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野死瞳三 [无法挽回的真相]
那一个连续下雨的星期，姐姐终于结束了和我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开车兜风？但是，你有驾照吗？”
我怀疑地看着姐姐，她此时双手叉腰，生气地嘟起了嘴，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不满地抱怨：“我说啊，小彻，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一切和你和好，只不过是一起去兜一次风，你不愿意吗？”
“但是，没有驾照的话……”
无论如何，姐姐还是没有驾照，如果被警察抓住的话，我们俩绝对会被骂死的。
“安啦安啦，只要往没人会去的小路上走的话，就不会被抓住啦，怎么样，小彻愿意相信我吗？”
姐姐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的我，只好投降答应。
但是，如果那一次我能够早点发现姐姐的不对劲的话——
a。[死瞳的劝告]
“总之，想在外面随便走动的话，用姐姐的样子是绝对不行的。”
“为什么？”
“你是笨蛋吗？姐姐在大家眼里已经死了，你用这副样子突然出现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把你当成幽灵的。”
“嗯……”
少女停下了脚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怎么了？”
“这样的话，就由你来帮我画吧。”
“欸？”
我愣在原地，脑海里印出了姐姐绝望和讽刺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死掉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好过一些吧？”]
只有我，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如果当初是我被北条杀死的话，北条和姐姐都不会怨恨地死去，我也不会背负罪恶勉强活下去了。
“不行，我画不出来。”
潦草地留下这一句，我丢下少女一个人跑回了家。一路上，我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姐姐、北条、爸爸、妈妈，他们的样子不断重复出现，联合起来拼命把我的意志摧垮。
再这样下去，我绝对活不了……
所以，拜托了，拜托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这样啊，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当最痛苦的那个人？
“消失，给我消失！”
跑回房间用力合上门，我终于解脱似的靠在门上，随意地靠着门跌坐在地板上。
“阿彻，你没事吧？”
门外，妈妈担心地敲着门，我挤出最后的力气回答：“没关系的，只是稍微有些累。”
“是吗？那就好了。”
对方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下了楼。
“一点都不好。”
我苦笑着用手将脸盖住，希望享受着一片刻的宁静，但是，我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你还是在拒绝苍崎家的人吗？”
少女走过来轻轻地把我的手移开，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双美丽得让人想拥有的瞳孔。
然后是……和姐姐相差无几的面孔。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想让我这个杀人凶手立刻坠入地狱吗？那么，抹杀我如何？照你所说的，抹杀我应该很容易吧？”
“很好啊，我是可以杀了你。”少女不屑地松开了我的手，脸上充满了讽刺的笑，“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车祸、坠楼、服毒、割腕、跳湖、撞墙……为什么不去自杀，而要让我杀了你呢？”
“那是因为……”
拳头无意识的又紧了几分，我的心里充满了不甘。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别人看穿心事，北条是这样，姐姐是这样，现在的少女也是这样！
“我来替你回答吧。那是因为，即使认为自己是魔鬼，早该下地狱的人，但只要求生的意识还在，你还是无法轻易就去自杀，对吗？‘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成为被害者’，你是这么想的吧？因为，一旦真的自杀成功，就等于你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了吧？”
“闭嘴！”
“呵，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吧？这就是你，苍崎风彻。”
我颤抖着身体，眼光紧紧盯着前方寂寞笑着的少女，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早就知道了啊！如果我想死的话，在那场车祸中我就选择和姐姐一起死了。但是，脑子里想着要死，身体却会自动远离那辆即将爆炸的车子，叫我怎么办？
“所以说，不要轻易请求别人杀了你。”
少女此时站在窗前，笑容僵硬在脸上，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她的目光。
“就当是可怜你好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忽然转过身，隐去脸上的笑容，对我说：“和我在一起时，知世子在画纸上画的，一直只有一样哦。”
少女又重新咧起笑容，从嘴里渐渐吐出四个字：
“苍崎风彻。”
“你的姐姐和你爱她一样，确实也是爱着你的。”
“到现在我还是坚信，知世子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不可信……她的话一点也不可信……
居然妄下结论说姐姐没有讨厌过我，叫我如何接受？
“别胡说了，姐姐可是恨我恨得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啊！”我大声地向少女吼着，请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我怕我会崩溃掉。
“那么，去寻找真相如何？知世子选择和你一起死真正的原因，你不想知道吗？”
七彩的眼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我——就这样选择相信了这个少女。
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b。[画中的天使]
“姐姐在学校的绘画组上课，听说辅导他们的是一位很有名的画家。”
“哦？名师出高徒吗？”
“总之，”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某个已经隐形的家伙说，“千万不可以现身，明白了吗？”
“是，是。”
啊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带着这个麻烦的家伙一起出来？真的要说从哪里开始查起的话，明显应该是我比她清楚吧？
“呐呐，妈妈，那个大哥哥在和谁说话啊？”
“小纪乖，现在的怪人很多的，千万别和他们说话哦。”
“明白了。”
路边，一对母子对着我指指点点，完全把我当成了精神失常的怪人……真是的，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小彻，他们说的怪人是谁啊？”
“给我闭嘴！”
我生气地大吼，以及够了，我再也不想喝她说话了……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我连忙赶到了绘画组，教室里静静的，桌椅全都很凌乱。
我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昏暗的教室使我的眼睛很不习惯，我只好眯起眼睛，努力来适应。
教室里的地上全都是随意丢弃的画板，我真怀疑以前在这里上课的学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画画。
而在昏暗又脏乱的教室中，有一块地方却很显眼。
因为窗开着而随意吹动的帘子，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忽隐忽现的光亮，在那片捉摸不定的光源之前，正静静地架着一块画板。
“那是……”我慢慢走过去，仔细注视着画上的东西。
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我曾经看着姐姐画它画过不止数百遍。
天使。
画上的天使，和姐姐的几乎一模一样，天使展开双翅，在金鳞般的云朵中，想要往更高的地方飞翔。她在微笑，因为可以触摸到更高更遥远的天际，天使很满足。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姐姐的半成品？我确实记得除了那张用来投稿的成品外，其他的画，全都被姐姐扔进垃圾桶了啊。
“你是谁？”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见了那位全身都沾满颜料，头发花白，戴着大眼镜的老人。
“难道您是……绿川老师？”
我惊讶地问，不会错的，姐姐和我说过很多次关于绿川老师的事，她说绿川老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衣服没有一天是没有颜料的。
老人没有回答我，径自坐在了画板前，继续描绘着天使想要飞翔的画面。
“这幅画，是您画的吗？”
“是我的学生想出的题材。”
老人平静地说着，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涟漪。我急切地说：“老师，拜托您告诉我吧！为什么苍崎知世子和自杀？”
画笔停了下来，老人无神的双眼转向了我，被他这样盯着的我突然有些害怕。
“你是苍崎的什么人？”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老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很雄厚，那种气息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那个……我是她弟弟……”
“是吗？……”
老人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天使终于来了”后，又抬起头，“那么，如果真的想知道关于你姐姐的事的话，就请好好看着这幅画吧。”
他站了起来让出空间，我走到画的正中央，一点也不漏掉地仔细观察着。
天使……除了这个我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满眼只有想要飞离这个世界逃向天宇的天使，就像姐姐一样，想要离开尘世，到达谁也触摸不到的最圣洁的地方。
“姐姐她……想要变成天使，离开吗？”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了，但心里还是很难过，现在我必须亲口承认这个事实，亲口承认姐姐已经把我彻底抛弃了的事实。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认为是这样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初苍崎对我说要用‘天使’作为题材去参赛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天使那样的存在。但是……”
他用手指着画的右下方那块惟一黑色的地方，手指因为没干的颜料而染上了黑色。
“我问苍崎这块黑色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苍崎微笑着对我说，那是罪恶的黑云。”
“罪恶的黑云？”
“苍崎说，天使并不是在一开始就能飞翔的，天使也是由凡人进化而成的，只有洗净污秽的凡人才可以化身成为天使，而那块黑云，就是天使所遗弃的罪恶。”
“姐姐有犯过什么错吗？如此露骨地说自己想要洗净污秽的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离开啊。”
“不，大概……没有任何过错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眼神更加无光，在阳光下起伏的声调以及老人瘦弱的背影，显得那么苍白。
“虽然，在所有学生中，苍崎是最用功的一个，但是，她仍然没有具备一个画师该有的才能，也就是说，如果参赛的话，不只是她的弟弟你可以打败她，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赢过她。”
“为什么？姐姐的画，明明是那么动人啊！”
“动人？那只不过是你对你姐姐的感情而已。难道你现在还是感觉不出苍崎的画到底缺了些什么吗？不，应该说，苍崎的画，感情太过丰富了，所以她最后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一些东西。”
我无力地垮着双肩，老人的话太过突然，太过直接，让我仍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说姐姐的画这么一无是处呢？绿川老师应该也是认可姐姐的吧？对那样一个热爱画画热爱到忘记一切的学生，为什么他可以毫不愧疚地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老师，这些话……也对姐姐说过了吗？”
“嗯。”
“姐姐她……那么喜欢画画，为了参赛她不分昼夜地终于画出了‘天使’，你知道那天她有多兴奋吗？”
我无法原谅，这样否定姐姐的一切，即使是她的老师，我也无法原谅。
“她兴奋？”
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是啊！她那天很开心地给我看了她的作品，还说什么‘绝对会获奖’，但是，我立刻拒绝了她。”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他此时显得有些激动，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苍崎她……根本就不喜欢画画啊……”
什么……
“苍崎所仰望的天使，从头到尾，都只有苍崎风彻这个人啊！”
c。[知世子的秘密]
在槐树林的那个建筑物里，少女一直画着，画着。偶尔也会从兴奋的表情变得急躁，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小彻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好想看小彻哭的样子哦！”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容易被那个男孩夺走呢？那个男孩——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一直对她恶言相向，为什么她还是一心一意想画出男孩所有的表情呢？
“我有说过吧？小彻永远那么悲伤……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所有的样子都描绘出来，告诉他不可以再沉沦在过去的阴影里了……那不是他的错。”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少女这么做的原因。
但是，或许继续深入的话，我就能明白了，少女对男孩的热心，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份上。
骗人的吧？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老人悲伤地继续说着：“就是这样，苍崎心里的天使，随时会离她而去的她认为最圣洁的天使，就是你啊，苍崎风彻。”
“别开玩笑了！姐姐她，一直想要飞翔，想要到达最顶端……”我的口气里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感情，懊丧的脸孔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但是，只有那一份心情是真实的——
“不是开玩笑的！”
老人的脸变得更加严肃，好像在对待自己的事那么认真，“苍崎并不喜欢画画，也不是只有我才感觉得到的，不是吗？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苍崎之所以会那么努力地在学画，只是因为想要追赶她心中的天使而已，所以说，导火线依然是你。”
这算什么？口口声声地说着我是导火线自身却无法认真对待自己的学生吗？太可笑了，况且，为什么姐姐会为了我而画画？我也是因为姐姐决定画画后，才紧跟其后的啊！
“小彻，那个老头所说的，或许确实是那样没错哦。”
多余的声音出现在背后，我和绿川老师同时向身后望去，少女此时正在大大的黑板上画着即兴涂鸦。
“为什么你要现身？”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绿川老师，如果这个时候让老师看见了她的脸的话，事情一定会更糟糕的。
“你是……”
老师说话了，目光留在少女身上不肯移开。
“那个……她只是我的同学而已，对吧？沙织同学。”我窘迫地想把她推出教室，但是，老师却阻止了我，与此同时，少女转过了身，和老师无法猜测的目光对视着。
完蛋了……
这下子，老师绝对会吓得什么也不肯说了。
“初次见面，老师。”
少女还是死不悔改的对老师笑笑，轻松地和老师说着客套话。
“不错啊，果然是一样的呢。”老师感慨了一句后，又回到画前开始作画。
“欸？这是什么反应？”
老师既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可置信，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幽灵而吓得逃走，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说了一句“果然是一样的呢……”
什么啊！这个世界我果然理解不了……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如果想了解更多的话，就去二年级的D班向高涧同学询问吧。听那些学生们说，苍崎似乎和他交往很密切，平时也会书信来往什么的，搞不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欸？姐姐的……男朋友！？”
不妙，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啊！如果，那个高涧真的是姐姐的男朋友的话，为什么都不和家人说呢？连我也……没有说？
不仅是没有谈起过男朋友的事，连“高涧”这两个字也没有说起过。每次我问姐姐有没有喜欢的对象的时候，她总是敷衍地说什么“有家人和小彻就够了，男朋友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的”。
我就说嘛……姐姐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
并不是不想要男友，而是……不想对我提起。
到头来，姐姐还是没有把我当成亲人吗？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有些失落地离开了教室，少年却仍然站在老师的身边，看他一笔一画地拷贝下姐姐的天使……如同她那张拷贝的脸一样，此时，她一定在想些什么。
“你要小心啊，那些家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明白的。”
“那么，你有何打算？”
“打算？”少女微笑着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老师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总之，先帮那个笨蛋了却心愿了再说吧。如果不帮他的话，那个笨蛋大概会崩溃吧？”
“都做到这份上了吗？”
“嗯，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最后，少女望着天上漂浮着的云朵，停止了笑容。
离开教室后，在前往二年级D班的路上，我终于向少女询问了我心里的疑惑。
“喂，你刚才和绿川老师说了些什么啊？为什么绿川老师一副释然的样子，也不怀疑你？”
“不是叫我闭嘴嘛！”
看来，她还在为刚才来的路上我叫她闭嘴的事情生气。
“算我错了还不行嘛。”
“本来就是你错了……”
得寸进尺的女人……
“嘛，也没什么，大概，知世子以前就对那位老师说了关于我的事吧，老是只不过问我是不是而已。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全告诉他了。”
“呜……该说你天真还是天然呢？”
这个笨蛋，难道对所有人都这么敞开心胸说话吗？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种事就别管了，而且……二年级D班已经到了哦，你还想去哪里？”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二年级D班的标牌，心里一边想着“马上就要和姐姐的男朋友见面了”，一边敲响了教室的门。
一个男生走了过来，问我：“请问找谁？”
“那个……抱歉，我想见一下高涧学长。”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个男生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泄气似的垮着肩膀。
“怎么了？他不在吗？”
“嗯，麻结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男生叹了口气，我却像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麻结？这么说的话……难道高涧是……女的？”
一股莫名的快意突然出现，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高兴些什么，但是，如果高涧真的是女的，那么，自然也当不了姐姐的男朋友了……
真是的，我都在想什么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高涧，不是瞎想的时候啊。
“不，你误会了……麻结确实是男生没错啊，虽然名字是奇怪了些……”
对方笑了笑，无视我又再次瘫掉的表情，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着。
“我给你麻结的地址好了……”他把纸条给我，又问了一句，“你也是，为了知世子学姐的事来找麻结吗？”
“又是”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刚才说的‘又是’是……有其他人来找过了吗？”
“前几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很彪悍的男人，全身都纹着刺青感觉很像黑社会的样子，他抓住麻结拼命问他关于知世子学姐的事。然后，第二天麻结就没来上课了。”
黑社会？姐姐是不可能招惹到这种人的啊。
“总之，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谁，知道知世子学姐的事有什么目的，别再伤害到麻结了！”
那个男生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用力关上门把我一个人留在了班级外。
“我……难道说，我被人讨厌了吗？”
我低下头，紧皱着眉，又想起那个男生对我说的话。
[“前几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很彪悍的男人，全身都纹着刺青感觉很像黑社会的样子……”]
那种男人为什么会想知道一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事？想象他和姐姐有什么瓜葛我是绝对做不到的，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必须知道？
“比起那个，快点去见高涧麻结比较好哦！至于那个彪悍男的话……该出现时应该会知道的。”
少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但这次，话语里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没被我听出来。
d。[所给予的黑暗]
“呐，小瞳将来一定要试着去和小彻见一面哦！小彻啊，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搞不好，小瞳可能会爱上他呢！”
“别开玩笑了！”
那一次，我最后一次对着爱笑的少女大吼，然后，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一天，
两天，
……
我一个人待在那个破旧的建筑物里，坚持认为总有一天少女仍会回来。直到那一天，我最讨厌的瞳中，又映出了少女的样子——
像坏掉的娃娃那样，浑身染满了鲜血，重重的金属压在喘不过气的她身上。但是，她还是在笑，面对不顾一切疯狂想逃离她的少年，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呢？死掉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好过一些吧？”
少女的嘴唇蠕动着，此时的她就像是用鲜血在诅咒着某人的邪恶巫女，连笑容都不像从前那么快乐。
“我……恨你，无论如何我也恨你——别想让我原谅你，说到底，是你先背叛我的，小彻。”
对着少年极度颤抖的背影，少女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
我终于，又一次失去……
照着学长给的地址，我很快就找到了高涧麻结的家。
这是一幢小公寓，高涧的家是在二楼，我踏上了楼梯。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从里面传来一声“稍等”后，我终于安下心来。
原本还担心高涧学长会不会又被那个男人骚扰，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铁门里的木门被打开了，对方大概是学长的母亲，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很和蔼。但是看上去好像很憔悴。
“请问你是……”
“奥，我叫苍崎风彻，想来见麻结学长问他一些东西。”
我以最有礼貌的笑容来招待阿姨，耳边却传来一声极度不满的“做作”……
这个笨蛋！
“欸？你姓苍崎？”
阿姨吃惊地问，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你终于来了。”
意料之外，阿姨竟然一边苦笑着一边说着这种话。
难道高涧学长一直在等我？
“阿姨，您这是……”
阿姨始终没有打开铁门，而是从门的另一边递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我接下了。
“这是麻结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如果有苍崎家的人来的话，就把这本日记交给他。然后……”阿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狼狈地哭了起来。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事，但是，从阿姨的反应来看，高涧学长现在到底……
是生是死呢？
“阿姨，高涧学长人呢？”
“……”
对方终于停止哭泣，用一双红肿且憔悴的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麻结？这种问题问出来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如果……我们家的麻结没有遇见那个女生的话该多好？那个女生……男人为了那个女生的事，把麻结从二楼推下去……”
“！”
“现在，麻结正躺在医院里，虽然性命保住了，但因为头部撞到了花坛，所以……总之，别再来打扰我们家麻结了！”
门被凶狠地碰上，原地留下我惊愕得不像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又再次现身在我身后，从我垂下的手中接过日记，随意地翻着。
“哦？是知世子的日记啊……真是令人惊讶，原来高涧麻结和知世子的关系已经好到交换日记来看了……”
然后，少女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把日记交给我，微笑着说：“但是，我想，这日记应该就是留给你的。高涧麻结即使被不认识的人袭击，也坚持把日记留给了知世子所认可的小彻你呢！虽然我不明白这么兜一大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就接受吧。”
她的手慢慢抽回，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日记本。
姐姐心里的秘密，现在全都被我握住了。我把日记本放在胸口不肯松开，像是保护某样宝物一样，虽然我很想知道关于姐姐的一切，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属于姐姐的东西，没有她的允许，我仍然不能私自打开。
“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高涧学长，都是由姐姐亲口告知的，所以，我不想这样……如果我打开了日记本的话，我就会变成小偷了。”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姐姐的秘密，就由我来守护吧！
回到家里，我的心情仍然没有丝毫好转，心里就像是在下雨一样，湿漉漉的让人恶心的想吐，独自在雨中任雨水浇灌的我，仿佛终于失去了某个底线，痛苦得像个小丑一样，面具已经破碎，伤心的面容一览无余……
“你啊，是个笨蛋呢。”
少女站在眼前，七彩的瞳孔泛着柔和的光，大概……她的心里也想起了姐姐吧。
“你知道吗？日记的首页，写着‘给小彻——知世子’这几个字样呢，这本日记，毫无疑问就是知世子给你的。”
我还是没反应，只是一直看着桌上的日记。
“真相什么的，对我根本不重要，反正……就算知道了一切，姐姐也不会回来了。就让这样的我，用灵魂为她陪葬好了……”
“笨蛋！笨蛋！笨蛋！就算你也陪着知世子死掉了知世子也不会开心的！”
少女气呼呼地抄起了桌上的日记，瞪着我说：“如果你绝对不看的话，我就读给你听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少女把日记的内容，一丝不漏地全都告诉了我。
“他叫苍崎风彻。”
少女瞥了我一眼，继续读着日记，“个子很小，长着娃娃脸。令人吃惊的是，他的头发竟然比我还柔软啊！作为女孩子来说，我还真是大受打击啊。但是，我知道了，这个倔强冷漠的男孩子，就是我苍崎知世子从今以后要保护的天使了。”
天使……
[“苍崎所仰望的天使，从头到尾，都只有苍崎风彻这一个人啊！”]
想起绿川老师的话，我不禁有些颤栗，为什么偏偏是我？姐姐不是希望想要飞翔吗？她想要飞翔的对象……真的是我？
“小彻一直装的很坚强，想把其他人全都从他身边赶走。我明白的啊，他只是在难过而已……童年的阴影让他无法真正敞开心扉来接受别人的关心……”
童年阴影？！
我惊讶地捂住嘴，日记里所说的童年阴影指的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为什么会被收养我的人家里的的长女知道呢？
那天晚上……我记得那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啊！不，如果被托孤所的育师发现的话，我就不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姐姐指的“阴影”到底是什么？
突然，我又想起那幅画上的唯一一块黑色的云朵，姐姐称之为“罪恶的黑云”……
这样吗？
我苦笑起来，果然姐姐所指的天使，果然是我没错吗？
不容抵抗的，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再拥有未来了……
e。[Diewithyou]
好害怕……
男孩毫不留情地将对方身材比他高大许多的男生推下顶楼。那个男孩，面目狰狞地诅咒着对方“下地狱去吧”，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出了可悲的眼泪……
“我明明不想做到这一步的啊——”
言语间流露出了悔恨之情，男孩终于忍不住奔下了顶楼。
但是，等着他的，只是一堆肉堆而已。
我该怎么办？
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爸爸、妈妈，如果是他们的话，会怎么选择呢？
我很了解，男孩的痛苦，男孩的犹豫，男孩的绝望以及死心，我全都明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痛哭着跪在那个“肉堆”前祈求原谅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男孩忏悔的样子，仍像是黑暗中的堕落天使那样，隐约着最后黯淡的光芒，留在我内心深处——
“……就是这样，小彻他……只有小彻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少女翻过日记准备继续朗读，此刻的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从脸颊上滴落的像钻石一样发光的冰冷液体，使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啊啊——脸上凉凉的，心里更是麻木的很。
我是罪人，姐姐她……一直想让我摆脱过去的罪行，成为最后唯一飞翔的天使——但是，我却以最无知的方式，打破了她的冀望。
是的，是我太自私，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幼稚地妄想让姐姐变成“凡人”的话，姐姐和我，就都能被救赎了。
[“小彻，你……一定要永远都被‘恶魔’附身吗？]
最后，姐姐是用多么无奈的心情来质问我的呢？
“已经……可以停了。”
我轻轻地叹气，目光渐渐落在少女手中停止被翻动的日记本，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走后用力扔出窗外。
窗外被日光照的发亮的河面上，姐姐的日记正在下沉。
“小彻，你这个大笨蛋！”
少女生气地跺着脚，表情焦躁地望着已经湿透的日记，眉头紧皱起来。
“为什么啊！知世子好不容易为你留下的宝贵日记……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就算是你所认为的不重要的东西，但它毕竟是知世子留给小彻你的啊！”
“你，是在嫉妒吗？”
“……”
少女禁音了，那张因悲伤又彷徨而更加苍白的脸，让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
多么……相像啊！
“那么，就让你作为苍崎知世子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何？”我的左手扶上少女白皙的脸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麻醉着自己。
“别开玩笑了……”最后，少女有些哭腔地悲鸣了一句，一把打掉我的手用她那双七彩如虹一般的瞳孔瞪着我，“知世子她没，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疼惜着你的，你却不把她当一回事。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把其他对象当作是知世子来对待，你……还算是人吗？简直就像是……”
我忍耐着，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崩溃，也不可以流泪，但是，少女依旧不饶人地说着，“简直就像是！……畜牲一样……”
话说完以后，房间就安静地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整间房间，空气闷的就像是被埋在地底下的匣子一样，四面八方随时都会有不知名的妖怪跑出来把我吞掉。
“说的也是，生来就是怪物的你，只不过拥有和姐姐一样的脸而已，想要的话，估计连大明星的脸也能弄来吧？”
我冷笑着，虽然并不是诚心的，但刻薄刺耳的话却一再从我的嘴里自动跑出来，“就像这样的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坚持用姐姐的脸呢？为什么……还要这么恬不知耻地站在我面前，骂我是笨蛋呢？”
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名为“死瞳”的怪物，确实燃烧着的愤怒——
那么……就这样好了……
我宁愿现在就被她杀死，也不想再苟活这种无聊的日子了。
死心……并不是终于的事，而是又一次的事……接二连三的，我一直在“死心”与“希望”这两个选项中徘徊着，无奈、孤独、无助、寒冷……未来越来越遥远，渺小的我就像是在大洋中的一块浮木，奢求搭上救艇回到森林这种事，也只不过是在死前唯一的美梦罢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
回答我的，不是死亡，而是少女有些无力的问题。
不，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少女依旧悲伤得快要窒息的哀嚎了。
像彩虹一样美丽的眼瞳中，映射出了少女罪卑微的泪水。
“为了让我杀死你，连知世子也不惜利用了吗？真是不可饶恕啊……但是，”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杀了我吗？”
我失去了理智一样的乱吼，“只不过是让你杀一个人而已，身为怪物的你为什么总是心软？说什么能够消除一切，为什么连一个人也下不了手呢？为什么！”
“因为……”
“是因为苍崎知世子吗？像那样的女人，为什么你会这么留恋？”
“够了！”
少女突然打断，从疯狂中反应过来的我，呆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像苍崎知世子那样的女人……
为什么我会说这种话啊！！
无法原谅……连我也觉得自己如此的恶心……
“只懂得乱吠的狗，你觉得就算杀了他又有何意义？苍崎风彻，是你一定要把自己困在黑暗中的，知世子她什么都没错……如果说，一定要把错归结到她身上的话，”
她用充满杀气却又不得不忍耐的眼光瞪的我不敢乱动，“知世子的错，大概是……选择和你一起坠入地狱吧。”
名为“苍崎知世子”的少女在漩涡中挣扎着，把手试着向更深处探寻，希望能找到男孩。
[啊，找到了！]
正在她欢喜地想拉出他时，男孩却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像是早已预谋过一样，对少女引诱似的说着：
“你也一起来吧！到达漩涡深处后，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从此，姐姐和小彻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那一个连续下雨的星期，姐姐终于结束了和我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开车兜风？但是，你有驾照吗？”
我怀疑地看着姐姐，她此时双手叉腰，生气地嘟起了嘴，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不满地抱怨：“我说啊，小彻，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一切和你和好，只不过是一起去兜一次风，你不愿意吗？”
“但是，没有驾照的话……”
无论如何，姐姐还是没有驾照，如果被警察抓住的话，我们俩绝对会被骂死的。
“安啦安啦，只要往没人会去的小路上走的话，就不会被抓住啦，怎么样，小彻愿意相信我吗？”
姐姐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的我，只好投降答应。
但是，如果那一次我能够早点发现姐姐的不对劲的话——
a。[死瞳的劝告]
“总之，想在外面随便走动的话，用姐姐的样子是绝对不行的。”
“为什么？”
“你是笨蛋吗？姐姐在大家眼里已经死了，你用这副样子突然出现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把你当成幽灵的。”
“嗯……”
少女停下了脚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怎么了？”
“这样的话，就由你来帮我画吧。”
“欸？”
我愣在原地，脑海里印出了姐姐绝望和讽刺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死掉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好过一些吧？”]
只有我，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如果当初是我被北条杀死的话，北条和姐姐都不会怨恨地死去，我也不会背负罪恶勉强活下去了。
“不行，我画不出来。”
潦草地留下这一句，我丢下少女一个人跑回了家。一路上，我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姐姐、北条、爸爸、妈妈，他们的样子不断重复出现，联合起来拼命把我的意志摧垮。
再这样下去，我绝对活不了……
所以，拜托了，拜托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这样啊，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当最痛苦的那个人？
“消失，给我消失！”
跑回房间用力合上门，我终于解脱似的靠在门上，随意地靠着门跌坐在地板上。
“阿彻，你没事吧？”
门外，妈妈担心地敲着门，我挤出最后的力气回答：“没关系的，只是稍微有些累。”
“是吗？那就好了。”
对方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下了楼。
“一点都不好。”
我苦笑着用手将脸盖住，希望享受着一片刻的宁静，但是，我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你还是在拒绝苍崎家的人吗？”
少女走过来轻轻地把我的手移开，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双美丽得让人想拥有的瞳孔。
然后是……和姐姐相差无几的面孔。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想让我这个杀人凶手立刻坠入地狱吗？那么，抹杀我如何？照你所说的，抹杀我应该很容易吧？”
“很好啊，我是可以杀了你。”少女不屑地松开了我的手，脸上充满了讽刺的笑，“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车祸、坠楼、服毒、割腕、跳湖、撞墙……为什么不去自杀，而要让我杀了你呢？”
“那是因为……”
拳头无意识的又紧了几分，我的心里充满了不甘。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别人看穿心事，北条是这样，姐姐是这样，现在的少女也是这样！
“我来替你回答吧。那是因为，即使认为自己是魔鬼，早该下地狱的人，但只要求生的意识还在，你还是无法轻易就去自杀，对吗？‘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成为被害者’，你是这么想的吧？因为，一旦真的自杀成功，就等于你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了吧？”
“闭嘴！”
“呵，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吧？这就是你，苍崎风彻。”
我颤抖着身体，眼光紧紧盯着前方寂寞笑着的少女，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早就知道了啊！如果我想死的话，在那场车祸中我就选择和姐姐一起死了。但是，脑子里想着要死，身体却会自动远离那辆即将爆炸的车子，叫我怎么办？
“所以说，不要轻易请求别人杀了你。”
少女此时站在窗前，笑容僵硬在脸上，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她的目光。
“就当是可怜你好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忽然转过身，隐去脸上的笑容，对我说：“和我在一起时，知世子在画纸上画的，一直只有一样哦。”
少女又重新咧起笑容，从嘴里渐渐吐出四个字：
“苍崎风彻。”
“你的姐姐和你爱她一样，确实也是爱着你的。”
“到现在我还是坚信，知世子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不可信……她的话一点也不可信……
居然妄下结论说姐姐没有讨厌过我，叫我如何接受？
“别胡说了，姐姐可是恨我恨得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啊！”我大声地向少女吼着，请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我怕我会崩溃掉。
“那么，去寻找真相如何？知世子选择和你一起死真正的原因，你不想知道吗？”
七彩的眼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我——就这样选择相信了这个少女。
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b。[画中的天使]
“姐姐在学校的绘画组上课，听说辅导他们的是一位很有名的画家。”
“哦？名师出高徒吗？”
“总之，”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某个已经隐形的家伙说，“千万不可以现身，明白了吗？”
“是，是。”
啊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带着这个麻烦的家伙一起出来？真的要说从哪里开始查起的话，明显应该是我比她清楚吧？
“呐呐，妈妈，那个大哥哥在和谁说话啊？”
“小纪乖，现在的怪人很多的，千万别和他们说话哦。”
“明白了。”
路边，一对母子对着我指指点点，完全把我当成了精神失常的怪人……真是的，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小彻，他们说的怪人是谁啊？”
“给我闭嘴！”
我生气地大吼，以及够了，我再也不想喝她说话了……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我连忙赶到了绘画组，教室里静静的，桌椅全都很凌乱。
我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昏暗的教室使我的眼睛很不习惯，我只好眯起眼睛，努力来适应。
教室里的地上全都是随意丢弃的画板，我真怀疑以前在这里上课的学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画画。
而在昏暗又脏乱的教室中，有一块地方却很显眼。
因为窗开着而随意吹动的帘子，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忽隐忽现的光亮，在那片捉摸不定的光源之前，正静静地架着一块画板。
“那是……”我慢慢走过去，仔细注视着画上的东西。
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我曾经看着姐姐画它画过不止数百遍。
天使。
画上的天使，和姐姐的几乎一模一样，天使展开双翅，在金鳞般的云朵中，想要往更高的地方飞翔。她在微笑，因为可以触摸到更高更遥远的天际，天使很满足。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姐姐的半成品？我确实记得除了那张用来投稿的成品外，其他的画，全都被姐姐扔进垃圾桶了啊。
“你是谁？”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见了那位全身都沾满颜料，头发花白，戴着大眼镜的老人。
“难道您是……绿川老师？”
我惊讶地问，不会错的，姐姐和我说过很多次关于绿川老师的事，她说绿川老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衣服没有一天是没有颜料的。
老人没有回答我，径自坐在了画板前，继续描绘着天使想要飞翔的画面。
“这幅画，是您画的吗？”
“是我的学生想出的题材。”
老人平静地说着，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涟漪。我急切地说：“老师，拜托您告诉我吧！为什么苍崎知世子和自杀？”
画笔停了下来，老人无神的双眼转向了我，被他这样盯着的我突然有些害怕。
“你是苍崎的什么人？”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老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很雄厚，那种气息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那个……我是她弟弟……”
“是吗？……”
老人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天使终于来了”后，又抬起头，“那么，如果真的想知道关于你姐姐的事的话，就请好好看着这幅画吧。”
他站了起来让出空间，我走到画的正中央，一点也不漏掉地仔细观察着。
天使……除了这个我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满眼只有想要飞离这个世界逃向天宇的天使，就像姐姐一样，想要离开尘世，到达谁也触摸不到的最圣洁的地方。
“姐姐她……想要变成天使，离开吗？”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了，但心里还是很难过，现在我必须亲口承认这个事实，亲口承认姐姐已经把我彻底抛弃了的事实。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认为是这样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初苍崎对我说要用‘天使’作为题材去参赛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天使那样的存在。但是……”
他用手指着画的右下方那块惟一黑色的地方，手指因为没干的颜料而染上了黑色。
“我问苍崎这块黑色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苍崎微笑着对我说，那是罪恶的黑云。”
“罪恶的黑云？”
“苍崎说，天使并不是在一开始就能飞翔的，天使也是由凡人进化而成的，只有洗净污秽的凡人才可以化身成为天使，而那块黑云，就是天使所遗弃的罪恶。”
“姐姐有犯过什么错吗？如此露骨地说自己想要洗净污秽的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离开啊。”
“不，大概……没有任何过错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眼神更加无光，在阳光下起伏的声调以及老人瘦弱的背影，显得那么苍白。
“虽然，在所有学生中，苍崎是最用功的一个，但是，她仍然没有具备一个画师该有的才能，也就是说，如果参赛的话，不只是她的弟弟你可以打败她，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赢过她。”
“为什么？姐姐的画，明明是那么动人啊！”
“动人？那只不过是你对你姐姐的感情而已。难道你现在还是感觉不出苍崎的画到底缺了些什么吗？不，应该说，苍崎的画，感情太过丰富了，所以她最后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一些东西。”
我无力地垮着双肩，老人的话太过突然，太过直接，让我仍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说姐姐的画这么一无是处呢？绿川老师应该也是认可姐姐的吧？对那样一个热爱画画热爱到忘记一切的学生，为什么他可以毫不愧疚地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老师，这些话……也对姐姐说过了吗？”
“嗯。”
“姐姐她……那么喜欢画画，为了参赛她不分昼夜地终于画出了‘天使’，你知道那天她有多兴奋吗？”
我无法原谅，这样否定姐姐的一切，即使是她的老师，我也无法原谅。
“她兴奋？”
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是啊！她那天很开心地给我看了她的作品，还说什么‘绝对会获奖’，但是，我立刻拒绝了她。”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他此时显得有些激动，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苍崎她……根本就不喜欢画画啊……”
什么……
“苍崎所仰望的天使，从头到尾，都只有苍崎风彻这个人啊！”
c。[知世子的秘密]
在槐树林的那个建筑物里，少女一直画着，画着。偶尔也会从兴奋的表情变得急躁，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小彻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好想看小彻哭的样子哦！”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容易被那个男孩夺走呢？那个男孩——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一直对她恶言相向，为什么她还是一心一意想画出男孩所有的表情呢？
“我有说过吧？小彻永远那么悲伤……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所有的样子都描绘出来，告诉他不可以再沉沦在过去的阴影里了……那不是他的错。”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少女这么做的原因。
但是，或许继续深入的话，我就能明白了，少女对男孩的热心，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份上。
骗人的吧？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老人悲伤地继续说着：“就是这样，苍崎心里的天使，随时会离她而去的她认为最圣洁的天使，就是你啊，苍崎风彻。”
“别开玩笑了！姐姐她，一直想要飞翔，想要到达最顶端……”我的口气里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感情，懊丧的脸孔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但是，只有那一份心情是真实的——
“不是开玩笑的！”
老人的脸变得更加严肃，好像在对待自己的事那么认真，“苍崎并不喜欢画画，也不是只有我才感觉得到的，不是吗？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苍崎之所以会那么努力地在学画，只是因为想要追赶她心中的天使而已，所以说，导火线依然是你。”
这算什么？口口声声地说着我是导火线自身却无法认真对待自己的学生吗？太可笑了，况且，为什么姐姐会为了我而画画？我也是因为姐姐决定画画后，才紧跟其后的啊！
“小彻，那个老头所说的，或许确实是那样没错哦。”
多余的声音出现在背后，我和绿川老师同时向身后望去，少女此时正在大大的黑板上画着即兴涂鸦。
“为什么你要现身？”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绿川老师，如果这个时候让老师看见了她的脸的话，事情一定会更糟糕的。
“你是……”
老师说话了，目光留在少女身上不肯移开。
“那个……她只是我的同学而已，对吧？沙织同学。”我窘迫地想把她推出教室，但是，老师却阻止了我，与此同时，少女转过了身，和老师无法猜测的目光对视着。
完蛋了……
这下子，老师绝对会吓得什么也不肯说了。
“初次见面，老师。”
少女还是死不悔改的对老师笑笑，轻松地和老师说着客套话。
“不错啊，果然是一样的呢。”老师感慨了一句后，又回到画前开始作画。
“欸？这是什么反应？”
老师既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可置信，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幽灵而吓得逃走，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说了一句“果然是一样的呢……”
什么啊！这个世界我果然理解不了……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如果想了解更多的话，就去二年级的D班向高涧同学询问吧。听那些学生们说，苍崎似乎和他交往很密切，平时也会书信来往什么的，搞不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欸？姐姐的……男朋友！？”
不妙，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啊！如果，那个高涧真的是姐姐的男朋友的话，为什么都不和家人说呢？连我也……没有说？
不仅是没有谈起过男朋友的事，连“高涧”这两个字也没有说起过。每次我问姐姐有没有喜欢的对象的时候，她总是敷衍地说什么“有家人和小彻就够了，男朋友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的”。
我就说嘛……姐姐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
并不是不想要男友，而是……不想对我提起。
到头来，姐姐还是没有把我当成亲人吗？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有些失落地离开了教室，少年却仍然站在老师的身边，看他一笔一画地拷贝下姐姐的天使……如同她那张拷贝的脸一样，此时，她一定在想些什么。
“你要小心啊，那些家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明白的。”
“那么，你有何打算？”
“打算？”少女微笑着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老师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总之，先帮那个笨蛋了却心愿了再说吧。如果不帮他的话，那个笨蛋大概会崩溃吧？”
“都做到这份上了吗？”
“嗯，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最后，少女望着天上漂浮着的云朵，停止了笑容。
离开教室后，在前往二年级D班的路上，我终于向少女询问了我心里的疑惑。
“喂，你刚才和绿川老师说了些什么啊？为什么绿川老师一副释然的样子，也不怀疑你？”
“不是叫我闭嘴嘛！”
看来，她还在为刚才来的路上我叫她闭嘴的事情生气。
“算我错了还不行嘛。”
“本来就是你错了……”
得寸进尺的女人……
“嘛，也没什么，大概，知世子以前就对那位老师说了关于我的事吧，老是只不过问我是不是而已。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全告诉他了。”
“呜……该说你天真还是天然呢？”
这个笨蛋，难道对所有人都这么敞开心胸说话吗？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种事就别管了，而且……二年级D班已经到了哦，你还想去哪里？”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二年级D班的标牌，心里一边想着“马上就要和姐姐的男朋友见面了”，一边敲响了教室的门。
一个男生走了过来，问我：“请问找谁？”
“那个……抱歉，我想见一下高涧学长。”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个男生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泄气似的垮着肩膀。
“怎么了？他不在吗？”
“嗯，麻结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男生叹了口气，我却像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麻结？这么说的话……难道高涧是……女的？”
一股莫名的快意突然出现，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高兴些什么，但是，如果高涧真的是女的，那么，自然也当不了姐姐的男朋友了……
真是的，我都在想什么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高涧，不是瞎想的时候啊。
“不，你误会了……麻结确实是男生没错啊，虽然名字是奇怪了些……”
对方笑了笑，无视我又再次瘫掉的表情，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着。
“我给你麻结的地址好了……”他把纸条给我，又问了一句，“你也是，为了知世子学姐的事来找麻结吗？”
“又是”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刚才说的‘又是’是……有其他人来找过了吗？”
“前几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很彪悍的男人，全身都纹着刺青感觉很像黑社会的样子，他抓住麻结拼命问他关于知世子学姐的事。然后，第二天麻结就没来上课了。”
黑社会？姐姐是不可能招惹到这种人的啊。
“总之，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谁，知道知世子学姐的事有什么目的，别再伤害到麻结了！”
那个男生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用力关上门把我一个人留在了班级外。
“我……难道说，我被人讨厌了吗？”
我低下头，紧皱着眉，又想起那个男生对我说的话。
[“前几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很彪悍的男人，全身都纹着刺青感觉很像黑社会的样子……”]
那种男人为什么会想知道一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事？想象他和姐姐有什么瓜葛我是绝对做不到的，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必须知道？
“比起那个，快点去见高涧麻结比较好哦！至于那个彪悍男的话……该出现时应该会知道的。”
少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但这次，话语里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没被我听出来。
d。[所给予的黑暗]
“呐，小瞳将来一定要试着去和小彻见一面哦！小彻啊，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搞不好，小瞳可能会爱上他呢！”
“别开玩笑了！”
那一次，我最后一次对着爱笑的少女大吼，然后，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一天，
两天，
……
我一个人待在那个破旧的建筑物里，坚持认为总有一天少女仍会回来。直到那一天，我最讨厌的瞳中，又映出了少女的样子——
像坏掉的娃娃那样，浑身染满了鲜血，重重的金属压在喘不过气的她身上。但是，她还是在笑，面对不顾一切疯狂想逃离她的少年，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呢？死掉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好过一些吧？”
少女的嘴唇蠕动着，此时的她就像是用鲜血在诅咒着某人的邪恶巫女，连笑容都不像从前那么快乐。
“我……恨你，无论如何我也恨你——别想让我原谅你，说到底，是你先背叛我的，小彻。”
对着少年极度颤抖的背影，少女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
我终于，又一次失去……
照着学长给的地址，我很快就找到了高涧麻结的家。
这是一幢小公寓，高涧的家是在二楼，我踏上了楼梯。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从里面传来一声“稍等”后，我终于安下心来。
原本还担心高涧学长会不会又被那个男人骚扰，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铁门里的木门被打开了，对方大概是学长的母亲，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很和蔼。但是看上去好像很憔悴。
“请问你是……”
“奥，我叫苍崎风彻，想来见麻结学长问他一些东西。”
我以最有礼貌的笑容来招待阿姨，耳边却传来一声极度不满的“做作”……
这个笨蛋！
“欸？你姓苍崎？”
阿姨吃惊地问，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你终于来了。”
意料之外，阿姨竟然一边苦笑着一边说着这种话。
难道高涧学长一直在等我？
“阿姨，您这是……”
阿姨始终没有打开铁门，而是从门的另一边递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我接下了。
“这是麻结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如果有苍崎家的人来的话，就把这本日记交给他。然后……”阿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狼狈地哭了起来。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事，但是，从阿姨的反应来看，高涧学长现在到底……
是生是死呢？
“阿姨，高涧学长人呢？”
“……”
对方终于停止哭泣，用一双红肿且憔悴的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麻结？这种问题问出来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如果……我们家的麻结没有遇见那个女生的话该多好？那个女生……男人为了那个女生的事，把麻结从二楼推下去……”
“！”
“现在，麻结正躺在医院里，虽然性命保住了，但因为头部撞到了花坛，所以……总之，别再来打扰我们家麻结了！”
门被凶狠地碰上，原地留下我惊愕得不像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又再次现身在我身后，从我垂下的手中接过日记，随意地翻着。
“哦？是知世子的日记啊……真是令人惊讶，原来高涧麻结和知世子的关系已经好到交换日记来看了……”
然后，少女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把日记交给我，微笑着说：“但是，我想，这日记应该就是留给你的。高涧麻结即使被不认识的人袭击，也坚持把日记留给了知世子所认可的小彻你呢！虽然我不明白这么兜一大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就接受吧。”
她的手慢慢抽回，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日记本。
姐姐心里的秘密，现在全都被我握住了。我把日记本放在胸口不肯松开，像是保护某样宝物一样，虽然我很想知道关于姐姐的一切，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属于姐姐的东西，没有她的允许，我仍然不能私自打开。
“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高涧学长，都是由姐姐亲口告知的，所以，我不想这样……如果我打开了日记本的话，我就会变成小偷了。”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姐姐的秘密，就由我来守护吧！
回到家里，我的心情仍然没有丝毫好转，心里就像是在下雨一样，湿漉漉的让人恶心的想吐，独自在雨中任雨水浇灌的我，仿佛终于失去了某个底线，痛苦得像个小丑一样，面具已经破碎，伤心的面容一览无余……
“你啊，是个笨蛋呢。”
少女站在眼前，七彩的瞳孔泛着柔和的光，大概……她的心里也想起了姐姐吧。
“你知道吗？日记的首页，写着‘给小彻——知世子’这几个字样呢，这本日记，毫无疑问就是知世子给你的。”
我还是没反应，只是一直看着桌上的日记。
“真相什么的，对我根本不重要，反正……就算知道了一切，姐姐也不会回来了。就让这样的我，用灵魂为她陪葬好了……”
“笨蛋！笨蛋！笨蛋！就算你也陪着知世子死掉了知世子也不会开心的！”
少女气呼呼地抄起了桌上的日记，瞪着我说：“如果你绝对不看的话，我就读给你听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少女把日记的内容，一丝不漏地全都告诉了我。
“他叫苍崎风彻。”
少女瞥了我一眼，继续读着日记，“个子很小，长着娃娃脸。令人吃惊的是，他的头发竟然比我还柔软啊！作为女孩子来说，我还真是大受打击啊。但是，我知道了，这个倔强冷漠的男孩子，就是我苍崎知世子从今以后要保护的天使了。”
天使……
[“苍崎所仰望的天使，从头到尾，都只有苍崎风彻这一个人啊！”]
想起绿川老师的话，我不禁有些颤栗，为什么偏偏是我？姐姐不是希望想要飞翔吗？她想要飞翔的对象……真的是我？
“小彻一直装的很坚强，想把其他人全都从他身边赶走。我明白的啊，他只是在难过而已……童年的阴影让他无法真正敞开心扉来接受别人的关心……”
童年阴影？！
我惊讶地捂住嘴，日记里所说的童年阴影指的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为什么会被收养我的人家里的的长女知道呢？
那天晚上……我记得那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啊！不，如果被托孤所的育师发现的话，我就不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姐姐指的“阴影”到底是什么？
突然，我又想起那幅画上的唯一一块黑色的云朵，姐姐称之为“罪恶的黑云”……
这样吗？
我苦笑起来，果然姐姐所指的天使，果然是我没错吗？
不容抵抗的，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再拥有未来了……
e。[Diewithyou]
好害怕……
男孩毫不留情地将对方身材比他高大许多的男生推下顶楼。那个男孩，面目狰狞地诅咒着对方“下地狱去吧”，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出了可悲的眼泪……
“我明明不想做到这一步的啊——”
言语间流露出了悔恨之情，男孩终于忍不住奔下了顶楼。
但是，等着他的，只是一堆肉堆而已。
我该怎么办？
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爸爸、妈妈，如果是他们的话，会怎么选择呢？
我很了解，男孩的痛苦，男孩的犹豫，男孩的绝望以及死心，我全都明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痛哭着跪在那个“肉堆”前祈求原谅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男孩忏悔的样子，仍像是黑暗中的堕落天使那样，隐约着最后黯淡的光芒，留在我内心深处——
“……就是这样，小彻他……只有小彻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少女翻过日记准备继续朗读，此刻的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从脸颊上滴落的像钻石一样发光的冰冷液体，使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啊啊——脸上凉凉的，心里更是麻木的很。
我是罪人，姐姐她……一直想让我摆脱过去的罪行，成为最后唯一飞翔的天使——但是，我却以最无知的方式，打破了她的冀望。
是的，是我太自私，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幼稚地妄想让姐姐变成“凡人”的话，姐姐和我，就都能被救赎了。
[“小彻，你……一定要永远都被‘恶魔’附身吗？]
最后，姐姐是用多么无奈的心情来质问我的呢？
“已经……可以停了。”
我轻轻地叹气，目光渐渐落在少女手中停止被翻动的日记本，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走后用力扔出窗外。
窗外被日光照的发亮的河面上，姐姐的日记正在下沉。
“小彻，你这个大笨蛋！”
少女生气地跺着脚，表情焦躁地望着已经湿透的日记，眉头紧皱起来。
“为什么啊！知世子好不容易为你留下的宝贵日记……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就算是你所认为的不重要的东西，但它毕竟是知世子留给小彻你的啊！”
“你，是在嫉妒吗？”
“……”
少女禁音了，那张因悲伤又彷徨而更加苍白的脸，让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
多么……相像啊！
“那么，就让你作为苍崎知世子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何？”我的左手扶上少女白皙的脸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麻醉着自己。
“别开玩笑了……”最后，少女有些哭腔地悲鸣了一句，一把打掉我的手用她那双七彩如虹一般的瞳孔瞪着我，“知世子她没，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疼惜着你的，你却不把她当一回事。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把其他对象当作是知世子来对待，你……还算是人吗？简直就像是……”
我忍耐着，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崩溃，也不可以流泪，但是，少女依旧不饶人地说着，“简直就像是！……畜牲一样……”
话说完以后，房间就安静地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整间房间，空气闷的就像是被埋在地底下的匣子一样，四面八方随时都会有不知名的妖怪跑出来把我吞掉。
“说的也是，生来就是怪物的你，只不过拥有和姐姐一样的脸而已，想要的话，估计连大明星的脸也能弄来吧？”
我冷笑着，虽然并不是诚心的，但刻薄刺耳的话却一再从我的嘴里自动跑出来，“就像这样的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坚持用姐姐的脸呢？为什么……还要这么恬不知耻地站在我面前，骂我是笨蛋呢？”
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名为“死瞳”的怪物，确实燃烧着的愤怒——
那么……就这样好了……
我宁愿现在就被她杀死，也不想再苟活这种无聊的日子了。
死心……并不是终于的事，而是又一次的事……接二连三的，我一直在“死心”与“希望”这两个选项中徘徊着，无奈、孤独、无助、寒冷……未来越来越遥远，渺小的我就像是在大洋中的一块浮木，奢求搭上救艇回到森林这种事，也只不过是在死前唯一的美梦罢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
回答我的，不是死亡，而是少女有些无力的问题。
不，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少女依旧悲伤得快要窒息的哀嚎了。
像彩虹一样美丽的眼瞳中，映射出了少女罪卑微的泪水。
“为了让我杀死你，连知世子也不惜利用了吗？真是不可饶恕啊……但是，”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杀了我吗？”
我失去了理智一样的乱吼，“只不过是让你杀一个人而已，身为怪物的你为什么总是心软？说什么能够消除一切，为什么连一个人也下不了手呢？为什么！”
“因为……”
“是因为苍崎知世子吗？像那样的女人，为什么你会这么留恋？”
“够了！”
少女突然打断，从疯狂中反应过来的我，呆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像苍崎知世子那样的女人……
为什么我会说这种话啊！！
无法原谅……连我也觉得自己如此的恶心……
“只懂得乱吠的狗，你觉得就算杀了他又有何意义？苍崎风彻，是你一定要把自己困在黑暗中的，知世子她什么都没错……如果说，一定要把错归结到她身上的话，”
她用充满杀气却又不得不忍耐的眼光瞪的我不敢乱动，“知世子的错，大概是……选择和你一起坠入地狱吧。”
名为“苍崎知世子”的少女在漩涡中挣扎着，把手试着向更深处探寻，希望能找到男孩。
[啊，找到了！]
正在她欢喜地想拉出他时，男孩却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像是早已预谋过一样，对少女引诱似的说着：
“你也一起来吧！到达漩涡深处后，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从此，姐姐和小彻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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