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我想结婚了。"
若尘说这话的时候，红绫的手停止了敲击。原来想说的话全部删除。
黑色的夜幕里有丝丝冷风窜动，显示器后面的窗帘悠哉悠哉的晃动着，房间里没有开一盏灯，蓝色的屏幕让人感觉有些许的不适，透过浅紫色的无花窗帘看到有如花般的幻影在窗前飘舞。它们在一片幽蓝光线中流转迷离。
"你的寂寞我懂"许久红绫打下这句话。
她的脸无悲亦无喜，属于孩童天真可爱的酒窝静静地镶在她的脸宠，只是那双看向屏幕的眼让人无限爱怜。
2
百合从未见过这孩子如此深沉，无奈的眼神，她端着红枣粥的手微微的颤了下。
身子有点冷，脚步不愿前行，最终她还是来到了这个披着满头乌发的女儿面前，轻轻地将那碗粥放在了桌子上。
左面墙壁上的挂钟嘀哒嘀哒的响着，时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一点。最近红绫总是上网，上到很晚才睡。
红绫像是没有听到百合的脚步声，还有她喘息声。
"你的寂寞我懂"电脑屏幕上的话语赫然映入眼前。
百合的眼有些刺痛，不知是因为那些字，还是电脑屏幕辐射出来的光。
女儿十八岁了，容貌平平，性格却不像从前。百合记忆中的红绫活泼，可爱，无忧无虑，就像天上的天使般纯真，烂漫。
十八岁前她们母女还同睡一张床，十八岁的蜡烛熄灭后红绫便拥有了这间不算很大的个人空间。
墙壁被刷成了浅绿色，红绫说有草儿的味道，泥土的气息。
百合记得红绫就是这个时候迷恋上网络的。
窗外的风夹着竹叶青的味道席卷而来，满园翠色还嫌不够需要加上这满窒的粉绿？
百合静静地站在女儿身后，被一室的浅绿包裹的几近窒息。
3
"两千里有多远"红绫问。看得出睡意已然袭上她的眉头，只是屋里的女子丝毫没有想睡的意思。
"你认为地老天荒有多久？"女子等待的时间足可以小睡一觉。
沉默。
她脸上的肌肉没有一块愿意动弹。微弱的鼻息里夹杂着哽咽后的喘息声。她目光空洞，似乎跌入了时间的无涯中。是她在等一个人，还是他在等一个人？
蓝色的荧光照着她苍白的脸，上面写着无限落寞。
百合从未见过女儿如此神情，今晚她的脸上也刻上了寂寞。
她开始觉出了女孩儿刻意与她保持的距离，她们就是这么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
一行泪自眼角淌出，温热的，尔后她绯红的脸颊上开始觉出了冷意。百合用手推了下滑下的那缕黑发，然后一张手在脸上糊乱的抹了几下。
"绫儿喝点粥了。"她甜美的声音里依然掺杂着无限的疼爱。
4
一夜风舞的庭院满地狼藉，却无半点残红。枯叶的颜色像极了黑夜里的蝙蝠，这黑压压之上零星的黏着几片绿意。
"妈，我又闻到花香了。"睡意缱绻的红绫揉着双眼说。
百合的心不由悸动了下。红绫生下来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唯独这点。年年岁岁四季里她只留心了这一季，庭院并无菊秧，百合知道隔墙的菊花又开了。
二十二年母女俩没在家中见过蝴蝶，此日菊香牵着风绳樊墙而过，红绫惊叫"妈，蝴蝶，你看。"
百合没有回头，在一片菊香中陷入沉思。
该来的终是会来的。
5
红绫捡起自母亲手中滑落的扫把，接着把庭院扫了干净。那只越墙而入的蝴蝶此时在竹枝上飞来舞去，像极了不会困倦的精灵。
红绫心想这庭院终于有了颜色。
红色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因着清晨的薄雾更添了几分水样的感觉。这翅膀鲜红鲜红的，像跳动在脉搏里的血液。
匆匆跑上楼打开窗户，一个女子在心中喃喃低语"但愿你会飞身前来。"
开窗的刹那阳光最先闯入小屋，然后是风。红绫侧身站着第一次发现太阳光原来有七种颜色，光束斜斜的抵到地板上，椅子上，床上，然后到了电脑屏幕上，键盘上。她看到许多细小的微粒在空气中悄然舞动。因为情不能禁她伸出了手，她记得有一个叫尘的男子曾用悲哀的语调对她说"我宛若一粒尘，舞在时间的无涯里，荒芜在生命的罅隙中。"
思想停顿的片刻左手伴随着颤抖，墙上的钟声还是嘀哒嘀达的穿过耳膜。红绫所住的二楼要比百合住的一楼还要清静。
花香像长了翅膀的蝴蝶擦过淡紫色的无花窗帘涌了进来，和着竹叶青的气味，泥土的气息，随后混入红绫的鼻息。
红绫像个熟睡的孩子，终于睁开了眼。
蝴蝶不知何时飞了进来，楼梯上响起百合细高跟踩蹋的声音。
6
百合推开那扇绿色的小门时，发现红绫像个梦游的孩子找不到要去的方向。她一副懵懂相的脸半边留在窗外，和她年龄相仿的翠竹伸出几片叶子拼命朝她招摇，血样的蝴蝶在她头顶旋舞，像一道飓风又像一道无可言状的瀑布。
百合先是愣了下，随即快步跑到红绫跟前，两手并用的挥赶着那只令她见了就生厌的蝴蝶。红色的蝴蝶在这间小小的连房顶都刷成绿色的小屋里左逃右躲。百合手快，蝴蝶逃的更快，它的每一次逃离似乎都拉开一条水红色的轻纱，终于这道纱滑匿到床下百合才不得不收手。
红绫看着气喘吁吁的的百合问"妈，你这是怎么了？"伸手擦去了百合额头上的汗。
"我来拿碗"百合说。
红绫噢了声，将碗递了过去。
百合并未伸手去接，径自走到窗旁关上了窗户"天凉，别老是开着窗户。"转过身时她这么对女儿说。
"我又不会生病。"红绫嘟着小嘴说。
这些年来邻里左右都得过些莫明其妙感染上的病，百合得过一次肺炎以为会传给红绫，却尽管那些日子女儿和她溺在一起，终是没有感染上，于是她认为上天赐给她的是个健康，强壮的平凡女儿。
百合笑，跪着黄土，五体投地的叩谢上苍。
百合嘴角抽搐了下没说什么，接过碗下了楼。
7
是夜风比昨夜刮的更猛，熟睡的人们似乎都能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雨也赶来凑热闹，它不仅打乱了花嫁，还压弯了竹腰。那几片守候在红绫窗前的竹叶不知何时也随流水而去。庭院里黄土地变成了绿色的地毯，踏上去水水的，软软的。月亮在午夜时分像一个男子看透少女的心事，穿透片片叶尖的雨露给这个黑暗世界一点点妩媚。
这时红绫穿着她紫色的吊带睡衣醒来了。
起身径自朝电脑旁走去，没有触摸那个安在床沿的开关。她大概习惯了这种黑暗三四年了。
若尘没有在线，红绫多少有点失落。不过上来了就随处看看，她这么告诉自己。
若尘问过"红绫你喜欢尘什么？"
还没等红绫答复，屏幕上跳出了又一行字"尘，没有爱情。"
红绫笑，突兀的陷入寂寞之中"绫，不需要爱情"她说。
红绫其实没有那么在意若尘，只是感觉尘就像绫的影子挥之不去，舍子不得。
在电脑旁坐累了，也玩的无聊了，轻轻起身，拖着那件薄如蝶翼的睡衣，拉开窗帘一任风横扫而进。这风比先前温顺了许多，它虽然吹起了红绫的裙角，却抚上肌肤让人并不觉得冰凉。电脑屏幕的幽蓝之光越过窗沿时，红绫惊奇的发现每一片叶子上都晃动着冥蓝色的幻影，幻影之下蓝色水晶球的谜面上一团殷红。诧异和好奇使得红绫四下张望，这红色的物体究竟是什么？
水晶球的那团殷红小栖了会后又开始飞快的旋转。红绫凝视的眼有点眩晕，又不愿闭目。这红色甚是可爱，像童年转动的风车，又像脉搏里流淌的鲜血。深醉痴迷之中索性将手探出去看个究竟。红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左手的十指顺利触碰到了一滴雨露，雨露黏在指尖并没有滩去。红绫小心的收回手，竖起指头，把它移到眼前看个究竟。瞬间水珠顺着指壁无声的滑落至掌心。
只听到红绫啊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8
百合循声赶来时红绫左手搭着右手腕，十指朝向窗外，她的双脚对着门口，身上的睡衣像花朵般半边裹住她的大腿，半边平铺在地上。那样子宛如一个沉睡于莲沲中的舞女，让人不知紫荷是她，还是她是紫荷。
百合在女儿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不曾闭眼，终于第四天日落时分红绫睁开了眼。"妈，我的手有点痒，有点疼。"红绫用一种极度虚弱的口吻说。
百合小心的掰开女儿右手，红绫胖呼呼的右手上并无半点伤痕，亦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她有点不放心又掰开红绫的左手，那双同右手无异的左手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百合不小心触碰到时，红绫声竭力嘶的呐喊。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疼痛。百合停手决定托着她的左腕看个究竟，她一个不小心指尖滑过红绫的掌心，只听她"啊"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百合托着红绫的左手不由流下了泪，她看到一个蝶样的纹绘，那只红绫掌心的蝴蝶象一团火灼得她忘记思考，忘记喘息，她的舌头在齿间打转，刚开始还有滚烫的口水四处流窜，后来口水没了整个嘴巴像着了火，然后这股热火殃及喉咙，她感觉自己似乎要失音了。
她终是没有失音，只是她的女儿掌心的蝴蝶纹绘越来越清晰，蝶翼开始变的厚重起来，最后活生生如同在丛中舞。
花香顿时溢满竹色小屋，百合淌着泪咬破刚刚划过红绫掌心的那只手指，血顺着手指流向指壁，沿着指壁淌到胳膊肘，然后在那儿悬了一会如钟声般嘀哒嘀哒的坠落在地。
百合其实是个指尖藏着花香的女子。
9
红绫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并无疼痛，甚至她向百合要了碗红枣粥。百合下了楼为这个刚刚受苦难折磨的女儿去做。只是这一次她的心真的有点不在烟了。
百合努力的想忘记二十四年前她曾是花海第一舞姬。她在荷塘舞，着一袭紫衣，宛若莲花一朵，轻盈而妩媚；她在海上舞，罗袜无尘，奇幻而曼妙；她在众花之中舞，绚丽如蝶，颠倒众生。正是她的绝纱舞姿招引了太多男子的青睐。于是故事从陵风席卷到了冥王，后来连同一个无辜的女子一同卷了进来。
记忆中那个蝶样的女子执著又甜美。百合初见她的时候两人亲密有如许久未见的朋友，她们无话不聊，有如知音。她就是冥王的女儿月色。她们在那次为神而舞的祭祀仪式上相识。冥王的女儿虽恬静高雅，但她面对爱情时也不择手段，偏偏她的意中人看上了这个千娇百媚的第一舞姬，又偏偏她母亲口中的狐狸精就是百合。百合原只是个一心想为神献舞的女子，偏偏冥王痴狂的爱让他做出了将她从神舞名单中消除的决定。她花海第一舞姬从此只是个虚名，冥王为她铸起了紫衣殿她并不稀罕，却因此惹恼了月色，因为在这之前月色有看到她和陵风在竹林中约会，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牵手盟誓永远相爱。陵风是个懂花，惜花的人，他不仅懂花还能配出不同心情的香水。月色问过"陵风配得出爱情香不？"他摇头。月色其实在陵风的房中闻到过爱情的味道。她在那瓶香水的竹叶签上看到"献给我钟爱的女子"，后来她在百合的身上闻到了这股香道。她最后因绝望走上了嫉妒的道路，她对百合怒目而视，第一次用怨毒的冥语说"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每闻一次爱情香便发狂一次，终于人子的陵风用尽心思也解不魔咒。那时月色已然看出百合已经怀有了陵风的骨肉。
百合看着丈夫一天天憔悴，那些恶毒的魔咒开始在陵风身上起了作用，只要百合一接近陵风他便会痛苦不堪。终于百合不再为陵风舞，她可以忍受爱情的失去，她却忍受不了爱人在自己面前受苦难。那个黎明时分，她简单的收拾了下行装消失在陵风的床头。她经过他们盟誓的竹林时天空中最后一颗星子还未曾消逝。
那瓶由陵风亲手配制的爱情香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打开，后来她为了嗅到记忆的味道便把花香藏匿在了指尖。
二十四年最聪明的月色苦尽心思也没能寻到爱情香的味道，然，她清楚恶梦才刚刚开始。
10
女儿端着红枣粥喝完后便浑然睡去，她看着女儿鼾睡的样子记忆又回到了母女俩在竹院戏耍的时候。她的女儿一直很活泼，十八年如一日，只是最近几年性情才起了变化。百合以为是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原来那双在黑暗中看她的眼不曾消失！她开始怀疑月色也给她的女儿下了诅咒。她毛骨悚然，顿时身上直出冷汗。她会不会很快就死掉？镜子里她的容颜依旧，而她的女儿已经由一张娃娃脸变成熟了起来，甚至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凝重。
百合开始问自己"绫儿究竟承受了怎样的苦痛？"
残花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闯了进来，馥郁而诡丽，那气息满了整个房间，赶走了竹叶青的气味。百合匆匆的抹掉眼泪回头望向窗外。夜骤然间黑的浓密的伸手不见五指，花香愈来愈浓烈，如同浪涛在红绫深睡的房中翻滚。猫头鹰在窗外一声一声的叫着。她看到大片泛着幽蓝之光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蝴蝶的旋舞自她的眼中消逝后，百合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看到火照之路上像血一样开着的接引之花。
她急切的乱摸被子，此时她只想紧紧的抱着女儿。她不清楚死亡究竟召唤的是谁，但是一场别离在所难免。
她愈来愈嗅得到空气中腐臭的味道，刚开始是动物的体臭，接下来是死尸的气味，后来是花的酸味，再后来是竹叶浸在臭水沟中的味道，最后空气里溢满那种地狱之花的味道。
她来不及想第一舞女的死亡，来不及想幻花师的死亡，亦来不及想那些爱情精灵的死亡，她只想到这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的死亡。
她几近窒息，甚至觉得自己走上了奈河桥，她一直往前走，除了水声，她听不到其它别的声音。
然幽冥的路她并未起程。
"妈'女儿的双手在她的肩膀上摇晃着。
如果她不是花海第一舞姬，她绝对不会相信刚刚那些幻象真真切切的存在过。她看着女儿的脸起了血色，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她满目凄凉，她所能做到的只有珍惜相处的时光。
11
"你看起来好了些"百合说。
红绫笑着点头，百合却看出这孩子从未有过的牵强。
"妈，你的指尖可曾有个春季？"百合的手抚上了红绫的秀发"傻孩子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红绫噢了声，把那日划破她掌心皮肤的手抬了起来送到鼻子前嗅了下说"真的很香，有回忆的味道。"
然后她很自信的说"荷花的清香，竹叶青的甘甜，玫瑰的浓郁，夜来香的幽魅，丁香的酒醉，还有一种不知道名字，应该也没见过，它有着祝福的味道。"
百合看了眼红绫，她的女儿在这点上象极了她的父亲。"希望吧，女儿的命运没有她父亲那么悲惨"她在心中再次向神祈祷。
红绫的样子自那日剧痛之后变的漂亮多了，如今竹院总是出现一些不速之客，全是男子。红绫从来不屑看他们手中的玫瑰，只是竹院之外开始有人唱起了情歌，引来街坊邻居纷纷观赏。
那些在百合眼中消逝的花朵大把大把塞满了竹院，百合甚至怀疑自己的鼻子闻不到了竹叶青的味道。消失在她眼中的花海像以别样的方式重现，那些飞离她生命中的蝴蝶也接踵而至。
所有都在提醒她，她曾是花海第一舞姬，她曾深爱一男子，她让一个女子陷入不能自拔中，她是一个受黑魔诅咒的女人，她有个不知命运安排的女儿。
12
红绫一日一日变的漂亮起来，百合看着女儿认为她有自己那么美了。伴随红绫容貌变化的还有她的性格。在所有男子的面前她高傲，冷漠。她对那些追求者说"最好离我远点，你们没有我要找的迷蝶香，接近只有死亡。"她看向男子的眼冷冽而绝情。她清楚那些为她倾倒的男子最后都会肝肠寸断。
然而望而却步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整夜守着她的窗子唱情歌。刚开始她会赶走几个，后来她干脆关上窗子拉起窗帘，眼不见为净。
邻里开始有了意见，有的说"他们比夏蝉还要聒噪"，有的说"绝情的绫儿"。
红绫后来做的更绝，她约他们，一个夜晚那些男子全到了，她扮鬼吓走那些胆小的，放蜂蜇那些胆大的，他们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结果有的踩到狗屎，有的掉进臭水沟，有的跑的太快扭了脚，更有甚者为了这次约会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
这次之后有人说"红绫是朵带不走的玫瑰"这朵人们眼中的玫瑰开的比平时更冷艳。
那些躺在床上的男子不曾因她的戏谑而生气，他们有几个私下里叫她"冷月神"。因为他们记得约会的那个夜晚，月儿很圆很亮，每一片叶子的颜色，每一朵花儿的颜色，还有泥土的颜色都分分明明的亮在那里，他们清楚的记得红绫那夜穿着她那件上面飘着几朵紫花，裙长及脚踝的紫衣，紫衣的颜色很淡，但那晚的月色足已看清。
在她站着的身后有条小溪，溪水潺潺的流着，月色倾在水面上，人们有种错觉，认为她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她站在雾霭中脸上挂着阴冷的笑。
那夜月白的有点不真实，有点恐惧，直到此时有些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退去。
不过男子们公认她是他们心中的女神。
13
冷月神的称呼不径百走，百合越发的心神不定。那些整日舞在院中的蝴蝶不时让她想起那个阴冷，不择手段的月色。而她的女儿让她看到月色的影子。红绫如月色般冷艳，聪慧，同样也如月色般嚣张，淡漠并且孤独。
红绫被从多男子捧在掌心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满足，她不认为那是一个女子的幸福，她甚至厌恶每一个企图接近她的男子。
她忽然同情起感知中的一个女人。
窗户紧闭的竹色小屋她如往常般打开电脑，她拒绝一室星光，只因不久前她听人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花儿的影子。"
她的家中二十二年里庭院无花，她并不觉得自己爱它们，可能她是不想成为花朵的影子，她也日渐觉察出了如今的自己像极了她那花海第一舞姬的母亲。
说真的房门全关挺闷的，只是她喜欢这样虐待自己。
她在白日里让人看到她的笑，华灯过后，烟花已谢，她站在街道上找不到自己。
曾经梦想的爱情没这么张扬，曾经天真烂漫的心被一个女人的眼泪填的满满的，她却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她的知足中。
"尘，地老天荒有多久？"她流着泪问，不敢出声。楼下的母亲未曾睡去！红绫不想让自己的样子让她看了伤心。
十八岁前她要地老天荒的爱情，十八岁后，由其是现在她觉得那些离她太遥远了。她想这个问题想的头痛，她觉的自己累的无力追寻，她却有些不愿意放手。
若尘的图像一闪一闪的在她眼前晃着，她忽然觉得连他开始都变的那么遥远，像一声叹息即将泯灭，又像一个影子挥之不去。
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答她。她想他也很累，也许他正在构想一场死亡。
14
红绫倒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蓝色荧光照着沉默中美伦美焕的脸，看起来点邪，只是床上这个女子纹丝不动的时候谁都料定她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她的眼木纳的和木偶别无二致。这女子看起来像深睡在碧海中的女郎，时间和空间交错停止应该也不过如此。
紫色的无花窗帘上印有一轮明月，又是月圆夜，细软轻盈的纱幔在一阵和风下将满月思念成乌云蔽日的迤俪。谁的心曲折如镜花水月？美妙而令人心碎？
于是她忆起遥远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她白衣胜雪，肌肤如明月般柔滑美丽，她拥有一头醒目的蓝发，她望月的眸子像极了十八岁的自己。然，这女子的脸上写满了落寞，红绫大概是忘了留意潜藏在她眼底的那抹绝望。当她的目光移到女子脸上时，心不由的纠葛起来，如此美丽的人儿本应骄傲如月夜的女王，她却躲在角落里哭泣，一任韶华流逝。她抬起的一只手慢慢的递到鼻前，那指尖似乎有着花香飘动。红绫再也看不下去，她匆匆的起身下楼，提着鞋子赤脚穿过百合的房间，穿过月华掩映的竹院，熟练的拉开大门，向那个有鲜花盛开的园圃走去。
月夜下细高跟发出叮咚叮咚亲吻水泥路面的声响，她紫色的裙角摇曳如少女初开的情怀。二十二年百合告戒她不要碰触花朵，今天为了另一个女人她准备偷偷的违背她亲爱的母亲一次，她要为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女人配制一瓶欢笑散。她虽未亲身见过那个女人，但她总觉得这女人迟早会出现在她面前。
红绫自信的掐取每一种需要的花朵，她根本不用留意花儿的颜色，她只凭嗅觉就足够判断花儿的芬芳。
天亮的时候她拉上窗帘让自己补睡一会。那瓶她以不雅于她父亲的速度配制而成的欢笑散放在电脑桌面的空白处。她忘记了盖上盖子，也忘记了关上窗户。第一缕阳光透过浅紫色的窗帘射进来的时候，一只比鸟儿飞的高远的蝴蝶顺着七彩线丝滑溜了进来，它起先匍匐在红绫的脸宠，后来绕着竹色的小屋转着飞，最后它停伫在放有欢笑散的桌子的键盘上。它的触角一只朝向电脑屏幕，一只对着欢笑散的盖子。
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若尘的回答"时间把你遗弃，你忘记了自己。"
蝴蝶的触角轻弹了几下，那对阳光下有如彩虹般的翅膀打起了冷颤。蝴蝶应该也是有眼有心的，它读懂了一个人独自坚持的越久，便把自己折磨的越痛苦，最后只能是连自己都不爱自己。
15
百合照例上来看看女儿睡的可好，布满绿竹的棉被把红绫覆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脸，这张沉睡的脸上还余留一抹笑意。百合笑了下，许久她没有看到女儿睡的这么香甜。
骤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然后接二连三的有花香溢出。康乃馨的明媚，狗尾巴草的平易，雏菊的渺小，蒲公英的大爱，浮萍的随意，柳絮的纤柔，太阳花的笑脸。这些香渐次进入呼吸道，瞬间消解了胸腹间的胀气，浸入肌肤的那部分柔缓，清凉，让人烦焖顿消。
此花香溢满鼻孔时，百合转眼看到一只蝴蝶静躺在键盘上，她并没有急着伸手去赶，她微微弯下身关了电脑。出去的时候她将房门虚掩，她的脸上挂着笑，她现已长大的女儿像极了她技艺高超的丈夫，仿佛时光扭转，她看到他们的花前月下。
这个花前月下只在百合的心中醉了一个白日，夕阳落山后，夜幕垂下，黑暗又开始提醒她，她是个无法与暗夜抗衡的女子。
不知道自哪里飞出的花瓣在天空中四处乱飞，她看的眼花，心更是烦，蓝蝴蝶越聚越多，最后将庭院遮掩的黑压压的，除去幽蓝的光彩别无其它。她在院中傻傻的站着，等侯着最后的光亮出现。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终于自天际出现了一个身上泛着月华之色的女子。
"百合，我们又见了＂那女子轻身落入竹院的中央，目光犀利的足已杀死数百只飞鸟。
百合迎头看向这个女子，故人依旧，还是那般的高傲又妩媚。看来事隔二十四年她还是没能忘记那场错过。
"你对我女儿下了什么诅咒"百合急切的想知道这个。
女子银玲般的笑在整个院落里回荡"你猜"声音甜美的让人以为今夜她刚巧遇上了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
她的笑声振的竹叶瑟瑟发抖，一只猫眼鼠尾的蝙蝠当空挂着，嘴里撕扯出一些另人恐惧的声音。
"你……"百合虽然不清楚她给红绫下的是什么诅咒，她已然心了女儿的命运不会比自己当初好过。
百合并没反驳她，这二十四年她一直心存对上苍的感激，二十四年她真的过蛮安心的。
稍许百合不依不饶的问道："究竟你对绫儿下了什么诅咒？"此时见到月色她没有心情和她讨论谁对谁借，她只想知道她的女儿怎么了？
自月色口中道的话语让百合始料不及"交换灵魂"。
百合冷冽的笑着，眼角迸出了泪。这二十四年的平静只是为了预谋一场缠绵的仇雨。
百合终是被月色无言的愚弄了一次，她有时还在庆幸时间唤醒了月色的良知，没想到可怕的黑暗原来如此席卷而来。"月色你真的够狠"她在心里这么说。
百合开始狂笑，这就叫报应吧，让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承受不属于她，她也承受不起的苦痛。
"交换灵魂"多么可怕的的字眼，一个女子负载两个人的记忆。月色是一心要让她身边的人受尽折磨。
"这叫报应吗？"百合戛然停止了笑声问。她的脸在月色面前早已失了昔日的光彩。
"算是吧。"月色抬起拥有很长指甲的右手在眼前把玩着，指甲盖上泛着幽蓝色的王者之光。
百合的眼被这熟悉的荧光刺痛，二十多年她就是被这股力量压的喘不过气来。
16
"原来是你"红绫说不出惊喜还是诧异，至少搁在心中的谜团终于得以解开。一直她都承载了这个女人的记忆，她想恨月色却恨不起。这么多年她一直体味着一个女人的悲伤，她了解这个女人。爱情从来没有错对，月色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而已。她开始怜悯这个女人，甚至她希望高高在上的月色能够笑靥如花。
"月阿姨这个送你"她大胆的走了过去，并不畏惧月色身旁那只夜蝙蝠，还有月色身上那道强劲的王者霸气。
月色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看了眼让她感受到青春和梦想的女孩。然，这是她情敌的女儿，尽管这女孩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红绫的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跌倒，她的右手顺势抓住了身后的竹杆。
月色说："你很聪明。"脸上的表情无喜也无悲。
红绫稳住了脚步后，迅速拧开欢笑散的盖子。花香随风四溢的时候月色的脸比先前舒缓了许多，她的目光逐渐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些她身后的蝴蝶收敛了张扬的冥光，它们甚至不再飞翔，只静静的伫立在主人身旁。
月色沉醉在那份宁静中许久后，脸上突然又露出了狰狞之色，她的双手一挥，无形的剑气削的所有绿竹的脑袋掉地，余下的只是下半截光秃秃的身子。
红绫看着月色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她忘了她的父母是在绿竹的见证下盟誓永不分离。
掉落在地的绿竹似乎个个都在颤颤发抖，月色再次与她们母女俩怒目相视。
"小鬼有些事是忘不了的"月色撕心裂肺般的呐喊着"别想用什么来弥补"月色说完这些的时候决定暂时离开这个让她看了就不开心的地方。她其实是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让百合看到。蓝蝴蝶载着月色席卷起院中的尘埃缓缓上升，月色到了院墙高的时候冷冷的扔下一句话"黑暗里没有祝福"。
17
红绫固执的认为她曾体味到那种祝福的味道。
百合湿着眼对女儿说"对不起"
红绫坚强的笑了笑说"恶梦很快就会过去的"她安慰着这个含辛茹苦把自己扶养长大的母亲。原来母亲所承受的心灵煎熬并不比月色少几分，她开始同情起两个为爱情而伤的女人。
"总有消解的办法"见过月色之后她深信凭借自己的秉赋，她终会把大家带出困境。
红绫开始勤快的出没花市，她不再把男子送来的花朵踩在脚下，因为她们至少对她还有点用。
百合的爱情香到了今天终于无需再藏。花香满室，蝴蝶们不约而同的沿墙而至，它们以为夏天还没有过去。
红绫躺在床上时尔欢笑，时尔深悲极痛，时尔面无表情，如影相随的记搅的她心绪乱糟糟的，她可不愿意这一生注定承受这宿命的孤独。
起床把窗帘全部拉开，让风干脆利索的吹进来，最好把什么都吹走，只留下一个自己。
"最近在做什么？"若尘问。
"配药"她答。
"什么药？"若尘问。
"让人在宁静中享受问候与祝福"红绫说。
"这个我不懂"若尘说。
若尘当然不会懂怎么才能戒掉一个人的寂寞，当然红绫此时也不懂。
18
一个月后的某天，天上下着丝丝细雨。红绫的细高跟断了，她只好把鞋提在手上往回走。雨不识趣的越下越大，红绫紫色的小伞再也承受不起雨水和风的力量，终于伞在几分钟后被吹了个顶朝天。红绫站在雨中像个落汤鸡，全然没了公主的骄傲。十八年她构想的雨巷爱情此时及不过现实的锒狈。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自己满身是水，擦也擦不及时，一把伞，一个个子不算很高，面目也不算英俊的男子走了过来。身旁的雨小了很多，红绫伸手扭去头上的雨水，双手为眼睛抹开条道路，她看清面前的男子其实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这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起来的全部。此男子方方面面都不出众，他也不会哗众取宠，并且他挺沉默的，红绫能够在人堆中忆起他，只因也算领教过此人的执著。
"当心感冒"男子说。
红绫自知自己是不会生病的，却也没有反驳，毕竟这是在自己无助时帮助自己的人。回去的路上红绫开始想二十多年来自己倒底有多少无助。忽然她觉出了那个男子给她的温暖。
点着温柔在等。她在白纸上写了这么一句。
玫瑰总是日日鲜，绕在上面的蝴蝶并没有改变，无聊中拿起一枝把玩，思考，一张纸悠然滑落"拒绝我，拒绝不了爱情。"
爱情只有进行时。她在那张白纸上添了这么一句。
红绫逐渐习惯了打开竹色小屋的窗户，她站在阳光之下感觉有点刺眼。几分钟后她觉得自己的皮肤暖暖的。改变一种习惯其实也挺惬意。她开始想如何改变月色的习惯，或者如何逼月色改变习惯。她想起了某个夜晚若尘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给她讲述一根稻草压死一匹骆驼的故事。此时她视月色为骆驼，那么能够压死月色的那根稻草在哪里？
"尘，时时提醒你无望守着一个人的是什么？"打开电脑第一次在白天给这个喜欢生活在黑暗中的网友发消息。
午夜这个叫若尘的图像闪了很外之后打下了几个字"眼神，物件，言语"
红绫清楚的记得那日月色骤然变脸只因她嗅到了空气中竹叶青的气味。就这个了，给月色一些感官的刺激，叫她无力承受。
绿色盟誓。白纸上多了这么一行字。
月色太需要宁静了，高高在上的她应该承认自己的脆弱。三月多美好，乍暖还寒，杨柳飘飘，象云一样细柔，却也可以沾到水的沉重。此时的月色就应该处在这个季节，那么就柳絮了。
柳絮儿飘飘。她于是添了这么一行字上去。
骄傲如女王的月色总是把自己视力世界的中心，然，她忘了除去她冥王之女的身份，她不过只是个为神献舞的女子罢了。那么就让她嗅嗅散发在人们骨子里最原始的气息。
青草和泥土。她笑着在纸上写下这。仿佛自己也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有些情感即使再缱绻，醉的久了便会累，到最后连哭都没了喘息声，不如抛却不开心的记忆，迎着阳光的方向前进，为自己开出一条彩虹之路。
向阳花。看到这个的时候红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快乐。
那么就差最后一抔花香了，月色黑暗里没有为光明开着的花朵么？那么我那深爱母亲的父亲他配制的爱情香里放的是什么？
19
百合看向红绫的眼有些不知所措。二十多年前她费尽心思的逃了出来，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却枉想踏足花海。是当初的幻花师忘了那里是迷蝶之谷，还是此时红绫忘了花海是为神而舞的地方。陵风摘取的花朵在花海是属于禁花，要不是神挨于他幻花师的威名早已将他交给冥王发落。
缪斯花，花开的时候传言有佛光普照，所以此花虽妖冶幽魅，却被下了永恒的祝福。
红绫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她也要得到此花。
冥王第一次见到这个指尖染着花香的女子时，不由心头一颤，若非红绫开口说话，冥王还以为百合重新回到了花海。
其实百合真的回到了花海，二十四年后她重新穿起那件舞霓裳，无论如何她要重新做回为神而舞的舞姬。她固执的认为唯有神可以保护她那不幸的女儿。
冥王虽有无上的权威却也记得曾经是他私用权力碎了一个女子虔诚奉神的梦想，他想如果能够为被他伤害的女子做些什么，他愿意弥补曾经的过错。所以在他看到红绫的时候，他一口答应红绫接替她父亲的职位。红绫成了迷蝶谷里冥王亲赐的幻花师，从此她可以随意出入闪耀着永恒紫光的缪斯花域。
20
月色再次见到红绫的时候满目惊诧，这女孩居然愿意为了她的母亲如她父亲般再来一次飞蛾扑火。
"月阿姨"红绫看到月色的时候亲切的唤到。
"我可当不起。"月色板着脸冷语道。似乎她看到这个女孩慢慢的恢复青春的气息。月色说这话的时候一个男子朝她们走过来，红绫离开后，男子送给月色一个七彩花环。很久前月色就清楚她这个冥子之女在神舞台上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花海第一舞姬的名份永远只属于百合，百合享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她坦然接过神祠交到她手上的七彩花环，今天……月色清楚面前这个叫尾生的男子偷偷暗恋了自己很多年，只是他一直默默无闻，吸引不了众人的眼球，可是今天……月色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怦然心动。
尾生拉过月色的手蘸着琥珀色玻璃瓶中盛着的液体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恋"字。月色的脸抽搐了起来，即使有王者之气护体尾生也不难看出她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苍白。月色痛苦的连眼泪都不愿意流出，喉咙里哽咽着了无声的喘息。尾生用着指尖告诉月色有些爱终是没有结果的，执著只是作茧自缚。许久后月色闻到到了童年的气息，那时她活泼可爱，她并不懂得运用她冥王之女的身份，那时她有很多小伙伴，此时只她一人。她陷入童真的甜美中，她随着童年的记忆慢慢长大，她开始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人，想要一朵玫瑰的芬芳，想一个温柔似云的男子带给她缠绵而浪漫的爱情，想要一个男子无助时关心自己，生病时陪伴自己，他给的爱应该像彩虹一样美丽，那些爱的零星点点时时怡悦着她少女初开的心肺，他把所有美好祝福都给了她，他用心为她书写春天里的童话。
此时月色依然沉浸在七色香里，感觉掌心盛开了一个花季。竹叶青带给她的刺激已然逝去，她嗅出了青草地上泥土的气息，黄泥巴里一朵鲜红的玫瑰热情的绽放，属于她的爱情就这么悄悄然由一个温润的男子带来，他没有太多的话语，飘飘如天际的柳絮上写满了尾生对月色健康、快乐的祝福，她应该笑靥如花，应该很阳光的生活。
21
红绫再见尾生时，她看到一个纯纯如白莲绽放的女子，拖着及肩的黑发坐在荷塘边赤着脚嬉水，女子头也不回的轻喊尾生的名字。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带王者霸气的月色。
"谢谢你"尾生看到红绫的时候这么说。
红绫轻微的笑了下，她想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若尘是不是像她一样开怀。
左手的蝴蝶纹绘依然一目了然的烙在红绫的掌心，只是她终于懂得情感路上能够对自己好的只有自己。
若尘说这话的时候，红绫的手停止了敲击。原来想说的话全部删除。
黑色的夜幕里有丝丝冷风窜动，显示器后面的窗帘悠哉悠哉的晃动着，房间里没有开一盏灯，蓝色的屏幕让人感觉有些许的不适，透过浅紫色的无花窗帘看到有如花般的幻影在窗前飘舞。它们在一片幽蓝光线中流转迷离。
"你的寂寞我懂"许久红绫打下这句话。
她的脸无悲亦无喜，属于孩童天真可爱的酒窝静静地镶在她的脸宠，只是那双看向屏幕的眼让人无限爱怜。
2
百合从未见过这孩子如此深沉，无奈的眼神，她端着红枣粥的手微微的颤了下。
身子有点冷，脚步不愿前行，最终她还是来到了这个披着满头乌发的女儿面前，轻轻地将那碗粥放在了桌子上。
左面墙壁上的挂钟嘀哒嘀哒的响着，时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一点。最近红绫总是上网，上到很晚才睡。
红绫像是没有听到百合的脚步声，还有她喘息声。
"你的寂寞我懂"电脑屏幕上的话语赫然映入眼前。
百合的眼有些刺痛，不知是因为那些字，还是电脑屏幕辐射出来的光。
女儿十八岁了，容貌平平，性格却不像从前。百合记忆中的红绫活泼，可爱，无忧无虑，就像天上的天使般纯真，烂漫。
十八岁前她们母女还同睡一张床，十八岁的蜡烛熄灭后红绫便拥有了这间不算很大的个人空间。
墙壁被刷成了浅绿色，红绫说有草儿的味道，泥土的气息。
百合记得红绫就是这个时候迷恋上网络的。
窗外的风夹着竹叶青的味道席卷而来，满园翠色还嫌不够需要加上这满窒的粉绿？
百合静静地站在女儿身后，被一室的浅绿包裹的几近窒息。
3
"两千里有多远"红绫问。看得出睡意已然袭上她的眉头，只是屋里的女子丝毫没有想睡的意思。
"你认为地老天荒有多久？"女子等待的时间足可以小睡一觉。
沉默。
她脸上的肌肉没有一块愿意动弹。微弱的鼻息里夹杂着哽咽后的喘息声。她目光空洞，似乎跌入了时间的无涯中。是她在等一个人，还是他在等一个人？
蓝色的荧光照着她苍白的脸，上面写着无限落寞。
百合从未见过女儿如此神情，今晚她的脸上也刻上了寂寞。
她开始觉出了女孩儿刻意与她保持的距离，她们就是这么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
一行泪自眼角淌出，温热的，尔后她绯红的脸颊上开始觉出了冷意。百合用手推了下滑下的那缕黑发，然后一张手在脸上糊乱的抹了几下。
"绫儿喝点粥了。"她甜美的声音里依然掺杂着无限的疼爱。
4
一夜风舞的庭院满地狼藉，却无半点残红。枯叶的颜色像极了黑夜里的蝙蝠，这黑压压之上零星的黏着几片绿意。
"妈，我又闻到花香了。"睡意缱绻的红绫揉着双眼说。
百合的心不由悸动了下。红绫生下来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唯独这点。年年岁岁四季里她只留心了这一季，庭院并无菊秧，百合知道隔墙的菊花又开了。
二十二年母女俩没在家中见过蝴蝶，此日菊香牵着风绳樊墙而过，红绫惊叫"妈，蝴蝶，你看。"
百合没有回头，在一片菊香中陷入沉思。
该来的终是会来的。
5
红绫捡起自母亲手中滑落的扫把，接着把庭院扫了干净。那只越墙而入的蝴蝶此时在竹枝上飞来舞去，像极了不会困倦的精灵。
红绫心想这庭院终于有了颜色。
红色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因着清晨的薄雾更添了几分水样的感觉。这翅膀鲜红鲜红的，像跳动在脉搏里的血液。
匆匆跑上楼打开窗户，一个女子在心中喃喃低语"但愿你会飞身前来。"
开窗的刹那阳光最先闯入小屋，然后是风。红绫侧身站着第一次发现太阳光原来有七种颜色，光束斜斜的抵到地板上，椅子上，床上，然后到了电脑屏幕上，键盘上。她看到许多细小的微粒在空气中悄然舞动。因为情不能禁她伸出了手，她记得有一个叫尘的男子曾用悲哀的语调对她说"我宛若一粒尘，舞在时间的无涯里，荒芜在生命的罅隙中。"
思想停顿的片刻左手伴随着颤抖，墙上的钟声还是嘀哒嘀达的穿过耳膜。红绫所住的二楼要比百合住的一楼还要清静。
花香像长了翅膀的蝴蝶擦过淡紫色的无花窗帘涌了进来，和着竹叶青的气味，泥土的气息，随后混入红绫的鼻息。
红绫像个熟睡的孩子，终于睁开了眼。
蝴蝶不知何时飞了进来，楼梯上响起百合细高跟踩蹋的声音。
6
百合推开那扇绿色的小门时，发现红绫像个梦游的孩子找不到要去的方向。她一副懵懂相的脸半边留在窗外，和她年龄相仿的翠竹伸出几片叶子拼命朝她招摇，血样的蝴蝶在她头顶旋舞，像一道飓风又像一道无可言状的瀑布。
百合先是愣了下，随即快步跑到红绫跟前，两手并用的挥赶着那只令她见了就生厌的蝴蝶。红色的蝴蝶在这间小小的连房顶都刷成绿色的小屋里左逃右躲。百合手快，蝴蝶逃的更快，它的每一次逃离似乎都拉开一条水红色的轻纱，终于这道纱滑匿到床下百合才不得不收手。
红绫看着气喘吁吁的的百合问"妈，你这是怎么了？"伸手擦去了百合额头上的汗。
"我来拿碗"百合说。
红绫噢了声，将碗递了过去。
百合并未伸手去接，径自走到窗旁关上了窗户"天凉，别老是开着窗户。"转过身时她这么对女儿说。
"我又不会生病。"红绫嘟着小嘴说。
这些年来邻里左右都得过些莫明其妙感染上的病，百合得过一次肺炎以为会传给红绫，却尽管那些日子女儿和她溺在一起，终是没有感染上，于是她认为上天赐给她的是个健康，强壮的平凡女儿。
百合笑，跪着黄土，五体投地的叩谢上苍。
百合嘴角抽搐了下没说什么，接过碗下了楼。
7
是夜风比昨夜刮的更猛，熟睡的人们似乎都能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雨也赶来凑热闹，它不仅打乱了花嫁，还压弯了竹腰。那几片守候在红绫窗前的竹叶不知何时也随流水而去。庭院里黄土地变成了绿色的地毯，踏上去水水的，软软的。月亮在午夜时分像一个男子看透少女的心事，穿透片片叶尖的雨露给这个黑暗世界一点点妩媚。
这时红绫穿着她紫色的吊带睡衣醒来了。
起身径自朝电脑旁走去，没有触摸那个安在床沿的开关。她大概习惯了这种黑暗三四年了。
若尘没有在线，红绫多少有点失落。不过上来了就随处看看，她这么告诉自己。
若尘问过"红绫你喜欢尘什么？"
还没等红绫答复，屏幕上跳出了又一行字"尘，没有爱情。"
红绫笑，突兀的陷入寂寞之中"绫，不需要爱情"她说。
红绫其实没有那么在意若尘，只是感觉尘就像绫的影子挥之不去，舍子不得。
在电脑旁坐累了，也玩的无聊了，轻轻起身，拖着那件薄如蝶翼的睡衣，拉开窗帘一任风横扫而进。这风比先前温顺了许多，它虽然吹起了红绫的裙角，却抚上肌肤让人并不觉得冰凉。电脑屏幕的幽蓝之光越过窗沿时，红绫惊奇的发现每一片叶子上都晃动着冥蓝色的幻影，幻影之下蓝色水晶球的谜面上一团殷红。诧异和好奇使得红绫四下张望，这红色的物体究竟是什么？
水晶球的那团殷红小栖了会后又开始飞快的旋转。红绫凝视的眼有点眩晕，又不愿闭目。这红色甚是可爱，像童年转动的风车，又像脉搏里流淌的鲜血。深醉痴迷之中索性将手探出去看个究竟。红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左手的十指顺利触碰到了一滴雨露，雨露黏在指尖并没有滩去。红绫小心的收回手，竖起指头，把它移到眼前看个究竟。瞬间水珠顺着指壁无声的滑落至掌心。
只听到红绫啊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8
百合循声赶来时红绫左手搭着右手腕，十指朝向窗外，她的双脚对着门口，身上的睡衣像花朵般半边裹住她的大腿，半边平铺在地上。那样子宛如一个沉睡于莲沲中的舞女，让人不知紫荷是她，还是她是紫荷。
百合在女儿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不曾闭眼，终于第四天日落时分红绫睁开了眼。"妈，我的手有点痒，有点疼。"红绫用一种极度虚弱的口吻说。
百合小心的掰开女儿右手，红绫胖呼呼的右手上并无半点伤痕，亦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她有点不放心又掰开红绫的左手，那双同右手无异的左手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百合不小心触碰到时，红绫声竭力嘶的呐喊。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疼痛。百合停手决定托着她的左腕看个究竟，她一个不小心指尖滑过红绫的掌心，只听她"啊"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百合托着红绫的左手不由流下了泪，她看到一个蝶样的纹绘，那只红绫掌心的蝴蝶象一团火灼得她忘记思考，忘记喘息，她的舌头在齿间打转，刚开始还有滚烫的口水四处流窜，后来口水没了整个嘴巴像着了火，然后这股热火殃及喉咙，她感觉自己似乎要失音了。
她终是没有失音，只是她的女儿掌心的蝴蝶纹绘越来越清晰，蝶翼开始变的厚重起来，最后活生生如同在丛中舞。
花香顿时溢满竹色小屋，百合淌着泪咬破刚刚划过红绫掌心的那只手指，血顺着手指流向指壁，沿着指壁淌到胳膊肘，然后在那儿悬了一会如钟声般嘀哒嘀哒的坠落在地。
百合其实是个指尖藏着花香的女子。
9
红绫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并无疼痛，甚至她向百合要了碗红枣粥。百合下了楼为这个刚刚受苦难折磨的女儿去做。只是这一次她的心真的有点不在烟了。
百合努力的想忘记二十四年前她曾是花海第一舞姬。她在荷塘舞，着一袭紫衣，宛若莲花一朵，轻盈而妩媚；她在海上舞，罗袜无尘，奇幻而曼妙；她在众花之中舞，绚丽如蝶，颠倒众生。正是她的绝纱舞姿招引了太多男子的青睐。于是故事从陵风席卷到了冥王，后来连同一个无辜的女子一同卷了进来。
记忆中那个蝶样的女子执著又甜美。百合初见她的时候两人亲密有如许久未见的朋友，她们无话不聊，有如知音。她就是冥王的女儿月色。她们在那次为神而舞的祭祀仪式上相识。冥王的女儿虽恬静高雅，但她面对爱情时也不择手段，偏偏她的意中人看上了这个千娇百媚的第一舞姬，又偏偏她母亲口中的狐狸精就是百合。百合原只是个一心想为神献舞的女子，偏偏冥王痴狂的爱让他做出了将她从神舞名单中消除的决定。她花海第一舞姬从此只是个虚名，冥王为她铸起了紫衣殿她并不稀罕，却因此惹恼了月色，因为在这之前月色有看到她和陵风在竹林中约会，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牵手盟誓永远相爱。陵风是个懂花，惜花的人，他不仅懂花还能配出不同心情的香水。月色问过"陵风配得出爱情香不？"他摇头。月色其实在陵风的房中闻到过爱情的味道。她在那瓶香水的竹叶签上看到"献给我钟爱的女子"，后来她在百合的身上闻到了这股香道。她最后因绝望走上了嫉妒的道路，她对百合怒目而视，第一次用怨毒的冥语说"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每闻一次爱情香便发狂一次，终于人子的陵风用尽心思也解不魔咒。那时月色已然看出百合已经怀有了陵风的骨肉。
百合看着丈夫一天天憔悴，那些恶毒的魔咒开始在陵风身上起了作用，只要百合一接近陵风他便会痛苦不堪。终于百合不再为陵风舞，她可以忍受爱情的失去，她却忍受不了爱人在自己面前受苦难。那个黎明时分，她简单的收拾了下行装消失在陵风的床头。她经过他们盟誓的竹林时天空中最后一颗星子还未曾消逝。
那瓶由陵风亲手配制的爱情香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打开，后来她为了嗅到记忆的味道便把花香藏匿在了指尖。
二十四年最聪明的月色苦尽心思也没能寻到爱情香的味道，然，她清楚恶梦才刚刚开始。
10
女儿端着红枣粥喝完后便浑然睡去，她看着女儿鼾睡的样子记忆又回到了母女俩在竹院戏耍的时候。她的女儿一直很活泼，十八年如一日，只是最近几年性情才起了变化。百合以为是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原来那双在黑暗中看她的眼不曾消失！她开始怀疑月色也给她的女儿下了诅咒。她毛骨悚然，顿时身上直出冷汗。她会不会很快就死掉？镜子里她的容颜依旧，而她的女儿已经由一张娃娃脸变成熟了起来，甚至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凝重。
百合开始问自己"绫儿究竟承受了怎样的苦痛？"
残花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闯了进来，馥郁而诡丽，那气息满了整个房间，赶走了竹叶青的气味。百合匆匆的抹掉眼泪回头望向窗外。夜骤然间黑的浓密的伸手不见五指，花香愈来愈浓烈，如同浪涛在红绫深睡的房中翻滚。猫头鹰在窗外一声一声的叫着。她看到大片泛着幽蓝之光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蝴蝶的旋舞自她的眼中消逝后，百合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看到火照之路上像血一样开着的接引之花。
她急切的乱摸被子，此时她只想紧紧的抱着女儿。她不清楚死亡究竟召唤的是谁，但是一场别离在所难免。
她愈来愈嗅得到空气中腐臭的味道，刚开始是动物的体臭，接下来是死尸的气味，后来是花的酸味，再后来是竹叶浸在臭水沟中的味道，最后空气里溢满那种地狱之花的味道。
她来不及想第一舞女的死亡，来不及想幻花师的死亡，亦来不及想那些爱情精灵的死亡，她只想到这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的死亡。
她几近窒息，甚至觉得自己走上了奈河桥，她一直往前走，除了水声，她听不到其它别的声音。
然幽冥的路她并未起程。
"妈'女儿的双手在她的肩膀上摇晃着。
如果她不是花海第一舞姬，她绝对不会相信刚刚那些幻象真真切切的存在过。她看着女儿的脸起了血色，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她满目凄凉，她所能做到的只有珍惜相处的时光。
11
"你看起来好了些"百合说。
红绫笑着点头，百合却看出这孩子从未有过的牵强。
"妈，你的指尖可曾有个春季？"百合的手抚上了红绫的秀发"傻孩子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红绫噢了声，把那日划破她掌心皮肤的手抬了起来送到鼻子前嗅了下说"真的很香，有回忆的味道。"
然后她很自信的说"荷花的清香，竹叶青的甘甜，玫瑰的浓郁，夜来香的幽魅，丁香的酒醉，还有一种不知道名字，应该也没见过，它有着祝福的味道。"
百合看了眼红绫，她的女儿在这点上象极了她的父亲。"希望吧，女儿的命运没有她父亲那么悲惨"她在心中再次向神祈祷。
红绫的样子自那日剧痛之后变的漂亮多了，如今竹院总是出现一些不速之客，全是男子。红绫从来不屑看他们手中的玫瑰，只是竹院之外开始有人唱起了情歌，引来街坊邻居纷纷观赏。
那些在百合眼中消逝的花朵大把大把塞满了竹院，百合甚至怀疑自己的鼻子闻不到了竹叶青的味道。消失在她眼中的花海像以别样的方式重现，那些飞离她生命中的蝴蝶也接踵而至。
所有都在提醒她，她曾是花海第一舞姬，她曾深爱一男子，她让一个女子陷入不能自拔中，她是一个受黑魔诅咒的女人，她有个不知命运安排的女儿。
12
红绫一日一日变的漂亮起来，百合看着女儿认为她有自己那么美了。伴随红绫容貌变化的还有她的性格。在所有男子的面前她高傲，冷漠。她对那些追求者说"最好离我远点，你们没有我要找的迷蝶香，接近只有死亡。"她看向男子的眼冷冽而绝情。她清楚那些为她倾倒的男子最后都会肝肠寸断。
然而望而却步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整夜守着她的窗子唱情歌。刚开始她会赶走几个，后来她干脆关上窗子拉起窗帘，眼不见为净。
邻里开始有了意见，有的说"他们比夏蝉还要聒噪"，有的说"绝情的绫儿"。
红绫后来做的更绝，她约他们，一个夜晚那些男子全到了，她扮鬼吓走那些胆小的，放蜂蜇那些胆大的，他们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结果有的踩到狗屎，有的掉进臭水沟，有的跑的太快扭了脚，更有甚者为了这次约会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
这次之后有人说"红绫是朵带不走的玫瑰"这朵人们眼中的玫瑰开的比平时更冷艳。
那些躺在床上的男子不曾因她的戏谑而生气，他们有几个私下里叫她"冷月神"。因为他们记得约会的那个夜晚，月儿很圆很亮，每一片叶子的颜色，每一朵花儿的颜色，还有泥土的颜色都分分明明的亮在那里，他们清楚的记得红绫那夜穿着她那件上面飘着几朵紫花，裙长及脚踝的紫衣，紫衣的颜色很淡，但那晚的月色足已看清。
在她站着的身后有条小溪，溪水潺潺的流着，月色倾在水面上，人们有种错觉，认为她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她站在雾霭中脸上挂着阴冷的笑。
那夜月白的有点不真实，有点恐惧，直到此时有些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退去。
不过男子们公认她是他们心中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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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神的称呼不径百走，百合越发的心神不定。那些整日舞在院中的蝴蝶不时让她想起那个阴冷，不择手段的月色。而她的女儿让她看到月色的影子。红绫如月色般冷艳，聪慧，同样也如月色般嚣张，淡漠并且孤独。
红绫被从多男子捧在掌心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满足，她不认为那是一个女子的幸福，她甚至厌恶每一个企图接近她的男子。
她忽然同情起感知中的一个女人。
窗户紧闭的竹色小屋她如往常般打开电脑，她拒绝一室星光，只因不久前她听人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花儿的影子。"
她的家中二十二年里庭院无花，她并不觉得自己爱它们，可能她是不想成为花朵的影子，她也日渐觉察出了如今的自己像极了她那花海第一舞姬的母亲。
说真的房门全关挺闷的，只是她喜欢这样虐待自己。
她在白日里让人看到她的笑，华灯过后，烟花已谢，她站在街道上找不到自己。
曾经梦想的爱情没这么张扬，曾经天真烂漫的心被一个女人的眼泪填的满满的，她却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她的知足中。
"尘，地老天荒有多久？"她流着泪问，不敢出声。楼下的母亲未曾睡去！红绫不想让自己的样子让她看了伤心。
十八岁前她要地老天荒的爱情，十八岁后，由其是现在她觉得那些离她太遥远了。她想这个问题想的头痛，她觉的自己累的无力追寻，她却有些不愿意放手。
若尘的图像一闪一闪的在她眼前晃着，她忽然觉得连他开始都变的那么遥远，像一声叹息即将泯灭，又像一个影子挥之不去。
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答她。她想他也很累，也许他正在构想一场死亡。
14
红绫倒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蓝色荧光照着沉默中美伦美焕的脸，看起来点邪，只是床上这个女子纹丝不动的时候谁都料定她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她的眼木纳的和木偶别无二致。这女子看起来像深睡在碧海中的女郎，时间和空间交错停止应该也不过如此。
紫色的无花窗帘上印有一轮明月，又是月圆夜，细软轻盈的纱幔在一阵和风下将满月思念成乌云蔽日的迤俪。谁的心曲折如镜花水月？美妙而令人心碎？
于是她忆起遥远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她白衣胜雪，肌肤如明月般柔滑美丽，她拥有一头醒目的蓝发，她望月的眸子像极了十八岁的自己。然，这女子的脸上写满了落寞，红绫大概是忘了留意潜藏在她眼底的那抹绝望。当她的目光移到女子脸上时，心不由的纠葛起来，如此美丽的人儿本应骄傲如月夜的女王，她却躲在角落里哭泣，一任韶华流逝。她抬起的一只手慢慢的递到鼻前，那指尖似乎有着花香飘动。红绫再也看不下去，她匆匆的起身下楼，提着鞋子赤脚穿过百合的房间，穿过月华掩映的竹院，熟练的拉开大门，向那个有鲜花盛开的园圃走去。
月夜下细高跟发出叮咚叮咚亲吻水泥路面的声响，她紫色的裙角摇曳如少女初开的情怀。二十二年百合告戒她不要碰触花朵，今天为了另一个女人她准备偷偷的违背她亲爱的母亲一次，她要为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女人配制一瓶欢笑散。她虽未亲身见过那个女人，但她总觉得这女人迟早会出现在她面前。
红绫自信的掐取每一种需要的花朵，她根本不用留意花儿的颜色，她只凭嗅觉就足够判断花儿的芬芳。
天亮的时候她拉上窗帘让自己补睡一会。那瓶她以不雅于她父亲的速度配制而成的欢笑散放在电脑桌面的空白处。她忘记了盖上盖子，也忘记了关上窗户。第一缕阳光透过浅紫色的窗帘射进来的时候，一只比鸟儿飞的高远的蝴蝶顺着七彩线丝滑溜了进来，它起先匍匐在红绫的脸宠，后来绕着竹色的小屋转着飞，最后它停伫在放有欢笑散的桌子的键盘上。它的触角一只朝向电脑屏幕，一只对着欢笑散的盖子。
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若尘的回答"时间把你遗弃，你忘记了自己。"
蝴蝶的触角轻弹了几下，那对阳光下有如彩虹般的翅膀打起了冷颤。蝴蝶应该也是有眼有心的，它读懂了一个人独自坚持的越久，便把自己折磨的越痛苦，最后只能是连自己都不爱自己。
15
百合照例上来看看女儿睡的可好，布满绿竹的棉被把红绫覆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脸，这张沉睡的脸上还余留一抹笑意。百合笑了下，许久她没有看到女儿睡的这么香甜。
骤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然后接二连三的有花香溢出。康乃馨的明媚，狗尾巴草的平易，雏菊的渺小，蒲公英的大爱，浮萍的随意，柳絮的纤柔，太阳花的笑脸。这些香渐次进入呼吸道，瞬间消解了胸腹间的胀气，浸入肌肤的那部分柔缓，清凉，让人烦焖顿消。
此花香溢满鼻孔时，百合转眼看到一只蝴蝶静躺在键盘上，她并没有急着伸手去赶，她微微弯下身关了电脑。出去的时候她将房门虚掩，她的脸上挂着笑，她现已长大的女儿像极了她技艺高超的丈夫，仿佛时光扭转，她看到他们的花前月下。
这个花前月下只在百合的心中醉了一个白日，夕阳落山后，夜幕垂下，黑暗又开始提醒她，她是个无法与暗夜抗衡的女子。
不知道自哪里飞出的花瓣在天空中四处乱飞，她看的眼花，心更是烦，蓝蝴蝶越聚越多，最后将庭院遮掩的黑压压的，除去幽蓝的光彩别无其它。她在院中傻傻的站着，等侯着最后的光亮出现。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终于自天际出现了一个身上泛着月华之色的女子。
"百合，我们又见了＂那女子轻身落入竹院的中央，目光犀利的足已杀死数百只飞鸟。
百合迎头看向这个女子，故人依旧，还是那般的高傲又妩媚。看来事隔二十四年她还是没能忘记那场错过。
"你对我女儿下了什么诅咒"百合急切的想知道这个。
女子银玲般的笑在整个院落里回荡"你猜"声音甜美的让人以为今夜她刚巧遇上了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
她的笑声振的竹叶瑟瑟发抖，一只猫眼鼠尾的蝙蝠当空挂着，嘴里撕扯出一些另人恐惧的声音。
"你……"百合虽然不清楚她给红绫下的是什么诅咒，她已然心了女儿的命运不会比自己当初好过。
百合并没反驳她，这二十四年她一直心存对上苍的感激，二十四年她真的过蛮安心的。
稍许百合不依不饶的问道："究竟你对绫儿下了什么诅咒？"此时见到月色她没有心情和她讨论谁对谁借，她只想知道她的女儿怎么了？
自月色口中道的话语让百合始料不及"交换灵魂"。
百合冷冽的笑着，眼角迸出了泪。这二十四年的平静只是为了预谋一场缠绵的仇雨。
百合终是被月色无言的愚弄了一次，她有时还在庆幸时间唤醒了月色的良知，没想到可怕的黑暗原来如此席卷而来。"月色你真的够狠"她在心里这么说。
百合开始狂笑，这就叫报应吧，让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承受不属于她，她也承受不起的苦痛。
"交换灵魂"多么可怕的的字眼，一个女子负载两个人的记忆。月色是一心要让她身边的人受尽折磨。
"这叫报应吗？"百合戛然停止了笑声问。她的脸在月色面前早已失了昔日的光彩。
"算是吧。"月色抬起拥有很长指甲的右手在眼前把玩着，指甲盖上泛着幽蓝色的王者之光。
百合的眼被这熟悉的荧光刺痛，二十多年她就是被这股力量压的喘不过气来。
16
"原来是你"红绫说不出惊喜还是诧异，至少搁在心中的谜团终于得以解开。一直她都承载了这个女人的记忆，她想恨月色却恨不起。这么多年她一直体味着一个女人的悲伤，她了解这个女人。爱情从来没有错对，月色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而已。她开始怜悯这个女人，甚至她希望高高在上的月色能够笑靥如花。
"月阿姨这个送你"她大胆的走了过去，并不畏惧月色身旁那只夜蝙蝠，还有月色身上那道强劲的王者霸气。
月色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看了眼让她感受到青春和梦想的女孩。然，这是她情敌的女儿，尽管这女孩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红绫的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跌倒，她的右手顺势抓住了身后的竹杆。
月色说："你很聪明。"脸上的表情无喜也无悲。
红绫稳住了脚步后，迅速拧开欢笑散的盖子。花香随风四溢的时候月色的脸比先前舒缓了许多，她的目光逐渐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些她身后的蝴蝶收敛了张扬的冥光，它们甚至不再飞翔，只静静的伫立在主人身旁。
月色沉醉在那份宁静中许久后，脸上突然又露出了狰狞之色，她的双手一挥，无形的剑气削的所有绿竹的脑袋掉地，余下的只是下半截光秃秃的身子。
红绫看着月色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她忘了她的父母是在绿竹的见证下盟誓永不分离。
掉落在地的绿竹似乎个个都在颤颤发抖，月色再次与她们母女俩怒目相视。
"小鬼有些事是忘不了的"月色撕心裂肺般的呐喊着"别想用什么来弥补"月色说完这些的时候决定暂时离开这个让她看了就不开心的地方。她其实是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让百合看到。蓝蝴蝶载着月色席卷起院中的尘埃缓缓上升，月色到了院墙高的时候冷冷的扔下一句话"黑暗里没有祝福"。
17
红绫固执的认为她曾体味到那种祝福的味道。
百合湿着眼对女儿说"对不起"
红绫坚强的笑了笑说"恶梦很快就会过去的"她安慰着这个含辛茹苦把自己扶养长大的母亲。原来母亲所承受的心灵煎熬并不比月色少几分，她开始同情起两个为爱情而伤的女人。
"总有消解的办法"见过月色之后她深信凭借自己的秉赋，她终会把大家带出困境。
红绫开始勤快的出没花市，她不再把男子送来的花朵踩在脚下，因为她们至少对她还有点用。
百合的爱情香到了今天终于无需再藏。花香满室，蝴蝶们不约而同的沿墙而至，它们以为夏天还没有过去。
红绫躺在床上时尔欢笑，时尔深悲极痛，时尔面无表情，如影相随的记搅的她心绪乱糟糟的，她可不愿意这一生注定承受这宿命的孤独。
起床把窗帘全部拉开，让风干脆利索的吹进来，最好把什么都吹走，只留下一个自己。
"最近在做什么？"若尘问。
"配药"她答。
"什么药？"若尘问。
"让人在宁静中享受问候与祝福"红绫说。
"这个我不懂"若尘说。
若尘当然不会懂怎么才能戒掉一个人的寂寞，当然红绫此时也不懂。
18
一个月后的某天，天上下着丝丝细雨。红绫的细高跟断了，她只好把鞋提在手上往回走。雨不识趣的越下越大，红绫紫色的小伞再也承受不起雨水和风的力量，终于伞在几分钟后被吹了个顶朝天。红绫站在雨中像个落汤鸡，全然没了公主的骄傲。十八年她构想的雨巷爱情此时及不过现实的锒狈。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自己满身是水，擦也擦不及时，一把伞，一个个子不算很高，面目也不算英俊的男子走了过来。身旁的雨小了很多，红绫伸手扭去头上的雨水，双手为眼睛抹开条道路，她看清面前的男子其实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这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起来的全部。此男子方方面面都不出众，他也不会哗众取宠，并且他挺沉默的，红绫能够在人堆中忆起他，只因也算领教过此人的执著。
"当心感冒"男子说。
红绫自知自己是不会生病的，却也没有反驳，毕竟这是在自己无助时帮助自己的人。回去的路上红绫开始想二十多年来自己倒底有多少无助。忽然她觉出了那个男子给她的温暖。
点着温柔在等。她在白纸上写了这么一句。
玫瑰总是日日鲜，绕在上面的蝴蝶并没有改变，无聊中拿起一枝把玩，思考，一张纸悠然滑落"拒绝我，拒绝不了爱情。"
爱情只有进行时。她在那张白纸上添了这么一句。
红绫逐渐习惯了打开竹色小屋的窗户，她站在阳光之下感觉有点刺眼。几分钟后她觉得自己的皮肤暖暖的。改变一种习惯其实也挺惬意。她开始想如何改变月色的习惯，或者如何逼月色改变习惯。她想起了某个夜晚若尘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给她讲述一根稻草压死一匹骆驼的故事。此时她视月色为骆驼，那么能够压死月色的那根稻草在哪里？
"尘，时时提醒你无望守着一个人的是什么？"打开电脑第一次在白天给这个喜欢生活在黑暗中的网友发消息。
午夜这个叫若尘的图像闪了很外之后打下了几个字"眼神，物件，言语"
红绫清楚的记得那日月色骤然变脸只因她嗅到了空气中竹叶青的气味。就这个了，给月色一些感官的刺激，叫她无力承受。
绿色盟誓。白纸上多了这么一行字。
月色太需要宁静了，高高在上的她应该承认自己的脆弱。三月多美好，乍暖还寒，杨柳飘飘，象云一样细柔，却也可以沾到水的沉重。此时的月色就应该处在这个季节，那么就柳絮了。
柳絮儿飘飘。她于是添了这么一行字上去。
骄傲如女王的月色总是把自己视力世界的中心，然，她忘了除去她冥王之女的身份，她不过只是个为神献舞的女子罢了。那么就让她嗅嗅散发在人们骨子里最原始的气息。
青草和泥土。她笑着在纸上写下这。仿佛自己也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有些情感即使再缱绻，醉的久了便会累，到最后连哭都没了喘息声，不如抛却不开心的记忆，迎着阳光的方向前进，为自己开出一条彩虹之路。
向阳花。看到这个的时候红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快乐。
那么就差最后一抔花香了，月色黑暗里没有为光明开着的花朵么？那么我那深爱母亲的父亲他配制的爱情香里放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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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看向红绫的眼有些不知所措。二十多年前她费尽心思的逃了出来，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却枉想踏足花海。是当初的幻花师忘了那里是迷蝶之谷，还是此时红绫忘了花海是为神而舞的地方。陵风摘取的花朵在花海是属于禁花，要不是神挨于他幻花师的威名早已将他交给冥王发落。
缪斯花，花开的时候传言有佛光普照，所以此花虽妖冶幽魅，却被下了永恒的祝福。
红绫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她也要得到此花。
冥王第一次见到这个指尖染着花香的女子时，不由心头一颤，若非红绫开口说话，冥王还以为百合重新回到了花海。
其实百合真的回到了花海，二十四年后她重新穿起那件舞霓裳，无论如何她要重新做回为神而舞的舞姬。她固执的认为唯有神可以保护她那不幸的女儿。
冥王虽有无上的权威却也记得曾经是他私用权力碎了一个女子虔诚奉神的梦想，他想如果能够为被他伤害的女子做些什么，他愿意弥补曾经的过错。所以在他看到红绫的时候，他一口答应红绫接替她父亲的职位。红绫成了迷蝶谷里冥王亲赐的幻花师，从此她可以随意出入闪耀着永恒紫光的缪斯花域。
20
月色再次见到红绫的时候满目惊诧，这女孩居然愿意为了她的母亲如她父亲般再来一次飞蛾扑火。
"月阿姨"红绫看到月色的时候亲切的唤到。
"我可当不起。"月色板着脸冷语道。似乎她看到这个女孩慢慢的恢复青春的气息。月色说这话的时候一个男子朝她们走过来，红绫离开后，男子送给月色一个七彩花环。很久前月色就清楚她这个冥子之女在神舞台上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花海第一舞姬的名份永远只属于百合，百合享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她坦然接过神祠交到她手上的七彩花环，今天……月色清楚面前这个叫尾生的男子偷偷暗恋了自己很多年，只是他一直默默无闻，吸引不了众人的眼球，可是今天……月色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怦然心动。
尾生拉过月色的手蘸着琥珀色玻璃瓶中盛着的液体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恋"字。月色的脸抽搐了起来，即使有王者之气护体尾生也不难看出她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苍白。月色痛苦的连眼泪都不愿意流出，喉咙里哽咽着了无声的喘息。尾生用着指尖告诉月色有些爱终是没有结果的，执著只是作茧自缚。许久后月色闻到到了童年的气息，那时她活泼可爱，她并不懂得运用她冥王之女的身份，那时她有很多小伙伴，此时只她一人。她陷入童真的甜美中，她随着童年的记忆慢慢长大，她开始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人，想要一朵玫瑰的芬芳，想一个温柔似云的男子带给她缠绵而浪漫的爱情，想要一个男子无助时关心自己，生病时陪伴自己，他给的爱应该像彩虹一样美丽，那些爱的零星点点时时怡悦着她少女初开的心肺，他把所有美好祝福都给了她，他用心为她书写春天里的童话。
此时月色依然沉浸在七色香里，感觉掌心盛开了一个花季。竹叶青带给她的刺激已然逝去，她嗅出了青草地上泥土的气息，黄泥巴里一朵鲜红的玫瑰热情的绽放，属于她的爱情就这么悄悄然由一个温润的男子带来，他没有太多的话语，飘飘如天际的柳絮上写满了尾生对月色健康、快乐的祝福，她应该笑靥如花，应该很阳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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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绫再见尾生时，她看到一个纯纯如白莲绽放的女子，拖着及肩的黑发坐在荷塘边赤着脚嬉水，女子头也不回的轻喊尾生的名字。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带王者霸气的月色。
"谢谢你"尾生看到红绫的时候这么说。
红绫轻微的笑了下，她想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若尘是不是像她一样开怀。
左手的蝴蝶纹绘依然一目了然的烙在红绫的掌心，只是她终于懂得情感路上能够对自己好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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