个月就生下来的狼崽子,不是我卢氏门中的麒麟种。这是骚狐狸在娘家就偷胡人,养下的蛮子的野种。”众人被突来事故镇住了。泼妇得意了:“我守寡拉扯大了的苦瓜,死也要死得清白,不会要你去垫棺材底。可有一件,你进过卢家门,死是卢家鬼,你得给我回卢公台,在卢家祠堂按族规,判处你罪大恶极的下场。”
  
  “去你的家法族规。”突厥大妈顶了过去:“媳妇是我又夺回来的,已经拜过堂,这就入洞房。要去我去你家祠堂,试试你卢家族规有多大!”
  
  “站住!”老寡妇吼道:“你再过来半步,我就砸死你的亲孙子!”老寡妇将婴儿高高举起。
  
  整个喜堂鸦雀无声。
  
  兰花花走近了突厥大妈:“妈,这是沙漠郎的儿子。”
  
  沙漠郎:“妈,他是我的亲儿子呀!”
  
  “就是为了沙漠郎的儿子,我才在那阎王殿里苦挣苦熬着过那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的苦命儿啊!”突厥妈搂过兰花花哭了。
  
  “哈哈哈。”老寡妇泼辣辣的命令:“你这个敢当公开嫁两个男人的淫妇!你跟我滚上轿去。你们传种接代的命根子,就在我这里,谁要不答应我就这一刀!”她亮出了匕首指向婴儿。
  
  沙漠郎气急之下,晕倒了。突厥妈、络腮胡子围住了儿子。
  
  兰花花心一狠,走出了门,走上了轿。轿夫和拿火把的一伙人,急匆匆离去。
  
  突厥大妈、络腮胡欲追去,被刺刀指向婴儿的老寡妇逼得步步后退。
  
  王勃夜行误走卢公台,被卢家武装拦入莊去。
  
  卢公台老族长陪着王勃进入厅堂,笑容可掬、亲切地说:“我的三个儿子,两个是你祖父文中子的门徒,幸亏你们深夜迷路,我们才有缘相识。若以师生如父子,你当是我的孙辈了!”
  
  王勃恭敬施礼:“老太公在上,请受王勃一拜。”
  
  老族长让坐后笑道:“我还有几个堂房侄儿侄孙,在京为官,与你父兄同立朝堂,你我理当亲如一家。吩咐下去杀猪宰羊明日宴请佳宾!”
  
  “这,老太公不必如此破费。”王勃十分礼让。
  
  月光下青布小轿匆匆奔回卢公台,执火把的人,星星散落随在其后。
  
  营盘屯喜堂内一片冷静,老寡妇执刀抱着婴儿端坐在喜堂上座。
  
  突厥大妈走了过去乞求地:“孩子该还给我家了。”络腮胡也忍气随在后面。
  
  老寡妇一脸寒霜,冷冷的说:“那淫妇该抬到我卢家台了。”她双手托交出婴儿:“给你,你家的狼崽子。”突厥大妈接过了一直未哭的婴儿,急忙观看,他们老两口惊呆了。老寡妇残酷凄惨的大笑:“哈哈哈……这个狼崽子,早给我闷死了!……我苦命的苦瓜,娘给你报仇了!苦命娘随你来了!”
  
  老寡妇当胸将匕首刺向了心口,跌坐在喜堂上座上。
  
  突厥大妈和络腮胡子潜潸然泪下。不知如何是好。
  
  沙漠郎接抱过婴儿哭道:“天哪!孩子有何罪,这仇,这仇我定要报!”
  
  卢公台老族长的客厅内。老族长正向王勃吹嘘家族光荣历史:“……我卢家世代清白,仁德为怀以礼治家。圣人云:‘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走兽。人若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他向子孙们昂首而视,子孙无不默应。
  
  王勃恭敬的答应:“老太公教诲极是,人应当有仁慈之德以礼待人,否则与鹦鹉、猩猩等禽兽没有区别了。”
  
  长曾孙匆匆进来:“老祖公,苦瓜她娘以死相拼夺回了她儿媳兰花花。”
  
  “兰花花……”王勃一时惊惑。
  
  “悲乎、壮哉,烈妇也……”老族拍案而叹!
  
  王勃冒昧问道:“这是……?”
  
  老族长昂然自赞:“我卢氏士族,礼义传家百年无奸淫再嫁之女,多节烈殉夫之妇。适才又一位守寡的节妇,独身去斗奸贼,以死相拼夺回了新寡的儿媳。我卢氏门中,又多了一位,节妇、烈妇矣!”
  
  长曾孙道:“老祖公,兰花花已经抬到祠堂门外,等您老人家去发落了。”
  
  老族长礼貌:“王公子稍待,族中出了如此壮烈之事,老朽要去祝告祖先。且待回来再奉告详情。”他四平八稳由儿孙扶去。
  
  卢氏祠堂门已洞开,可见门内祖宗牌位前已经红烛高烧,檀香炉中烟云缭绕。
  
  老族长由儿孙辈扶着领先,随后是二十余个身穿重孝,捧着新牌位的小后生,其他老幼妇女远立于廊下。
  
  老族长庄严发话:“时逢大旱无雨,为捍卫卢氏列祖列宗尊严,福佑家族昌盛,我卢氏门中的英烈儿孙,为捍卫清水河拦河坝,与营盘屯兵痞莽夫械斗,不幸壮烈捐躯,为让这些忠义英灵早入卢氏英烈坛位,依照祖传先例,当日当夜将英烈灵牌,归入神位,以慰祖宗。”
  
  长孙高唱:“英烈灵牌,归入神位。”
  
  廊下妇女哭声四起,鞭炮声中哀乐奏响,死者的幼年儿子,衰老父亲和负伤的兄弟捧牌位鱼贯而入,陈烈在祖先牌位前。
  
  长孙高唱:“上香、施礼。”
  
  老族长示意性地将束香插入香炉,众人随他而叩拜。他起身后向家族宣道:“将卢氏门兰氏,带了上来。”
  
  一晚辈匆匆进来:“不好了,兰花花在轿子里自尽了。”
  
  众人闻之一矗而散走出祠堂,在祠堂外围观他们心目中最漂亮的美人。王勃也悄悄赶来。
  
  老族长被扶出来,人们纷纷让开,他故作沉静地向轿内看去。兰花花端坐轿内,一身红衣红裙头簪红绒花的新娘装束,曙光照在她花容月貌美丽的脸上,静静而逝,虽死犹生。
  
  老族长目睹其状,心中一阵慌乱,随之镇静下来,向默默无声的族人们大声宣道:“好好,伟哉、壮哉,我卢氏门中又多了一位节妇,烈妇!。”他向长孙道:“快快拟文呈送县府,请转奏朝庭,我百年卢氏门中,有婆媳二位,为保贞节,双双殉子殉夫。一旦圣上知情,恩赐旌表。就在她家石牌坊前,再竖一座贞节牌坊。刻下这付对联:“婆媳明礼义,殉夫殉子双节烈,儿孙存仁孝、忠国忠君一满门。”
  
  镜头落在兰花花长眠了的脸上。
  
  说书人严正的调侃:“忠孝节义,百年士族卢氏门中又占全了。谁说碧血黄沙是男儿显威名的战场。瞧,这场喜堂花轿又何尝不是妇女敢拼搏的舞台。弱者以死相拼这样的主义,确实令人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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