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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魔》(第5-结束)-作者:黄易

时间:2005/3/18 作者: forlove 热度: 84345
第五章 弥天大祸
 
  凌渡宇坐在电脑前辛勤工作,传送器的指示灯器亮了起来,不过这次是把远方的资料送回来。
  当田木正宗走后,他便立即利用该处的电脑设施,检阅谢教授的日记簿。
  日记一页一页在萤幕上重现。来到一九八七年四月二日,写着:
  “M从埃及打电话来,说一切准备妥当,几日内会动手。他始终不认为‘幻石’和史前的文明有关,因为他并不相信在我们之前,存在过另一些更高度的文明。我曾经向他捍过‘大西洋文明’的问题。整个人类历史上,只有一个人指出有大西洋民族的存在,那就是西方古代的哲学宗师柏拉图。他在两个语录(Timaeus和Critias两章)说起一位埃及祭司提过的话。那祭司说:‘希腊人对于历史的无知,有若儿童;他们的记忆中,只有一次大水灾。大水灾其实怎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最大的一次,把整个大西洋民族毁去。’据柏拉图说,这是发生在他之前的九千年间。
  地球上实在有数不尽的例证,显示出曾发生过全球性的大灾难。只是打开一幅世界地图,任何人稍为留心,便可以发觉非洲和海岸和美洲大陆可以整齐地拼命为一块。这说明了他们原本是一整块的大陆,只是在一个天翻地覆的剧变中,分裂开来,在那个情形下,整个大西洋文明陆沉入海,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柏拉图怎会知道它的存在?”
  凌渡宇大感兴趣,他也曾费过一番功夫,追寻“大西洋文明”存在的可能性。在一八八二年,美国一位哲学者当那列(Ignaius Donnelly)著书立说,指出大西洋民族居于大西洋一个大洲上,它的皇族公主,成为了以后人类历史中的神炽。圣经中的伊甸乐园,其实就指这大西洋文明的乐土。整个文明,在离今约一万三千年间,被一个横扫全球的大灾难毁掉。
  稍后又有一位人类学家史宾斯(Lewis Spence)著书表示同意大西洋文明的存在,他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论点。一个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自然现象,就是挪威有种土生土长的鸟类,会成群结队地深入大西洋,在海中心某一点盘旋飞舞,跟着一齐飞出海水里去,集体自杀。他的解释是鸟群投海的地点,曾在地球某一段悠久的历史中,是一片陆地,这记忆成为鸟儿遗存因子中不能磨灭的烙印,使它们千万年后,依然向这已不存在的陆地飞去,变成投海自杀的悲剧。
  凌渡宇心中有点惆怅,千万年的时间,在宇宙的时间观念中,可能只是一呼一息间的间隙,人类整个被自己歌颂的文明,犹如时间大海中一下翻浪,他开始有点同意谢教授所坚持的信念,人类并非地球上出现的唯一文明。
  下一页是四月七日,五日后的事。
  “从考古学的观点,柏拉图之前的九千年距今约一万多年前,所有的考古发掘,清楚地指示那仍是旧古器时代,故此我对大西洋民族的存在并不那么热心。有位据称有神秘力量的女人,名字叫布华斯奇(Madame Blavatsky),是位著名的灵媒,她自称拥有与古代亡魂沟通的能力,指出地球上曾出现过四个文明,大西洋民族是第四个,我们的是第五个,这说法虽然缺乏实证支持,但我非常倾向这构想。地球既然适合生命的成长,在她悠久的历程里,怎会只有我们这一批。会有更早的,或者是三万年前,又或是三十万年前。
  M一点音讯也没有,不知他动了手没有,对这事我没有丝毫罪恶的感觉,‘幻石’是属于全人类的。”
  下一页是两个月后。
  “一九八七年六月九日。埃及回来后第三日。‘幻石’在博物馆消失。无论我怎样询问,博物馆的人依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M看来是成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是事件事的发起人,他怎可以欺骗我?还有三个多月便是中秋月圆的时刻,石板上已说明贸然去启动‘幻石’,会惹出大祸,M应该知道那危险性。只有我才知道怎样做。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恐怕非常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凌渡宇心下骇然,另一方面他却在想,其实每三十日都会有月圆的时候,为何要中秋的月圆才有作用呢?
  凌渡宇再看下去,这一页居然是一年之后的事,谢教授可能心情太劣,连记事的习惯也放弃了。
  “一九八八年八月八日。
  三日前接到M的电话后,没有一夜我能安眠。我的恐惧成为了现实。为什么他说闯了弥天大祸?他的声音那样怪异,好象一个困在牢中的死囚。他说要趁他还有一点灵智前,把‘幻石’带来给我,要我想方法将它毁掉。他的思路非常混乱,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我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对?”
  这是最后一页,还有被人撕去的两页,内容是什么呢?
  凌渡宇关掉电脑,坐在书房中,把事件事由头到尾想了一遍。
  红狐一定曾来找地谢教授。卓楚媛、以国的特工队、田木正宗,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在这个时间追踪到谢教授这里来?
  门铃大作。
  凌渡宇在门眼上看了一下,这处不比他那半山的房子,没有精良的电子系统。
  门开处,卓楚媛盈盈俏立。
  她面上神态疲倦,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凌渡宇请她入屋来,卓楚媛熟悉地在沙发上坐下。
  凌渡宇在她身旁坐下,凝视她侧面的优美线条,东方女性很少这类轮廓分明的侧面,有如希腊女神像的翻版。
  卓楚媛秀目茫然望着前方,喃喃道:“二百五十二名乘客,十七名机员和服务人员,全部罹难。”
  凌渡宇黯然一叹。
  机内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心目中的下一站。忽然全体到了一个尽头,无论生命的乐章如何动人,却出现了一个永远的休止符。
  卓楚媛有点激动,尖叫道:“为什么?”
  凌渡宇默然不语。
  卓楚媛道:“飞机失事前,机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说话。”
  凌渡宇霍地望向卓楚媛。
  卓楚媛并不转过头来,依然望着前方,显然深受那句话的困扰,缓缓道:“他说:‘没有人可以毁灭我,我有足够力量时,我一定会回来。’”她徐徐望向凌渡宇,好象希望他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凌渡宇自言自语地重复这三句说话,面上露出苦思的神情。
  卓楚媛道:“当时飞场驾驶室发生的事情,恐怕永远成为一个谜,不过说这句话的机师,所有人的口供,都指出他是一个健康乐观的正常人,有良好的婚姻子女和家庭,绝对没有丝毫动机去干这种疯狂累人累已的暴行。”
  凌渡宇道:“你相不相信……有邪魔的存在。”
  卓楚媛坚决地摇头:“不!我不相信。”跟着像个泄气的皮球,把头仰躺在沙背上,胸口强烈地起伏,显示出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好一会,卓楚媛平静了一点,坐直身子,两眼盯着凌渡宇道:“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凌渡宇心中反感,站起身来,走往窗前,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阳光普照下,大都会跳跃着无限的生机。
  他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卓楚媛来到他身后,轻声道:“对不起!”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这坚强的美女还是首次如此下气低声。他别转身来,半挨着窗台,低声道:“除了撕去的两页,我刚看过整部日记。它们全给我储在电脑内。”
  卓楚媛霍地抬头,直视凌渡宇,眼中非常复杂,被瞒骗的愤怨、意外、渴望,交织在一起。
  凌渡宇贪婪地抱览她秀气的脸庞,内心满温柔,轻轻道:“让我吻一下,再告诉你一切。”
  啪!
  清脆的耳光,在卓楚媛的玉手刮上凌渡宇的脸上时响起。
  卓楚媛退后了两步,俏脸涨红,却不是应有的震怒,而是有点不知所措。
  凌渡宇面上火辣辣,现出五只指痕,苦笑起来。卓楚媛第一时间的激烈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
  卓楚媛眼中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但迅速即被坚强的神情替代,肃容道:“凌先生,希望你以后再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凌渡宇有被伤害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怎样继续下去。
  凌渡宇走往冰箱,神色如常道:“你要冷饮吗?”
  卓楚媛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点头道:“好!谢谢。”跟着拿起电话。
  凌渡宇打开冰箱,刚想弄两杯果汁,卓楚媛轻呼一声。
  凌渡宇愕然转头,卓楚媛拿着电话,神色惊慌。
  凌渡宇扑去接过电话,一听下亦是神色一变道:“给人割了线。”
  卓楚媛取出无线电话,放在耳边,茫然道:“有强烈的干扰电波。”
  凌渡宇道:“可惜那风筝不能摺起带来。”今次要以硬敌硬了。
  在这刹那,一件最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割线的电话铃声大作。
  两人同时一震,面面相觑。
  凌渡宇迟疑片刻,拿起听筒。
  操纯正英语的男子很有礼貌问道:“阁下是凌先生吗?”
  凌渡宇笑道:“不是我还有谁。你是电话公司派来的修理员吗?”
  卓楚媛在旁听得直摇头,不过确实佩服凌渡宇临危仍能如此镇定从容。
  男子在电话道:“我是以国特工队夏能准将,为了要和凌先生静静交谈,故此冒昧暂时把贵宅的通讯截断,事非得已,请凌先生多多包涵。”
  凌渡宇一愕,以国一向否认他们在外国的任何活动,今次一改作风,直认不讳,一就是他们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一就是对方确有坦白一谈的诚意。这夏能准将的名字,凌渡宇不止曾听过,甚至落过功夫研究他。这人负责以国在国外所有的情报活动,要知以国一向在敌人环伺中挣扎求存敌人的国土人力比她大上千百倍,所以情报变成最重要的工作,这夏能准将的地位可想而知。
  凌渡宇笑道:“怎样静静一谈,难道这次你们连炸药也安装上了灭音器。”
  对方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其中有点误会,半山的房子,凌先生开个价钱,我们一定照足赔偿。”
  凌渡宇气消了一半,道:“好!你要谈什么?”
  夏能准将道:“我可否登门造访,面对面谈上一谈。”
  凌渡宇道:“请便!”
  夏能挂断了线。电话回复被截断线那种无声无息,对方是怕线接起来通话。
  不到一分钟,门上传来敲门声。
  凌渡宇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了位笔挺西装的外国绅士,年龄在四十五岁间,头发整齐,两鬓有点银白色,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双目精光灼灼,样貌英俊不凡,一派学者风范。
  凌渡宇呆了一呆,咄咄道:“夏能准将?”似乎有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夏能准将大方一笑道:“凌先生,夏能便是在下。”
  凌渡宇让他进屋,夏能很有风度地向卓楚媛躬身行礼道:“卓主任,久闻大名。”
  卓楚媛看到夏能的文质彬彬,也大感惊奇。她想象中的夏能,应是皮肤黝黑、曲鼻深目、坚毅卓绝又辣手无情的硬汉,不知竟然是这样有风度的绅士。夏能从没有任何照片资料流入外人手里,是有名神秘的人物。
  凌渡宇在夏能身后关门道:“夏将军看不见门铃吗?”这是说夏能弃门铃不用而敲门。
  夏能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得力的手下,就是因为按门铃,其实却是按在敌人巧妙设计的引爆器开关上,粉身碎骨,由那天开始,我便培养了这敲门的习惯。”跟着笑了笑道:“刚才只是习惯成自然吧!”
  凌渡宇暗忖,夏能的生活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寐,步步为营,不知这种生涯,成为了“自然”没有。
  卓楚媛在一旁道:“我是否要回避一下。”她并非真想离开,只是先发制人,刺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夏能是老狐狸,如何不知,他面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向凌渡宇道:“敝国总理下达了最严厉的军事指令,由今天下午四时开始,敝国所有人员,将完全退出‘幻石’的争夺里。”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道:“所以我上前完全是以私人身分与阁下交谈,并希望这次交谈的内容绝对保密。”跟着神情有点尴尬道:“你可以说我是为了一个……一个……”像是找不到适当的措辞,好一会儿才说出道:“作为一个人所应履行的义务,才来找上了你,希望你能对事件事多点理解。”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夏能先点明了凌渡宇绝对可以拒绝与你交谈,因为他再无权插手这件事,跟着才说出要来找他的原因,这种坦诚,出现在夏能这类习惯了冷血无情生涯的人身上,尤为难得。
  凌渡宇爽快答道:“一言为定。”
  两人的目光集中在卓楚媛身上。她的身分特殊,假如她自认不能守秘密的话,她便要识趣地自动回避了。
  卓楚媛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道:“我答应你守秘密,夏能先生。”
  夏能感激地笑了笑,他知道这对卓楚媛是多么大的让步,因为起码她可以把曾见过的事向上方汇报,纵使他将来否认,也会费力得多。
  三人在沙发坐下。
  夏能道:“事情的发展,到了完全不能控制的阶段,我生平从不承认失败,可是在追踪红狐这件事上,我只有痛苦地承认这事实。”
  凌卓两人聚精会神地聆听。
  夏能神色有点忿然,使人觉得若非他的总理下达了退出的命令,他一定会锲而不舍,死命追查。
  夏能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沉声道:“你们或者会认为我们持强横行,介入这异物的争夺里,这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是参与者。”
  凌卓两人同时一愕,望向夏能。
  夏能淡淡道:“因为红狐是我们的人。”
  凌卓两人一齐跳起上来,叫道:“什么!”
  这时他们才明白夏能为什么低声下气求他们守秘,同时知道夏能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怎样违反了他处事的方式。只要红狐这身分被揭露,那必定是国际的大风波。试想报上的大标题写着“以国间谍牵涉民航机附毁事件中”这行大字,会有什么后果,什么以国的现政权也会因此事的牵而倒台。难怪他们要即时退出。
  红狐是以国的特工。
  夏能苦笑道:“你们明白了!”
  凌卓两人同情地点头。
  夏能振起精神,道:“红狐原名格沙堡,是以国人,家族中多位成员,都是以国政府官员,他以祖国的忠贞,是无庸置疑的。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夏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点感触,他现在的神情,很难使人联想到他会是冷面无情的特工头子,或者这正是他掩饰身分的方法。
  夏能续道:“为了替红狐制造这个伪造的身分,你不知我们费了多少力,找人为他写书,为他刺探各类商业的情报,使他一跃成为最吃得开的经济顾问和名士。不过会了的代价虽然大,得回的报酬也不少。这二十年来,他为我们立下了无数功劳,使我们料敌机先,在强敌环伺下,仍能奋发有为,节节领前。”
  凌卓两人恍然大司,怪不得红狐这样吃得开,原来有整个以国在背后支持。
  夏能道:“一直以来,红狐利用他特殊和超然的身分,受到各国显要欢迎,兼且他本人学问又好,外形英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顿了一顿,面上泛起回忆的表情,才道:“直到一九八七年二月前后,他说有一大重要的事,约我往巴黎面谈。要知为了保密的理由,我们已十多年没有任何见面或直接的通讯。所以他一叫我往巴黎,我反而立即起程前往赴会。就是那次会面时,他第一次向我方提出要从开罗博物馆把‘幻石’盗出来。”
  夏能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们也大约猜到我当时的反应,我坚决拒绝了他,我国和埃及正处于非常微妙的关系,实在不容许任何鲁莽的行动,何况这是公然的盗宝行为。”
  夏能嗟道:“当时他肯接受我的意见就好了,或者说……”他苦笑起来道:“或者说我有听他的意见就好了。”又叹了一口,说:“他反复陈说,谓据很可靠的资料推断,‘幻石’极有可能是某一种远超现今水平的高科技产品,如果我们能研究出的种种证据和推论,事后想起,也不无道理。”
  凌渡宇问道:“后来怎样?”
  夏能道:“我们不欢而散。三个月后,才知道他动了手。国际刑警向他下了通缉令,我才醒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渡宇这时明白了红狐为何找上田木正宗,只有田木能助他完成这盗宝的行动。
  夏能道:“我们立时发动了整个世界性的围搜,务求把红狐找出来,直到今天。”
  凌卓两人默然无语,以国一向以情报和精锐的突击部队名闻于世。被他们列为必杀对象无论如何乔装和改变身分,也难逃出生天。红狐是他们的人,是他们熟悉的人,要逃过他们的追杀,更加难上加难。
  夏能面上出现回忆的神情,沉凝地道:“田木正宗的确神通广大,他派出了三个手下,交由红狐指挥,成功地把‘幻石’盗了出来,从陆路越过边界,抵达约旦。就在那里,红狐失了踪,剩下田木三名手下的尸体。坦白说,即管我们最优良的手下,亦未必可以杀田木的手下。”
  凌卓两人露出不同意的神色,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很易成功,最佳的好手,也会阴沟时翻船。
  夏能明白两人的感受,解释道:“我们也先后牺牲了八个手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一流好手。”
  凌渡宇哂道:“我知道!”
  夏能知道他是指屋子被炸的事,作了个抱歉的笑容道:“他们死法千奇百怪,不能在此一一尽述,但有一点相同,他们者在死前受到极大的惊吓,做出种种疯狂的行为,例如其中一个手下登上纽约一座摩天大楼,跳了下来。尤其可异的,就是红狐来往各地,如入无人之境,尽管世界上每一个关卡都奉命留意他,他仍然是出入自如,从没有人认出他来。生似他学懂魔法的变幻。”
  夏能抬起头来,有点犹豫地道:“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我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就是红狐已经变成拥有某一种难以解释力量的狂人,那是近乎黑巫术的邪恶力量,不是我们可以应付。”
  卓楚媛陷入沉思中,夏能的说话,令她重新考虑邪魔的可能性。
  凌渡宇道:“你们昨夜怎会找上我的寓所?”
  夏能望向卓楚媛道:“这件事由卓主任解释最是妥当。”
  夏能这样说,不啻暗示情报得自国际刑警,证实了凌渡宇早先认为国际刑警有内鬼的推断。
  卓楚媛瞪着夏能,夏能躬身为礼,表示抱歉。
  怒拳难打笑脸人,卓楚媛拿他没法,唯有把事情说出来道:“这要从英国的依丽莎公爵说起。她的确是相当动人的美丽女性,也是红狐刻骨铭心的爱人。他们有段时间甚至住在一起,三年前才分手。据依丽莎说,是因红狐强烈的占有欲,令好失去了太多的自我和朋友,所以才要求分开。红狐极有风度,让她离去,所以分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非常不错。”
  跟着卓楚媛说出事情的经过:
  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
  依丽莎女公爵用完晚膳,在书房看书。
  门上传来叩门声。
  依丽莎应道:“请进来!”
  书房门打开,管家利来站在门前,身后似乎还跟着个人。
  依丽莎有点奇怪,因为管家利来一向知道她阅读时最不欢喜给人打扰,尤其她从不接见未经约定的人。
  利来的神情很怪异,嗫嚅道:“夫人,有人客来访。”
  依丽莎神情不悦,刚要回绝。管家身后的人道:“莎!是我。”
  女公爵全身一震,霍地站了起来,书本失手掉在地上,惊呼道:“红狐!”尽管红狐声音嘶哑,她立时认了他出来。
  高大的红狐在得来的身后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模样却使她吓了一跳。一向讲究外貌的红狐,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狐头发散乱,两眼满布红丝,像战场上的逃兵,完全失去了斗志,眼肚下陷,面容憔悴,胸口起伏不停,眼神露出一种深沉的悲哀和绝望。
  依丽莎望向得来道:“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得来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退了出去。
  依丽莎道:“请关上门。”
  书房门关上。
  剩下这对曾经热恋过的男女。
  依丽莎急步走到红狐身前,仰首审视红狐,怜爱的说:“怎么一回事。”
  红狐呆立不动,泪水从他眼角流下,忽然跪了下来,双手紧抱女公爵的在腿,把脸埋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依丽莎自从认识红狐后,从未见过他流下过一滴眼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懂把他搂紧,把脸埋在红狐的头发内,凄然道:“什么事呀,什么事?”陪着红狐流下泪水。她知道一定有非常可怕的事发生了,否则精明坚强的红狐,绝对不会泪洒当场。
  红狐双肩剧烈搐动,哭道:“我闯下了弥天大祸,人类的命运会因我的无知而改变。我怎么办才好?”
  依丽莎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红狐痛苦地道:“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
  依丽莎双手捧起红狐的脸,不解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怎可以明白。”
  红狐挣离她的手,又把头埋入她怀中,道:“我双手沾满鲜血,我想死,它们也不容许我,我变成它们的工具了。”
  依丽莎骇然道:“它们是谁?在那里?”
  红狐深沉地道:“我不可以说出来,它们……它们在我里面。只有当我杀了人时,又适值新月时分,我才可以回复自我;可是只要我略有异动,它们便会惊醒,将我变成恶魔。莎!我完了。你不知我来这里要经过多大的苦痛和努力。”
  依丽莎一头雾水,开始怀疑红狐神经出现问题。她尽量放软声音,温和地道:“我给你找个相熟的医生好吗?”
  红狐道:“你不明白了!我一定要趁我还未完全被它们控制前,到东方找我一位好友,他可能是世上唯一可以制止它们的人。”
  依丽莎道:“他是谁?”
  红狐道:“他是位考古学家,叫……”忽然狂喊一声,整个人弹后,双手紧捏喉咙,咕咕作响,却出不了声。
  依丽莎给他突然一推,整个人倒跌在地毯上。
  红狐面容震骇欲绝,片刻后,两眼射出惊人的黄光,双手依然抓着咽喉,似乎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在搏斗。
  依丽莎玉容失色,全身麻木,给眼前可怖的景象完全震慑。
  红狐缓缓放下双手,眼中黄芒闪动,紧盯着依丽莎。
  女公爵全身发软,心脏狂跳,红狐眼中的黄有种使她瘫痪的力量。她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更不要说逃走。
  红狐象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面容狰狞可怖,一步步向坐在地上的女公爵走来。
  女公爵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红狐已不再是红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陌生的狂人。
  红狐俯身盯视依丽莎女公爵。跟着伸出一对大手,把她脆弱的颈项捏紧。依丽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舌头也吐了出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红狐眼中黄芒倏然消去,代之而起是茫然,跟着是惶恐,大吼一声,放开双手,几乎是连滚带跑的倒跌开去,一边高喊道:“你们不要迫我!你们不要迫我。”
  书房内迅速打开,利来扑了进来,刚好给冲出房门的红狐撞得变成滚地葫芦。红狐直奔出屋外,再也没有回来。
  事件事就是这样。
  得来断了四根肋骨,如来救护车,在警方盘问下,依丽莎说出了整件事,于是由当地警方报告总部,再通知国际刑警。才知道红狐到了英国。
  卓楚媛道:“所以我才飞到了台北,展开调查,一时还未能跟到谢教授这条线上,直到他被杀,才联想到他身上。真是可惜。”
  凌渡宇沉吟不已。假如谢教授是唯一知道如何制服红狐的人,他已经死了,是否代表再没有人知道解决的办法。不会,谢教授一定通知了陈午鹏,这也是“它们”要取他性命的原因,这究竟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假设“它们”能利用红狐把机师的神智控制,那代表“它们”能控制任何人,这样的敌人如何对抗。不过似乎“它们”的力量还未足够,所以仍未真正“回来”。凌渡宇思想混乱,仿佛头大了好几倍。
  夏能道:“希望我提出的资料,能对凌先生有帮助。”
  卓楚媛抗声道:“国际刑警难道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夏能作个抱歉状,坦然着:“我们干不来的事,你们也干不到,凌先生有非常特殊的技能和经验,应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我才违反一贯作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跟着转向凌渡宇,正容道:“凌先生,请在他下一个暴行前,杀死他!”
  凌渡宇迎头夏能的目光道:“在公在私,我也要挖他出来。”
  夏能道:“记着!还有十天就月圆了。”
  一股寒意,升上凌渡宇的脊骨。
 
第六章 力战红狐
 
  日落西沉。
  山风轻拂。
  卓楚媛看着对面的凌渡宇,很羡慕他仍能悠闲自得地靠在高背椅上,一边呷着香浓的咖啡,一边眯着眼感受落日的余晖。
  山顶的露天茶座,予都市的人一个与大自然亲近的方式。
  整个城市在日没的红霞中,显得艳丽动人,不可方物,又带着和美丽不可分割的一点哀愁。
  不知是否造化弄人,愈短暂的事物,愈具有动人心魂的瑰丽。
  日出日没。
  朝露人生。
  卓楚媛叹了一口气。
  到这处喝咖啡是凌渡宇的提议,他很需要冷静一下,卓楚媛出乎意料答应他的邀请,可能她也需要松驰一下拉紧的神经。
  凌渡宇道:“你仍为今天的惨剧伤感?”
  卓楚媛抬起头,黑眸子内注满一种深沉的悲哀道:“一刻前还是充满希望和依恋的生命,一刻后就象飞烟地不留下半点痕迹,生从何来?死往何去?”
  凌渡宇沉吟片刻,缓缓道:“假设生命只是一个游戏,每一个游戏必需有一定的规则,这游戏才能存在,‘生命’的游戏,最重要的规则,就是玩这游戏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戏,变成绝对的投入,局限在生与死之间,直到游戏的完结。”
  卓楚媛全神倾听,凌渡宇思想的方式很告别。
  凌渡宇望向远远只剩下一抹红晕的斜阳,继续道:“假设真是那样,任何的可能性也会存在。例如玩这样游戏之前,我们每人都可设计这游戏的方式,便如一个写剧本的人,为自己写了一个剧本后,粉墨登场,演出精心为自己设计的角色,却忘了剧本是自己写出来的,在上演的过程里,颠倒哭笑。生命完结时,对于游戏中喜怒哀乐,沉迷起跌,笑得肚也弯下。”
  卓楚媛念道:“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和弱丧之不知归者邪。”这是庄子对生命的比喻,便如游子终生徘徊异地,不知归乡,死后才知那才是真正乐土的所在。人生恶梦一场。
  凌渡宇道:“不过写出今天这剧本的人,是最大的混蛋。”
  卓楚媛噗嗤一笑,嗔道:“你才是混蛋。”
  卓楚媛从未曾在凌渡宇面前露出这类小女儿的情态,他一时看得呆了起来。
  卓楚媛似乎醒觉到那微妙的关系,避过了凌渡宇的眼光,转入正题道:“田木、夏能和我们国际刑警,三方面的人,都找寻红狐,大家都一败涂地。凌先生又有什么奇谋妙法?”眼中射出挑战的神色。一副看你是否会有惊人本领的模样。
  凌渡宇恼怒,不过他心胸宽阔,并不计较,淡淡道:“你是人,我也是人,有什么方法?”话未说完,忽然若有所悟,迳自沉吟起来。
  卓楚媛机灵得紧,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焦急地望着他。倒想听他的提议。
  凌渡宇缓缓道:“你将‘幻石’所有的资料,详细告诉我,特别是它的历史。”
  卓楚媛皱了一下眉头,有少许不满凌渡宇语气中命令式的味儿,可是正事要紧,生硬地道:“从埃及得来的资料是有限的。”
  沉默片刻,把记忆中的片断整理了一次,卓楚媛继续说:“‘幻石’第一次出现在纪录上,是十六世纪未。有支英国人组成的探险队,从大金字塔中把它偷盗出来。当时探险队并不知道‘幻石’有任何特别价值,他们带着‘幻石’和其他珍宝,沿着尼罗河往地中海,计划在该处乘船返英伦。究竟真正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无可稽查,不过一定有非常惊人和可怖的人,发生在探的十三个团员身上。队员先后死亡,最后一名仅存者,亦疯了。被埃及军队在丛林中发现,从他身上的探险日记,知道了事件事,行囊中剩下的‘幻石’是他从墓中带出的唯一古物。”
  卓楚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减轻心情的沉重,道:“其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幻石’辗转带带到开罗,在十九世纪,放在博物馆内,先后百年间,有几位学者想对‘幻石’进行研究,可是不是自杀,便是意外惨死。自此埃及人相信‘幻石’附上古代凶灵的恶咒,一直放在博物馆的储物室内。直到七年前,才给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拿了出来展览。负责把它拿出来展览的两名职员,在一年前同时丧生于一次车祸中。”
  凌渡宇呆了,‘幻石’难道真是不祥之物?想了想道:“就算‘幻石’真有邪恶的力量,但在这之前,只是不断制造死亡,从没有出现红狐这种活似邪魔附身的情形。”
  卓楚媛道:“会不会是田木所说的‘启动’?也许是红狐他在中秋月圆时将‘幻石’贴在双眼上,让‘幻石’产生了魔力。”
  凌渡宇眯起眼看着她,笑道:“卓小姐何时相信起邪魔鬼怪上来。”这是嘲弄她先前断然表示不相信这类事情。
  卓楚媛并不反击,道:“凌先生,我只是作一个假设,真相还未到大白的阶段,可能是我错,也可能是你错。”
  凌渡宇道:“当然,未到最后,怎知如何?”
  卓楚媛继续她的分析道:“红狐盗去‘幻石’的日子是去年八月,到现在刚好经过了一个中秋,红狐一定曾启动了‘幻石’,所以陷入目下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渡宇说:“这样说,你是承认‘幻石’有种邪恶力量的了。”他步步进迫,丝毫不肯放过她。
  卓楚媛狠狠盯着凌渡宇道:“好!坦白告诉你,这是对事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不再坚持我先前的想法。”
  凌渡宇露出欣赏的笑容,一边点着头。
  卓楚媛不知怎地俏脸微红,岔开话题道:“你刚才想到什么?”
  凌渡宇道:“想到你!”
  在卓楚媛怒容出现时,凌渡宇接着道:“正如我刚才说的,很明显,那东西仍未能完全控制红狐,所以红狐到了本地,找上谢教授。谢教授知道制服‘它们’的方法,在‘它们’有足够力量‘回来’前,把‘幻石’的魔力毁掉。这个方法陈午鹏也知道,所以他被消来掉了。如果……”顿一顿又道:“如果我们让‘它们’以为我们也知道那方法,‘它们’会怎样?”
  卓楚媛身不由主打了个寒战,低声道:“它会来找我们。”
  凌渡宇加重语气道:“我们!”脸上露出鬼马的笑容。
  卓楚媛终于抵敌不住,在夕阳的照射下娇美无伦,瞪了凌渡宇一眼,垂下头来。
  大地昏沉。
  黑夜即将来临。
  谢教授的葬礼,在庄严的气氛下举行。
  由大学的教授人员和学生,组成一个治丧委员会,全权负责整个礼仪。有人很奇怪,谢教授死因不明,为何死后第三天,便给发还尸体,使这葬礼可以在死后第五天进行?
  大群记者闻风而来,一方面由于谢教授是国际知名的学者,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国际刑警在本地的负责卓楚媛小姐曾在电视上接受访问,表示她从谢教授遗下的笔记中,得到重要的线索,证明谢教授的死因,是因为他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所以谋杀的动机有绝大可能是灭口。卓主任并且强调教授因之致死的秘密资料,已经由她亲自审查,当有进一步发展时,另行公布。
  一方面因事情的离奇,一方面也因为卓楚媛乃罕有的动人美女,这两个因素加起上来,霎时间谢教授的死亡成为街谈巷议的事情。
  这正是凌渡宇和卓楚媛所预期的反应。
  凌渡宇站在灵堂的大门,门外是另一个大堂。地方宽敞。
  本地学术界有关系的人士,源源绝进入灵堂里,瞻仰遗容。其中有很多是谢教授生前的学生,他们都表现出深切的哀掉的情意,使凌渡宇联想到学生对他的爱戴。
  钟约翰警司走近他身边轻轻道:“凌先生,一切安置妥当,他不来则已,一来必定插翼难飞。”
  凌渡宇却不是那样乐观,问道:“外面的安置怎样?”
  钟约翰得意地道:“所有制高点,都埋伏了我们警方最精锐的神枪手,来此的效能要道,有我们虎视眈眈的探员,所有进入这座殡仪大厦的人都要出示身分证,保证这是本地保安最严密的葬礼。”
  凌渡宇倒不怀疑这句说话,他眼前数百来凭吊的人中,最少有五十个是侦探员,这种如临大敌的阵仗,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可惜对付的是红狐──
  一个把田木正宗、以国特工、国际刑警玩于股掌上的人物。
  一个拥有邪魔妖力的凶狂。
  他直觉红狐会来,这不单是因为红狐怀疑他们知道那秘密,而是红狐“人”的那部分可能仍在作用着,所以他的潜意识会驱使他来探看他死去的老朋友。
  葬礼是唯一查探的机会。
  附在红狐身上的恶魔力量仍然有限,起码仍未可以真正回来,所以并非无所不知,故此当日也需要打电话去查询陈午鹏的飞机班次及时间。要消灭卓楚媛,他一定要来。
  钟约翰见他沉吟不已,加重语气道:“放心吧!信任警方的能力。”
  凌渡宇苦笑道:“我可爱的屋就是信任你们的后果。”
  钟约翰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急急走了开去。
  凌渡宇鹰隼般锐利的眼光,四处巡梭,来到了灵堂外面宽大的外堂处,瞥见卓楚媛的如花俏脸。
  卓楚媛回复了当日见面时冷冰冰的模样,伴着马修明警司在应付记者的询问。
  二十多名记者把两人围在当中,连珠炮的问题,向着两人轮番轰炸。
  马修明脸色有点苍白,精神却很好,他和钟约翰,是少数几位知道事件事来龙去脉的本地警方人员,所以找了他来应付记者们的询问。
  一名外藉记者诘问道:“马警司,谢教授的尸体被领回举丧,一定是法医官完成了死因报告,可否告诉市民这方面的发展。”
  马修明道:“据最初步的调查,谢教授直接的死因是缺氧所致,真正的死因,刻下仍在调查中,要待将来死因研究决定是否公布。”
  一名女记者尖声道:“他的胸骨是否全部折断?”
  卓楚媛秀眉蹙起,心想要瞒过这些无孔不入的记者,难比登天。
  马修明有他一手,淡然自若道:“对不起,这个我不便置评。”
  电视台一名记者问卓楚媛:“卓主任,可否告诉我们警方怎样将本案分类?”
  马修明代她答道:“暂时仍归重案组处理。”
  电台的男记者问:“听说是负责调查客机惨剧的同一组人,是吗?”
  马修明有点招架不住,道:“请恕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众记者一齐哗然。
  这时进来的人愈来愈多,灵堂一时间没法容纳这么多人,很多人都在灵堂外这宽敞的空间等待。
  超过百人聚集在灵堂外,场面有点混乱。
  记者继续采访,另一名外藉女记者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道:“谢教授的死亡,是否和客机惨案有关系?”
  马修明有点手忙脚乱,应道:“警方正在研究中,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各位,上前我们能发表的,便是这样。恕我失陪。”
  众记者岂会放过如此关键的问题。
  “谢教授的甥儿为何来此?”
  “警方是否挪用不了其他人手?”
  “为什么其他的凶案又不是归他们处理。”
  “谢教授一案是否特别的例外?”
  “国际刑警为什么会介入谢教授一案的调查?”
  问题此起彼落。
  钟约翰四处巡视,一副大将风范,警员见到他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凌渡宇看在眼,会心微笑。
  他的微笑凝结起来——
  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脊柱爬上来,进入他后脑的神经线。
  每一根汗毛直竖起来。
  眼前灵堂外的大堂通道聚满了百多人,和半刻前没有一点分别。
  但凌渡宇知道有个很大的区别。
  就是红狐来了。
  凌渡宇和灵堂内外每一个人都不同,他的出生本身已是奇怪之极,灵达喇嘛临死前三天,使他母亲怀孕生下了他,寓有深意。所以凌渡宇自幼便有很多超乎常人的灵觉——不能解释的精神力量。
  兼之出生后十五年在西藏度过,每一天都接受密宗严格的武术、气功和禅定大手印的锻炼。
  他修炼正宗的苦行瑜珈,这解释了田木正宗推崇备之至的那次在非洲森林逃生的原因。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他协助当的土人推翻当权暴政,不幸失败,逃离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内。
  在那政权的指示下,当地一个以黑巫术威慑当地巫王,率领百多名玛亚族善战的原始土人,向他展开百里的追杀。在那样恶劣的情形下,他仍能逃出生天。
  每次当玛亚族的巫王向他施展黑巫术时,他就有上前那种感应。
  所以他知道是红狐来了。
  那是一种邪恶可怖的力量。
  眼前人来人往。
  他却没法警告任何人。
  他的眼睛全力搜索。
  所有人声静寂下来,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他听而不闻。
  一位年轻警官,凑近他面前,问道:“凌先生!你是否不舒服?”
  凌渡宇见到他的口一开一合,偏又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似上演一场只有动作却没有声音的哑剧。
  蓦地一阵晕眩。
  耳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是红狐的呼吸,像只受伤的野兽。
  他推开年轻警官的手,变成搭着他的肩头,支持身体的平衡。
  凌渡宇运起全身意志,抗拒晕眩的感觉。
  红狐!
  你在哪里?
  凌渡宇是在场第一个接触到红狐邪恶的心灵。
  长期的密宗修行,使凌渡宇拥有比一般人灵敏百倍的感觉。
  他全身象浸在冰水里,想发狂高呼。
  心脏狂跳。
  他的眼睛望向卓楚媛。
  视线受到一个高大的影子挡着。
  他第一时间知道那是红狐。
  在天罗地网中,他从容地混了进来。
  灵光在他的脑袋闪过,红狐的目的是卓楚媛。
  凌渡宇用尽全身的潜力,暴喝道:“楚媛伏下!”
  声音石破天惊,响彻灵堂内外!
  同时凌渡宇箭矢般向红狐背影扑去。
  生死存亡!
  灵堂内外的人,全部一呆。
  反应敏捷的便装人员全神戒备。
  除了凌渡宇向前冲出外,全部人员不知所措。
  卓楚媛和凌渡宇心意相通,不理一切往地上侧跌伏倒。
  这救了她的性命。
  身后的人一声闷哼。
  卓楚媛本能回望,一名男记者双手紧捏喉头,喉咙发出胡胡的声音。
  卓楚媛看到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鲜红的箭尾。
  中箭的男记者面上泛起一片灰黑,双目怒睁,向后仰跌。
  卓楚媛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快捷,她再回过头来时,闪电般从外套拔出手枪,她有信心以超卓的枪法把偷袭者的脑袋轰掉。
  可是她转过来时,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一对眼睛。
  眼睛内的瞳仁,像两个金黄的小圆月。
  黄芒暴射。
  像黑夜里照耀大地的月晕。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一种强大得无以抵挡的惊悸,从卓楚媛的神经中枢迅速蔓延。
  她手足冰冷麻木,心脏狂跳,全身血液凝固,冷汗从每个毛孔中狂涌出来。
  像在一个恶梦中,明知毒蛇猛兽向自己扑杀攫抓,却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魔眼紧攫着他的身心。
  甚乎她的灵魂。
  她想呕吐。
  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田木正宗、夏能等手下能人,一一败亡惨死。
  这不是人能抵抗的邪恶势力。
  手一松,配枪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枪触地的声音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
  地转天旋。
  绝望充斥在胸前。
  耳中传来凌渡宇第二声暴喝:“格沙堡!”
  卓楚媛耳际风生,一支箭在她耳际外寸许处掠空而过。
  大厅中的人东倒西歪,仿似突然发生了十级地震,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平衡,纷纷在天旋地转中倒在地上。
  红狐邪恶的精神力量,骚扰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平衡系统,再没有一个人有反抗的能力。
  除了凌渡宇,累年的瑜珈苦行使他的精神和意志刚如岩石,可以能够对抗红狐发出的精神力量。
  红狐象一个磁场风暴的中心,凌渡宇在逆流中奋力挣扎。
  凌渡宇扑入东倒西跌的记者群内时,卓楚媛的手枪刚坠跌地上。
  一个肩膊雄伟的男子,背向凌渡宇,使他看不到男子的手部动作。
  马修明跪在地上,象是要从一个恶梦中挣扎醒来。
  这是个集体的可怖梦靥。
  凌渡宇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行动,直觉感到他是要向卓楚媛旋毒手,适时喝出红狐的真名格沙堡。
  这有两种作用。
  从种种资料看来,红狐有很大的可能被某一种超乎理解的异力控制了心灵,这种控制还未到绝对完成的地步,所以红狐有时会回复神智,他劲喝红狐的真我格沙堡,会有震撼冲击红狐本性的作用,象当头的棒喝。
  其次,他这喝叫是密宗一种禅喝的无上法斗,随着他这声暴喝,他把自己的精神贯进去,希望能起着“驱邪”的作用。这接近印度宗教中专事唱经的教派,认为声音有神圣的力量。
  红狐应声一震,射出的箭矢失去了准头,在卓楚媛耳旁掠过,真是毫厘之差,险到极点。
  红狐转过来。
  凌渡宇终于和红狐照面。
  红狐凝立不动。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伟。
  双目却是一片茫然。
  茫然忽然转变为凶厉的电芒。
  眼睛射出两道黄光。
  刹那清醒后,回复先前凶狠绝毒的眼神。
  那不是人类的神采。
  凌渡宇前冲变为踉跄前跌。
  他心头闷压,手足发软。眼皮如千斤重坠。只想躺下来睡觉。
  红狐眼中的两团黄芒,拥有形如实质的精神魔力。
  换了别人,早便倒跌在地。
  凌渡宇知道自己目下是唯一有能力抗红狐的人,怪叫一声,奋起意志,一脚向红狐踢去。
  他离红狐还有丈许的距离,当然不是想踢中红狐。这一脚别有文章,在脚上的皮鞋脱脚而出,拍一声直击在红狐的眉心处。
  红狐大叫一声,双手本能掩上双目。
  黄芒倏地消去。
  凌渡宇全身一松,回复了一点力量。同时,知道自己估计正确,红狐的邪力全在双目。那是邪恶力量输出的孔道。
  是红狐最强大的地方。
  一刻的缓冲,凌渡宇扑到红狐左侧,趁他双掌捧脸的良机,整个人弹起,右膝全力重在他小腹丹田的气海。这乃是人身重穴,没有人能在一下重击下有继续活动的能力。
  红狐应退了两步,双手离开脸庞,双拳同时撞在凌渡宇左右肩膊。
  凌渡宇惨叫一声,踉跄倒退。
  红狐这两拳使他痛入心脾,肩骨几乎要碎裂。
  红狐眼中黄芒复盛。
  凌渡宇顺势退后。
  红狐比他更快,冲上一脚撑在他小腹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凌渡宇比之红狐的捱打能力大大不如,整个人凌空向后倒翻而去,背脊着地时去势未止,骨碌碌在地上翻滚。
  邪恶的力量,把红狐身体的庞大潜能发挥出来!象中国神打清神的异术,使人拳脚难伤,刀枪不入。
  凌渡宇口鼻鲜血溢出,痛得几欲晕厥。那将会是他的未日。
  情况恶劣还不止此,邪民的魔力,从红狐的眼睛放射出来,凌渡宇身中血液乱流,浑身针刺般麻木刺痛。
  他紧闭双目,不敢接触到红狐双眼亮比明月的异目。
  红狐大步向他走来,面上神色狰狞可怖,散发着强烈的仇恨。
  满地尽是呻吟的人,没有人可施予凌渡宇半点助力。
  高大的红狐,象尊不倒的魔神。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将一个人变成孔武有力的邪魔?
  凌渡宇幼年受的严格体能锻炼,重点在以精神控制物质,他睡钉床、倒吊整日、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能人所不能。这苦行修为,是他借以支持下去的本钱。
  他左胁又一阵剧痛,红狐一脚把他踢得身体离地飞起,又滚远了丈许。
  凌渡宇睁开双目,恰好见到红狐狂嗥中,整个身体向他压下。
  如果给他全力压击,肠脏也会给他从口鼻挤出来。
  这是野兽的打斗方式。
  在这千钧一发里,凌渡宇死命滚避一旁。
  蓬的一声巨响,红狐炮弹般压在凌渡宇适才的位置上。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发挥了身体最大的能力,腰劲一运,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
  恰好红狐也若无其事站了起来。
  凌渡宇闪电转向红狐后背。
  他知道若让红狐转过头来全力对付自己,会把自己活生生撕开两半。
  凌渡宇怪叫一声,奋力跃起,弹起双飞脚踢向红狐的面门。
  红狐刚转身,凌渡宇一脚踢中他的鼻梁,另一脚踢正他的右眼。
  眼眶爆裂,血光并现。
  红狐惨嚎,一拳打在凌渡宇左肩。
  凌渡宇应拳远跌。
  红狐掩上右眼,跄踉退后。
  红狐威力最强的地方,也同时是最脆弱的部位。
  凌渡宇在地上翻滚,红狐这一拳如山洪爆发,如果打中他的胸膛,保证能活生生把他击毙。幸而是左肩,加上他当时跃起半空,化去了不少力度。
  凌渡宇爬起身来,眼角看到红狐退出门外。
  他叫一声侥幸,全身乏力,终于晕了过去。
  昏去前,他的脑海闪过卓楚媛。
 
第七章 地狱恶魔 
 
  凌渡宇逐渐回复知觉。灵智好象从意识最深的海床下,向上飞快浮起,一到水面时,便清醒过来。
  长时期的心灵锻炼,使他自然而然进入深长的呼吸,大量氧气扯入肺部,再由肺部的血细胞吸入,输往身体各部,力量迅速回复。
  凌渡宇手脚一挣,缚住他在床上的布带全部撕断。象他这类自幼开始练气功和武功的人,身体的潜能发挥得比一般人高出不知多少倍。他十七岁时便以手指刺穿木板,不过今次遇到的红狐,比他又不知厉害多少。
  人类虽然不断增进对物质世界的认识,但对自己本身,仍是幼稚园的小学生。有人打了个比喻,指出人便象一人拥有一座美丽城堡的大富翁,大厅、偏厅、餐房、桌球室、游泳池无所不有,可惜他却把自己关在阴暗冰冷、积满污水的地牢内,整天抱怨自己居住的环境恶劣。究竟何时他才懂走出地牢,享受自己拥有的一切和城堡外那美丽无尽的天地。
  凌渡宇张开眼睛,入目尽白色。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铺。左边是个大窗,窗外阳光漫天,窗前有张沙发,一位俏丽的佳人,挨在沙发上海棠春睡,胸脯轻轻起伏。
  卓楚媛。
  由第一天看到这倔强智慧的女孩子,凌渡宇便给她那种英气勃勃中带有无限妩媚的独特气质吸引,可惜他们一直在对抗的关系上。
  卓楚媛动了一动,微睁秀目,呵一声站了起来,道:“你醒了!”满面喜容走到他床边。
  凌渡宇挪开了点空位。
  卓楚媛很自然地坐下,臀腿轻贴着凌渡宇的腰侧,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觉。
  凌渡宇举起双手,被他挣断了的布带,还有一截缚在手上。凌渡宇道:“怕我飞了吗?”
  卓楚媛悠悠道:“你有痛脚在我手上,我何惧之有。”
  凌渡宇心中记恨,哂道:“卓主任这么忙,不去捉多两个藏械的凶徒,却在这里等犯人回醒后录口供,耐性令人钦佩之至。”
  卓楚媛笑意盈盈道:“你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些许耐性,我不是有的。”
  一股怒火直冲上顶,凌渡宇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冷笑道:“如果为了救命之恩,卓小姐这倦委屈自己,大可不必。”跟着加重语气道:“在那个情形下,即管是我的分人,又或阿猫阿狗,我也会救他。”
  卓楚媛道:“是吗!你是否有个不良习惯,救完那只阿猫阿狗后,在昏迷期间,都不断呼唤那只猫狗的名字?”她故意板起脸孔来说,眼中却有说不尽的柔情。这女子在爱情无可抗拒的力量下,越过边境,走出她倔强好胜的自我王国。
  这回轮到凌渡宇破天荒第一次面红起来,咄咄道:“那以后我不要你睡在我身边了。”
  红霞爬上卓楚媛幼滑如花的俏脸,嗔道:“你……”
  凌渡宇哈的一声,笑声忽然中断,全身一阵剧痛。
  卓楚媛焦急地双手按着他宽阔的肩膊,关切地道:“唉,你不应该动的,医生说你内部几处地方受伤出血,幸好没有骨折,你复原的速度比常人快五、六倍,不过也真叫我担心。”
  凌渡宇吁了一口气,道:“我昏迷了多久?”
  卓楚媛答道:“足有三天了”
  凌渡宇一呆道:“三天?”
  卓楚媛肯定道:“三天,你是非常幸运的,与红狐生死搏斗,居然没有重伤。有两个警员被他逃走时碰撞了一下,一个断了七条肋骨,另一个更惨,脊骨也给撞断了。”面上现出惊恐的神情,红狐不止具有庞大的精神力量,还有惊人的体力和攻击力。
  凌渡宇道:“还有呢?”
  卓楚媛玉容暗淡,凄然道:“一保记者给误中副车,中了毒箭,送到医院已死了。现场留下一个弩弓,每闪可以发射两支毒箭,形状很象南美洲土人用的武器。”跟着幽幽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然后把俏脸贴在凌渡宇的胸膛上。
  凌渡宇把大手梳入卓楚媛的秀发里,温柔地来回抚弄,诚恳地道:“对其他人来说,爱侣的死亡,是最残忍的事;但对我来说,只代表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死亡。”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住伏在胸前的脸蛋道:“所以不用谢我,凌渡宇怎可不救自己。”
  卓楚媛仰起俏脸,一张薄唇象磁石那般把凌渡宇的嘴紧摄在一起。
  紧紧相缠。
  病房一时春光盈盈。
  凌渡宇离开了娇喘的红唇。
  凌渡宇道:“知道当日红狐怎样混进来吗?”
  卓楚媛茫然摇头,道:“不有肯定。不过事后守门的警员,和在四周监视的警员,都报告说在红狐出现前,有数十秒的晕眩,什么也看不见,可惜他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不妥,所以并没有联想到是红狐的邪力。”
  凌渡宇苦苦沉思,忽地叫道:“楚媛,有一点你是否想到,当日飞机失事,明显地是红狐在远距离控制了机师的心灵,使他干出灭绝人性的罪行。既然他能够控制机师,照理他可以在灵堂外某外的地方,把你的心灵控制,或者要你自杀,何需这倦费功夫,亲自进来,用毒箭刺杀你。”
  卓楚媛霍地坐直身躯,眼中射出凝重的神色,她已想到凌渡宇的推想。
  凌渡宇兴奋地道:“你说红狐向女公爵说过:只有在新月时,又适值杀人后,他才有一段时间的清明。除非他有异样的思想,否则‘它们’不会‘干涉’他。”
  卓楚媛不住点头道:“飞机撞毁前,机师说过:当我有足够的力量时,便会回来。”
  凌渡宇道:“让我将整个假想整理一次。红狐启动了‘幻石’,由那刻开始,‘它们’便控制了红狐,通过某一个方法,吸取……吸取月光的能量;但这力量仍未足够,而且象世界上所有能源一样,会有消耗的情形,所以在新月‘月能’减少时,又或杀人时损耗了大量月能,‘它们’便需收敛活动和储能,非到迫不得已,不再动用。”
  卓楚媛这时完全明白凌渡宇的推论,接住道:“那次飞机堕毁,因为距离太远,耗用了大量的月能,所以到想杀死我时,只可以用原始地弩弓。为什么他不用枪械?”
  两人同时叫起来道:“因为‘它们’不懂现代武器。”
  一股战意在两人心中涌起。
  凌渡宇面容出奇凝重,沉声道:“还有五天便是中秋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中秋月圆前把红狐出来,‘它们’再储一次月能后,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这道理路人绋知,问题就是如何把一个可以控制别人精神的人找出来。找出来后,又如何可以把他制服。
  卓楚媛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这敌人太可怕了。
  检查完毕,医生说:“凌先生大致无碍,希望你能在医院休息多一两天,待全部报告回来后才出院。”
  凌渡宇正要抗议,卓楚媛代他说道:“这个没有问题,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卓楚媛道:“噢!有封信我忘了给你,是昨天由特快专递送到你半山的家。”把信从衣袋中取出给他。
  凌渡宇接过信,一看信上的这整个人跳了起来。
  卓楚媛也吓了一跳,讶然望着他。
  凌渡宇神色古怪,惊道:“是陈午鹏!”
  信内有两面纸。 凌渡宇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我明白了。”一边审视着纸张,一边道:“谢教授记事簿最后的两页,来了这里。是他自己撕下用来写信给陈午鹏。”
  卓楚媛凑过身来,看着凌渡宇将日记打开,里面夹了张便条。
  宇: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我已不在人世了。我指示律师,一接到我的死讯,便以特快专递,交到你手。以下的两页纸,是舅父谢宁教授寄给我的。我开始时不能相信那是事实,所以立刻打电话给你,不过他果然死了,希望我舅父种下的弥天大祸,能在你手上解决。
   午鹏
  跟着那两页记事簿纸内容:
  午鹏: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件事唯有告诉你知。五年前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一批石板残片,从残片的文字看来,应该最少是公元前三千年的时代,记述一件非常奇怪和惊人的事情。我费了整晚时间,把残片上所有文字抄写下来,其后又用了三年时间,才把内中百分之六十的含义破解。
  残片的内容概略地说,就是有关一声名为“幻石”的石板。残片这样形容它:“当圆月驱走了太阳,黑暗会吞噬光明,灵邪的魔石,闯入了灵魂的深渊,灵眼嵌上了第三保眼时,人再不能见物,远古的魔王会醒过来,重新统治人的世界,光明将永远沉沦。”这是残片中的是完整的内容,其他支离破碎,难以明白。残残中还有这‘幻石’的图像,画在一个怪兽头力士身体的庞大怪物两眼中正中处。从残片中破碎的记载里,加上我自己的推想,我组织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出来。就是自从有埃及历史以来,便有这“幻石”的存在,辗转在帝皇和巫师间流传,起初的情形当然无从考据,直到公元前,残片面世前的某一时间,有一位伟大的巫师,参破了残片的秘密,而且牺牲了他的生命。残片上这样写:“伟大的巫神和导师亚里之,以他的鲜血抑制了‘幻石’的邪力,建成了棱角形的神塔,把‘幻石’的魔力锁在不见圆月的黑暗里。远古的恶魔纵使咆哮怒叫,人类也将在安宁中度过。”
  看到这里,凌渡宇和卓楚媛面面相觑,魔神是否已经复活,重回人间?埃及奇怪独特的金字塔是否基于这样的原因建出来?是否当建立了一座金字塔后,后人上承先人,继续建成其他的金字塔?
   信中继续写道:
  当时我没法明白残片上的说话,直到在一偶然的机会里,我在开罗博物馆看一“幻石”。当时我感动到热泪盈眶。我向博物馆当局要求研究它,却被坚决拒绝了。于是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它出来。所以找上了红狐,那神通广大的怪人。我很后悔。
  当时我的构想是,这“幻石”是远古文明遗留下来的记录仪,启动后便可得悉内中的资料,像今天的录影带一样,后来才知道全错了。我们自命科学的人,纯以理性去排斥一切不能理解的事物,只是另一种盲目和迷信。
  我写下这封信时,并不知道能否将它寄到你手上,那要看命运的安排。红狐现在把自己关在房内,他野兽般地喘息声震撼着我惊惧的心灵,我已感到邪恶的力量不断扩大,挣扎看来是徒劳无功,它们绝不会放过我。
  我订下了飞往埃及的飞机票,只要红狐一把“幻石”脱下,我会尽我的能力把这不详的凶物放回大金字塔内。“幻石”是不能毁灭的物质,所以把它这样处理,是唯一压伏它的方法,因“幻石”的启动,远古的邪魔已苏醒过来,只待它们通过红狐和“幻石”,在来临的中秋,储多一次月能,它们便会回来,人类的恶梦将会开始。
  幻石的而且确是史前遗留下来的异物。很久很久以前,一种邪恶之极的生物,因那次全球大水难,给埋在地底的深处,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了,被他们用“幻石”通过某一启动的方式,把“它们”唤醒。这是否地狱和撒旦传说的来源,在我们遗传因子中,仍然保有这种记忆。人世间的黑暗和罪恶,是否他们沉睡中仍能作崇兴波。我很后悔。
   舅父宁字
  两人面面想觑,虽然证实了他们大部分想法,真正知道事情的始未,两人仍禁不住心中的惧意。
  卓楚媛道:“我们一定要找到红狐,在月圆之前。”
  凌渡宇道:“那天我踢爆了红狐的一只眼,红狐当时剩下的一只眼,射出强烈的仇恨,‘它们’看来非常仇视人类,否则也不会将整架飞机二百多条人命完全毁掉,那并不需要,以它们当时的力量,只要把陈午鹏一人杀掉便可。”
  卓楚媛打了个冷颤道:“那太可怕了!”
  凌渡宇正容道:“这一点很重要!它们并非理性的生物,理性是人类的特质,它们精神力量虽然庞大,却受到某一非理性的冲动控制。我损害了它们,激起它们的仇恨,所以只要它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它们一定会来,而且是立即来。”
  卓楚媛面色转白,道:“千万不可让它们来找你。”
  凌渡宇笑道:“这是我能够控制吗?这是唯一的方法。不过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卓楚媛垂下头来,剧烈地喘息。强烈的挣扎在心中进行。
  凌渡宇话锋一转道:“你听过有关埃及金字塔的事没有?”
  卓楚媛瞪他一眼,道:“我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凌渡宇笑了笑,不理她语气中的嘲讽,道:“我不敢自认专家,却真是下了一番功夫。谢教授给陈午鹏的信中提及的大金字塔,估计建于公元前至少四千年,在开罗附近的尼罗河畔,高度是一百三十七米,底部是二百二十七平方米。”
  卓楚媛收起笑容,细心聆听。
  凌渡宇道:“你知道那有多大。假设它们是全空是话,那可以把整座罗马圣彼德大殿完整无缺地放进去。”
  卓楚媛吐了吐舌头,人人都知道大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名列世界十大奇迹之一,但是凌渡宇这一比喻,仍令她咋舌不已。
  凌渡宇沉思起来,好一会才抬头道:“有很多学者对金字塔有种种推测,例如说它是古代的天文台,吻合天体运行的法则;亦有人认为它的尽寸大小,是一个数学形式的预言;当然也有人说它只是座坟墓。看来是后者才对,葬的不是帝皇,而是那充满魔力的‘幻石’。”
  卓楚媛道:“对,所以谢教授才提出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那鬼物送回那里。”
  凌渡宇道:“这也是唯一对付红狐的方法。”
  卓楚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灵方妙药,问题是如果我们给红狐订张往埃及的单程机票,他便会乖乖地自动走入金字塔内吗?”
  凌渡宇道:“不会!”
  卓楚媛呆了一呆。
  凌渡宇道:“你给我把病房所有守卫撤走。”
  卓楚媛尖叫道:“这怎可以?”
   凌渡宇不理她的抗议,继续说:“并给我找一批最好的泥水师傅。”
  卓楚媛大惑不解地盯住他。
  凌渡宇微笑道:“我要把金字塔搬来一用。”
  卓楚媛登时瞪目结舌。
 
 
 第八章 人类浩劫
 
  深夜三点正。
  夜空中的明月,快将满盈,明天就是中秋了。
  平日美丽动人的夜月,今晚不知怎地,总有点诡秘难测。
  凌渡宇养伤的医院,依山建成,浸在金黄的月色下。
  远古那不知名的邪恶生物,在地底不可测的深处狞笑。
  “幻石”被盗取后经历了一个中秋圆月,另一个中秋将于明晚来临。远古的魔神快要储足“月能”,凭着一种超乎人类的邪恶力量,一种被中国人称为至寒至阴的气,重返“人间”。
  在人类悠久的历史里,“它们”一直以非常狡猾的形式,寄考在全人类心灵的大海内,吸取养分,静待重返地面的良机。谢教授发现古藉残片,在博物馆内巧遇“幻石”,起了盗宝的念头,也许是它们背后的安排!人类的愚昧和黑暗,不能解释的邪恶力量,求神问米,茅山神打,可能就是源自这深藏地底的邪异生物。
  凌渡宇躺在床上,思潮起伏。
  玄学大师高捷夫(G.I.Gurdijieff)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名极端邪恶的魔术师,他也是牧羊者,养了一群羊来宰割,因为没有设围栏,知机的羊儿者逃走了。魔术师勃然大怒,把所有羊儿召到跟前。向它们全力展开催眠大法,告诉它们道:‘亲爱的羊儿们,你们都是最好和最优秀的,即管今天不如意,担心什么,明天仍然是美好和充满希望。亲爱的,你们是宇宙的核心,大地的主人,是帝皇将帅、英雄豪杰,是雄狮,是宗教家,是政治家、医生、律师……
  羊儿听得欢在喜地后散去,由那天开始,邪恶的魔术师没有羊儿逃失的烦恼。”
  高捷夫说,那就是人类处境最精确的写照。
  凌渡宇睁开眼睛,在房中扫视一周。
  任何人走入他病房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撞进了一个恶梦里。否则病房怎会变成一个三角形的房间。
  这便是凌渡宇的精心设计。
  卓楚媛召来了二十多个泥水匠连夜赶工,利用钢架支柱,硬把病房依大金字塔的比例,改成一个尖顶正方椎形房间。
  病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金字塔。金字塔底屑柑跗恚研孪士掌淙肜矗饩隽丝掌奈侍狻?
  病房门外却绝不会看出内中的玄虚,所以任何人推门入去见凌渡宇,将会不知不觉间步入一个金字塔内。
  水泥仍未干透。
  凌渡宇知道红狐一定会来。
  红狐那开负伤逃走时,他感到“它”那烧心的仇恨。
  只待“它”力量回复,或更强大的时候,“它”就会来复仇。
  凌渡宇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四夜。红狐踪影全无。
  明天便满月了,凌渡宇对红狐来找他的信心愈来愈弱。
  即管他来了,自己能否制服他,沿在未知之数。
  只希望这具体而微的金字塔,有着同样的镇邪作用。
  一直以来,凌渡宇都不相信金字塔
  作为一座供帝皇死后存尸的庞大坟墓。例如古埃及一位帝皇史劳化(Snlofu),曾经在同一时间内建筑三座金字塔,金字塔并非砌积木那样简单,那是横跨数十年的庞大工程,史劳化一个人又消受不了那么多金字塔,犯不着那样做。
  凌渡宇随手翻看着床头几上的书,大部分都是关于金字塔的。
  据历史记载,在公元八二O年,加利芒(caliph A.A.Mamun)带引阿拉伯人闯入金字塔内时,墓内并没有帝皇的尸体。封条显示他们是第一批的闯入者。
  金字塔如果不是作坟墓之用,那就真如谢教授所说,是镇压远古某种邪恶的生物。
  探险队把‘幻石’带离金字塔后,一直以来,虽然不断有人死亡,但从没有红狐现在这种情形,是否因为红狐启动过‘幻石’,使恶神回醒过来呢?
  有位著名的小说家乐夫跨(H.P.Lovecraft)写了几本小说,都是描写一种沉睡在地底的巨人,将来会重返地面,毁灭人类。他并非只是写写小说就算,他是真信有“它们”的存在。所以他把自己困在屋内,终于在孤独和恐惧中死去。是否他的遗传因子内,保留了对这上古邪恶生物的遥远记忆?使他死不闭目。
  宗教常提到的地狱,是否人类在潜意识中存在对他们恐惧,而反映到宗教上来?
  中国人相信阳气为正、阴气为邪,是否因为这生物吸取的正是月亮的阴能?
  病房外没有半个守卫,卓楚媛也在他再三恳求下离去。
  没有人可以帮他半点忙。
  他变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对抗这邪恶力量的战士。
  唯一的凭藉,就是这病房内的金字塔。
  他的脑海中又想起一件奇妙的事物。
  多年前,有位名鲍维斯(Bovis)的法国人,为了躲避沙漠酷热的太阳,走入了尼罗河西岸最负盛名的大金字塔内。当他来到金字塔的中心点,由金字塔底爬到离尖顶三分之一处的高度时,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处的空气比起金字塔的任何地方,都潮湿得多;最奇怪的是,央这样潮湿的空气中,一只死在该处的猫和一些沙漠的小生物并没有腐烂发臭,而且变成了干尸!后来鲍维斯作了一个实验,他照足大金字塔的比例,用纸皮作了个小金字塔的模型,底座的四只角向正东南西北,在模型底至顶的三分之一高度,放了一只刚死去的猫,结果猫尸并没有腐烂,和大金字塔内的动物一样,变成了干尸。
  他的实验引发了另一位无线电专家狄波(Karel Drbal)著名的“剃刀实验”。
  有个古老的迷信说如果把锋得的剃刀放在月色下,刀锋会变钝。狄波把剃刀放在他照大金字塔比例制做的小金字塔模型内,可是剃刀并没有变钝。事情并未了结,后来他灵机一触,反其道而行,把剃钝的刀片,放进金字塔内,刀片竟然回复锋利。
  金字塔的确是奇妙的事物。
  金字塔的确有非常难以解释的力量。
  只是它的外形便非常独特,使人很难排斥一个被指为迷信的想法,就是不同的形体,可以产生不同的能量。这是整个中国风水学藉之建立的玄学体系。
  中国风水不离阳阴五行,五行是金木水火土。金圆木直水曲火尖土方。方圆曲直尖代表了土金水木火五种本原的能量,风水就是这五种力量的生克制化。例如圆的山属金,曲的山属水,正是以形状决定能量的本质。
  金字塔尖顶,以中国风水的角度看是属火,火是阳刚的力量,与水阴柔的力量对立,水火不相容,这代表了金字塔的形状,恰好产生火的阳气,把吸收月能的‘幻石’制服。这是非常合理的解释。
  金字塔是个顶峰杰作。
  想到这里,凌渡宇感到出奇的烦躁。
  喉咙干涸。
  他想侧身取水喝,蓦然出奇地软弱,心跳手颤。
  一股寒气弥漫在水泥临时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动作。
  红狐终于来了。
  “它们”回来复仇!
  室内陷入黑暗里。
  房门无风自动地打了开来。
  凌渡宇装出轻轻的鼾声。
  门口处出现一个黄茫茫的光点,向病房深处移入。那是红狐的独目。
  病房的门和金字塔的门有条小小的廊道,黄芒顺着势子移动,踏入水泥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等待着这一刻。他马上按动手里的摇控器,一道钢门斜斜的闸下,封死金字塔的门。成为一座完整密封的金字塔。
  金字塔亮起强烈的白光,那是精心设计的太阳灯。
  希望以阳气驱走阴邪。
  红狐的反应毫不激动,他站在凌渡宇的床前,茫然的抬起头来。好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
  凌渡宇喜出望外,正要出声。
  红狐眼中蓦地黄芒大盛。
  红狐狂嗥一声,震得凌渡宇用手掩住耳朵。猛然红狐退后,轰一声撞在“金字塔”的墙上,不过因为墙是约四十五度角由顶尖向下扩阔,所以红狐大半的力道用不上来,不过这样,也震得泥灰洒下。
  红狐独睛黄光更盛,太阳灯的白光大为失色。
  黄睛紧盯住凌渡宇。
  那邪异超自然的力量,并不因红狐废了一目而减少。
  它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凌渡宇连移开目光或是闭眼,也做不到。
  红狐一直走到他床尾,两只手抓紧床尾的铁架,独眼闪烁着激烈诡异的寒芒。
  凌渡宇知道自己还未全盘落索,因为上次见到红狐时,他眼中的黄芒凝聚不散,深沉莫测,今次却是跳弹浮动,“金字塔”的确对“它”有镇压的威力。
  凌渡宇心中闪一个灵光,直觉金字塔那奇怪的比例和形状,已经把“它”需要的“月能”隔断。所以“它”正在不断消耗月能,而不能有新的补充。
  这时不暇多想,他感到一股寒气正在力图钻入他的神经系统内,若让“它”得逞的话,他便会步入田木正宗和夏能手下的后尘,变成自杀死亡的疯子。
  凌渡宇以最大的意志,按在遥控器另一个按钮上。
  小金字塔内的太阳灯,开始以一个奇怪地节奏,一明一灭起来。
  红狐一只,眼中又出现迷茫的神情。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沉沉道:“格沙堡!”
  那是红狐的真姓名。对每一个人来说,姓名是最最深刻的东西,所以相传人的魂魄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到了隔开生死的奈何桥时,会有人呼唤他或她的名字,只要开口一应,魂魄会给摄进地府,就此毕命。
  凌渡宇这声呼唤,恰好相反,是想把红狐的魂召回来。
  红狐呆立不动,眼中茫然的神色大增。
  “格沙堡!”声音仿似来自宇宙的尽头,若有若无。
  红狐细心聆听起来。
  “格沙堡!”
  红狐浑身一震,眼中现出挣扎的神色,一黄一暗,一黄一暗,不住闪动变换。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个小型金字塔,发挥着一定的作用。
  “红狐!看我!”凌渡宇语音温和而肯定,带有令人甘心顺从的感染力。
  红狐眼中黄芒渐去,代之而起的是迷惘。
  他缓缓望向凌渡宇。
  面上肌肉不断扭曲震动。
  那还有半点英俊。
  凌渡宇在一明一灭的白光里,一隐一现。
  “红狐!格沙堡!”
  红狐面上挣扎的神色趋于剧烈,黄光再盛。
  凌渡宇心知要糟道:“你记得女公爵依丽莎吗?”
  红狐眼中射出温柔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面上一时忧思无限,一时会心浅笑。
  大凡人被施催眠术时,等于大开中门,将平时保护自己的种种围墙全部移开,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提议。
  凌渡宇提出女公爵的名字,正是引发他内心的爱恋。
  催眠术是攻心之术。
  凌渡宇道:“我现在很舒服,一切不如意的事,全都与我无关。”
  他不说“你”而说我,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要红狐把他凌渡宇口中说出来的,当作是红狐自己心中想的和说的。
  进一步揭掉“你”“我”的阻隔的提防,解除红狐精神上最后的城堡。
  红狐果然喃喃道:“我很舒服,我很舒服。”
  凌渡宇道:“我很累了,睡吧!睡吧!”
  红狐眼皮垂下,打了个呵欠,道:“我累了,睡吧!”
  仍站在那里,鼻中发出轻鼾。
  凌渡宇道:“那石板太重了,令我不舒服。”
  红狐呓唔道:“太重了。不舒服。”
  凌渡宇道:“我要把它拿开。”
  红狐全身一震,面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力图醒转过来。
  凌渡宇忙道:“我太累了。我太累了。”
  红狐慢慢平复下来。
  凌渡宇道:“我太累了,让我脱下外套。”
  红狐一边喃喃重复凌渡宇的说话,一边把外套除下。
  凌渡宇道:“我要睡了,把上衣除掉。”
  红狐顺从地又脱去上衣。
  一块八寸乘三寸,厚维半寸的石板,横亘在红狐毛茸茸的胸膛上,乌黑闪亮,眩人眼目。
  每边有个小圆孔,一条金链系在两边的圆孔,挂在红狐的颈上。
  这就是传说中可上窥天道的异宝──‘幻石’。
  为了它,不知有多少人送了命。
  这是最决定性的时刻。
  “我的颈很累。”
  红狐重复一次。
  这回凌渡宇乖巧得多,不敢直提‘幻石’,“那条链很重!”
  红狐犹豫好几秒,便道:“条链很重。”
  凌渡宇道:“我要拿走它。”
  红狐呆了一呆,缓缓抬起右手,拿着金链,想从头上把它脱下来。
  凌渡宇紧张地望着他。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胸膛,随着他提起金链的动作,直升到眼前。
  凌渡宇忽地感到不妥。
  霎时间又不知不妥在什么地方?
  他忽然醒悟‘幻石’恰好在掩盖着红狐的双眼,那突起的石乳刚压正红狐眉心处!
  那是启动‘幻石’的唯一方法。
  想到这点时。
  太迟了。
  凄厉的号叫从红狐张大的口传出,红狐整个人象暴风雨中的小草,不住摇晃,一股无情的力量,紧攫住他的身心。
  红狐一边狂呼,眼耳口鼻渗出鲜血。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红狐终于在金字塔和凌渡宇协助下,清醒过来,死命要挣脱“它们”对他的控制。
  病房的小金字塔内,进行着人类与上古凶邪的激斗。
  阴寒大作。
   凌渡宇全身冷汗,紧闭双目。
   拼命阻止自己向邪恶的力量屈服。
  那活像有人想强闯入你的屋子,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顶没有门锁的大门,不许那凶神进来。
  这屋子就是凌渡宇的心灵。
  通过催眠术,施术者和受术者的心灵缝合在一起。把两个分开的心灵借助一道精神的桥梁,串连起来。
  两人这刻共乘一舟,大海的波浪,使两人随时覆舟人亡。
   小金字塔内旋风阵阵,把两人的衣服吹腊腊飞扬,头发狂飘乱舞。
  病床上的床单被铺,被卷上金字塔尖顶处盘旋飞转。
  太阳灯的白光渐渐变色,被月亮般的金黄替代。
  既恐怖又美丽。
  史前的邪恶生物,通过“幻石”,进行惊天动地的最后反击。
  红狐石破天惊一声惨呼,将颈上的颈链狂力扯断,脱手掷出。
  自偷到“幻石”以来,它第一次离开他的身体,他终于成功了。
  掷之不去。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手,悬浮在两人中间。
  整块石板打横飘在虚空里。
  乌黑的石质,射出耀目的黄芒。
  太阳灯轰地爆碎熄灭。
  黄光注满每一寸的空间。
  红狐呵呵一声,全身痉挛起来。
  一口血箭从他口中喷出,仰身跌在地上。
  凌渡宇眼前一黑,蓦地没有了身体,只剩下纯意识的存在。
  没有了病房。
  没有了金字塔。
  没有了红狐。
  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尽是耀目的黄光。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俞来俞清晰。愈来愈巨大,象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进他的耳内。
  天地间充斥着那惊天动地的声音。
  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渡宇痛苦莫名,偏又不能有任何动作。
  他接近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凌渡宇不断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只是一个恶梦。
  声音开始转由下面传来,由地底无限的深处传来。
  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只有“月色”和召唤自己的“巨音”。
  月色逐渐减弱。
  巨音慢慢消去。
  四周陷进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一点光也没有。
  漆黑的上方有一团黄芒迅速扩大,化作一轮满月。
  凌渡宇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回到他的身体内,又可以活动起来。
  四周响起奇怪的声响。
  愈来愈清晰。
  有脚步声和人的呼吸声。
  有不是个。
  是千百人的呼吸声和脚步音。
  凌渡宇突然间发觉自己置身于奔走的人群里,被挤带得跟着奔跑起上来。
  天上明月高挂。
  说不出的邪恶诡异。
  凌渡宇杂在急涌向前的人潮里,在一块长满及膝青草的大平原上,向着一个不知名的目的地推进。
  周围的人低头疾走。
  他们身上披的是兽皮,眼神呆滞,象一大队行尸走肉。
  他们前额平削向上倾斜,眉棱骨怒实于前方、大口,活脱脱就是北京猿人的翻版。
  他们不是这时代的人。
  是古人类、史前的人。
  凌渡宇惊呼起来,他希望这只是幻象,不过一切又是那样真实。
  象一刻前病房内面对红狐的那种真实。
  庄周在梦中梦到自己化身为蝴蝶,醒来后他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抑或是蝴蝶梦见庄周。
  凌渡宇一摸身上,触手是粗糙的兽皮,他一声惨嘶。
  后面的人撞了他一下,原来他站立不走,阻住了后面古人类的前进。
  凌渡宇踉跄扑前,好不容易才站直秃子,刻下是欲罢不能。
  他不敢摸自己的头面,怕变成了猿人的模样。
  泪水从眼角汨汨流出,染得视线模糊不清。凌渡宇随着古人类队伍,朝着他们的目的地推进。
  从平原穿过森林,攀山过岭,地势再次平坦起来。凌渡宇忽地惊觉他走在一条路上,一条阔可容二三十人并排而行的大路上。两边植着参天的古树,大路一直伸展到平原无限的远处,远方似乎有一黑点,在月色下反映出奇怪的黄光,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扩大,黄光愈来愈强烈。
  凌渡宇心内震骇,他不相信这条路是身旁的古人猿建造,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道路。一定由更先进的生物建成,路面铺满碎石,石头的矿质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情景诡异莫名。
  远方的黑点清晰可见,是一支建在地上粗大无比的柱,底部比顶部阔一倍有多,巍然耸立,凌渡宇身旁的古人猿,望着散发着黄芒的黑柱,面上的神情诡异,带着种宗教虔敬,急步前行。
  那是他们的目标。
  冷汗从凌渡宇的额上流下,他知道,“幻石”把他从病房的时空,扯回现在这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时空内,经历当时的情景。
  黑柱愈来愈大,凌渡宇倒抽一口凉气,看去最少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月夜下壮观无伦。
  平原上布满着一些晶莹发亮的半球体,活象地堡一亲友,中间有缝,两半可以自动开合。地堡是由“幻石”那类物质制造,高十五尺,周围差不多有一百尺。它们的排列很特别,似乎隐藏着某一数学规律。
  就在这时刻,身旁的古人类一阵嚎叫,道旁左边远处响起凌厉的风声,凌渡宇扭头望去,一个黑影冲天飞起,他的速度非常惊人。凌渡宇刚看到黑影时,他已冲上高空变成一个盘旋的黑点。地上传来轧轧的声响,其中一个半圆体地堡,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但马上又轰一声合在一起,回复紧闭的状态。圆体果然是那飞行异物的巢穴。四周的古人类惊得俯伏地上,剩下凌渡宇孤零零地站立。视线无阻下,大平原无穷无尽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这时他才想到,为什么完全见不到其他动物鸟虫的踪影?一定是这种飞行异物充满无形的邪力,其他生物都不敢接近。
  古人类又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凌渡宇边起边想,终于悟出了道理:从地面那些半球体的设计看来,这种异物的力量,必定来自月亮的能量,一切自然环境,都和月亮配合无间。
  想到这里,凌渡宇不禁恍然大悟,掩嘴尖叫:“噢,月魔!”
  这时,凌渡宇的心反而定下来,决意面对眼前的“现实”周旋到底。
  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凌渡宇站在离黑柱数百尺外。雄伟的柱身,在月照下黄光浑蒙。柱身的四周,早围满黑压压的古人类,使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梦。
  凌渡宇挪动脚步挤开那些古人类,移向柱台下。
  柱台笔直浑圆,东南西北四边各有一道石级,直达柱台顶部。整座柱台都是用“幻石”同样的物质建成,与那些碎石和泥打成的石级的质地截然不同。
  凌渡宇奇怪,那月魔来去自如,何需石级登上柱顶,看来是给人用的了。这时他发觉到他早先来此的大路并非唯一的一条,总共有四条大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穿越大平原,直通到柱台下。
  以柱台为中心,有一个直径千多尺的大圆,圆周界由碎石铺成。古人类全部集中在这大圆内。
  凌渡宇心想,这里的世界确是“月的文明”,一切都在防似圆月的形体。
  古人类从东南西北四条大路陆续注入柱台的大圆内。
  凌渡宇心中升起个古怪的意念:眼前这柱体是个大祭台,一个祭月的祭台,古人类每逢月圆的时刻,会朝圣似的聚集到祭台下,参加仪式。古人类扮演什么角色。凌渡宇想不到答案。
  黑信台四周,愈聚愈我古人类,他们不敢弄出任何声音,生恐触怒了月魔,立时大祸临身。凌渡宇约略估计,大圆内最少有一万多人,万多人的呼吸声和喉咙的异响,充斥着整个空间内。
  天空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月高挂。凌渡宇暗忖不知这是否中秋明月,不过这梦魇般的处境,他很难再有赏月的心情了,心中一阵凄苦,假设这刻能和卓楚媛躲在家中的露台上,吃月饼,赏明月,那有多好。
  凌渡宇众念纷纭中,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象一只巨大的“鸟儿”,闯进陷阱中里,死命挣扎飞出的强烈的拍翼声音。
  凌渡宇抬头望天。
  看到一生以来,最诡异的可怖场面。
  月光笼罩的夜空中,圆如面盆的月亮下,百数十点黑影盘旋飞舞。月魔由地底,通过圆形的出口,飞临祭台之上。
  四周的古人类纷纷铺伏地上,没有人不在惊恐震抖。
  剩下凌渡宇孤零零站立。他张大了口,急速喘气,他发觉到,月魔在明月的背景前,显露出人的身体。它们是长了翅膀的“飞人”。
  “飞人”不断在祭台上以惊人的高速掠过,明月照射下,一个个疾走的黑影投射到大圆内拜伏的古人类身上。
  除了凌渡宇外,没有人不在发抖,没有人敢望上天空,理会不用说象他那样站直身体。眼前虽然是满布人类的世界,但绝对是孤立无援。
  周围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凌渡宇灵光一闪,高台祭月的祭品,就是可怜的人类。他们只是天空上骄傲地飞翔的生物的牲畜,象凌渡宇那文明中供食用的猪狗牛羊。
  他象月魔一样,也是异物。不属于这时代,来自另一个时空文明的异物。一股失望的情绪,横亘胸臆,他想再哭,为人类的无能哭泣,已没有了泪水。
  这是超乎任何想象的悲惨命运。
  一阵狂风刮起,冲得他软弱的仰跌向后,压在一个古人类的身上,恰好看到其中一个黑点不断扩大,向着柱台的顶端俯冲而下,一对大膀有节奏地大力扇动,带起压体的狂风。凌渡宇要眯起双眼,才能减轻狂风割眼的痛楚。
  在凌渡宇的眼前,那月魔在柱台上的空间盘旋多几圈后,缓缓降落台高高在上的顶端。月色下,他终于看到月魔的形相。
  月魔不是人类。
  卓立柱台顶的月魔体高十二尺,身体除了比人粗壮得多外,体型并没有特别的差异,只不过他浑身覆盖乌黑的鳞片,有种极度强悍了戾的感觉。头上生了对粗黑的弯角,向内曲入。臀部拖住一条粗壮的大尾,不断拂扫。背后的大翅膀开展时达二十尺。在强壮的身体后,示威似的一开一阖,它的头比例特大,在宽阔雄伟的肩膀上有如一个漆黑发亮的圆球,面目没入黑影里,只有眼中射出两道黄芒,探射灯般俯瞰高柱台下臣服的人类。它额头正中处嵌了一块长方板,正是那为祸人间的“幻石”。
  这就是月魔。
  天空上的黑点狂飞乱舞,站在高台上的月魔显然是天空中飞魔们的领袖。
  凌渡宇心中乱极,想到了个非常可怖的事情。
  魔王不断拍打双翼中,忽然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声狂嗥,响彻夜空。天上的飞狂嗥应和,一时天地震动,大平原广阔的空间充斥着它们的声音。
  台下铺伏的人类抖颤更烈。
  就在这一刻,凌渡宇感到一种熟悉的阴寒邪恶力量,笼罩着整个空间。他两次遇到红狐时,每次也有这种感觉。凌渡宇心中一懔,蓦地醒起自己正在与这魔王进行面对面争斗,怎可失去意志。当下奋起精神,傲然望向高台上的月魔。
  月魔在高台上静如峻狱高山,眼中的瞳仁像两颗小月亮,定静如湖,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
  凌渡宇望向它时,它正凝视着高台三百多尺下的凌渡宇。
  自红狐进入凌渡宇病房的“金字塔”内,展开最激烈的斗争,他和它终于直接面对面相遇。
  以一种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方法交锋。
  它是远古魔神的领袖。
  他是人类的代表。经过了无数年代和时代后的人类代表。
  它若是败了,将不能重回“人世”。
  他若败了,将沦为它的工具,变成红狐第二,是它们回来的踏脚石。
  四周的古人类在这有着人类无力抗争的精神力量的上古邪魔淫威下,过着最卑贱和凄惨的生活。
  在人类现在这个文明出现前某一久远的年代里,自夸为某物之灵的人类,并不是大地的主宰,主宰是这高台上和正在天空扬威耀武的邪恶生物。难怪红狐在给田木正宗的录音带中,说“你们全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它们不是仇恨人类,人类根本够不上那资格,人只是畜牲不如的贱物,它们可以任意杀戮,所以它一定要消灭和击败凌渡宇,它们的骄狂,并不容许任何人类有任何形式的胜利。
  是因为那次全球的大灾难,这些住在地底的邪魔,全体被陷埋往地底的深处,地层把它们力量的来源——月光的能量隔断。于是它们被迫沉睡了几十万年。唯一剩在外界的只有一方“幻石”。“幻石”成为它们取得能量的唯一媒介,这必需要人类的精神加以启动,人和“幻石”便像一个氢两个氧,加起来才会变成水,使深埋地下的魔神取得月能,当经历了足够的月圆,储备足够的能量,它们便破土而出,回来重新统治世界,成为人类的主人。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间,人类中的智者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建造阻隔月能的金字塔,把幻石关闭在月能渗透不入的地方。不境地在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下,一队探险队把幻石带出地面,在魔王邪恶的力量作崇下,做成不断的死亡,但仍未做成大害,直到谢教授和红狐阴差阳错下,把“幻石”启动,做成人类文明最大的危机。
  它们正在挣扎回来。
  斗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魔神深埋地底下后,畜牧般的人类幸而不是象它们那样在地底下生活,避过了全体埋入地下的大祸,幸存者开始在没有压迫下进化成长,服育出今日的高度新文明,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可是它们并没有死去,它们只是沉睡了。在缺乏源源不绝的月能供应下,它们像冷血动物进入“冬眠”的状态,千万年来存在于地底里,静待回来的日子,重返地面,把大地的主宰权夺回来。
  人类并没有忘记它们,对这些邪恶的生物刻骨铭心的记忆,深藏在他们潜意识大海深渊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在他们遗传因子的记忆内,烙下永不能忘的烙印。宗教里居于“地狱”的撒旦魔王,正反映着这种史前曾在地球上活跃过的邪恶月魔的形相,反映出人类对于它们的憎厌惊恐和畏惧。夏娃正是在安引诱下,失去了伊甸乐园的人类福地,喻示了这深藏地底的邪魔,即管在沉睡里,仍能诱发播下邪恶的种子,使人类永生永世活在善与恶的挣扎里。
  “生死之间极可畏,予等精进励行,以出生死之外。”这是佛祖入灭前对人类的警诫。只要能觉悟,重归人类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印度人拜牛,因为牛角酷肖魔王的头角。因畏生敬。
  白昼代表光明正义。
  黑夜代表邪恶。
  父亲像天。天属阳。
  母亲像地。地属阴。
  人类崇拜光明,歌颂光明,追求阳明的文化。
  圣经中的天父,正是男性父亲的太阳形象。名作家贵夫士(Robert Graves)在他奥晦难解的巨著《白色女神》(white Godess)便是述说在阳明文化底下暗流着的月亮文化,白色女神就是月能文明的象征,在邪异的宗教中流行,在诗人中流行。
  人类向太阳能进军,是对抗月能文明一个潜意识的强烈倾向。反映阳光,永远以光明一面对着地球转动的月亮,具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宇宙能量。这种能量是精神的力量,所以发展出月魔这邪异以精神力量超越时空的生物,假设让它们再次与月能直接接触,人类将永远沉沦。
  月魔眼中的黄芒,笔直射进凌渡宇乌黑的瞳孔内,直接射入他灵魂的深处。一种瘫痪麻痹的感觉瘟疫般蔓延往每一条神经。凌渡宇累年的精神锻炼,使他进入至静至虚的境界。他深知这月魔的力量太强大,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对抗,所以他以密宗的心法,将心间保持在至净至洁,不染一丝俗尘的境地。在月魔无边无际的魔力中,始终不覆沉海底。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月魔眼中神情不动丝毫,缓缓收回望向凌渡宇的黄芒,凌渡宇全身一松,重新回复力量,不过他并没有高兴,斗争才刚正开始。
  高台上的月魔,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嗥,双手高举头上,向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下又一下闷雷般的震呜。
  柱台浑圆的柱体,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变异。千万条金黄幼线,在乌黑柱体中翻腾疾走,明灭变化,蔚为奇观。
  凌渡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台风般逐渐形成,这力量完全与外界无关,只是心灵内一种强烈感应,更像精神内界的大海中,波涛开始翻滚腾涌。
  周围的古人类被催眠似的一齐立起身,在魔王的叫声中手舞足蹈,乱呼狂叫起来,山呜谷应。天空中的邪魔眼中黄芒暴射,在月夜中像一对一对的金黄射灯,在天空划过错综交织的黄光轨迹。
  凌渡宇也有手舞足蹈的强烈冲动,像在的士高中闻歌起舞的男女。他知道只要一陷入这疯狂的境地,他便输了。
  他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魔王的月能将快耗尽,它一定要找红狐的代替品。凌渡宇的灵智告诉他:这四周的恶梦,是魔王庞大的精神力量做成的心灵幻像,目的是要击败他强韧的灵智。他一定要坚持到底。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他不可有半点的松懈,让魔王邪恶的力量入侵他的心灵,成为他的主宰。
  魔王眼中黄色的月芒,直射上天,和上天洒下的月色交接。
  高台下四周的古人类变本加厉进入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男男女女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原始的性交行为,丑恶万状,月魔邪恶的魔力,使古人类不断繁衍,为它们增加饲养的牲畜。
  近在台边的古人类开始从通柱台顶东南西北四道石级,争先恐后奔往高台上的月魔王。
  当第一个人踏足台顶时,一个令凌渡宇不敢相信的情景发生了。
  柱体内不断游走的黄线,一下标射出柱身,把踏上高台顶的古人类全身卷住,像电光般在他身上缠绕急走,产生劈劈啪啪的黄色闪光,那古人类似乎在极乐中死命欢叫,随着黄光,身体一直萎缩下去,最后成为一块黑炭,跌下高台。
  圆柱体的黄光更盛,古人类的死亡,增加了月魔的力量。那黑色的圆柱,正是吸取月能的工具,人类就是它的营养食品,把它喂得壮大了,再供魔王吸取能量。
  每一个抵达高台顶的古人类,都在黄光中变成焦炭,圆柱体很快变成一条光耀大地的黄光柱,黄光柱不断流入魔王体内,它身体愈发乌黑发亮,眼中的月芒直射上天,天上的其他魔神不断飞临它射出的黄芒上,吸取月能。
  凌渡宇不断提醒自己,月魔要他见到这种异象,只是要激起他潜意识内对月魔的奴隶记忆和恐惧。不要怕!千万不要怕!任何恐惧的情绪,也会使他抱恨终身。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
  凌渡宇开始深长细慢的呼吸,四周的疯狂行为,只当作魔法幻象。
  这远古魔神深悉人类的弱点,特别制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现实”,来达到击败凌渡宇坚强心声的目的,等如现实的人生,一切是那样“真实”,有谁可真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象。都是那样的“真实”。
  相传古时有位仙人,想开炉炼丹,于是要物识一名守护炉鼎火候的僮子,有名青年来应征,表示最坚决的诚心,仙人于是说:“且慢,让我先考一下你的定力,你记着由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说一个字出口。”青年答道:“这个容易。”自此闭口不言。仙人展开法力,青年堕入世间的万千轮回,历经人世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是一个永不出言的哑巴,坚守对仙人的许诺。最后他轮回做个哑女刚生下婴儿,遇贼来劫,要抢去“她”怀内的女婴,“她”终于失陷在威力无穷的“世相”中,呼天抢地地叫了一声:“不!”于是“她”变回那青年,站在仙人面前,仙人摇头叹息道:“你还是过不了慈母之情这一关。”
  凌渡宇目下的情景,正是经历魔王法力下为他精心炮制的情节,要是他过不了这关,便不是做不成守炉仙童那样简单,而是失守了人类最后的城堡,将会发生最凄然的人类悲剧。
  月魔叠财俯首下望,黄芒凝住凌渡宇,神情似乎有点焦躁,黄芒开始闪烁不定,远不及早先那样深不可测和凝聚不散。凌渡宇的坚毅出乎它预料。
  它要发动最后的攻势。
  远古邪魔和人类的精神斗争,到了一分胜负的时刻。
  战利品就是大地的主宰权。
  灵达喇嘛以无上智慧,洞悉了古今的秘奥,入来前生下了凌渡宇,就是要他去对抗这即将来临的劫难。人类和魔王的斗争从未有一刻停止,亘古以来一直进行着善恶交战。不断有杰出的心灵,控求精神上的秘密,制止魔王的回来。埃及的阿里之,建立了人类文明的巅峰作品金字塔,灵达喇嘛造就了凌渡宇。一切似乎巧合,其实冥冥中全有安排。
  这是命运。
  邪气大盛。
  凌渡宇全身冰冷,连血液也几乎冻结起来,就在这至阴到寒的深处,一种奇妙快乐的感觉,像一个平静湖面上生起的涟漪,迅速蔓延往每一个细胞去。
  凌渡宇茫然地走上通往高台的石级。
  在魔王全力最后一击,它开始站在上风。它的武器,就是人类追求的“欢乐”。
  凌渡宇这刻无忧无虑。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过去的包袱,以前的每一段经历、每个经验、人世间交织纠结的关系,加起上来,成为“过去的我”。未来茫不可测的命运、造化的弄人,合起上来成为“将来的我”。这两个“我”全部消失得无踪无影。
  只有现在。
  吸有目前这一刹那。
  刹那芳华。
  一种彻底的狂喜涌上凌渡宇的心头,心中一片空白,不是空虚,而是从一切解脱出来那种空白。再也不受“过去世”的世缘拖累,也不再受“将来世”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束缚。
  从“人”的重重枷锁中挣脱出来。
  达到大欢喜的境地。
  这就是月魔为凌渡宇巧妙安排的陷阱。这是只精通人类心灵强弱轻重的邪恶魔王,人类在它的淫威下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现在又要回来了。
  凌渡宇随着涌往高台上做祭品的人一齐涌向高台,他觉得自己和其他每一个古人类一样,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这一刹那。每一个一刻,每一个刹那。
  在魔王邪异吸引力下,每一个人都甘心走上去受死。
  凌渡宇愈来愈接近失败的边缘。
  还有一级,还有一级就到高台了。
  魔王霍然转身,放下高举向月的乌黑巨手,一对大翼不断张合,粗壮的大尾丑恶地摆动,眼中的黄芒笼罩着凌渡宇方圆二十尺内的空间。静待敌人的屈服。
  就在这最紧张的关头,魔王眼中的黄芒忽地暗灭了一眨眼的时间。凌渡宇惊人的支持力,使它快要耗尽辛苦积存下的月能。它要在千万里深的地下,遥远控制凌渡宇的心灵,这使它由红狐而得来的能量快到油尽灯枯的阶段,若果凌渡宇再不屈服,它唯一方法就是保有那一点的剩余,重新沉睡下去,等待另一次回来的机会。
  就是黄芒那一眨眼间的熄灭,凌渡宇蓦然惊醒过来,回复了灵智。
  月魔恐怖的形相在圆形的中心点像一座永能击倒的高山。
  凌渡宇罅自己陷溺在欢乐的冲动,把整个精神凝聚成一点,毫不畏惧地直视魔王双目的两只月亮。
  月的文明。
  月的魔神。
  凌渡宇傲然登上高台,卓立高台之上,圆柱体的黄光并不能入侵他的体内。人类已非昔的吴下阿蒙。
  胜负决定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它互不相让,互相迫视。
  魔王眼中的黄芒暴涨,瞬眼间照遍整个大地,倏又收去,变成两点小小黄光。
  黑暗中的两点黄光。
  天上月魔的叫喊、古人类性欢乐的狂呼乱叫、生命力被吸纳入圆柱体的死前嚎哭,忽然全部消失,天地重归平静。
  没有了天上的圆月,没有了高台,没有了古人类。
  也没有凌渡宇的身体,他只剩下一个纯意识的存在。
  凌渡宇不敢有丝毫放松,死守灵台,死守着“不动心”的最前线。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意识中深沉地响起道:“我低估了你们,不过下次我会更小心。人类的无敌和贪婪,会继续下去。我们就是你们心灵内的邪恶种子。我一定会回来,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一万年后,又或是明天。”
  两点黄芒消去。
  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凌渡宇知道自己胜了!
  天旋地转,他已重返病房之内,一片漆黑,近床尾处的空中有一块散发着淡淡黄光的长方石,这时黄光在逐渐消去,终于消失在黑暗里,凌渡宇呀了一声,不再发光的“幻石”无力地掉在他脚下,他知道“幻石”将有一段很悠长的日子不能作恶的了。 
 
尾声 
 
  凌渡宇身穿病袍,在卓楚媛的陪同下,缓缓在医院的后花园内散步。
  这是中秋后的第六天。
  凌渡宇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精神体力才慢慢复原,那一次和史前生物通过“幻石”的接触,比连续打上十场拳赛,还要使人劳累。
  凌捎钏担骸白恐魅危憔髂芨扇巳私灾氩坏交褂幸皇朱姨赖亩烂疟玖欤钚〉芮张宸浅!!?
  卓楚媛忍不住笑意盈盈,道:“你身入虎穴,劳苦功高,我又怎能待薄你呢?”
  凌渡宇说:“不过我却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希望你能承担得那后果。”
  卓楚媛不解道:“煲汤也是阴谋?”
  凌渡宇一本正经地道:“生鱼、肥鸡、人参、燕窝、鲍鱼,所有这些汤料都是滋阴补肾,大大增加某一方面的能力,到我出院时,你便要亲自承担那后果了,希望你受得起。”
  卓楚媛俏脸飞红,啐道:“我开始相信金字塔是有镇邪的作用了。”
  这回轮到凌渡宇大惑不解,问道:“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卓楚媛用手指戳在凌渡宇额上,怜爱地道:“你呀!躺在金字塔的病床上这么多天,一句坏蛋的说话也没有,如果不是金字塔镇压了你的邪气,那就除非太阳由西方升起了。”
  凌渡宇失笑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马医生说他有意思将每一个病房都改建成金字塔,因为我在塔内复原得特别快,所以金字塔可能具有医治的作用。”
  卓楚媛道:“只要你邪念不起,自然康复得快……呀!”
  两人一齐若有所悟。
  好一会,卓楚媛道:“你现在明白谢教授死因了没有?”
  凌渡宇搔头道:“我不知,不过每逢和这类超自然的力量扯在一起,什么事也有可能的。”顿了一顿又道:“若非病房内的金字塔发挥作用,把魔王消耗月能的速度加快,我也不能在这里饮汤进补了。”
  卓楚媛瞪他一眼道:“我还未告诉你,经解剖检验,红狐也像谢教授一样,胸骨折断窒息而死,表面上却没有半点伤痕。”
  凌渡宇讶然,苦苦思索。
  卓楚媛不想他太耗精神,岔开话题道:“昨天钟约翰在埃及打电话给我,‘幻石’已经给放进大金字塔内安全的地方,这件事希望能告一段落。”面上的表情犹有余悸。
  凌渡宇笑道:“是,告一段落。”它们有的是耐性,一万年、两万年的等待对它们算是什么,人类文明是那样的渺小和短暂。
  凌渡宇搂上卓楚媛的蛮腰,微笑道:“媛,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模样,便想打你十记。”说完眼光斜斜望向卓楚媛挺起的高臀。
  卓楚媛嗔道:“那天你才气人,还要怪我。”
  凌渡宇拉起她的手,道:“走,跟我来。”
  卓楚媛道:“这处不好吗?”话还未完,已给凌渡宇拉得跟着走。
  凌渡宇笑道:“当然还有更好的地方。”
  卓楚媛的声音远远传来道:“田木正宗叫我告诉你,他有一份厚礼送给你,噢……唔!”
  人类确是进步了,但心中的邪念却是有增无减,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找到心灵的金字塔,把邪恶和人类隔绝开来。
  那将是人类历史新的一页。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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