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兴奋而又疲倦的身体,我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大学校园——解放军测绘学院。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既感觉是那么的亲切又是那么的遥远。父亲逢人就说:“我儿子考上大学了,是军校,毕业要当军官的!”此时的我,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并不是因为我将来或许会有一个比较好的前途,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父母脸上那多年为我操劳而得到回报的无限喜悦。
“嘟……嘟……嘟……”在急促而有力的集合哨声中,我开始了四年的军校大学生活。报到第一天,我和其他十几个后来成为同学的人,花枝招展地被哨子吹到楼外的太阳底下“站军姿”。不出十分钟,晕倒了三分之一。队干部也许是吓到了,也许是怕麻烦,终于决定等所有的人到齐了以后再训练。而我却始终没有倒下,因为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深深地烙下了一条信念:“失败的高中不能在我的大学校园里重演!”
此后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是训练。三十六个人,每列九人刚好就是四列,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是第三列第三名。依我过去的性格,当时是多么希望能排到第二列啊,因为第一列除了一个男的全都是女生。可那时,我近乎失去了理性,拼命地让自己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全神贯注地按区队长的要求做好每一个动作,任凭全身每块肌肉撕心裂肺地痛、任凭全身的汗水尽情地流。我如愿成为了军事动作比较规范的“标兵”,训练中也开始有一部分时间来协助区队长“训练”其他人了。我开始有了些成就感,虽然其他的三十五个人我甚至连名字还都叫不出来,但是他们却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了。
跑五千米起初是我比较畏惧的一个训练科目。从小到大我一次最远跑过的距离是一千五百米,那还是在初中运动会上,虽然得了第六的好成绩,可是肺和喉咙却整整疼了一个多星期。来到这里,区队长每天早晨都要带我们绕着四百米一圈的大操场跑。一开始是两圈,然后隔几天就加一圈,没过两个星期,我已经能一次跑完五千米了。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件意外的惊喜。我突然发现人类的潜能原来是那么的巨大,正如那句话说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从此我开始喜欢上跑步了,一直到毕业,我五千米的成绩是21分30秒。
对于我来说,军训在肉体上的锤炼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升华。站军姿要“纹丝不动”,在区队长下达“稍息”的口令之前,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为了防止我们“偷懒”,很多扑克牌、小石子、大头针诸如此类的东西会经常夹在我们的腋下、手指和膝盖间。起初我觉得没有道德、甚至是没有人性,可直到有一天一只小小的蚊子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那天区队长就站在我的旁边,可脸上已然落下了一只蚊子,当我感受到那只小生命给我罪恶一吻的时候,斗大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我突然想到了“火烧丘少云”和“黄继光堵枪眼”。直到区队长目送着蚊子离开,他才突然转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双眼高声吼了一句:“这才象个军人的样儿!”只这一句话,彻底让我明白了“学员”和“军人”的差别,也足以支撑着我成功地坚持到最后。
军训里我第一次哭了。晚饭过后,我和其它的“可怜虫”又被哨子驱赶到操场上站军姿。没过十几分钟,我突然头晕目眩,感觉天空在旋转、大地在旋转、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我暗暗告戒自己:“你行的,你能坚持住的!”可是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睁开眼,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只有一望无际的蓝。坐起身,其他人还在那里煎熬着,从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羡慕!可泪水却夺眶而出,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是不应该中途倒下的!我不顾一切的大声喊着“报告”,区队长没有理我,也许是想让我多休息一会儿,任凭我一遍遍地喊,直到听见“入列”的口令,我才“飘”一样的又回到队列里。我不能原谅我的晕倒,尽管下午被队长抽去打了一场近乎“肉搏”的篮球赛,尽管我晚饭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我军训中的第一次失败。
军训里我第二次哭了。那天下午几位“老班长”突然跑到宿舍里教我们打背包。一共教了三种方法,可我和宿舍的其他人全都选了既省力又省时的“一条龙”。这是否暗示着夜里的“紧急集合”呢,一时间阴云笼罩。熄灯后区队长照例挨个寝室查铺,尽管好多人为了保持“豆腐块”而“裸睡”,可这次区队长却亲手把每个人的被子都拆了开。凭直觉我断定夜里要紧急集合。按规定所有人要在三分钟内集合完毕,宿舍里除了我所有的人开始捆被子整理背包。黑暗中我突然崩出一句:“是男人就来回真格的!”于是所有的声音立刻消失!
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嘟……嘟……”的哨声,原以为又在做梦,可突然如千百颗陨石坠落的声音砸入我的耳窝——紧急集合了!全宿舍的人在黑暗中撕扯着、挣扎着、抢夺着,几乎同一时间冲到了操场。迎接我们的是一顿“臭骂”,因为除了我们几个“傻×”,其他人早已整齐划一地站成了队列。当所有人解散回去继续睡觉时,黑夜眷恋了我们。漫长的五千米惩罚,我不知是如何跑完的,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思绪如麻。躺在床上,一种被嘲弄的感觉突然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锤着胸口不停地自问:“如果这就是纪律、如果这就是军人,那我是选择随从还是选择背叛?”这一夜我成熟了许多,也不经意间让我成为了日后班里的一名骨干。
军训里我第三次哭了,这也是最后一次。随着军训临近尾声,我的心情一天天地好起来,因为终于就要摆脱这“噩梦”般的生活了,可这也意味着军训的“重头戏”——会操就要上演了。我和其他三十五个人一样,已经学会适应紧张、有序的军校生活了,为了能够在会操上取得好成绩,所有人开始自觉地投入训练,而且一些经常被区队长“点名”的人也开始偷偷地在夜里“加班”规范自己的队列动作,我却始终坚信:“第一名的那面锦旗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会操那天天气很好,我和其他人一样既兴奋又紧张。区队长始终在给我们打气:“放松、放松,按平时训练的做,第一名没问题!”同期入校的共有四个班,我们最后一个出场。不知道其他三个班的动作如何,也不知道其他的人在想些什么,我站在那儿满脑子都是各种队列动作的要领。直到军务参谋高声通知该我们出场了,我开始窒息,大脑也开始缺氧。听着区队长熟悉而陌生的口令,我“条件反射”般做着各种动作,四肢早已僵硬、呼吸几乎停止。突然一声“报告”打破了整个会操现场的宁静,我不知道是谁喊的,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终于,我来到军校和同学们的第一次“表演”在完全木讷的状态下结束了。
宣布成绩,我们得到“第三名”,而我期待以久的那面锦旗却不知道被哪个“该死的”夺了去。此时所有的人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气氛中摆脱出来,我也依旧“半僵硬”地愣在那里。带回宿舍楼前,区队长的一声“解散”把我拉回到现实。我终于有了意识:“我们输了”,尽管这不是我的错!没有人动,一片死寂!凝结的空气中突然飘出了低微的啜泣声,一发而不可收。所有的人都哭了,我也哭了!这一次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失败。哭得最响的是那个打“报告”的家伙,没有人去埋怨他,他早已泣不成声。女生们已哭成了一团,男生却只管倔强地流泪。我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嘴唇也被自己的牙咬得生疼!不论区队长下什么口令,我只是哭,所有的人也只是哭……从此我开始热爱这个集体,开始热爱这个被称为“大本三十八班”的集体,开始热爱并珍惜这个集体所带给我的一切。假如是为了集体的荣誉,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将义无返顾!
大学的军训生活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罩上了一个似乎“悲剧性”的结尾。每每想起来,区队长的话就如洪钟般敲响在耳边:“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军人就是要有种‘不服输’的骨气!”
军训强壮了我的体魄,同样也磨练了我的意志品质,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军训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成为了我和别人闲聊的“谈资”。尤其和地方大学生在一起,不仅军徽和红肩章使我成为了他们瞩目的焦点,而且我入校军训的经历更让我成为他们心目中崇拜的“偶像”。我开始为我的军校大学之路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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