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青春的恋情像春天的原野，只要第一声春雷响起，那勃发的万物将积蓄了一个深冬的力量化作破土而出的坚韧，绿的色泽疯狂地浸染大地，哪怕原先荒凉衰败的土地，也会突兀地长出那么一抹绿意来；汹涌的洪水只要在坚固的岸堤上决了一个豁口，那它将会肆虐地卷袭着一切挡据它的物体……
正当我和旺财玩得起劲，堂哥从里屋端出一杯茶水，我笑着接了过来。他见我逗其心爱的狗，正所谓“爱屋及乌”，便对我产生了更深一层的好感。说道：“原来你也喜欢狗么？”
“笑话，我最有爱心了，我这是博爱，懂不？”我得意地回答道。
“博爱？什么叫博爱。”他又犯傻了。
“就是爱一切人，当然，这是墨家“兼爱”思想在我身上的充分发扬。我不但爱一切人，还把他推广到爱一切与人息息相关的物”我信口胡诌。堂哥显然被我的胡诌弄懵了，好感上又添了一层倾倒。当然，随后他陷入了咀嚼我“深奥义理”的思考中。
快到中午，公路上赫然出现了林晓依的影子，她跨着一个骨碌碌的包，从汽车上下来，慢悠悠地朝我们这边走来。堂哥笑嘻嘻地说：“表妹来了”我下意识地整饬自己的着装——当然，无非摆正领口，顺一下头型。
她显然发现了我们，加快步伐。堂哥使劲挥舞手臂，我站在旁边，差点没提醒他别把手臂弄骨折了。叔叔婶婶吃过早饭后，到田地干活去了。堂哥忙碌着给林晓依端茶送水，而我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必胜所学，淋漓尽致地夸饰，一一道出。
“谢谢”林晓依接过表哥递来的茶，一边问我：“听表哥说，你不羁得很，竟至被学校逐出，是么？”
我被她的问话吓晕了，忙不迭地争辩：“你并不了解此事，所以别胡乱揣测，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至今仍令我心有余悸，当然，像我这种闲云野鹤，多不被人理解的。所以对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完全可以谅解。不过，为了澄清本人的无辜，让世人了解我，我就再痛苦一次，揭开过去的伤疤，回顾这段苦痛吧。事情是这样的……”我如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地将自己从两岁尿裤子，三岁被人揍，六岁被高年级的师兄揍……一系列不光彩的事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改作：三岁为了营救隔壁一小女孩学会揍人，六岁单挑高年级寻衅的家伙……随后着重将自己过去如何如何风光，学习如何如何的优秀的事渲染一遍，和盘托出。唬得她一愣一愣，连堂哥也参合进来，仔细聆听。
我说得口干舌燥，将本年在“省重”的经历详细导演了一遍，期间充分发扬导演胡编乱造的制片精神，把父亲的功劳一概抹杀掉，最后将“医死不医活”的蹩脚医生和班主任委曲地送进医院，而我当然是带着一帮兄弟，完成这一系列梦幻的主角。说完后，忙着道：“堂哥，我口渴，想喝茶。”他意犹未尽地起身给我端来一碗茶，我接过狠命地喝着。
“白林夕，你真有这么丰富的人生经历？”林晓依听完，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
我放下空杯，大义凛然地说：“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世，但不可以抹杀铁的事实。”
“你怎么不去写小说，瞎扯的能力这么强。”林晓依揶揄地说。
“拜托，不要怀疑既定的历史，我们要坚持事实求是，一切从实际……”我长篇大论还未吐完，堂哥接过话茬说道：“对不起，堂弟！赶苗集那天，我把你还算真实的事迹都说给表妹听了。”
——我郁闷。谎话穿帮，最好的办法就是缄默——沉默是金嘛，或者将话题引开。当然，我一通胡说后，思维明显转不过弯，还停留在对自己丰富想象力的崇拜中。于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沉默。
“虽然你一下就说了那么多不循客观规律，不尊重历史事实的话，但我很欣赏你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技巧，当然还有恬不知耻这一性格。”林晓依半开玩笑地说道。
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能作你朋友一定很幸福，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搞笑的家伙。”
我原本耷拉着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仿佛触摸到一点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说道：“你愿意作我朋友咯？”
“不是愿意，而是很乐意作你朋友。”林晓依一脸诚恳地说道。“对了，你朋友一定很多吧。”
她最后的提问又使我黯淡下来，谈起朋友，我好像自小就没有过。除了被人扁，就是我扁人，每次行动我都单枪匹马，那些恶俗的家伙说我太傲慢，没人理睬我。我的同桌，大抵每个月换一个，调走后四处散播谣言，要么说我变态（当然，所谓我变态，是出自于一个胖妞，她长得很脱俗：五大三粗，膀圆腰肥；追我，我不干，还打趣她：“你是从侏罗纪公园逃出来的吗？”或许是我戏谑的话伤害到她了，她发誓从此不再睬我，还要让我声名狼藉——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享尽了自己的行为带来的恶果。事实证明她也做到了，先是迅速从我旁边移开，然后和一个比他更有肉的家伙好上，还四处散播，说我追她，她不干，于是我抱负她——最后，她男朋友也信以为真，准备扁我，可惜最后被我反扁了一顿：太胖了，反应能力迟钝。——但我的），要么说我不够哥们儿（当然，这个罪名出自于我们学校的“扛霸”之口，胖妹弃我而去，他舍身陪我，起先，我为他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所感动，我还时不时请他吃肯德基。胖妞的男朋友要揍我，他把我叫到跟前，厚颜无耻地说道：“林夕，拿点意思意思，我保证你在学校的安全。”我懵了，忙问道：“什么叫意思意思？”他答道：“对别人，意思意思就是收保护费，于你这哥们儿嘛，你完全可以理解为对我的救济。当然，得到意思后，我肯定帮你给那胖家伙减肥。”我有点懂了，反问道：“那你要多少意思？”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我忙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他，他一边接过钱，一边不满地嘀咕：“再添个零，你的安全不止这点吧？再说你老爸是房地产大亨，这点钱于你而言不算大数目吧？”“什么？五百，你杀了我算了。”我气愤地夺过他将揣兜里的钱，恨恨地走开了。他原本想加入胖哥的队伍揍我的，可惜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家伙。他便知趣地走开，但从此以后，我不够哥们儿的话就传遍校园。）。两个罪状加在一起，他们又给我罗列了一款：霸道（理由：我把扛霸都惹火了）。竟至没有哪个家伙再敢接近我，我独守空桌，从高二混到高三，高三的时候，看上隔壁班一美女，去追她，但被她狠狠羞辱一顿（后来才知道，是胖妞捣的鬼，从中作梗，竟说我坏话），从那以后，我又添上一条罪名：好色。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综合运用马克思理论乃至后来的毛泽东思想对我的行为展开深入剖析，最后，她累了，补充说道：“白林夕，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马上要面临高考了，不认真学习，还学会恋爱了”，我……
“白林夕，你想些什么呢？这么专注。”林晓依见我沉默不语，问道。
“没什么，就是不大开心，想到过去的事，我心里窝火得很。”我愤愤地说。
林晓依感觉到我的异样，歉意地说：“我说错话么？”
从回忆里摆脱出来，我渐渐平静了，笑着说道：“不是你的原因，我刚才只是灵魂出窍了。”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因为我的谎言露馅儿，我索性将自己最真的一面袒露出来。林晓依翌日一大早就回学校去了，临走时，我问了她电话，她把寝室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临走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你最好回学校补习，只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还有，我愿意作你最好的知心朋友，你千万别自暴自弃了，你要看到前方还有很长的路等着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心窝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我在乡下已经待了差不多两个月，老爸再三催促我回去，我向堂哥辞别，便和奶奶一起回城里去了。
六
如果说梦魇使人恐惧，那么醒过来，看到黎明的温暖的曙光溢满卧室，又将会给心灵以莫大的安慰和宁谧；站在十字路口，回眸，来时的路已经隐在飘渺的雾里，依然踏上左边的路，或许，人生迎来了另一次转机。选择了天空，张开双翼，博弈天地；选择了大海，就敞开怀抱，勇博海涛……
回到城里，一切都还没变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霓虹灯依然在入夜的时候，闪烁着幽蓝的光彩，夜总会门口，依然出入一些大腹便便的混账。
家里召开了一次紧急座谈会，奶奶主持。我也参加了，不过老爸说，我保留有发言权，但绝无裁断权；我举手抗议，老爸宣布：抗议无效！不过因奶奶主持公道，逐渐地我扭转被动局面。最后，与会代表一致同意，将我转到市中（就是我原先念高中的学校，市重点中学）就读补习班。不过我提出一个条件，因为省里下达二诊考试的通知，我决定回省重考完二诊，再转到市中。老爸问我原因，我只是狡黠地说：“静待事态发展，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如约参加二诊，竟然考了个全校文科第一的佳绩。于是，借上台领奖的机会，拿过麦克风郑重宣布：
亲爱的省重的各级领导和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本人经过慎重考虑，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鄙人不配待在省重，大家可能也知道，我来本校不到一个月却差点把老命丢掉。命是保住了，但我想，再待下去，估计该归位了。所以，我决定转回我原来的高中，借以保住小命。谢谢！
说完，我文质彬彬地把话筒交给横肉翻飞，气的脸红耳赤的矮胖校长，并滑稽地立正。敬礼，飘下讲台，讲台上那些领导面面相觑，讲台下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夜，我拉上林爽，和几位稍微要好点的仁人志士，去酒吧疯狂了一夜。那些家伙，借着酒精的作用，把省重的领导以致守门的保卫都一一揪出来狠狠地批了一通，末了，举起大拇指高赞我白天的表现。直夸我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林爽倒很清醒，他对这群家伙的敢说不敢为的谈话显得很冷淡。只是一边默默地抽着烟，我被吹捧够了。坐到他身旁，和他聊天。因为我的舌头被酒精麻痹了，说得吞吞吐吐，口齿不清，无非是一些感激他救我的小命一类的话。他默默地听完，啜了一口酒，然后给我讲起他的故事。
林爽来自农村，因为家里穷，他能到这所学校全凭着他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因为成绩优异，学校给他免了全部的书学费，末了还每月补助一些生活费。他的班主任是个嫌贫爱富的家伙，加之他第一次考试，因为不习惯突然的转变，只考了班上第十名。班主任像抓到了把他置于死地的把柄似的，狠狠批了他，他出办公室时，背后传来班主任恶狠狠的话语：“一辈子贱命，农村人就长得笨，还想考大学，做梦。”结果可想而知，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的林爽彻底变了，整天打架喝酒，还染上了烟瘾……
我越听越火冒，恨不得把那龟儿老师当球踢。林爽讲完，神情似乎没有变化。我想这家伙成仙得道了么，竟麻木成这般摸样。但是，借着酒吧闪烁的灯光，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耀着晶莹的液体。我轻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这个世界咋就变得这般样子，林爽，坚强些。”他惨然一笑，将我的手拿开，说道：“我没什么，看淡了也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俗物。反倒是你，才来我们学校一个月，就发生那么多事。呵呵，不过我佩服你的勇气，今天你的表现挺棒。”我在心底窃笑着想到：要是没我老爸，我才不敢这样玩世不恭呢。随后又暗骂自己：庸俗——怎么可以把自己行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置于如此恶俗的境地呢？
翌日，我把电话号码留给林爽，信誓旦旦地说：“有什么事记得call我。”父亲早早来到学校，帮我把行李搬进后备箱，然后直奔市中。
凭借我二诊的优良成绩，很顺利地入了学。市中的领导只差没把学校的老师同学集中到一处，夹道欢迎我了。我被分配到文科复习一班，立即入学。班主任是我以前的数学老师李一鸣，二十七岁，由于面貌有些抽象，未婚。这所学校的老师。同学大抵也听闻了我在省重的“光荣”事迹，老师把我的名字念出来，全班一阵欢呼雀跃。有的小女生还夸张而越显聒噪地七嘴八舌：“哇塞，他就是风流不羁，敢与省重校长相抗衡的白林夕，听说成绩特好。二诊还考了全校第一。”——“是啊！是啊！真了不得！”——“听说他老爸还是邻市的房地产大亨呢。”——“那一定很有钱咯。”
我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确认身份。突然，台下又冒出一句：“只可惜太瘦了，远处一看，挺像个猴。”此言一出，全班爆笑，我差点没晕过去。经由老师指点坐到第二排一个空位处。
虽然是上课时间，班上还传来窃窃私语。偶像剧里，那些男主人公面对这种情况大抵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冷酷神采，我也就摆正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心里却像灌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下课后，许多女同学围了过来，问这问那。“听说昨天你在省重的谈话把他们的校长给气得七孔生烟是吗？”——“听说你在省重待了一个月，就发生了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故事是么？”——“我好崇拜你哦，听说你以前也在这所中学念过书，是么？”——“为什么你不看好省重而回到级别稍低的市中呢”…，
我就像夹缝里的可怜虫，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但为了显示绅士风度，我微笑着，装出一副很乐意和他们交谈的样子。要知道，如此待遇实属罕见，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做名人的快乐——当然，我也深刻体会到那些被狗仔队撵着跑的大牌明星的苦楚。我的周遭被人墙内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我甚至感觉呼吸困难。十月的天气，适值秋意渐浓，但阑珊的夏意还渗着股股燥热——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又一年的夏在即将葬身于须臾的岁月时，也不免作作徒劳的反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之这群女同胞膨胀的热烈，我自然感觉到如置身火炉一般。身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突然，从外围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们还让不让人走动，巴掌大的空隙被围得下脚都难。没见过人么？”这个响亮的声音显然盖过食“碎米花”而唧唧喳喳的小女生的低语。只听得她们不屑一顾的回应：“切。人我是见得不少，但没见过如你一般不通事务的。新同学嘛，我们当然要多多帮助他，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馨。”
我努力回想着，发出这个熟悉的声音的会是谁呢？但是，我的思维在如此吵杂的境地竟破落得如运行程序过繁而死机的电脑——我只得结束程序，停止臆想。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刚认识的李小璐，道：“刚才是谁在外面犯嘀咕呢？”李小璐见我和她问话，受宠若惊地答道：“她么？韦丽丽，听说以前也是在这所中学念的高中，班主任跟前的大红人，红得发紫。。”李小璐作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别睬她，学习好就目空一切。整天摆出一个冷冷的面孔，倨傲得很。除了几个无事献殷勤的男生，我们大抵不理会她的……”李小璐与她仿似有血海深仇，喋喋不休地把她批了个底朝天，我听得厌了，心下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七
童年的我，总喜欢昂望星空，繁茂的星群眨着眼睛，闪烁着蓝幽幽的色泽，每每唤起我无限的遐想；我翘首企盼，希望有那么一天，插上双翼，自由地翱翔天宇，飞啊飞，直到抵达闪烁着美丽色彩的星星上，父亲告诉我：“星星穿透时空而溢满我们眼球的光斑，或许需要几亿乃至几十亿年的时间，我们所看到的星星的光点可能只是一个湮灭了的记忆；因为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实体的星球可能已经暗淡并消失掉了。”但是，我宁愿相信，星星还在的；至少在我心底，它们仍旧调皮地眨巴眼睛。
我的高中，很惨淡，也很窝囊。高一，因为傻愣愣地看别人打群架，被老师揪进办公室狠狠批了一顿。高二，被别人打过几次，挨打次数多了，也就学会了几招，后来真和别人干上了，摇身一变成了纨绔子弟加小流氓；高三，我想大抵不会这么黯淡罢。想着想着我就摔进了高三了。
我在憧憬改变自我的时候，韦丽丽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个看破红尘，五蕴皆空的世外高人，于“色。香。味。触”无甚兴趣。但，韦丽丽的出现，完全而彻底地揭穿我的谎言——自那以后，我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情感底线，因为她而消失得踪影全无。最初，我与她并不相识，直到全寝室的其他男生都像饥渴的野兽一般，谈到她就流涎不止；直到同学疯传，说隔壁班转进来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从那时起，我记住了她的名字。但对于女色，我却不大上心。因此未曾加入男同胞的热烈讨论中。室友对我表现出来的冷峻神色激怒了，硬要拉我去看看这位美女。我说，有什么好看的，有鼻子有眼，只是某些功能上驱异于我们而已，但禁不住他们的生拉活扯，我最终在好奇心的推波助澜下，下定决心会会这位不但倾城倾国，还倾倒这么一大堆面临高考而不知奋进的家伙的美女。经过商榷，我决定采用偷窥的方式，偷窥无罪——而直面就不大妥当了，弄不好给人遗下把柄；背上“不轨企图”是极不实惠的。
那天，我在阳台上兜风，突然听见阳台上的男生像炸了窝的黄蜂，嗡嗡地怪叫着。经好心人士的指点，我见到了这位至今不曾有人问津的美女。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似乎能说话。细看之下，我不禁暗叹，造物主——不对——当是其父母的鬼斧神工，竟造化出如此在美丽外添了一层超脱凡尘的气势的尤物（尤物是我从朋友的黄色书刊上瞟见的，我不懂，问朋友，他叫我去查字典，我照办，方才深入骨髓地几下了这个词）。白皙的皮肤，身材娇好，体态婀娜，发质黑而飘逸，眉黛清秀，脸型瘦削……如果不觉得厌，这类形容女子美丽的词尽管无一遗漏地给她安上去，绝对没错。花容月色一类也不是不可，不过她实我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却实实在在因为她能说话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夜晚天空的星星一般，总能勾起人的无限遐想。她的嘴唇始终闪烁着一层色泽，亮闪闪的，仿佛涂了唇膏般，见了，便会升腾起欲吻的冲动。我相信，如此魅力的女孩，若佛祖得见，大抵会“四大皆不空”了。站在阳台上的我，眼巴巴看着她走进我的视线，最后又消失在男生的一片唏嘘声中，于是，立马发下毒誓：“今生非她不娶。”此言一出，竟破天荒地迎来无数观望的眼神，他们或傻愣愣地看着我或鼓掌表示对我的支持，并且，女生也加入了对我的鼓励中。男生支持我，原因无出其二。一则，部分对我持有偏见的家伙，想看我丢丑的样儿；二则，他们大约让我先蹚浑水，成功于他们而言，大不了断了念想，死了贼心；失败了，也就摸清韦丽丽的脾性，免得自己遭殃，也为今后的追女计划做好应有准备。于女生对我的支持，大体也就两种状况，见我丢丑的无出于那部分对我持有偏见的男生，二则，我去追韦丽丽，追上了，至少可以断去少女心目中内定的白马王子的遐想，以保持对方的纯洁性，留到日后展开追捕行动；追不上，于冷眼旁观的他们而言，也无伤大雅。
女孩，特别是单纯到白痴的女孩，当然越漂亮越白痴。要接受男生的爱慕，大抵无出其三，一曰“才”，二曰“貌”，三曰“财”。我对韩寒师兄深刻独到的见解深信不疑。女人的感情相对于男人而言，绝对是细腻圆润的，男子有才，必能得到女子的仰慕，但不一定养女人的目；男子若再有了貌，正所谓“才貌双全”也，既可得女子之仰慕，又可使女人养目；当然，决定因素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财”咯。若是有财，那才貌对于女人而言，大抵可以忽略不计了。女子“宝”耍腻了索性扔给男人，加上男人的“才”，正好照单全收——财。我对自我展开深刻剖析，财绝对不愁；至于貌——上帝用白描的手法简单粗暴地勾勒了我的轮廓，所以我长得比较简洁，一米七的个儿，也就填上不到一百斤物质实体；而“才”好像缺省那么一点点，书到用时方恨晚，看来我必须花大力气补才了。
澎湃躁动的内心已不容我多想，说干就干，我立即展开大规模“补才”行动。花了二十多元钱从书摊买回盗版的《世界文豪情话集》，熬了一个通宵——夙兴夜寐，仔细研读，并附带翻检在我国封建社会被列为四大禁书的《金瓶梅》等有关思春怀春发春的书籍，考虑到不同意识形态下的人对文化的认可程度不同，我把矛头直指本国文豪情话集。自认为领悟到写情书的真谛后，又呕心沥血地对信的整体构思进行了大规模的定位；终于，情书的轮廓框架，整体架构很快出炉。于是，我采用“趁热打铁”的战略，又熬了一个通宵。终于，一篇积聚我多夜研究成果。洋洋洒洒，趋近千言的情书崭露头角了：
亲爱的韦丽丽：
哦！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当你打开这封缠绵悱恻的信，你是否感觉到一颗炽热的心正扑通扑通地跳动，你且闭目，细细聆听，是否感觉到它倾吐与你的蕴藉无穷。虔诚真挚的密语。
为了偷觑你一眼，一个傻傻的男生冒着瓢泼大雨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那条你必经的——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他希望逢着你这位美丽而结着愁怨的姑娘。
彷徨，再彷徨；等待，又等待；那条落满你脚印与身影的路，那条遗留下你记忆的路，淡淡的——淡淡的，飘着氤氲的香味儿。我贪婪地吮吸，用心来聆听。嗅到了，有关你的一切。
哦，丽丽姑娘，呵——你是否忘了归家的路，抑或，你已经不要穿过这条戴望舒的雨巷了。呵，你回眸吧，那个傻傻的男生在等待——当然，在漫长的等待中，伫立小巷，暴雨已将充满诗情画意的油纸伞洗掠一光，只剩下支架——哦，但我不愿意用恶意的心思揣度雨儿的挑逗，呵——或许雨儿只是最好的整容专家——负责把油纸伞整了容换了貌。
他幻想着，有那么一天，骑着白马，来到你的跟前，如十五世纪欧洲的骑士，潇洒地奉上一朵热烈的红玫瑰——然后带着你云游四海；他幻想着，与你泛舟江上，隐士避名，享受神仙般的旷境……
哦，他已经在心底刻进了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入地愿为连理枝——他执着地想着。
本来，他大约把红尘给看破了，不愿游离在这恶俗的空气里，与庸俗的人儿同流合污的。但是，你的出现又唤醒了他对于光明的想往。是的，呵——美丽的人儿——你疗救了他的心灵——他原本死去的魂灵，竟又回到了肉体。
他确信，约莫离不开你的了。他只是卑微的蜜蜂儿，大约你就是他的花儿了——你知道的，蜜蜂是离不开花的；他只是鱼儿，大约你就是山涧的清泉罢——你也该知道，鱼儿离不开水的…
在无数凄凄惨惨切切的夜里，当黑色的粒子布满他的眼球儿，不寐的他，眼里心里涂满了你的影儿；他甩不掉的，后来，纯洁无瑕的他终究分析出来——这大约唤作爱吧。
啼血的杜鹃幻化出诱人的景象，幽蓝的眼睛大约装进了一个人儿。心中的维纳斯，你是圣洁无暇的象征呵！傻傻的男孩想着。
雨巷的那端终究现了你的影儿，然而失魂落魄的他却不敢直面你会说话的眼睛；他甚至不敢与你招呼一句，你的身悄悄地滑过他的视线；呵！他已经满足了……
哦，那个傻傻的男孩就是我——单纯得不敢面对这份真挚的感情。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个再来的机会——呵，雨巷，你，我，暴雨——这样的背景里，我会大胆地喊出——四个字——我喜欢你！
耳麦的轻音乐徐徐萦绕，呵，我燥热的心已经迫不及待逼着我执起笔直面这浓郁的爱的萌生。
韦丽丽，你真的太完美，太超脱世俗了！
白林夕
X年X月X日
当然，信的结尾我大抵不敢有什么直白的要求，过之而不及也。放下笔，揉着惺忪睡眼，欣欣然品阅一番，自认为笔力浑厚，虽不乏败笔之处，然就我之前之功底而言。能写出如此发自肺腑的谎言实属不易。如此想着，我竟有战士凯旋之感，忙抽出信笺纸——深蓝的海洋作为信笺纸的背景，给人的视角效果当是深邃之至。誊抄完毕，装进粉红信封——大功告成——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柔柔地宣泄进来，溢满了寝室，我一激动，鬼哭狼嚎地叫了一声。声毕，室内又响起接连不断的连锁效应——“他妈的吵什么吵，有病啊”——“去你老母”——“发春么？乱叫。”——众怒难犯，我照单全收，知趣地闭了嘴。
前期准备工作在我兢兢业业的爱岗敬业精神下完成，接下来就得物色传书的飞鸽，经过一系列调查取证——当然，秘密进行。我把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韦丽丽的同学，隔壁班的王玉——我室友的马子，前提是我请她吃牛排。
经过一系列磋商——当然，她大抵对牛排比对我有兴趣，狼吞虎咽地于我的话不闻不问。她吃饱喝足后，抹拭着嘴角的油，信誓旦旦地拍着“飞机场”保证，一定完成这项浩瀚的工程，并且售后服务保证我满意。看来，我连旁敲侧击的心思也省了。
她把手伸到我面前，正经款款地说道：“拿来！”我被吓了一跳。笑嘻嘻地问道：“什么？”“信么？你不给我，我拿什么给她，你不会让我替你写吧，那得另外收费…”——“得了，不敢劳你大驾”我忙打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信我已经写好了，读了十几年的书，写封信还绰绰有余嘛。”
“那你拿来吧。啰啰嗦嗦的。”她不屑地说道。
“可…”我临阵怯场了。
“可什么？怎么，怕了吗？切，你们男生平时说大话可以把牛皮吹破，遇着事就婆婆妈妈的。”她鄙视地说。
我最记恨人家说我婆婆妈妈了，堂堂不到七尺的男儿我怕么？怒火激起的一瞬间，我闭上眼从兜里掏出信封，交到她手里，急急地缩回手。她一边把玩信封，一边打趣地说：“情痴，要不我给你参谋参谋？我们女人最懂女人了，我跟你看看能否打动她哦。你们男生啊，花言巧语倒是不少，说的比唱的好听，只可惜个个心都是风做的，稍有动静就散的没影儿了。”
看她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儿，我在心底嘀咕：你也算女人么？还配研究我们男人。真恨不得冲上前扇她一耳光，理智阻止我：现在是你求人家，忍着点。于是，我不愠不火地说：“不用了，你老赶快替我办事吧！磨磨蹭蹭的。”心下也害怕心中被她激起的怒火湮灭后，没勇气让她转交情书。
“哟！啧啧啧！你欲火焚身啊，这么猴急。”她半开玩笑地说。
“你到底滚不滚？”我没好气地咕噜到。
“切！你火什么火，我去就是了，没见过你这号男生。”她一边起身，一边不满地说道。
待她的背影愈发模糊后，我大声道：“成功了请你吃麦当劳。”心里说道：“不成功，我让你老公休了你。”
这件事关系到我的终生幸福，若是成功，别说一顿，就是一百顿麦当劳，大抵也是物有所值的。我沉浸在甜蜜的憧憬中，似乎感觉到幸福正向我挥手。
信交出去已有几日，期间我生活在无尽的等待中。等待是最为痛苦的，正如一犯罪的家伙，不知道自己的罪行是否构成杀头的危险而等待判决一般。我的心火烧火燎，心急如焚却又未曾等到丝毫音讯。
整天贼头贼脑，担惊受怕，或许心理作祟，我总感觉，同学们的看我的眼神里，似乎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甚至感觉全校的人都发现了我的劣迹一般，也不知从哪里时时冒出一个声音，尖利地讥嘲：你完了，你的劣迹全世界都知道了，呵呵，你等着替自己收尸吧。那个该死的破落户——王玉也未曾联系我。难道我的信石沉大海了么？但是，打死我也未曾料到，一信激起千层浪，导致我身败名裂啊。
在苦熬几日，掐指一算，大约有七八天了，仍旧音信渺无。终于，我鼓起勇气给王玉打电话：
“王玉，你不是说售后服务一流吗？怎这么久不见音信呢？”
“切！我说你猴急，你还发火。女孩嘛！为了终生幸福，谨慎思考，完全正常，你就不能缓一缓，等待音讯吗？”
“可——你是知道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了。这几天，我真的“为伊消得人憔悴”，憔悴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你就不能发发善心，给我打探一下，让我了解了解事态的发展么？“
“好吧，好吧。你这打情圣还真’圣’，你抽个时间，我把她交出来，你当面问罢。”
我略一思量，决绝地说：“嗯，也好，免得半死不活的，就明天下午，放学后我在食堂小卖部……”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王玉说：“OK！明天见！”，然后就挂了电话。操——拽得很，我一边嘀咕，一边将手机扔到枕头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数学教材，心上却想着其它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还未等老师喊起立，我便箭一般飞出教室。在小卖部买了三听汽水，择了一个大树掩映的位子。稍稍整理烦乱的思绪，焦急地等待“死神”的降临。约莫十来分钟，教学楼的拐角处影影绰绰地走来三个人影。我尽力长大眼眶，没错——其中一个是王玉那小丫——哎，不对啊，算上韦丽丽也只有两人，而视线里分明是三个——死翘翘了，还有一个臃肿而熟悉的身影——是她——胖妞雷利，这次我算死定了。我真是聪明一生糊涂一时，我做梦也未曾想到，曾经有幸作过我同桌，继而与我反目的胖妞和韦丽丽认识，而且后来证实，还同住一个寝室。《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只知己，未曾研究彼的“速战速决”的失策战略注定我“如坠深渊”的难堪境地。
那一刻，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地缝没找着，她们已经到了跟前。胖妞拽着韦丽丽的胳膊，桀骜地看着我，仿佛表明：嘿，小娃，韦丽丽是我朋友；你想泡她朋友，门儿都没有。你的幸福拽在我手里，我有生杀大权，看你屌。
我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说道：“天气真热——喝汽水——坐下来——你们”简直前言不搭后语。胖妞一副欠扁样，不屑地说道：“切，谁愿喝你汽水，谁稀罕？”
我有些恼火，要是韦丽丽不在当场，我肯定对胖妞说：“去你爷爷的，我才不让你喝呢？”然后狠狠跩胖妞一脚。心下仅仅想象她被跩后的踉跄样就减恨。但是，表面功夫我还是要敷衍过去的，用温和而乞求的目光望向王玉，希望得到她的解围，说道：“汽水又没毒，况且还未打开呢？你们就坐下来，有事慢慢聊吧。”
“去！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王玉还未开口，胖妞又鄙视地说道，王玉只得耸耸肩，表示无奈。“白林夕，随我去那边，我有话要给你说。”韦丽丽终于轻启朱唇了，眼神落到操场左面的一块空地上。“丽丽，你别信这种人…”——“我自有分寸”韦丽丽还未等胖妞说完，接过话茬冷冷地说道，一边往操场那边走去。
我向胖妞扮了一个呲牙咧嘴的鬼样，气得她额上肉薄一点的地方青筋毕露，脸上的横肉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捏紧拳头想要揍我，王玉拉着她，宽慰道：“你且让他们聊吧，瞎参合什么？”
我跟在韦丽丽的身后，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玉兰花的香气，我一边贪婪地地吮着，一边厚颜无耻地讨好她道：“韦丽丽，其实我仰慕你许久了；你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让我倾倒，但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害怕影响你的学习，但是，你也知道，高考将临，我真的害怕以后见不到你。所以…”话还未说完，韦丽丽轻声说道：“你不想我就此回去，最好闭上嘴。”——是轻声，但不是柔声，我听出话里的味儿，心下暗道不妙，唇形保持半张姿势，活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来到空地，韦丽丽站定后，转过头，瞟了我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望向教学楼那边，说道：“你写的信我没看，没心思更没空，高考既至，十几年寒窗苦读，要是考不上理想的大学，那我们就都完了，特别像我这种处于社会下层的人。明白吗？”她顿了顿，也不待我认可，继续说道：“你的大名我早就听雷利说过了，像我们这种人配不上你，也玩不起；OK！你的信，拿去罢。我对你没有兴趣，请你以后不要来烦我。”
她一边自顾自地说，一边从挎包拿出信，递与我，扭身走开了。我愣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头皮发麻。五月的天，夏意渐浓，风裹挟着燥热肆意扑打着我的面颊，但我的心却如坠冰窖，冷得出奇。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碎的体验，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或许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而我却毫无防备，加上缺省免疫力，我感觉身子都快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快散架一般摇摇欲坠。
那天，被我气得连喝了两罐汽水的胖妞发下毒誓：我雷利非把白林夕弄得声名狼藉，身败名裂。老爸告诉我，女人不好惹，小气巴拉的阴险女人更惹不得，否则她只需耍耍小伎俩就可让你生不如死。老爸的话应验了，单枪匹马归来的韦丽丽显然让她找到置我于死地的砝码。回去后，她尽智尽谋地将我的“丰功伟业”大加雕饰，然后不遗余力地传播到学校的“大街小巷”，弄得“满城风雨”，甚而妇孺皆知。当然，班主任也听闻了此事，把我叫到办公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训了我一顿——当然，只差没把我生吞活剥了——条件允许，我相信他做得到。骂得口干舌燥，他索性脱口道：“你给老子滚，滚远点。”我唯唯诺诺地滚出办公室，滚进教室去了。从此以后，我的盛名蜚声校内外，甚至有老师把我的光荣事迹当作反面教材拖到讲堂上训导学生：“你们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的终结目的是考上一所好大学，然后扬名立万。”当然，扬名立万后面的内容老师省略了，继续训道：“总之，你们谁敢学那个姓白的发春的家伙，我就要让你们好看。”我的境况大抵如此，别人少不了对我指指点点，而我浑浑噩噩地度日如年。坐上名人的宝座，也并非糟糕透顶，在市中，很多人或闻我大名，仰慕而不得见，或既闻我大名又见我真身，甚至有许多师弟师妹给我来信。师弟们大抵表示钦佩我之行为，最后直奔主题，向我取经问道——如何写情书追美女；师妹们写来的大抵是求爱信，我的春天已经过去了，自然不再有（当然，也不敢有）思春发春的冲动。于是，晚节不保的我原信退回。
韦丽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整天抱书死啃，绝少过问时事。而男同胞们因为我的遭遇，大抵不敢问津她了。当然，胖妞因为利用她对付我的目的达到后，便对她失去兴趣，彼此不再往来。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总会被那个利用他的人奉为上宾，趋之若鹜，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会被人当球无情地一脚踢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看来韦丽丽的死读书真把书读死了。正所谓“读书读书，越读愈输”对千年古训置若罔闻，下场可就惨兮兮了——有一次，我意外地发现，胖妞和她吵架，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去狠狠给她上一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课，但善良的本性制止了我。
胖妞自打实现誓言后，把大部分的精力专注于发春。她男朋友好像后给亏空，自知满足不了胖妞的无限欲望，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胖妞因此安静了许多日子。一年只有一度春，但是发春完全可以不分时候，她衰颓了一段日子，又和另一个更加有肉的家伙继续着伟大的怀春发春事业去了。不仅如此，她还充分发挥优势，引来无数“狗熊”竞折腰——当然，不排除压迫性腰骨折。
王玉或许为了避嫌，抑或害怕我触景伤情，自此以后都不再理我，还与她男友分手了，并高唱“好马不吃回头草”向着前方更广阔的草地奔跑去了。她遇见了我，不惜耗费大量精力绕道而行。甚至直面我，也只是莞尔一笑，然后痛苦地跑开了。
那段日子，室友对我倒是极好。或许惧怕我抓狂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对我极言讨好。有了这后援支持，我糟糕的心境终于平复过来，碎了的心又重新愈合，免疫力也疯狂滋长开来。正当我恢复到正常状态，那群家伙凶相毕露，极尽言辞取笑我。一室友良心发现，告诉我他们这一异常举动的因由：“原先，因为你受伤太深，害怕你疯狂，所以不敢刺激你；憋了这么久，眼见你康复过来，我们当然要补救以前的憋闷。”
八
我一直钟爱着兰花，小时候，家里总会劈出一块空隙，植上许许多多品种各样的兰花：墨兰。春兰。剑兰……不同的节气，兰花总在盛放，花瓣极小，但香味却极浓烈，剑兰总会开出一簇簇的花儿，春兰却往往一枝独秀。吮着氤氲的花香，仿佛置身花的海洋，令人如痴如醉，亦梦亦幻……
晃晃悠悠，寒假就要来临。班上的女同胞大多对我失去兴趣。而我也未曾有过思春的冲动。韦丽丽对我的态度稍好了一些，或许以前被人利用，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了。但是，我们之间仍旧未说过一句话。有一次在楼梯口不期而遇，她只是淡淡地对我一笑。于我而言，她的日子并不曾好过，我甚至对她产生怜悯。像她这种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又好的人，多会成为别人眼红的对象。这就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班上，她甚至没有女性朋友；如李小璐所说，只有几位谄媚讨好的男生搭理她；但她显得太冰冷了，最后，连那几位另有企图的家伙也弃她而去，另寻花柳了。虽然她装出一副对除了学习外便漠视一切的样子。但是，我隐约感觉到她眼神透着难以捕捉的孤寂。我因为有了林晓依这位挚友，也不太在意其他人，每每与她通过电话，思绪烦乱的我总会感觉释怀了。
寒假终究来临，得到父亲的首肯，我决定去乡下玩十来天。奶奶因为在城里呆得倦了，也决定回乡下散散心。我有驾驶证，但老爸一直不让我碰他的车，这次竟破天荒地允许我驱车下乡。我自是高兴不及，老爸警告我，不许玩得太疯，小心开车。
乡下一切都还未变，只是阑珊的秋风吹黄了大地，吹枯了盎然绿意。乡下也就更加显老了。临到村口，见着堂哥扛着锄头正晃悠悠地往回赶，我便停下车，摁了一下喇叭。变着调子问道：“朋友，这么大冷的天，忙些什么呢？”他吓了一跳，往这边看来。瞥见我与奶奶，高兴且吃惊地说道：“是奶奶。堂弟么，你们走了这许久，可想死我啦。”叫他上车，起先他死活不肯，还给我亮了一下他的锄头，示意无处搁置。我下车，打开后备箱，接过锄头搁里面，他这才怯怯地上来。我问他，大冬天的，还有农活吗？他憨厚地说，趁着农闲，村上让整修路段，不然坑坑洼洼的，车子也开不稳妥。我笑着说，是了，难怪我见路面这么平整，原来新近整饬过，你们还真是勤劳。
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奶奶家的院子。堂哥帮我把行李器物搬进内屋，搓着手说道：“奶奶，堂弟，到我家吃中饭吧。”奶奶笑着说：“哦，我们吃完早饭就赶回来了，才三个小时，还不饿呢。”堂哥又说道：“在车上颠簸三个多小时，大约也饿了。况且奶奶家又未曾生火，去我家喝口茶，热热身子也总好些的。”他说完，把我拉到一边，低语道：“随我去吧，堂弟。我表妹在我家呢！她还常常对我提及你。”我听说林晓依也在，高兴的手舞足蹈，问道：“她来了么？她不是说，学校不放假么？几时来的？怎么她未曾告诉过我呢？”堂哥一脸困惑地说：“你和她见过面了吗？什么时候？”我忙解释道：“哦，我们煲电话粥。”堂哥恍然大悟，复说道：“既然如此，去我家罢。”我说：“待会儿来罢。我们吃过早餐才来的，况且，在车上也吃了不少杂食。”
虽然我解释了，但堂哥还是一再邀请，他实在拗不过，才说道：“那奶奶堂弟，待会儿一定到我家作客。”说完扛上锄头往回走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奶奶说：“城娃（乡下，长辈对晚辈，习惯省去姓，呼其名，后面添上”娃“一类词表示亲昵和关爱）是个好孩子，挺热情，要是家境好些，也还在学校里读书呢？”听着奶奶的话，默默地点头，心下想到：其实农村人都是勤劳热情的。
在奶奶的指导下，我收拾了好屋子，生起火。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屋外却飘起了细雨，我不大喜欢淫雨霏霏的天气，独个儿坐在窗边发呆。奶奶却屋里屋外地忙碌着。
休憩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堂哥，他端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糯米粥。这种糯米粥不似城里商贩卖得那种腻得呕心，我上次在堂哥家迟到过，糯米作为主料，里面放有南瓜，再拌合姜。葱一类，清凉爽口，甜而不腻。盛情难却，奶奶一边答谢，一边从厨房拿来碗筷，我一面吃，一面和堂哥聊着。堂哥告诉我，晓依听说我来了，高兴得很，让堂哥无论如何叫我过去，她明天就要返回学校补课了。我说，吃完糯米粥过去看她。又问道，她何以不过来呢。堂哥说，她害羞呢。
吃完，我带着一些礼物，堂哥端着锅，还有我送与他的一些书籍，去他家了。
来到堂哥家，叔叔坐在火炉边烤火，婶婶纳布鞋，林晓依正伏案习题。见我进来，他们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婶婶接着我递过去的一边道谢一边让座。我注意到晓依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一番客套后，我邀请堂哥。晓依去河边走走，堂哥因为另外有事，推脱了。
户外的风不是很大，很冷，但吹到脸上，却似刀子般，让人难受。我拢了拢上衣，将鸭舌帽压低一些。俩人在岸畔走了许久，却默然不语；而我能和她这样清闲地散心，心里自是特别高兴的。她终究打破宁静：“你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我并不想在这样的空间提到学习的事，但考虑到她的关切，耸耸肩，回答道：“才六百多一点，你呢？”晓依将衣服紧了紧，说到：“六百九十多分，下期我们还得继续努力，眼看着高考就在眼前了。”我扭过头，盯着晓依发呆，口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句：“你很美丽。”
“你说什么呢？”她又开始犯傻了，望向我，问道。
我忙将目光移开，继续说道：“没什么，也就感叹感叹。对了，晓依，我感觉到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心情会莫名地高亢起来。”
“是么？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她害羞地说道。
我的理智被她的单纯而羞涩的表情煽得晕乎乎，靠过去，拿起她白皙娇小的手。她被我的行为吓坏了，先是一愣，继而抽开手，把身子背向我。我猛然清醒过来，忙解释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牵你的手的冲动，真的很对不起。你生气了？”
她仍然背着我，轻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把我的手捏疼了。”
“晓依，我？”我欲言又止。
“什么？”她反问道。
“我可以抱抱你吗？当然，你可以拒绝，但请相信我，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又撒了一个谎。
她扭过头，盯着我，嘴唇噏动，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我不知道是否刚才的要求吓到了她。彼此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几分钟。
河流潺潺地流淌着，雨儿或许藏到水草中或石缝去了，不再能看见它们的影子。远山，除了松柏一类的针叶树种，大抵都掉了也，光秃秃的，像是画家勾勒的笔调，清清浅浅的，镶嵌在那里。天色一片空濛，放佛笼罩了一层烟云。如此衰败的景象不知不觉令我烦躁起来，为了打破僵局，我先开口说道：“晓依，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想要表达给你的话，总之，我就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很喜欢看着你，很喜欢听你电话，很喜欢把心事告诉你，很喜欢听你讲的故事，很喜欢看你的眼睛，很喜欢看你对我笑——反正，反正我就很喜欢你——真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我都不知道中心语是哪句的话，焦躁不安的心竟突然地开朗了。好像身负重担的人突地放下包袱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是否稳妥，但我没有后悔的念头。有些东西该来的还是要来，我们总得去面对。用周树人先生的话说：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虽然，这件事不敢皮及人生，鲁迅他老人家的话推而广之也不是不可。——我胡乱地想着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你说你喜欢我？”晓依问道。
“是的，我喜欢你。”我不敢发扬简洁的精神，把“我喜欢你”中间这俩字省成一字“爱”。当然，我在心底已经把这个字对她说了无数次。
她掩面笑了起来，道：“我也喜欢你。”五个字说得简单明了，却透着纯真。
“你没骗我吧。”听她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总之，那一刻心境没有原想的躁动，但也绝不平静；当然，有拥吻她的欲望。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喜欢你啦。要不然，我干嘛把你当朋友看呢？”她娇滴滴地说道。
一瞬间，我竟像掉进了宇宙黑洞一般，记忆在回旋。一个黑布隆冬的漩涡吞没了我的思维。而我依旧没有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等我稍稍定住心神，方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当猴耍的白痴。于是，木讷地站着。
“你没事吧？”林晓依被我的表情——其实，那一刻的我面无表情，或者面无人色。——吓坏了，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能做你喜欢的朋友我高兴，高兴得忘了形。”逻辑混乱，临时拼凑起来的语言显然背叛了我，准确无误地告诉对方：我受伤了。
“你不要这样嘛？开心点儿，笑一个。”林晓依打趣说道。
对于一个灵魂受伤的人打趣，于这个受伤的灵魂而言，莫过于最大的耻辱。我正是受着这个耻辱，又联想到高三所受的压逼，顿时不满地说道：“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言下之意是用不着她管。
“不要这样嘛？我求你了。”她似乎听出我话里的语气，哀求地说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下顿时想到一个抱负她的计谋。忙改了面色，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她果然中了我的道，害羞地说道：“这是秘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有么？”等的就是这句问，我故作矜持地说道：“有一个，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叫韦丽丽。”我说这话时在心底向佛祖和韦丽丽忏悔：佛啊，请原谅我说假话吧！我也是被别人戏弄了，才出此下策的；韦丽丽，对不起啦，就当你欠我的现在还我了，好么？
祈祷完毕，话也毕了，我看见林晓依的眼神黯淡了，似乎不复先前的神采，心下好受了一些，于是继续胡编乱造着童话里才有的爱情故事。我把自己对韦丽丽的一相情愿加工改编成两情相悦，当然，我绝口不提有损自己形象的落魄事。林晓依是个单纯的女孩，喜怒哀乐大抵都写在脸上，她越黯淡，于我而言越能达到平衡心灵的愿望——一则，表示她对我并非毫无感觉，至少有过在乎我；二则，表明我信口开河的能力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了。看着她的神情，我生出了复仇后的喜悦和对自我能力认可的自信。
最后，林晓依的心理防线被我毁得一塌糊涂，有些生气地打断我的话，说道：“天很冷，我回去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开了。而前一刻还沉浸在自我欺骗的幸福中的我，心却像刀绞一般痛。我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人，因为一些外部的因素，很多时候都在重复做着自己本愿里不想干的事，然后痛苦。
望着她愤然离去的样子，我不禁自责万分，或许我的玩笑开大了。于是脱口问道：“听堂哥说，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是么？我有车，送你去罢。”声音或许被风吹散了，又或许被冰冻了——我并没有得到她的回音——或许她也说了，好像是“我自己能找着路，不敢劳你”——但是，我终究没敢确信，或许她的回音也被风吹散了，被冻住了。
下午五点多，婶婶过来接我们吃饭，
第二天，我早早吃过早饭，去堂哥家，一夜不眠的代价，换回我对自己过错的反省。我感到自己必须向晓依澄清自己的过错。即使她骂我，我大抵也该为自己因自私所犯下的过错承担责罚的。我要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
我见着堂哥，他正在院里喂食旺财。见我过来忙站起身，邀我去里屋喝茶。叔叔婶婶不在，晓依也不在，我问晓依不在么。他表现得出乎我的意料，坦然地说道：“她回学校了。”我的心像受了鞭策，紧了一下。垂头不语，见了我的表情，堂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换过神的我，复问道：“她去了多久？”
堂哥把茶水递到我手里，说道：“大概都到学校了，早上本来想请奶奶与你过来吃饭的，但表妹去得早，也就胡乱煮了面吃了。”我问道：“叔叔婶婶呢？”“哦，他们送表妹去读书，顺便去赶集。”顿了顿，堂哥又说道：“你们昨天聊些什么，表妹一回来就闷声不语。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没有作答，抿了一口茶，茶叶是今年采摘回来的，我却感觉很苦，于是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堂哥，我回去了。”
回到家，我窝在被窝，想要哭，却没有眼泪。在屋里磨蹭了许久，出来，奶奶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我告诉她，想乘车出去逛逛，家里冷得厉害。
冬的气息大约又浓了一些，我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有两件保暖内衣，臃肿得很，又开了暖气，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觉车内冷冷的。我索性把风窗摇下来，任肆虐的东风灌满车厢。出了村子，上柏油路，司机大约怕冷不愿出车，公路上死一般沉寂；车速很快，我只花了半小时就到了小镇。小镇很冷清，行人稀寥。我将车直接开到小镇的高中，到校门口，看见叔叔婶婶正从里面出来，我停下车，与他们寒暄几句。
门卫破天荒地对我点头哈腰，并不问我因何事进去，我却不理会他，待他打开围栏，我驶进去，停靠好车，给了他一元的车位费，问道：“你还记得我么？”他显然被我突兀的问话难住了，挠着后脑勺想了许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粲然一笑，便离了他。身后，他仍旧努力想着。
我又重新走进这所破落的学校，学校到底没能改颜换面，一切于我都是如此熟悉，但此遭我的心绪却变了。今天是星期日，上午不会上课，校园里有三三两两冒着寒风读书的学生，却未曾有林晓依的身影。我想她大抵呆在寝室了，便拉住一个正把头晃的拨浪鼓似的读语文的女生，问询她们的寝室，她像是见了色狼般，恐惧地指与我看，未等我致谢便撒腿跑开了。我苦涩地想到，莫不是我竟吓到她了。我朝她所指的一幢破败得仿佛将要坍圮的女生寝室走去，来到大门处，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女拦住我，她的样子和这幢楼大抵同宗，病恹恹得，仿似新近害过大病，未曾等我开口说明来意，她伸出右手，示意我看右边墙上的“女生寝室，男生止步”的标语。我忙将来意说明，并拜托她帮忙叫林晓依，她大抵不愿和我说话；只是将信将疑地打量我，我被看得极不自在，不高兴地说：“阿姨，你不帮忙就算了，这样瞧我干嘛？我像坏人么？”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将头点的像啄木鸟一般。敢情我遇上疯子了，或者竟是残疾人，我不安地想着。这时，她突然开口了，说道：“你暂且等会儿，我让同学帮你喊她下来。对了，她哪间寝室。”这一问把我难住了，我并不知道她的寝室号。我习惯性地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挠后脑，突然碰到兜里的手机，恍然大悟，我有她寝室的电话，直接给她电话。我谢过难开金口的阿姨，退出寝室大门。掏出手机，拨号，电话那头传来她熟悉的声音，但很低沉：“喂，请问你找谁。”
一听，是林晓依，我高兴地捏着鼻子，变着调子说道：“请问这里是女生寝室，林晓依的居所吗？”
林晓依软绵绵地问道：“我就是，你是谁嘛？”
“我是追你的男生，我暗恋你许久了，因为你的美丽让我倾倒，你的清纯让我忘乎所以，你…”话还没说完，那头传来俩字“有病”便挂了电话。拣着这两字，我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忙重新拨过去。
“喂，林晓依，我是白林夕，对不起，你生我气了吗？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吗？”那头接起电话，我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林夕。”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声。
我被弄懵了，忙问道：“你是？请问林晓依在么？”电话那头吵吵嚷嚷一阵，很久没有人回答。我以为电话又被挂了，忙看屏幕，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当然现在的通讯公司有很多捣腾顾客的手段，譬如，你打电话，因为是收费的，所以对方挂了电话，只要你不挂，通讯公司绝不挂你电话，时间在走，费在收；相反，你接电话，因为接电话免费，若对方挂了，不用你亲自动手，通讯公司会自动为你挂机，并且挂的很即时。
我一边胡乱地想着，仍复将电话搁到耳旁。那边有人说话了：“喂，你到底在不在，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没？莫不是你受不住打击？”我越听越糊涂，忙回应到：“对不起，刚刚手机故障，请叫林晓依接电话好么？请你帮帮忙，我就在你们楼下。”
“晕，我说半天，你没听见，浪费我表情。”电话那头抱怨道。我还是懵然一片，如坠云里雾里。正当说话的空隙，那边又说道：“林晓依不想见你，也不想接你电话，她让我转告你，你好好学习应付高考罢。”——林晓依还这么关心我，虽然前面那几句不受听，但后面一句我喜欢——那头继续说道：“其实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问她，她本来想告诉你，但见你好像喜欢她，她没敢说出来，怕你经受不住打击。OK！听明白没有，她还说，听说你也有女朋友了，祝福你们。”
我听了脑子都快炸了，似懂非懂的，心里竟有个东西，合拢又迅速散开，扩散的速度太快了，窒息的空气抑住了我的呼吸。我失魂落魄地吼道：“你骗我，你让林晓依接电话，你告诉她，我喜欢她的，我没有女朋友，我骗她。我告诉她喜欢她，但她装傻，我是一时气不过才胡编乱造的。快让她接电话，我知道，她生我气了，她没有男朋友。是吧？让她接电话。”
电话那头显然被我突然的情绪变动吓坏了，静默许久，我分明听到搁电话的声音，寒风伫立的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等了许久，终于又听见那头有人拿起电话，声音很轻柔：“白林夕，对不起，原谅我，你好好生活，好好学习，明白吗？我有男朋友了，昨天我生气，或许吧。也许这只是女孩子虚荣心的作祟，我原本以为你喜欢我的，但是，当听到你说你女朋友的时候，我感到很失望，也许因为失望我才会生气。我有男朋友了，你走吧。记住，好好学习，祝福你！也请你原谅我。”
“不，林晓依，你骗我。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么？你出来啊，我就在你楼下，你和我当面谈好么？我求你了。。”我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
“别傻了，我很爱他，我和他已经恋爱三年了，这件事我堂哥都知道，对不起！”——我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挂掉电话，我有冲进寝室找林晓依当面问清楚的冲动，但是，与我在寝室门口“邂逅”的妇女显然对发狂的我起了莫大的疑心，用她单薄的身躯想要堵住门的进路，并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一刻我想到扁她。呆愣许久的我，终究颤巍巍地离开这所注定带给我伤痛的学校。门卫笑嘻嘻的，想跟我搭讪，我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麻木而机械地上了车开了出去，只留下一溜烟，淡淡的，青青的，散在那里。
车子开到街上，正遇见叔叔婶婶，婶婶正弯腰与小摊贩讨价还价，出于礼貌，我强装笑脸，与他们打了招呼，我问叔叔：“叔叔，你们要走了么？”婶婶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可能还要去南街买些零碎，你见着晓依了吗？”听她提及林晓依，我的心又莫名地隐隐作疼，那一刻我想到哭，压抑着想要宣泄的情感说道：“没有，我并不是寻她。”话刚说完，我知道自己的谎撒歪了，刚在校门与他们寒暄，我已给他们说了。叔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岔开话题道：“你先回去吧，天这么冷，对了，晚上到我家吃饭，我与你婶婶还要买些菜蔬。”我苦苦地笑道：“我在镇子东边的桥上等你们罢！”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自顾自地驱车到桥头。
在桥头停好车，我放下坐垫的靠背，把风窗摇上，倒头便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听到车窗被叩响了，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声响。我以为叔叔婶婶来了，忙起身，方才发现两个染成“黄毛”的家伙一边狠命地敲着车窗一边向里面张望，因为窗玻的特质，他们大抵看不见里面，于是敲得更急了。
我把靠背放好，摇下车窗，那两个家伙被吓着了，一则见我和他们年纪相仿，莫不是道上混的，而且看眼前这辆“奥迪”，混得应该不错，二则，我竟与他们一般，都有着“黄毛”，至少可以肯定我也是道上混的了。于是，呆愣愣地看着车上的我。我不耐烦地问道：“你们瞎敲敲什么？”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高个头家伙一脸痞子样，醒悟过来，和声和气地说道：“你的车剐到我兄弟的脚了，你看怎么处理。”我往他所指的兄弟，也就是另一个黄毛家伙的脚望去，看到他左脚踝有蹭过的痕迹，一大块肉都淤青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道上混的，专吃“黑钱”。他的伤决不是我的车给剐的，加上心里有气，于是不好气地说：“我停这里这么久了，你凭什么说你兄弟的脚踝是被我剐到的。”那个高个子见我发火，悻悻地说道：“证据就在眼前，要么私了，要么公断。”他的语气颇像武侠小说上的江湖话语，倒忘记了自己的伤痛，笑着问道：“什么叫私了，什么叫公断？”那家伙看我的表情变得和缓，以为我被他的威势吓住了，提高音量说：“看你也不是故意的，私了也无妨，你就拿点医药费，我带兄弟去看看，另外加点营养费，就够了。”我这一听，知道他们蛮不讲理，但压抑怒火，下车问道：“那要多少钱呢？”他见我中套，伸出一个指头，我故意说：“一元？”他摆摆手，又复伸出那个指头，我还在卖傻，道：“十元？”他见我冥顽不灵，厉声说道：“一千元，要知道，我还没给你要精神损失。”言下之意，一千元还“指”下留情，我再也难压怒火，说道：“你想吃人。”那个大块头的“黄毛”见我发火，也腾起火气，威胁道：“私了不成，那就公断。”我严正警告道：“公断就公断，我怕谁？”那两个家伙似乎认为我不明白公断的后果，想要对我大加解释一番，我却不再搭理他们，兀自开了门，准备上车去，大块头的家伙，突然一脚将我拉开的车门踹合上，一边复又伸出指头很不礼貌地指着我说道：“你最好给老子放聪明点，不然。。”他邪恶地淫笑着。我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捏住大块头伸出的手指，说道：“‘古惑仔’已经是回忆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懂么？”——我显然犯了一个错，给这两个小痞子说法制，顶个屁用——大块头见我捏住他的手料想我要动手，一思量，认为两个打一个，胜券在握，索性与我扭打起来。他甩开我的手，右脚狠狠地踹向我，我来不及闪避，被踹的左腿历时疼得难受，但我毕竟有过十几年的挨打经验，硬生生接了他一脚，岿然不动。大块头一愣，我趁这一瞬息，伸出右拳，狠狠地捣他的鼻梁，一拳将他撩翻在地，反手接住“被我的车子”刮伤的家伙打出的拳头，狠命一扭，他“哇”的一声跪倒在地。他们显然未曾料到我这么能打，站起来，屁滚尿流地跑掉，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给老子等着，我去叫兄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被从南街赶集回来的叔叔婶婶看见了，待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我已经将他们打跑。叔叔慌慌张张且惊惧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惹他们。”他让我快开车走掉，我虽然不害怕那群家伙，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于是招呼叔叔婶婶上车，将车开出小镇。在车上，叔叔将事情的原委说与我听，原来两个家伙是小镇上的“街霸”，和古惑仔类似，但级别较低，专门在小镇无事生非收人“保护费”。手段大抵两种，一种明目张胆地收取小商小贩（多针对外来的商贩）的钱；另一种便是我今天所遇到的，随便在你身上蹭一下，“受伤了”向你索赔。叔叔说完，还惊魂未定地往车后瞟，见没有被跟上方才舒心地吐了一口气。我问道：“难道，政府或治安人员不管么？”叔叔义愤填膺地说：“管，他们不纵容就好了，怎么管，你今天遇见的大块头那家伙是镇长的儿子，那家伙高中毕业就一直在镇上横行霸道。”
以前我曾从一些小说上看到过类似的描写，但一直不大相信。这种情况在我们城里是不会出现的——当然，不会出现并不代表没有。
也许文明尚未眷顾这片土地罢。文明的身后就是野蛮，野蛮的产生是动物的“欲”的表现，而文明，只是相对给予野蛮加上了道德和法律的枷锁，以压制其“野蛮”的习性。但是，当被唤为“文明”的东西还未发展到足以砥砺野蛮侵袭的状态，野蛮便因“欲”的催化而愈发肆无忌惮。有的人因为掌权，而肆意运用尚不健全的“文明”一方面愚弄“智力未开”（事实上所谓智力未开，也只是因为本性的单纯。善良而已）的群体或个人，另一方面纵容“野蛮”任意践踏文明罢了。这个小镇的官员大抵就是运用手中掌握的权利，一面喝退那些不满于官员子女横行霸道的被欺压的群体（当然，手段多样，比如对那些投诉的人不闻不问，对那些上访的人置之不理）；另一方面，像手下部门施压，不准他们干预或制止其子女的恶性。
当然，文明越发达的地区，那些野蛮的因子总会藏匿得更隐蔽，文明愈发达的地区，耍伎俩的人，手段越高明，越让人难以察觉。但这种手段带来的恶果却绝非单纯的穷乡僻壤所能比拟。
叔叔还在诉说这群恶棍的背景，我却胡思乱想开了，只是心下除了“失恋“的痛苦外，又平添了一些阴影。
回到奶奶家，我突然厌恶起乡下的生活，想要回城里的家。但我没有给奶奶说，独个儿坐在窗前冥思苦想。那天，我竟感冒了，喷嚏不断。奶奶让我去看医生，我到村卫生所去，看见医生用的针比我小拇指还长，我问她：“姐姐，你这针是给人注射还是给大象注射？”她说：“当然是给人注射，我又不是兽医。”她果然把针栽上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孩的小屁屁上，小孩被吓得哇哇哭——当然，视觉上的苦肯定不比肉体实在的痛——那支针栽下去，小孩的哭声凄惨犀利。毕竟一个来自主观，一个来自客观，而人大抵都比较注重眼前。注重实在的。栽完那个小孩，医生姐姐满意地笑了，继而将那支针原封不动地摄入药，准备栽我，我忙说道：“注射针应当是一次性的，避免疾病交叉感染，你这支针，应当扔了吧？”因为我呼快入“不惑”之年的她一声“姐姐”，姐姐对我极满意，对我的“无理”要求也并不生气。而是一脸困惑地说：“什么交叉感染，我这支针都用了二十多年，一载既中，保准不留后患。”我被吓得扔下十元钱，义无反顾地跑掉了。我宁愿感冒死，也不愿被“大象针”栽上，况且还是用过二十多年的，不知感染了多少“疯象病”的针。逃逸的我，前途未卜；耳畔，风声鹤唳；身后，恐怖异常。
我给奶奶说了村卫生所的状况，强烈要求回城，奶奶拗不过我，毅然决定为了孙子，奔赴喧嚣的“闹市”。
回到城里，恍惚又过完春节，大年十五就被学校召回。
奶奶婉拒了。
九
当时间如浮云飘过眼前，钟表的跳帧已经指示二十四点，于是一天又度过了。我习惯听着古老的曲子沉沉睡去。并非附庸风雅，只是希望在这些曲子跳动的音符中找到曾经的那个我——放浪形骸，绝不屈从于现实，在是非问题上总是楚河汉界。我曾向往作大文学家，在茹毛饮血的社会压迫下，我感受到的只是人间百态。人情冷暖。秋水无痕，聆听落叶的倾述；红尘往事，依然起涟漪无数。心空乌云，守望灿烂的孤独。滚滚红尘，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走下去，还是结束此生，我并不知道。
回到市中，我开始了征战高考的疲乏战争。备战的日子单调而苦涩，日日里除了考试还是考试，除了作业还是作业。视力从双线五点二直降至双眼四点八，老妈给我买来“健视宝”，却变成“现世报”室友戴着它在窗前俯瞰，未曾料到它向往大地生机，简单地做了自由落体，砸到下面的一位仁兄头顶，结果室友被海扁一顿不上算，赔礼道歉又给钱，当然，它被当场踩踏成为一堆废渣。
春天又到了，万物萌苏，当第一声春雷莅临大地，学校的电气设备全体倒霉。事后据专家分析，学校安装的避雷针临时叛国，引狼入室，最终导致学校电路集体瘫痪。那一刻，正在上晚自修的同学们欢呼雀跃，书本和试卷死得惨绝人寰，从五楼至二楼，所有书本试卷集体跳楼，无一幸免。一楼的同胞看不过瘾，准备一试，但入地无门，想实现这一宏愿，非得将底部开掘无数深渊不可，考虑到工程量大技术要求高。最终退而求其次，准备抛起，试验数学教材讲的平抛运动。书本一应举起，学校的应急电路开闸。实现教学楼全线贯通，灯火辉煌。一楼的家伙见势不妙，将扔未扔，幸而求得资深阿Q的循循善诱：我辈虽未出得恶气，但书本试卷保存完整，日后可当奋发图强之资。于是，集体欢呼，其声势之大，震撼全校。惹得那些抛书弃卷的家伙捶胸顿足，苦闷不堪。楼底，收垃圾的叔叔阿姨们一边收获这早到的丰收，一边拜谢上天的馈赠。
春天来临，发春的人明显多于其他季节。校园小径，情侣相拥相吻；明湖小畔，恋人搂胸抱腰，一派盛世繁华。学校三令五申，并带头打击非法分子。但思春行为猖獗，屡禁屡多。最后，考虑到实际情况，学校对此置若罔闻，只发出通告：
鉴于目前学生学习风气下降，恶性行为屡禁不止。特此通知，即日起，不得将恶性带到敏感地带，如教学区，校园小径。寝室等。如有违规，后果自负。
教务处
某年某月某日
此通知张贴出来的第二天，下方既有留言，教务处主任瞥见其下密密麻麻挤满文字，盛誉此通告引起反响之剧烈，并带头表扬此通告的撰写人。表扬完毕，走近前，戴上眼镜观瞻，顿时火冒三丈，发誓定要查处这群反响的家伙。原来，通告下面挤满：
1.这些敏感地带，我和亲爱的他已经游腻了，建议大家选择温馨住宿，住过后，包你满意，精神得到极大提高，感情得到极大丰富，对更神秘地带的探索得惟妙惟肖——当然，你的生活质量就不敢保证了。
2.温馨住宿，首选天一阁，我是那里的熟客，保证质优价廉，还有全套装备奉送。后果不用自负，风险全给你承担。
3.颓没素质，学校发出此通知完全是为你们好……当然如果你不领情也无可厚非，牵牵小手打打kiss，如果不过瘾，还想继续深入，请阅读生物教材第x章x页，保证你忧虑全消，搞得放心，睡得舒心
……
后续内容更加丰富多彩，更加逼真务实。教务处主任他老人家越看越燥热，索性溜之大吉，回家找老婆去了。
学校的后续内容没能跟上，教务处主任也没兑现诺言，查出究竟。此事不了了之——当然，通告撰写人被任命为清道夫——负责将所有通告“毁尸灭迹”。众怒难犯，一张通告尚且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要是一条校规，恐怕得引起群众暴动。自此以后，学校尽量减轻对学生的囚禁规则，但唯一不变的是：学习必须跟上，否则，学校将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那些退步的家伙。
当然，在学校的默许下，学生被长期压制的生理功能终于得到极大解放，相关商品供不应求。令，学校感到欣慰的是，学生成绩不退反进，于是他们又总结出一条治学行规，但只供内部参考，绝不外泄。
如此大好形势下，那些出不成双入不成对的家伙只得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然，如果哪天被异性捻上了，昂天长笑随她（他）去，世风人心去他妈。
我只得为自己过去不懂得伺机而动而懊恼不已，整天抱着言情小说，用视力的下降和空虚的精神得到暂时的填补来祭奠我夭折的两端爱情。期间，虽然有过师弟师妹问津我——据她们的来信介绍，大抵是我高三那年的崇拜者——但我不敢轻易造次，举棋不定的情况下，连最后一点资源都随风而逝了。
至今无人问鼎的韦丽丽境况与我大抵相似，我们这对苦命的鸳鸯终于出双入对游移在教室和寝室之间。除了“出”与“入”相遇外，其他时间大抵不相往来。但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在染缸中浸泡久了，也不免向往那些纯情的爱恋。但挑来选去，无奈好的资源都被淘光，剩下一些残兵老将。最终，她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虽然，我是被最后盯上的，但有句话叫做“最后的都是最好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毅然约我出来，她的轻声细语唤起了我对过去的追忆，她的妩媚娇羞让我荒凉许久的心地长出了绿油油的春天。于是，我决定拥抱她。扭身准备拥抱的一霎那，她将一封粉红色的信横档在我面前，羞涩地说道：“你能把它转交给刘宇翔—（刘宇翔是我寝室的哥们儿）么？”一语吓醒梦中人，我伸出的准备拥抱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保持姿势长达数十秒，状如僵尸。随后，收回双臂，心里暗骂：shift！去你妈的鸟蛋。但是，我的嘴角仍旧保持完美而甜蜜的笑容，我发誓要笑得她旌旗荡漾，春心大动。后面发生的事完全证明我做到了——我接过信以后，她继续说道：“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哦！这是我最好的姐妹嘱托我的。”——我听到这里方才感觉自己误会她了，忙将伪饰的笑意换成真格的笑容，此招果然厉害。在如鬼火般的路灯的照耀下，我隐约看见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当然，因为视力关系，加之又是风高月黑之夜，我不敢太确定那片是红晕还是昆虫飞过留下的痕迹。但，理智总会在暂时的欲望中变得不理性，于是，我冒出那句肥皂剧里经常出现在男主角口中的话：你真美丽。殊不知，女人一旦饥渴而陷入对爱的幻想中时——特别是还没谈过恋爱的单纯女人——异性的一句屁话也可能成就其无量功德的幻想事业。听了我庸俗的台词，韦丽丽竟羞答答地对我说：你真坏！——我险些摔倒，这台词更庸俗，深推起老祖，至少要后退到几百年封建社会去。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我的爱情事业又有了心的起点和转机——我迎来了生命里的第一个春天。自此以后，我们之间实现了真正的接轨——教室里，食堂前，操场上，总会见到我与她“私奔”的身影，我与她发展得来是迅猛，拥抱接吻几乎在一夜完成；但是，也仅仅维系在这种状态下，没有十足把握，我们都不敢对——后果自负——负责；于是我们的发展也就告一段落，停格在对彼此再也不神秘的地带的一再重复的摸索中。
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忘却了潜意识里还存在的校规校纪，竟然又被班主任李一鸣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当然，随行人员还有韦丽丽。李一鸣骂我骂得颇凶，绝不手软，先是回顾我那尘封许久过去，揭开我惨不忍睹的伤疤，然后结合现时“罪孽”——遵循“回顾历史，正视眼前，展望未来”的大前提下——对我进行了一次全面而彻底的“大清洗”运动，仿佛我的一生都在他预见下——当然我的祖宗和资本家的劣根性也被他揪斗出来，无一幸免。骂够了我，他望向正与我在他眼皮下牵着小手手的韦丽丽，脸色如四月的天突地变了——刚才还狂风暴雨，现在却一片蓝天白云地对韦丽丽说：“你是很有前途的学生，我做梦都梦到你会和白林夕这样的混蛋”——话也脱口，他感觉不妙，话里的涵义暴露了他经常梦到韦丽丽，当然，却没能梦到我的介入，于是改口道：“总之，你的前途光明四射，而他。。”——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鄙视地住了口，很有爱心，虽然枪毙了我的后半生，但终究没枪毙我判决书宣读出来，顿了顿，继续温柔而关切地望向韦丽丽，说道：“你好自为之吧，感情先搁置搁置，即使要爱，也别和他这种人恋。起码要和？？？？”——作为老师，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敢将自己最原始的最本真的想法告诉学生，老师后面的内容大抵一个字“我”。但他硬生生地刹住，看来境界颇为出神入化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自省自省吧！”——正当我们以为他准备释放我们时，却意外得到另一消息：“对了，韦丽丽，你留下来，我还有话给你讲。”我被老师这突如其来的阴谋弄得呆头呆脑的愣在原地时，李一鸣骂道：“白林夕，我没叫你留下来，你先滚出去。”情知事态不妙，难道他想挖我“墙脚”，我硬是愣在原地不走，老师却发火了：“我叫你滚，还不快滚，在不滚就没机会滚了。”韦丽丽瞟了我一眼，示意我快出去，我只得洒泪离席，愤然跟着老师的声音滚出办公室。滚出去的我心有不甘，于是止步门口，要知道办公室只有班主任和韦丽丽俩人——孤男寡女，易生坏事——但是，班主任对我下的逐客令不仅仅流放我于此地，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凶狠地说道：“滚远点。”然后把们重重地关上，似乎还不放心，又复开了门，见我还在站在那里，索性提脚就踹，为了避免小命不保，我迅速地撤离现场。但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我回到不至于危及生命的教室，惴惴不安地胡乱揣度。在漫长的十来分钟，我感觉世界在急剧变化。这种变化，正把我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又好像坠入暗无天日的涡旋，感觉里一切都是昏昏然的。最终等待的女神出来了，韦丽丽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嘴里还哼着过时的小调——这与我之臆测大相径庭。
自此以后，韦丽丽改过自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绝不理睬我，我找过她几次，也一再表示：“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与我听，我如慈禧太后般‘倾全国之力，结与女友之欢心’。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见她不缄默，我又说，即使你被玷污，譬如那天你在办公室，受到非礼。但是，丽丽，你要相信我，我爱的是你的心，不是肉体上的欲。”她越听我越跑调，最后骂了句：“去死！”然后跑掉了——当然，后续报道，她没去死。我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她，接下来的日子对她百般讨好，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但发生了令我难以预测的变故——班主任真挖了我的墙脚，与韦丽丽好成一片，彼此展开了超越世俗穿越年龄跨度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引来无数师生竞跌眼镜，并且韦丽丽还依然舍弃寝室，两人搬到一堆，完成我未尽的事业。事已至此，我仰天长叹出门去，酒吧灯火共酒眠。一位知情人士，不忍我之落魄，说与我听前因后果：“我们市中创‘省重’成功，摇身一变，竟迎来了两名‘保送生’的名额，因此…”电视剧里的故事光荣地降临在我身上，小说的情节义无反顾地在我眼前构思。从此，我开始了艰苦的颓废生活——做出令自己震惊的决定——从事文学创作，虽然我的作文水平极低，还常常被语文老师当成反面人物攻击，但值此痛心疾首之时，借此排解胸中闷气，填补空虚也未为不可；最重要的催动我不得不提起笔的原因是，我幻想自己能像鲁迅先生一样，写出‘匕首’来，直刺那些辜负我的人的心窝（我自知写作动机不纯，并且出发的角度比及鲁迅先生就不得不自惭形秽，但世事如此，我也顾不得民族大义了）——当然，多取材于发生在我身边的龌龊事，我想像着自己的文章哪天被发表出来，让那些龌龊的人瞥见，然后引颈上吊，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必然的恶果。
鉴于自身文化浅薄（虽然学了十几年的语文，但那为着高考而套路式的教法，于我的作文能力绝无提高，无非晓得高考作文要做到“你无我有，你有我优，你优我撤”）我花钱从书摊上买回一摞摞的名著，并准备将书橱里未曾翻检过的书一起搬至寝室，这一举动蒙蔽了父母的如炬慧眼，他们以为我自此改邪归正，兴奋得不行，老爸还决然派车送我回校，并奖励我一台电脑，当然，恐影响我学习而搁置在家。我把书收集起来后，认真研读，；经过长达十天的积淀，感觉自己已修炼得可与历代文豪相比肩，于是欣然提笔，参考新概念作文，洋洋洒洒写下很多篇，写完回看，自是满意，爱不释手。
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我忍痛割爱，将大作一篇篇寄出去，但回音缈无。
上次从乡下回来，我便未与林晓依通过电话，当然，后来淹没在幸福的爱河后更是将其彻底的忘却了——这就是人。一天，我有幸接到其电话，于是展开下面一系列对白：
喂，你是白林夕吗？——电话那头显得怯生生，但很甜。
是的，在下正是白林夕——因为我把林晓依寝室的电话刷掉，因此并不知道是她，当然也没听出来；本来，我想在‘白林夕’之前加上一串形容词，譬如‘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限量版好男人’一类。但鉴于对方情况未明，也就循规蹈矩爆出名姓。
我，我是林晓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那边试探性地问道说道。
知道是她，我已泪满盈眶，心底颤巍巍地滴血。鲜红的血液如啼血的杜鹃，漫漶得让我坠入一种迷失方向的境遇。
林夕，你听我说话吗？——见我没有回音，那边继续问道。
听着，你有什么话说吧——我抑住呜咽，冷冷地问道。
哦，你准备报考那所学校呢？
我当然报考北大，怎么，你还想与我相见在那所大学么？
林夕，你真的，要报考哪所大学，你能告诉我吗？
我现在不知道，我的成绩不敢和你比，随便啦。哪所都行，只要考上。
电话那头默然无语，我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口里，变了模样：若没事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说完，我竟至挂了电话，然后呼天抢地恸哭。
学校有‘保送生’名额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使有孩子在市中读书的家庭沸腾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来市中的家长络绎不绝，从高官到市井百姓，无一遗漏。‘日理万机’的校长，办公室的大门都被挤破了。粗略估计，不下千人。当然，‘地下交易人数’就不得而知了。但明眼人都能想见，校长的别墅肯定属于规划范围。但是，保送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即使你再多钱去塞，上面有规定，不达标也是白忙活。譬如，学习必须在年级前十名，并且有特长等等——推来攘去，直到高考的前一夜，也未曾公布保送人员。
我对它不感兴趣，况且校长侄儿也回到这所中学备战高考——后面的内容就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了。而我也没想过‘得道成仙’，于是，继续自己的写作事业和投稿事业，当然，寄出去的都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韦丽丽与班主任的关系达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公然在公众场合成双行对。当然，李一鸣确乎很有经验，把我未尽的事业都给尽到了。在离高考只有十天的紧急时刻，上帝的眷顾降临了我，我胡诌的一篇小说——当然，取材于学校受到的史无前例的集体关注——被南方某知名杂志瞄上选登，并寄来稿费及样稿。那一刻，我甭提有多高兴。拿着样稿四处传播。很快，学校也得知我的事迹，顿时学校沸腾起来。广播三天两头宣扬我的丰功伟绩——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学校对我竟如此看好。连市里的报刊杂志也选中我的稿子，一再选登。我所在的城市更是对我进行了独家专访。本来高考迫在眉睫，并且，做人要保持低调，做名人更要谨慎。我沉寂下来，不想接受。出乎意料，我原以为老爸会赞成我的抉择，未曾想他也专程赶来对我进行循循善诱，我最终同意下来，并请他做客陪我，他拒绝了。专访很快登出，又是一阵喧腾。但题目颇令我震撼——“贫困才子白林夕赚稿费维持学业”——晕，他们不仅枪毙我，还枪毙我老爸对我的贡献。
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平步青云，父亲让我继续从事伟大写作，并将我以前的大作一一推荐——于是，我俨然成为一代青年“文豪”。
十
当冲动的岁月以成过去，暮然回首，一切哀愁都化作天宇的星宿，一切苦涩都碎裂成大地的尘寰。尘埃落定么？可是，百态的人生又怎容生的人止步，走下去，另一端等待的是否又是痛的经历。痴缠么？但总有一天，离去的还是要离去，灰飞烟灭的终究要消逝。手腕上戴着的装饰已经腐朽，连那颤动的肌肤也已腐败，青瓦还是绿油油的，长出了一抹抹青苔……
离高考不到十天时间，我整夜失眠，索性不再盼望睡觉。虽然我不在乎能否金榜题名，但是在世俗空间耳濡目染，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熏陶下，我又在潜意识中给自己以逼迫，矛盾的交织带来的后果使我对头发的前途失去了彻底的信心——虽然，我顶的锅盖更黄了，班主任横挑鼻子竖挑眼，硬是让我返璞归真——我痛下决心，将头发一根不留地铲除，留下一颗百八十瓦的大蛋头。
去年为了我高考，老妈毅然放弃打麻将，整天盯着电视机关注那些害人利己的广告，然后奔跑于各大药店。最终买来一大堆补品让放星期回家的我吞服。老妈说，这些可以补脑，你就安心补，补完就滚到书堆去。我唯唯诺诺吞服下去，然后‘一头扎进书堆’，很久没能起床——医生诊断出来，说，不是什么补品都可以吃；几种补品同时服用更是不可以的。药是毒药，有病，它可以把你医好；没病，它也可以把你医孬。况且，凡事有度，过之而不及。
医生的一番苦口婆心，使得老妈茅塞顿开，痛改前非，大叹自己学识浅陋，决定今后定当专心研究相关方面的知识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我笑老妈道：算了，要么你重头学起，改行当一位彻头彻尾的医生，要么你放下屠刀，千万别再坑人。老妈一边骂我良心被狗吃了，一边解释说：“绝不对你下药，试验品多的是，你老爸不就是现成的吗？”但是出院后，老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进行试验，前车之鉴，我不大敢饮鸩止渴，但又不好违拗老妈。于是，面对老妈吞药，背对老妈吐药；当然，老妈也吸取了以往教训，等我把药“吐”完后，她对我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监控，未发现异常。于是兴冲冲地向我老爸表功，并据此对我感慨一番，道：“儿子，错是人人都要犯的，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你要坚强地面对错误，然后长智。”随后，将一大堆杀死人不偿命的药打包让我带回学校，坚持服用。
韦丽丽自打和李一鸣好上，迎来了女人的第一个春天，把大部分精力都转移到对爱情的培植上，很少过问曾经一度沉迷的学习。数学课上，每每与李一鸣眉来眼去，弄得同学们哑口无言。更糟糕的是，李一鸣老讲错题目，被同学们指出后，还死乞白赖，绝不认错，并引经据典找来理由予以搪塞。终于诱发同学们的大规模暴动，他们请我作代表，将事情反应到教务处，未果。又直接登门造访校长，校长对此给予极大关注，将李一鸣请去办公室喝茶。回来，李一鸣将喝茶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这一年因为我摇身一变成了文人的缘故，一切都变了。老爸绝口不提我学业的事，只叫我努力写作；而老妈不但不给我补身体，还夜以继日地坐在麻将桌旁坚决进行她轰轰烈烈的麻将娱乐。
他们的转变确实让我感到好奇，但是，因为身无重物，我也就不深究其根源。高考终于如约和我们这群寒窗十几年（当然，我就寒多了一年）的家伙对晤。记得高考前一夜，我们将经过上次（学校停电那次的‘扔书’一事）浩劫而残存的书本试卷‘粉骨碎身’，其尸体通通被我们叠成飞机，翱翔蓝天去了；当然，飞不远坠机身亡的当场被捡垃圾的扔进垃圾袋。
正当我把纸飞机都放归蓝天准备赶考时，老爸神秘地出现，不做任何解释，生拉活扯将我拖拽回家，并幽禁起来。我以为他疯了，但一想到不用高考不用读破书，我便兴奋得忘却了关怀老爸的病症，痛痛快快地熬了几夜通宵——守在电脑面前写作打游戏。
考完后，被关禁闭的我刑满释放，驱车回校，与同窗话别。那一夜，大部分同仁相聚酒吧，将憋了十几年的闷气全撒在麦克风上，一个个唱的大汗淋漓；当然，鬼哭狼嚎之声干扰了酒吧周围居民的正常生活，被治安人员强制驱逐出境，于是三五成群游荡在曾经熟悉的大街小巷，或横躺沙滩，但无一例外，随手必携带三五瓶啤酒。我与林爽及几位同僚在城里飙车，累了便来到河滨公园，睡在草坪上促膝长谈，我们大抵把自己的境况说了。我问林爽，以后准备到哪里云游，他说，走一步算一步，何必自寻烦恼。他反问我，你没参加高考，不后悔么？我说，求之不得，十几年的宏愿，竟在复读的这一年给实现了。说完，彼此哑然无笑。
隔了一会儿，林爽问道：“你的文章我看过了，文笔很是犀利，我在里面能看到你的影子。”
我先是静默，继而说道：“是的，其实我最初只想报复那些欺侮我的人。但是，越写到后来，我便失了报复他们的兴趣，不值得为着这些私人恩怨做自己已经爱上了的事。”
“呵，你的思想得到升华，达到一定境界了。”林爽打趣地说。
我惨然笑道，应道：“其实，我也是因着经受太多打击，免疫力增强，身心也麻木了，没办法，现实，懂啵？”
一位朋友狠狠地吸进两瓶啤酒，望向我，问道：“你未曾高考，以后怎样打算呢？”
我笑着回答道：“只要不读书，让我干什么大抵都不为难了。至于我的梦想，其实，我希望自己有机会去内蒙古，去新疆，去西藏。”随后我解释道：“我向往内蒙古，只是想要看看那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想要纵马驰骋，任晚风拂面，认来自自然的神谕召唤起我回归自然的心神；至于新疆，那片神秘的土地始终散发一种我难以表达的魅力，时时在召唤我，自小我便经常梦到那片土地，我想自己也许与她有着什么联系，一种默然的自然的联系，但至于准确而言，我却未曾知道这种联系是什么；西藏，呵呵，说来也许你们会嘲笑我了，其实我只是想参拜那里的神圣，看看藏族同胞的生活，感受那种最自然的东西，感受恶劣环境下的人如何对抗自然。然后写写写，我要把这一切都记录成文，我要唤醒这个世界的人对自然的顶礼膜拜。”
“你确信自己喜欢上写作了，你想过成为一名笔耕不辍的专业写手吗？”坐我左边的朋友问道。
“是啊，十几年，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设定。社会规束的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一直读书，读到后面，除了高考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外，几乎没有其它的梦想。直到去年，高考完毕，我竟突地失去了目标，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什么，真的，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每每自问，高考之后，我要干什么呢？读书，读完大学呢？读硕士，读博士，往后呢？我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我不认为我就该一直遵照潜意识里被控制着的束缚沿着这条非自我的道路一直走，直到死去；若是那样，失去能动性的我，和机器又有何分别，如此，人活着又有何意义。千篇一律的生老病死么？”越往后说，我的心越疼，情绪越发激动，仿佛着了魔，适可而止，我按捺住将至失控的情绪，说道：“所以，我决定找回失落了的自我，我要走自己的路。”
林爽听我如此说，也害怕我太激动而失控，忙岔开话题，问道：“若条件允许，你以后会在那些地方定居么？”
我笑了笑，坚决地说道：“不会。”
朋友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大理解，我忙说道：“我出生在这片亚热带地区，眼里心里已经涂满了嫩绿的色泽，我已经丢弃不得这种气候。今后，我只是想游历完上诉地域，然后回到这里，然后择一个‘世外桃源’安安静静地生活。”
“像陶潜《桃花源记》里描绘的世界”黄家明问道。
“差不离罢。”我应道。
“你真是很特别。”黄家明说道。
尔后我们继续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默然对坐向苍穹。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整天上网，整天写东西。
据小道消息称，韦丽丽和李一鸣完成发春事业后，又做出了一个超越常理的决定，仅仅维系一月不到的情感大局顺利闭幕。个中缘由有待进一步予以确证。林爽来我家对了高考的答案，说上个重本没问题——我替他高兴的同时也涌起莫名的酸楚。
老爸一直踪影全无，老妈说他这是工作，我说，工作好啊，票子一摞摞地捆回来。老妈听出我话里的味儿，放下手中的麻将，开解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兔崽子。”老爸公司的副经理太太古玉华也止了麻将的伟业，和蔼地说：“林夕，你爸爸其实真的很能干，你有这样的老爸，真是幸运。当然，林夕这孩子也不错，后起之秀，又能写文章，学习又好，连北大的通知书也发过来了，有前途。”古阿姨先是望向我，随着话语主语的转变又望向我老妈，老妈听到后面，止住一脸的幸福样，咳嗽一声，仿佛提醒古阿姨，留心话语。古太太倒是知趣，忙闭了口，笑着说：“打牌，继续。”这一细节被我察觉了，况且我注意到古阿姨说的话；忙问老妈：“什么北大的通知书？”老妈干笑一声，搪塞着，说道：“竟听你古阿姨瞎掰，什么通知书。你一边玩去，别打搅我们玩牌。”我想要再问，老妈却一副我只一心去打牌，不管别人问什么的姿态。我便知趣地住了口，独个儿跑到外面吹风去了——背后源源不断地传出老妈与牌友的争吵：
胡了，清一色，两暗杠——不是吧？——怎么可能？——拿钱啊，别耍赖——……
这个我的出生地，拥有几十万的城市，每天都在激越地运行着，过往的行人匆匆来匆匆去，神色麻木。我私自想象，或许他们每天都在机械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每天都在做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件。我为他们悲哀，但是，也或许我这种人才值得别人悲悯。我有什么资格去怜悯人，还不是一边高唱不屈世俗一边又在世俗的逼迫下唯唯诺诺地做着事。难得糊涂，或许这群麻木的人才是幸福的。有时候，麻痹自己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不会整天抱怨，整天疑神疑鬼，睡觉也踏实许多。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种广告牌懒洋洋地竖立在街巷。霓虹灯在白日里也睡着了，太阳接班，正热热烈烈地俯瞰着眼下的世界。我踱到跨江大桥，望着接天连地的江水，浩浩汤汤地奔流不息；水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漾起一阵微醉的雾气；燥热的风裹挟着尘世的尘寰贴着水面轻拂而过，荡起一阵涟漪。我伫立桥墩，仰望刺眼的苍穹，心下波澜起伏。那一刻，我有纵身跃到江里的冲动，桥下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有无穷的魅力，召唤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攀上栏杆，一声刺耳的车的呼啸声惊醒了我，我方才回到原意识，我的右腿已经跨到栏上了，身子向外斜，眼睛触及江面，被惊出一身冷汗，我这是干什么，自杀吗？
我忙放下右腿，自嘲着离开大桥。
那一夜，我没有回家，只是给老爸短信，说我在朋友家过夜。其实，我只是醉在酒吧里了。一直醉着，一直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出了酒吧。酒喝多了，头还隐隐地疼。走在还很空寂的街上，感觉天灰蒙蒙的，思维也是惘然不自知。索性在路边择了一家面馆，吃完拉面，跑到市中心游泳池，疯狂地玩了一上午。在保管处，取出衣服，穿上，掏出手机看时间，未曾想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号码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妈的，另一个是陌生电话。
穿好衣物，我拨通老妈的电话，她开口就骂，骂得我狗血淋头。我唯唯诺诺地应着，直到挂电话仍然不知道老妈想表达什么意思。我浑浑噩噩地滚出来，天还是一样的天，人还是一样的人。我真想大声乱吼乱叫，但理智绝不容许我抓狂。正当我胡思乱想的空隙，电话又想起来。
“喂，是谁，请说话。”接起电话，我没好气地问。
“是白林夕么？我是林晓依。”那头被我吓到了，怯生生地问道。
“是我，有事么？你高考考得如何。”我不忘关怀地说道。
“还不错吧。我听奶奶说你得到北大的通知书，是么？”林晓依问道。
“像我这种人，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么？况且我连高考都没机会，你不是揶揄我吗？”我一边说一边打的。
“我听你奶奶说的，她还说你写了很多文章，都上书了。”林晓依继续说道。
“不可能，奶奶或许因为我是她孙儿的缘故，所以说我考上北大，其实不然。”我解释说。
“哦，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也不想打算。”
电话那边默然了，良久才问道：“你总不能现在就进入社会吧。不过你家里那么有钱，即使不读大学，你也不会愁的。”
“你别老提我家里好不好，我才不要他们的钱呢，我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愤愤地说道。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便没了声响。被我招停的的士司机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别耽误我拉客。他妈磨磨蹭蹭的。”
我将电话移开，恨恨地望向司机说：“你不拉就滚，谁让你等。欠扁，你骂什么。”
司机显然被我的其实压倒了，不愿理会我，轰的一声开走了，空气里传来：“他妈的遇见疯子了。”
我重新把电话置于耳旁，电话传出‘嘟嘟’的声音。
后来，我坐上的士，想着自己这段日子心绪竟变得如此坏。司机认出了我，问道：“你就是白林夕吧？”
我懒散地说：“是的，你怎么认识我？”
“这个城里谁不认识你，单说报纸上对你的专题采访就足以牢记你的大名，况且你还考上北京大学，前途一片光明啊。对了，你去哪儿呢？我免费送你。”司机憨厚地说。
“为什么要你免费送我？”我把地址说了，顺便问道。
“呵呵！别逞能了，报纸上不是说你写书赚稿费读书吗？哎，真是不易，像你这么有独立心的孩子太少了，我孩子不仅什么都依靠我们，还整天吵吵嚷嚷让我给他买电脑，要是他赶上你十分之一，就算是我造化了。”司机说道。
司机喋喋不休地说道：“你去明街花园干嘛？那里住的可是城里最有钱的人家，哦，我想你一定去求援是吧。兄弟，我奉劝你一句，现代的人，越有钱越抠门。何况那里住的都是城里最有钱的官老爷富豪们，你死了这条心，好好写作，或许还能挣点稿费，何况你上了北京大学，学校一定给你免费，还有补贴呢？现在国家有钱了，教育这块也比较重视的……”
我懒得说话，住了口，目光撒向窗外，也不搭理他。到了明街花园，我给他车费，起先他死活不要，实在拗不过才收下。我下了车，然后又靠着车窗说：“我家住这里，还有，并不是每个富人都如你所说。”他显然被我的话吓愣了，傻傻地开着我走进去，门卫还对我直点头。
我感觉这个世界都疯了，老妈见了我，狠狠地痛骂一顿。等她骂完，我才问道：“老妈，你给我说实话，学校是不是保送我去北大？”老妈被我突然的问话问傻了，呆呆地看着我……
天还是原来的天，日月还是在适当的时候露面。
……
十一
回忆，当一切爱恨情仇都化作烟云，当尘埃落定，晚秋的落叶唤醒了孤独，于是，游子的心陷入无端的寂寞和惆怅中。回忆成了打发时间，消磨寂寥的最好办法。但记忆的孤魂闯入这片狰狞的空间，也不得不感觉万劫不复的威胁。一切童话的故事，童年的我又何曾编织过呢？数着天上的星宿，一颗。两颗。三颗……突地，一颗星星黯淡并消逝在空旷的天宇，看来又有一鲜活的生命即将辞世。
奶奶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灵魂，当它黯淡并坠落，那尘世就有一个灵魂消失。
我想，也许那黯淡的星星仅仅代表活的灵魂失去自我。个性的泯灭必然导致清明的灵魂的囚禁。是啊，又有一个灵魂失去了自我。我不愿在数它们了，也不愿寻找自己的星座；我害怕知道，或许那颗陨落的星就是我了。
当断了线的风筝挣脱了玩者的束缚，它会否飞得越高呢？会呼吸的痛会否永久的延续自己的后代，迫害着健康的躯？遗失的美好，会否捡回来？是否又能做到宽容世俗的一切？星空依旧，但是玩味的人却不在了。
我再不敢仰望星空，而是在月色溢满的客厅贪婪地吮着兰花的清香。或许我受过的伤都会在时间的飞逝中愈合，但愈合的我是否还是那个愤世嫉俗的我呢？
后序：案头堆积满我走过的岁月！于一个午后的阴天，我翻开来，细细地品咂，读着那些幼稚的笔墨，我的心五味杂陈，于是，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回忆这二十年来的经历，一幕幕总是散着令人憋闷的空气。我一直扪心自问，我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着什么而来，又为着什么而苦痛，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
万千疑惑侵袭我羸弱的躯与疲惫的大脑，没有答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耳麦里传来的歌曲已变得很老很老，枕着这些用很新潮的友人的话说‘老的掉牙，土的掉渣’的曲子沉沉睡去，醒来，耳麦传来的仍是这些曲子。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学会了回忆。有人说：回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唯一的娱乐。是么？他们的话对了，那就证明我老了，老得只能活在回忆里，老得只能让过去伴着我。但是，回忆也是一种苦痛的事，往往需要耗尽好不容易补给起来的精力。
我有过无知无畏的童年，那一片天空充溢的满是纯洁无瑕，孩提时的欢笑也没有参进任何的杂质，笑得甜蜜，笑得天真。童年，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过这么一句话：
几天前妈妈给我一元钱，我存起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找不到了。我哭了很久，我想肯定是它藏起来了，想要和我捉迷藏。妈妈说，可能是与我玩的笑伙伴偷去的，我不信，小伙伴们怎么会那样对我。一定是钱自己藏起来的。
呵呵！可爱的童年，单纯的童年，或许一切缘于那份纯，那份不被世俗空气染指的童话天空。对于小时，记忆犹新的是母亲诉与我听的神话故事。每一个故事又都以中国人传统意识的圆满结局收尾，坏人理所当然遭到报应，好人得到了上天的馈赠。耳濡目染，我的思维也渐渐行成了对于世事渴求到圆满的境地。
走过花季的少年，被学习长期压制的个性，在叛逆期显山露水。逐渐地与社会上的人厮混，成天打打杀杀，呼朋唤友。也许是天性的善良感召了我，但深陷泥淖，因为泯灭未净的良心的纠葛。我最终选择夜夜歌舞相伴，时时酒穿肠肚，借以麻痹身心，心却不断地碎裂与滴血。最后，亲人。老师。朋友的关切唤醒了我，于是返回课堂，继续学业。
少年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我染上了很浓很重的世俗恶气，梦魇般的岁月让我审视到了人性的诡谲狡诈，再也唤不回童真的我；蝉蜕的我，也逐渐明白，我是必须在这种非自我的空隙苟活一生的。
于是，我日日无不在矛盾的纠葛中重复着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想要找回童年的我，却除不尽心灵塞满的恶俗。想到弃世，却对尘世的一切恋恋不忘。
现在，我已是二十来岁的不一样的‘大人’了，这正是幼时的我嗦盼望的，但正是在这个年轮里，我迷失了自我。身体一天天发育成熟起来，青黑的体毛渐渐浮出。我在大学念汉语言文学，可以说一切读进行的妥妥当当，但是我仍旧活在苦闷里，难以自拔。
失眠。头晕……一系列恶疾缠身，不断地吞噬我的健康与身心。最后，我索性打开电脑，写了这部中篇小说，聊以自慰。原本写到四五万字，但丢了一半，我又重写。但是，写到白林夕因为父辈的造弄，被保送到名校去读书，我便再也难以推笔前行。主人公以后的岁月，让他自己选罢。我不愿故弄玄虚，也不想去折磨这位出生豪门但被现实折腾得只剩下半口气少年。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眼光，白林夕最后是该有一个好的结局的，但不幸撞到我这‘逆天而行’的家伙。我害怕因自私而受到责骂，索性也就停笔。
好了，这部小说，我本来打算等手头的工作完成再重新修改整饬才让它面世。但，须得应付大学的考试，时间显得拮据。于是，我不得不让自己的‘孩子’以其最原始的样貌出现。虽然，它显得糙粝而鲁莽，字句上也颇多该商榷和推敲的，糟粕败笔也很浅显。但它毕竟是我的孩子，作为父母，我仍旧一如既往地爱护它，欣赏它。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宽容，就当是对一位素未谋面的人的宽容——就像对这个尘世充溢的别样气体的宽容一般。
这部小说有在文字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当然’这个词出现频率很高，通篇阅完，不下百个。‘当然’是什么？就是理所应当，很牵强吗？尘世讲究的就是‘理所当然’，但随着文明进步，‘理’的范围也就广泛许多了。譬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里‘钱’就是‘理’。无理寸步难行，有理走遍天下——‘理’涵义的宽泛和变异也就使得能走遍天下的人增多起来了——当然，不想走，完全可以飞机送迎，车上车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这部小说，我不想再拖沓赘言。白林夕只是一个失落的少年，迷途的羔羊。有着自己的个性，却对抗不过现实。他愤世嫉俗，却又不得不依赖世俗而生存下去。很不幸，美国六七十年代‘垮掉的一代’出现在他的身上。那颗陨落的星会否是他呢？
全部完
二00八年六月九号
小记：仅用了几天，我也知道这或许会被人认为，是在亵渎文学。我没有想过这部小说为着文学而纯文化。要知道，积淀了十几年的火山在一瞬全部爆发，威力肯定超过在一月。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当然，既然用到文字，这么短的时间写成五万字，大抵也不对了。努力！只要我胸中还有火气，我就要继续这段生息。
青春的恋情像春天的原野，只要第一声春雷响起，那勃发的万物将积蓄了一个深冬的力量化作破土而出的坚韧，绿的色泽疯狂地浸染大地，哪怕原先荒凉衰败的土地，也会突兀地长出那么一抹绿意来；汹涌的洪水只要在坚固的岸堤上决了一个豁口，那它将会肆虐地卷袭着一切挡据它的物体……
正当我和旺财玩得起劲，堂哥从里屋端出一杯茶水，我笑着接了过来。他见我逗其心爱的狗，正所谓“爱屋及乌”，便对我产生了更深一层的好感。说道：“原来你也喜欢狗么？”
“笑话，我最有爱心了，我这是博爱，懂不？”我得意地回答道。
“博爱？什么叫博爱。”他又犯傻了。
“就是爱一切人，当然，这是墨家“兼爱”思想在我身上的充分发扬。我不但爱一切人，还把他推广到爱一切与人息息相关的物”我信口胡诌。堂哥显然被我的胡诌弄懵了，好感上又添了一层倾倒。当然，随后他陷入了咀嚼我“深奥义理”的思考中。
快到中午，公路上赫然出现了林晓依的影子，她跨着一个骨碌碌的包，从汽车上下来，慢悠悠地朝我们这边走来。堂哥笑嘻嘻地说：“表妹来了”我下意识地整饬自己的着装——当然，无非摆正领口，顺一下头型。
她显然发现了我们，加快步伐。堂哥使劲挥舞手臂，我站在旁边，差点没提醒他别把手臂弄骨折了。叔叔婶婶吃过早饭后，到田地干活去了。堂哥忙碌着给林晓依端茶送水，而我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必胜所学，淋漓尽致地夸饰，一一道出。
“谢谢”林晓依接过表哥递来的茶，一边问我：“听表哥说，你不羁得很，竟至被学校逐出，是么？”
我被她的问话吓晕了，忙不迭地争辩：“你并不了解此事，所以别胡乱揣测，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至今仍令我心有余悸，当然，像我这种闲云野鹤，多不被人理解的。所以对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完全可以谅解。不过，为了澄清本人的无辜，让世人了解我，我就再痛苦一次，揭开过去的伤疤，回顾这段苦痛吧。事情是这样的……”我如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地将自己从两岁尿裤子，三岁被人揍，六岁被高年级的师兄揍……一系列不光彩的事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改作：三岁为了营救隔壁一小女孩学会揍人，六岁单挑高年级寻衅的家伙……随后着重将自己过去如何如何风光，学习如何如何的优秀的事渲染一遍，和盘托出。唬得她一愣一愣，连堂哥也参合进来，仔细聆听。
我说得口干舌燥，将本年在“省重”的经历详细导演了一遍，期间充分发扬导演胡编乱造的制片精神，把父亲的功劳一概抹杀掉，最后将“医死不医活”的蹩脚医生和班主任委曲地送进医院，而我当然是带着一帮兄弟，完成这一系列梦幻的主角。说完后，忙着道：“堂哥，我口渴，想喝茶。”他意犹未尽地起身给我端来一碗茶，我接过狠命地喝着。
“白林夕，你真有这么丰富的人生经历？”林晓依听完，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
我放下空杯，大义凛然地说：“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世，但不可以抹杀铁的事实。”
“你怎么不去写小说，瞎扯的能力这么强。”林晓依揶揄地说。
“拜托，不要怀疑既定的历史，我们要坚持事实求是，一切从实际……”我长篇大论还未吐完，堂哥接过话茬说道：“对不起，堂弟！赶苗集那天，我把你还算真实的事迹都说给表妹听了。”
——我郁闷。谎话穿帮，最好的办法就是缄默——沉默是金嘛，或者将话题引开。当然，我一通胡说后，思维明显转不过弯，还停留在对自己丰富想象力的崇拜中。于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沉默。
“虽然你一下就说了那么多不循客观规律，不尊重历史事实的话，但我很欣赏你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技巧，当然还有恬不知耻这一性格。”林晓依半开玩笑地说道。
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能作你朋友一定很幸福，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搞笑的家伙。”
我原本耷拉着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仿佛触摸到一点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说道：“你愿意作我朋友咯？”
“不是愿意，而是很乐意作你朋友。”林晓依一脸诚恳地说道。“对了，你朋友一定很多吧。”
她最后的提问又使我黯淡下来，谈起朋友，我好像自小就没有过。除了被人扁，就是我扁人，每次行动我都单枪匹马，那些恶俗的家伙说我太傲慢，没人理睬我。我的同桌，大抵每个月换一个，调走后四处散播谣言，要么说我变态（当然，所谓我变态，是出自于一个胖妞，她长得很脱俗：五大三粗，膀圆腰肥；追我，我不干，还打趣她：“你是从侏罗纪公园逃出来的吗？”或许是我戏谑的话伤害到她了，她发誓从此不再睬我，还要让我声名狼藉——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享尽了自己的行为带来的恶果。事实证明她也做到了，先是迅速从我旁边移开，然后和一个比他更有肉的家伙好上，还四处散播，说我追她，她不干，于是我抱负她——最后，她男朋友也信以为真，准备扁我，可惜最后被我反扁了一顿：太胖了，反应能力迟钝。——但我的），要么说我不够哥们儿（当然，这个罪名出自于我们学校的“扛霸”之口，胖妹弃我而去，他舍身陪我，起先，我为他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所感动，我还时不时请他吃肯德基。胖妞的男朋友要揍我，他把我叫到跟前，厚颜无耻地说道：“林夕，拿点意思意思，我保证你在学校的安全。”我懵了，忙问道：“什么叫意思意思？”他答道：“对别人，意思意思就是收保护费，于你这哥们儿嘛，你完全可以理解为对我的救济。当然，得到意思后，我肯定帮你给那胖家伙减肥。”我有点懂了，反问道：“那你要多少意思？”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我忙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他，他一边接过钱，一边不满地嘀咕：“再添个零，你的安全不止这点吧？再说你老爸是房地产大亨，这点钱于你而言不算大数目吧？”“什么？五百，你杀了我算了。”我气愤地夺过他将揣兜里的钱，恨恨地走开了。他原本想加入胖哥的队伍揍我的，可惜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家伙。他便知趣地走开，但从此以后，我不够哥们儿的话就传遍校园。）。两个罪状加在一起，他们又给我罗列了一款：霸道（理由：我把扛霸都惹火了）。竟至没有哪个家伙再敢接近我，我独守空桌，从高二混到高三，高三的时候，看上隔壁班一美女，去追她，但被她狠狠羞辱一顿（后来才知道，是胖妞捣的鬼，从中作梗，竟说我坏话），从那以后，我又添上一条罪名：好色。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综合运用马克思理论乃至后来的毛泽东思想对我的行为展开深入剖析，最后，她累了，补充说道：“白林夕，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马上要面临高考了，不认真学习，还学会恋爱了”，我……
“白林夕，你想些什么呢？这么专注。”林晓依见我沉默不语，问道。
“没什么，就是不大开心，想到过去的事，我心里窝火得很。”我愤愤地说。
林晓依感觉到我的异样，歉意地说：“我说错话么？”
从回忆里摆脱出来，我渐渐平静了，笑着说道：“不是你的原因，我刚才只是灵魂出窍了。”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因为我的谎言露馅儿，我索性将自己最真的一面袒露出来。林晓依翌日一大早就回学校去了，临走时，我问了她电话，她把寝室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临走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你最好回学校补习，只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还有，我愿意作你最好的知心朋友，你千万别自暴自弃了，你要看到前方还有很长的路等着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心窝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我在乡下已经待了差不多两个月，老爸再三催促我回去，我向堂哥辞别，便和奶奶一起回城里去了。
六
如果说梦魇使人恐惧，那么醒过来，看到黎明的温暖的曙光溢满卧室，又将会给心灵以莫大的安慰和宁谧；站在十字路口，回眸，来时的路已经隐在飘渺的雾里，依然踏上左边的路，或许，人生迎来了另一次转机。选择了天空，张开双翼，博弈天地；选择了大海，就敞开怀抱，勇博海涛……
回到城里，一切都还没变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霓虹灯依然在入夜的时候，闪烁着幽蓝的光彩，夜总会门口，依然出入一些大腹便便的混账。
家里召开了一次紧急座谈会，奶奶主持。我也参加了，不过老爸说，我保留有发言权，但绝无裁断权；我举手抗议，老爸宣布：抗议无效！不过因奶奶主持公道，逐渐地我扭转被动局面。最后，与会代表一致同意，将我转到市中（就是我原先念高中的学校，市重点中学）就读补习班。不过我提出一个条件，因为省里下达二诊考试的通知，我决定回省重考完二诊，再转到市中。老爸问我原因，我只是狡黠地说：“静待事态发展，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如约参加二诊，竟然考了个全校文科第一的佳绩。于是，借上台领奖的机会，拿过麦克风郑重宣布：
亲爱的省重的各级领导和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本人经过慎重考虑，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鄙人不配待在省重，大家可能也知道，我来本校不到一个月却差点把老命丢掉。命是保住了，但我想，再待下去，估计该归位了。所以，我决定转回我原来的高中，借以保住小命。谢谢！
说完，我文质彬彬地把话筒交给横肉翻飞，气的脸红耳赤的矮胖校长，并滑稽地立正。敬礼，飘下讲台，讲台上那些领导面面相觑，讲台下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夜，我拉上林爽，和几位稍微要好点的仁人志士，去酒吧疯狂了一夜。那些家伙，借着酒精的作用，把省重的领导以致守门的保卫都一一揪出来狠狠地批了一通，末了，举起大拇指高赞我白天的表现。直夸我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林爽倒很清醒，他对这群家伙的敢说不敢为的谈话显得很冷淡。只是一边默默地抽着烟，我被吹捧够了。坐到他身旁，和他聊天。因为我的舌头被酒精麻痹了，说得吞吞吐吐，口齿不清，无非是一些感激他救我的小命一类的话。他默默地听完，啜了一口酒，然后给我讲起他的故事。
林爽来自农村，因为家里穷，他能到这所学校全凭着他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因为成绩优异，学校给他免了全部的书学费，末了还每月补助一些生活费。他的班主任是个嫌贫爱富的家伙，加之他第一次考试，因为不习惯突然的转变，只考了班上第十名。班主任像抓到了把他置于死地的把柄似的，狠狠批了他，他出办公室时，背后传来班主任恶狠狠的话语：“一辈子贱命，农村人就长得笨，还想考大学，做梦。”结果可想而知，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的林爽彻底变了，整天打架喝酒，还染上了烟瘾……
我越听越火冒，恨不得把那龟儿老师当球踢。林爽讲完，神情似乎没有变化。我想这家伙成仙得道了么，竟麻木成这般摸样。但是，借着酒吧闪烁的灯光，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耀着晶莹的液体。我轻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这个世界咋就变得这般样子，林爽，坚强些。”他惨然一笑，将我的手拿开，说道：“我没什么，看淡了也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俗物。反倒是你，才来我们学校一个月，就发生那么多事。呵呵，不过我佩服你的勇气，今天你的表现挺棒。”我在心底窃笑着想到：要是没我老爸，我才不敢这样玩世不恭呢。随后又暗骂自己：庸俗——怎么可以把自己行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置于如此恶俗的境地呢？
翌日，我把电话号码留给林爽，信誓旦旦地说：“有什么事记得call我。”父亲早早来到学校，帮我把行李搬进后备箱，然后直奔市中。
凭借我二诊的优良成绩，很顺利地入了学。市中的领导只差没把学校的老师同学集中到一处，夹道欢迎我了。我被分配到文科复习一班，立即入学。班主任是我以前的数学老师李一鸣，二十七岁，由于面貌有些抽象，未婚。这所学校的老师。同学大抵也听闻了我在省重的“光荣”事迹，老师把我的名字念出来，全班一阵欢呼雀跃。有的小女生还夸张而越显聒噪地七嘴八舌：“哇塞，他就是风流不羁，敢与省重校长相抗衡的白林夕，听说成绩特好。二诊还考了全校第一。”——“是啊！是啊！真了不得！”——“听说他老爸还是邻市的房地产大亨呢。”——“那一定很有钱咯。”
我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确认身份。突然，台下又冒出一句：“只可惜太瘦了，远处一看，挺像个猴。”此言一出，全班爆笑，我差点没晕过去。经由老师指点坐到第二排一个空位处。
虽然是上课时间，班上还传来窃窃私语。偶像剧里，那些男主人公面对这种情况大抵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冷酷神采，我也就摆正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心里却像灌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下课后，许多女同学围了过来，问这问那。“听说昨天你在省重的谈话把他们的校长给气得七孔生烟是吗？”——“听说你在省重待了一个月，就发生了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故事是么？”——“我好崇拜你哦，听说你以前也在这所中学念过书，是么？”——“为什么你不看好省重而回到级别稍低的市中呢”…，
我就像夹缝里的可怜虫，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但为了显示绅士风度，我微笑着，装出一副很乐意和他们交谈的样子。要知道，如此待遇实属罕见，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做名人的快乐——当然，我也深刻体会到那些被狗仔队撵着跑的大牌明星的苦楚。我的周遭被人墙内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我甚至感觉呼吸困难。十月的天气，适值秋意渐浓，但阑珊的夏意还渗着股股燥热——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又一年的夏在即将葬身于须臾的岁月时，也不免作作徒劳的反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之这群女同胞膨胀的热烈，我自然感觉到如置身火炉一般。身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突然，从外围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们还让不让人走动，巴掌大的空隙被围得下脚都难。没见过人么？”这个响亮的声音显然盖过食“碎米花”而唧唧喳喳的小女生的低语。只听得她们不屑一顾的回应：“切。人我是见得不少，但没见过如你一般不通事务的。新同学嘛，我们当然要多多帮助他，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馨。”
我努力回想着，发出这个熟悉的声音的会是谁呢？但是，我的思维在如此吵杂的境地竟破落得如运行程序过繁而死机的电脑——我只得结束程序，停止臆想。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刚认识的李小璐，道：“刚才是谁在外面犯嘀咕呢？”李小璐见我和她问话，受宠若惊地答道：“她么？韦丽丽，听说以前也是在这所中学念的高中，班主任跟前的大红人，红得发紫。。”李小璐作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别睬她，学习好就目空一切。整天摆出一个冷冷的面孔，倨傲得很。除了几个无事献殷勤的男生，我们大抵不理会她的……”李小璐与她仿似有血海深仇，喋喋不休地把她批了个底朝天，我听得厌了，心下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七
童年的我，总喜欢昂望星空，繁茂的星群眨着眼睛，闪烁着蓝幽幽的色泽，每每唤起我无限的遐想；我翘首企盼，希望有那么一天，插上双翼，自由地翱翔天宇，飞啊飞，直到抵达闪烁着美丽色彩的星星上，父亲告诉我：“星星穿透时空而溢满我们眼球的光斑，或许需要几亿乃至几十亿年的时间，我们所看到的星星的光点可能只是一个湮灭了的记忆；因为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实体的星球可能已经暗淡并消失掉了。”但是，我宁愿相信，星星还在的；至少在我心底，它们仍旧调皮地眨巴眼睛。
我的高中，很惨淡，也很窝囊。高一，因为傻愣愣地看别人打群架，被老师揪进办公室狠狠批了一顿。高二，被别人打过几次，挨打次数多了，也就学会了几招，后来真和别人干上了，摇身一变成了纨绔子弟加小流氓；高三，我想大抵不会这么黯淡罢。想着想着我就摔进了高三了。
我在憧憬改变自我的时候，韦丽丽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个看破红尘，五蕴皆空的世外高人，于“色。香。味。触”无甚兴趣。但，韦丽丽的出现，完全而彻底地揭穿我的谎言——自那以后，我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情感底线，因为她而消失得踪影全无。最初，我与她并不相识，直到全寝室的其他男生都像饥渴的野兽一般，谈到她就流涎不止；直到同学疯传，说隔壁班转进来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从那时起，我记住了她的名字。但对于女色，我却不大上心。因此未曾加入男同胞的热烈讨论中。室友对我表现出来的冷峻神色激怒了，硬要拉我去看看这位美女。我说，有什么好看的，有鼻子有眼，只是某些功能上驱异于我们而已，但禁不住他们的生拉活扯，我最终在好奇心的推波助澜下，下定决心会会这位不但倾城倾国，还倾倒这么一大堆面临高考而不知奋进的家伙的美女。经过商榷，我决定采用偷窥的方式，偷窥无罪——而直面就不大妥当了，弄不好给人遗下把柄；背上“不轨企图”是极不实惠的。
那天，我在阳台上兜风，突然听见阳台上的男生像炸了窝的黄蜂，嗡嗡地怪叫着。经好心人士的指点，我见到了这位至今不曾有人问津的美女。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似乎能说话。细看之下，我不禁暗叹，造物主——不对——当是其父母的鬼斧神工，竟造化出如此在美丽外添了一层超脱凡尘的气势的尤物（尤物是我从朋友的黄色书刊上瞟见的，我不懂，问朋友，他叫我去查字典，我照办，方才深入骨髓地几下了这个词）。白皙的皮肤，身材娇好，体态婀娜，发质黑而飘逸，眉黛清秀，脸型瘦削……如果不觉得厌，这类形容女子美丽的词尽管无一遗漏地给她安上去，绝对没错。花容月色一类也不是不可，不过她实我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却实实在在因为她能说话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夜晚天空的星星一般，总能勾起人的无限遐想。她的嘴唇始终闪烁着一层色泽，亮闪闪的，仿佛涂了唇膏般，见了，便会升腾起欲吻的冲动。我相信，如此魅力的女孩，若佛祖得见，大抵会“四大皆不空”了。站在阳台上的我，眼巴巴看着她走进我的视线，最后又消失在男生的一片唏嘘声中，于是，立马发下毒誓：“今生非她不娶。”此言一出，竟破天荒地迎来无数观望的眼神，他们或傻愣愣地看着我或鼓掌表示对我的支持，并且，女生也加入了对我的鼓励中。男生支持我，原因无出其二。一则，部分对我持有偏见的家伙，想看我丢丑的样儿；二则，他们大约让我先蹚浑水，成功于他们而言，大不了断了念想，死了贼心；失败了，也就摸清韦丽丽的脾性，免得自己遭殃，也为今后的追女计划做好应有准备。于女生对我的支持，大体也就两种状况，见我丢丑的无出于那部分对我持有偏见的男生，二则，我去追韦丽丽，追上了，至少可以断去少女心目中内定的白马王子的遐想，以保持对方的纯洁性，留到日后展开追捕行动；追不上，于冷眼旁观的他们而言，也无伤大雅。
女孩，特别是单纯到白痴的女孩，当然越漂亮越白痴。要接受男生的爱慕，大抵无出其三，一曰“才”，二曰“貌”，三曰“财”。我对韩寒师兄深刻独到的见解深信不疑。女人的感情相对于男人而言，绝对是细腻圆润的，男子有才，必能得到女子的仰慕，但不一定养女人的目；男子若再有了貌，正所谓“才貌双全”也，既可得女子之仰慕，又可使女人养目；当然，决定因素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财”咯。若是有财，那才貌对于女人而言，大抵可以忽略不计了。女子“宝”耍腻了索性扔给男人，加上男人的“才”，正好照单全收——财。我对自我展开深刻剖析，财绝对不愁；至于貌——上帝用白描的手法简单粗暴地勾勒了我的轮廓，所以我长得比较简洁，一米七的个儿，也就填上不到一百斤物质实体；而“才”好像缺省那么一点点，书到用时方恨晚，看来我必须花大力气补才了。
澎湃躁动的内心已不容我多想，说干就干，我立即展开大规模“补才”行动。花了二十多元钱从书摊买回盗版的《世界文豪情话集》，熬了一个通宵——夙兴夜寐，仔细研读，并附带翻检在我国封建社会被列为四大禁书的《金瓶梅》等有关思春怀春发春的书籍，考虑到不同意识形态下的人对文化的认可程度不同，我把矛头直指本国文豪情话集。自认为领悟到写情书的真谛后，又呕心沥血地对信的整体构思进行了大规模的定位；终于，情书的轮廓框架，整体架构很快出炉。于是，我采用“趁热打铁”的战略，又熬了一个通宵。终于，一篇积聚我多夜研究成果。洋洋洒洒，趋近千言的情书崭露头角了：
亲爱的韦丽丽：
哦！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当你打开这封缠绵悱恻的信，你是否感觉到一颗炽热的心正扑通扑通地跳动，你且闭目，细细聆听，是否感觉到它倾吐与你的蕴藉无穷。虔诚真挚的密语。
为了偷觑你一眼，一个傻傻的男生冒着瓢泼大雨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那条你必经的——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他希望逢着你这位美丽而结着愁怨的姑娘。
彷徨，再彷徨；等待，又等待；那条落满你脚印与身影的路，那条遗留下你记忆的路，淡淡的——淡淡的，飘着氤氲的香味儿。我贪婪地吮吸，用心来聆听。嗅到了，有关你的一切。
哦，丽丽姑娘，呵——你是否忘了归家的路，抑或，你已经不要穿过这条戴望舒的雨巷了。呵，你回眸吧，那个傻傻的男生在等待——当然，在漫长的等待中，伫立小巷，暴雨已将充满诗情画意的油纸伞洗掠一光，只剩下支架——哦，但我不愿意用恶意的心思揣度雨儿的挑逗，呵——或许雨儿只是最好的整容专家——负责把油纸伞整了容换了貌。
他幻想着，有那么一天，骑着白马，来到你的跟前，如十五世纪欧洲的骑士，潇洒地奉上一朵热烈的红玫瑰——然后带着你云游四海；他幻想着，与你泛舟江上，隐士避名，享受神仙般的旷境……
哦，他已经在心底刻进了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入地愿为连理枝——他执着地想着。
本来，他大约把红尘给看破了，不愿游离在这恶俗的空气里，与庸俗的人儿同流合污的。但是，你的出现又唤醒了他对于光明的想往。是的，呵——美丽的人儿——你疗救了他的心灵——他原本死去的魂灵，竟又回到了肉体。
他确信，约莫离不开你的了。他只是卑微的蜜蜂儿，大约你就是他的花儿了——你知道的，蜜蜂是离不开花的；他只是鱼儿，大约你就是山涧的清泉罢——你也该知道，鱼儿离不开水的…
在无数凄凄惨惨切切的夜里，当黑色的粒子布满他的眼球儿，不寐的他，眼里心里涂满了你的影儿；他甩不掉的，后来，纯洁无瑕的他终究分析出来——这大约唤作爱吧。
啼血的杜鹃幻化出诱人的景象，幽蓝的眼睛大约装进了一个人儿。心中的维纳斯，你是圣洁无暇的象征呵！傻傻的男孩想着。
雨巷的那端终究现了你的影儿，然而失魂落魄的他却不敢直面你会说话的眼睛；他甚至不敢与你招呼一句，你的身悄悄地滑过他的视线；呵！他已经满足了……
哦，那个傻傻的男孩就是我——单纯得不敢面对这份真挚的感情。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个再来的机会——呵，雨巷，你，我，暴雨——这样的背景里，我会大胆地喊出——四个字——我喜欢你！
耳麦的轻音乐徐徐萦绕，呵，我燥热的心已经迫不及待逼着我执起笔直面这浓郁的爱的萌生。
韦丽丽，你真的太完美，太超脱世俗了！
白林夕
X年X月X日
当然，信的结尾我大抵不敢有什么直白的要求，过之而不及也。放下笔，揉着惺忪睡眼，欣欣然品阅一番，自认为笔力浑厚，虽不乏败笔之处，然就我之前之功底而言。能写出如此发自肺腑的谎言实属不易。如此想着，我竟有战士凯旋之感，忙抽出信笺纸——深蓝的海洋作为信笺纸的背景，给人的视角效果当是深邃之至。誊抄完毕，装进粉红信封——大功告成——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柔柔地宣泄进来，溢满了寝室，我一激动，鬼哭狼嚎地叫了一声。声毕，室内又响起接连不断的连锁效应——“他妈的吵什么吵，有病啊”——“去你老母”——“发春么？乱叫。”——众怒难犯，我照单全收，知趣地闭了嘴。
前期准备工作在我兢兢业业的爱岗敬业精神下完成，接下来就得物色传书的飞鸽，经过一系列调查取证——当然，秘密进行。我把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韦丽丽的同学，隔壁班的王玉——我室友的马子，前提是我请她吃牛排。
经过一系列磋商——当然，她大抵对牛排比对我有兴趣，狼吞虎咽地于我的话不闻不问。她吃饱喝足后，抹拭着嘴角的油，信誓旦旦地拍着“飞机场”保证，一定完成这项浩瀚的工程，并且售后服务保证我满意。看来，我连旁敲侧击的心思也省了。
她把手伸到我面前，正经款款地说道：“拿来！”我被吓了一跳。笑嘻嘻地问道：“什么？”“信么？你不给我，我拿什么给她，你不会让我替你写吧，那得另外收费…”——“得了，不敢劳你大驾”我忙打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信我已经写好了，读了十几年的书，写封信还绰绰有余嘛。”
“那你拿来吧。啰啰嗦嗦的。”她不屑地说道。
“可…”我临阵怯场了。
“可什么？怎么，怕了吗？切，你们男生平时说大话可以把牛皮吹破，遇着事就婆婆妈妈的。”她鄙视地说。
我最记恨人家说我婆婆妈妈了，堂堂不到七尺的男儿我怕么？怒火激起的一瞬间，我闭上眼从兜里掏出信封，交到她手里，急急地缩回手。她一边把玩信封，一边打趣地说：“情痴，要不我给你参谋参谋？我们女人最懂女人了，我跟你看看能否打动她哦。你们男生啊，花言巧语倒是不少，说的比唱的好听，只可惜个个心都是风做的，稍有动静就散的没影儿了。”
看她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儿，我在心底嘀咕：你也算女人么？还配研究我们男人。真恨不得冲上前扇她一耳光，理智阻止我：现在是你求人家，忍着点。于是，我不愠不火地说：“不用了，你老赶快替我办事吧！磨磨蹭蹭的。”心下也害怕心中被她激起的怒火湮灭后，没勇气让她转交情书。
“哟！啧啧啧！你欲火焚身啊，这么猴急。”她半开玩笑地说。
“你到底滚不滚？”我没好气地咕噜到。
“切！你火什么火，我去就是了，没见过你这号男生。”她一边起身，一边不满地说道。
待她的背影愈发模糊后，我大声道：“成功了请你吃麦当劳。”心里说道：“不成功，我让你老公休了你。”
这件事关系到我的终生幸福，若是成功，别说一顿，就是一百顿麦当劳，大抵也是物有所值的。我沉浸在甜蜜的憧憬中，似乎感觉到幸福正向我挥手。
信交出去已有几日，期间我生活在无尽的等待中。等待是最为痛苦的，正如一犯罪的家伙，不知道自己的罪行是否构成杀头的危险而等待判决一般。我的心火烧火燎，心急如焚却又未曾等到丝毫音讯。
整天贼头贼脑，担惊受怕，或许心理作祟，我总感觉，同学们的看我的眼神里，似乎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甚至感觉全校的人都发现了我的劣迹一般，也不知从哪里时时冒出一个声音，尖利地讥嘲：你完了，你的劣迹全世界都知道了，呵呵，你等着替自己收尸吧。那个该死的破落户——王玉也未曾联系我。难道我的信石沉大海了么？但是，打死我也未曾料到，一信激起千层浪，导致我身败名裂啊。
在苦熬几日，掐指一算，大约有七八天了，仍旧音信渺无。终于，我鼓起勇气给王玉打电话：
“王玉，你不是说售后服务一流吗？怎这么久不见音信呢？”
“切！我说你猴急，你还发火。女孩嘛！为了终生幸福，谨慎思考，完全正常，你就不能缓一缓，等待音讯吗？”
“可——你是知道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了。这几天，我真的“为伊消得人憔悴”，憔悴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你就不能发发善心，给我打探一下，让我了解了解事态的发展么？“
“好吧，好吧。你这打情圣还真’圣’，你抽个时间，我把她交出来，你当面问罢。”
我略一思量，决绝地说：“嗯，也好，免得半死不活的，就明天下午，放学后我在食堂小卖部……”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王玉说：“OK！明天见！”，然后就挂了电话。操——拽得很，我一边嘀咕，一边将手机扔到枕头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数学教材，心上却想着其它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还未等老师喊起立，我便箭一般飞出教室。在小卖部买了三听汽水，择了一个大树掩映的位子。稍稍整理烦乱的思绪，焦急地等待“死神”的降临。约莫十来分钟，教学楼的拐角处影影绰绰地走来三个人影。我尽力长大眼眶，没错——其中一个是王玉那小丫——哎，不对啊，算上韦丽丽也只有两人，而视线里分明是三个——死翘翘了，还有一个臃肿而熟悉的身影——是她——胖妞雷利，这次我算死定了。我真是聪明一生糊涂一时，我做梦也未曾想到，曾经有幸作过我同桌，继而与我反目的胖妞和韦丽丽认识，而且后来证实，还同住一个寝室。《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只知己，未曾研究彼的“速战速决”的失策战略注定我“如坠深渊”的难堪境地。
那一刻，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地缝没找着，她们已经到了跟前。胖妞拽着韦丽丽的胳膊，桀骜地看着我，仿佛表明：嘿，小娃，韦丽丽是我朋友；你想泡她朋友，门儿都没有。你的幸福拽在我手里，我有生杀大权，看你屌。
我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说道：“天气真热——喝汽水——坐下来——你们”简直前言不搭后语。胖妞一副欠扁样，不屑地说道：“切，谁愿喝你汽水，谁稀罕？”
我有些恼火，要是韦丽丽不在当场，我肯定对胖妞说：“去你爷爷的，我才不让你喝呢？”然后狠狠跩胖妞一脚。心下仅仅想象她被跩后的踉跄样就减恨。但是，表面功夫我还是要敷衍过去的，用温和而乞求的目光望向王玉，希望得到她的解围，说道：“汽水又没毒，况且还未打开呢？你们就坐下来，有事慢慢聊吧。”
“去！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王玉还未开口，胖妞又鄙视地说道，王玉只得耸耸肩，表示无奈。“白林夕，随我去那边，我有话要给你说。”韦丽丽终于轻启朱唇了，眼神落到操场左面的一块空地上。“丽丽，你别信这种人…”——“我自有分寸”韦丽丽还未等胖妞说完，接过话茬冷冷地说道，一边往操场那边走去。
我向胖妞扮了一个呲牙咧嘴的鬼样，气得她额上肉薄一点的地方青筋毕露，脸上的横肉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捏紧拳头想要揍我，王玉拉着她，宽慰道：“你且让他们聊吧，瞎参合什么？”
我跟在韦丽丽的身后，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玉兰花的香气，我一边贪婪地地吮着，一边厚颜无耻地讨好她道：“韦丽丽，其实我仰慕你许久了；你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让我倾倒，但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害怕影响你的学习，但是，你也知道，高考将临，我真的害怕以后见不到你。所以…”话还未说完，韦丽丽轻声说道：“你不想我就此回去，最好闭上嘴。”——是轻声，但不是柔声，我听出话里的味儿，心下暗道不妙，唇形保持半张姿势，活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来到空地，韦丽丽站定后，转过头，瞟了我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望向教学楼那边，说道：“你写的信我没看，没心思更没空，高考既至，十几年寒窗苦读，要是考不上理想的大学，那我们就都完了，特别像我这种处于社会下层的人。明白吗？”她顿了顿，也不待我认可，继续说道：“你的大名我早就听雷利说过了，像我们这种人配不上你，也玩不起；OK！你的信，拿去罢。我对你没有兴趣，请你以后不要来烦我。”
她一边自顾自地说，一边从挎包拿出信，递与我，扭身走开了。我愣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头皮发麻。五月的天，夏意渐浓，风裹挟着燥热肆意扑打着我的面颊，但我的心却如坠冰窖，冷得出奇。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碎的体验，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或许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而我却毫无防备，加上缺省免疫力，我感觉身子都快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快散架一般摇摇欲坠。
那天，被我气得连喝了两罐汽水的胖妞发下毒誓：我雷利非把白林夕弄得声名狼藉，身败名裂。老爸告诉我，女人不好惹，小气巴拉的阴险女人更惹不得，否则她只需耍耍小伎俩就可让你生不如死。老爸的话应验了，单枪匹马归来的韦丽丽显然让她找到置我于死地的砝码。回去后，她尽智尽谋地将我的“丰功伟业”大加雕饰，然后不遗余力地传播到学校的“大街小巷”，弄得“满城风雨”，甚而妇孺皆知。当然，班主任也听闻了此事，把我叫到办公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训了我一顿——当然，只差没把我生吞活剥了——条件允许，我相信他做得到。骂得口干舌燥，他索性脱口道：“你给老子滚，滚远点。”我唯唯诺诺地滚出办公室，滚进教室去了。从此以后，我的盛名蜚声校内外，甚至有老师把我的光荣事迹当作反面教材拖到讲堂上训导学生：“你们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的终结目的是考上一所好大学，然后扬名立万。”当然，扬名立万后面的内容老师省略了，继续训道：“总之，你们谁敢学那个姓白的发春的家伙，我就要让你们好看。”我的境况大抵如此，别人少不了对我指指点点，而我浑浑噩噩地度日如年。坐上名人的宝座，也并非糟糕透顶，在市中，很多人或闻我大名，仰慕而不得见，或既闻我大名又见我真身，甚至有许多师弟师妹给我来信。师弟们大抵表示钦佩我之行为，最后直奔主题，向我取经问道——如何写情书追美女；师妹们写来的大抵是求爱信，我的春天已经过去了，自然不再有（当然，也不敢有）思春发春的冲动。于是，晚节不保的我原信退回。
韦丽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整天抱书死啃，绝少过问时事。而男同胞们因为我的遭遇，大抵不敢问津她了。当然，胖妞因为利用她对付我的目的达到后，便对她失去兴趣，彼此不再往来。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总会被那个利用他的人奉为上宾，趋之若鹜，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会被人当球无情地一脚踢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看来韦丽丽的死读书真把书读死了。正所谓“读书读书，越读愈输”对千年古训置若罔闻，下场可就惨兮兮了——有一次，我意外地发现，胖妞和她吵架，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去狠狠给她上一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课，但善良的本性制止了我。
胖妞自打实现誓言后，把大部分的精力专注于发春。她男朋友好像后给亏空，自知满足不了胖妞的无限欲望，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胖妞因此安静了许多日子。一年只有一度春，但是发春完全可以不分时候，她衰颓了一段日子，又和另一个更加有肉的家伙继续着伟大的怀春发春事业去了。不仅如此，她还充分发挥优势，引来无数“狗熊”竞折腰——当然，不排除压迫性腰骨折。
王玉或许为了避嫌，抑或害怕我触景伤情，自此以后都不再理我，还与她男友分手了，并高唱“好马不吃回头草”向着前方更广阔的草地奔跑去了。她遇见了我，不惜耗费大量精力绕道而行。甚至直面我，也只是莞尔一笑，然后痛苦地跑开了。
那段日子，室友对我倒是极好。或许惧怕我抓狂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对我极言讨好。有了这后援支持，我糟糕的心境终于平复过来，碎了的心又重新愈合，免疫力也疯狂滋长开来。正当我恢复到正常状态，那群家伙凶相毕露，极尽言辞取笑我。一室友良心发现，告诉我他们这一异常举动的因由：“原先，因为你受伤太深，害怕你疯狂，所以不敢刺激你；憋了这么久，眼见你康复过来，我们当然要补救以前的憋闷。”
八
我一直钟爱着兰花，小时候，家里总会劈出一块空隙，植上许许多多品种各样的兰花：墨兰。春兰。剑兰……不同的节气，兰花总在盛放，花瓣极小，但香味却极浓烈，剑兰总会开出一簇簇的花儿，春兰却往往一枝独秀。吮着氤氲的花香，仿佛置身花的海洋，令人如痴如醉，亦梦亦幻……
晃晃悠悠，寒假就要来临。班上的女同胞大多对我失去兴趣。而我也未曾有过思春的冲动。韦丽丽对我的态度稍好了一些，或许以前被人利用，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了。但是，我们之间仍旧未说过一句话。有一次在楼梯口不期而遇，她只是淡淡地对我一笑。于我而言，她的日子并不曾好过，我甚至对她产生怜悯。像她这种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又好的人，多会成为别人眼红的对象。这就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班上，她甚至没有女性朋友；如李小璐所说，只有几位谄媚讨好的男生搭理她；但她显得太冰冷了，最后，连那几位另有企图的家伙也弃她而去，另寻花柳了。虽然她装出一副对除了学习外便漠视一切的样子。但是，我隐约感觉到她眼神透着难以捕捉的孤寂。我因为有了林晓依这位挚友，也不太在意其他人，每每与她通过电话，思绪烦乱的我总会感觉释怀了。
寒假终究来临，得到父亲的首肯，我决定去乡下玩十来天。奶奶因为在城里呆得倦了，也决定回乡下散散心。我有驾驶证，但老爸一直不让我碰他的车，这次竟破天荒地允许我驱车下乡。我自是高兴不及，老爸警告我，不许玩得太疯，小心开车。
乡下一切都还未变，只是阑珊的秋风吹黄了大地，吹枯了盎然绿意。乡下也就更加显老了。临到村口，见着堂哥扛着锄头正晃悠悠地往回赶，我便停下车，摁了一下喇叭。变着调子问道：“朋友，这么大冷的天，忙些什么呢？”他吓了一跳，往这边看来。瞥见我与奶奶，高兴且吃惊地说道：“是奶奶。堂弟么，你们走了这许久，可想死我啦。”叫他上车，起先他死活不肯，还给我亮了一下他的锄头，示意无处搁置。我下车，打开后备箱，接过锄头搁里面，他这才怯怯地上来。我问他，大冬天的，还有农活吗？他憨厚地说，趁着农闲，村上让整修路段，不然坑坑洼洼的，车子也开不稳妥。我笑着说，是了，难怪我见路面这么平整，原来新近整饬过，你们还真是勤劳。
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奶奶家的院子。堂哥帮我把行李器物搬进内屋，搓着手说道：“奶奶，堂弟，到我家吃中饭吧。”奶奶笑着说：“哦，我们吃完早饭就赶回来了，才三个小时，还不饿呢。”堂哥又说道：“在车上颠簸三个多小时，大约也饿了。况且奶奶家又未曾生火，去我家喝口茶，热热身子也总好些的。”他说完，把我拉到一边，低语道：“随我去吧，堂弟。我表妹在我家呢！她还常常对我提及你。”我听说林晓依也在，高兴的手舞足蹈，问道：“她来了么？她不是说，学校不放假么？几时来的？怎么她未曾告诉过我呢？”堂哥一脸困惑地说：“你和她见过面了吗？什么时候？”我忙解释道：“哦，我们煲电话粥。”堂哥恍然大悟，复说道：“既然如此，去我家罢。”我说：“待会儿来罢。我们吃过早餐才来的，况且，在车上也吃了不少杂食。”
虽然我解释了，但堂哥还是一再邀请，他实在拗不过，才说道：“那奶奶堂弟，待会儿一定到我家作客。”说完扛上锄头往回走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奶奶说：“城娃（乡下，长辈对晚辈，习惯省去姓，呼其名，后面添上”娃“一类词表示亲昵和关爱）是个好孩子，挺热情，要是家境好些，也还在学校里读书呢？”听着奶奶的话，默默地点头，心下想到：其实农村人都是勤劳热情的。
在奶奶的指导下，我收拾了好屋子，生起火。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屋外却飘起了细雨，我不大喜欢淫雨霏霏的天气，独个儿坐在窗边发呆。奶奶却屋里屋外地忙碌着。
休憩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堂哥，他端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糯米粥。这种糯米粥不似城里商贩卖得那种腻得呕心，我上次在堂哥家迟到过，糯米作为主料，里面放有南瓜，再拌合姜。葱一类，清凉爽口，甜而不腻。盛情难却，奶奶一边答谢，一边从厨房拿来碗筷，我一面吃，一面和堂哥聊着。堂哥告诉我，晓依听说我来了，高兴得很，让堂哥无论如何叫我过去，她明天就要返回学校补课了。我说，吃完糯米粥过去看她。又问道，她何以不过来呢。堂哥说，她害羞呢。
吃完，我带着一些礼物，堂哥端着锅，还有我送与他的一些书籍，去他家了。
来到堂哥家，叔叔坐在火炉边烤火，婶婶纳布鞋，林晓依正伏案习题。见我进来，他们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婶婶接着我递过去的一边道谢一边让座。我注意到晓依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一番客套后，我邀请堂哥。晓依去河边走走，堂哥因为另外有事，推脱了。
户外的风不是很大，很冷，但吹到脸上，却似刀子般，让人难受。我拢了拢上衣，将鸭舌帽压低一些。俩人在岸畔走了许久，却默然不语；而我能和她这样清闲地散心，心里自是特别高兴的。她终究打破宁静：“你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我并不想在这样的空间提到学习的事，但考虑到她的关切，耸耸肩，回答道：“才六百多一点，你呢？”晓依将衣服紧了紧，说到：“六百九十多分，下期我们还得继续努力，眼看着高考就在眼前了。”我扭过头，盯着晓依发呆，口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句：“你很美丽。”
“你说什么呢？”她又开始犯傻了，望向我，问道。
我忙将目光移开，继续说道：“没什么，也就感叹感叹。对了，晓依，我感觉到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心情会莫名地高亢起来。”
“是么？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她害羞地说道。
我的理智被她的单纯而羞涩的表情煽得晕乎乎，靠过去，拿起她白皙娇小的手。她被我的行为吓坏了，先是一愣，继而抽开手，把身子背向我。我猛然清醒过来，忙解释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牵你的手的冲动，真的很对不起。你生气了？”
她仍然背着我，轻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把我的手捏疼了。”
“晓依，我？”我欲言又止。
“什么？”她反问道。
“我可以抱抱你吗？当然，你可以拒绝，但请相信我，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又撒了一个谎。
她扭过头，盯着我，嘴唇噏动，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我不知道是否刚才的要求吓到了她。彼此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几分钟。
河流潺潺地流淌着，雨儿或许藏到水草中或石缝去了，不再能看见它们的影子。远山，除了松柏一类的针叶树种，大抵都掉了也，光秃秃的，像是画家勾勒的笔调，清清浅浅的，镶嵌在那里。天色一片空濛，放佛笼罩了一层烟云。如此衰败的景象不知不觉令我烦躁起来，为了打破僵局，我先开口说道：“晓依，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想要表达给你的话，总之，我就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很喜欢看着你，很喜欢听你电话，很喜欢把心事告诉你，很喜欢听你讲的故事，很喜欢看你的眼睛，很喜欢看你对我笑——反正，反正我就很喜欢你——真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我都不知道中心语是哪句的话，焦躁不安的心竟突然地开朗了。好像身负重担的人突地放下包袱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是否稳妥，但我没有后悔的念头。有些东西该来的还是要来，我们总得去面对。用周树人先生的话说：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虽然，这件事不敢皮及人生，鲁迅他老人家的话推而广之也不是不可。——我胡乱地想着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你说你喜欢我？”晓依问道。
“是的，我喜欢你。”我不敢发扬简洁的精神，把“我喜欢你”中间这俩字省成一字“爱”。当然，我在心底已经把这个字对她说了无数次。
她掩面笑了起来，道：“我也喜欢你。”五个字说得简单明了，却透着纯真。
“你没骗我吧。”听她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总之，那一刻心境没有原想的躁动，但也绝不平静；当然，有拥吻她的欲望。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喜欢你啦。要不然，我干嘛把你当朋友看呢？”她娇滴滴地说道。
一瞬间，我竟像掉进了宇宙黑洞一般，记忆在回旋。一个黑布隆冬的漩涡吞没了我的思维。而我依旧没有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等我稍稍定住心神，方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当猴耍的白痴。于是，木讷地站着。
“你没事吧？”林晓依被我的表情——其实，那一刻的我面无表情，或者面无人色。——吓坏了，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能做你喜欢的朋友我高兴，高兴得忘了形。”逻辑混乱，临时拼凑起来的语言显然背叛了我，准确无误地告诉对方：我受伤了。
“你不要这样嘛？开心点儿，笑一个。”林晓依打趣说道。
对于一个灵魂受伤的人打趣，于这个受伤的灵魂而言，莫过于最大的耻辱。我正是受着这个耻辱，又联想到高三所受的压逼，顿时不满地说道：“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言下之意是用不着她管。
“不要这样嘛？我求你了。”她似乎听出我话里的语气，哀求地说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下顿时想到一个抱负她的计谋。忙改了面色，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她果然中了我的道，害羞地说道：“这是秘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有么？”等的就是这句问，我故作矜持地说道：“有一个，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叫韦丽丽。”我说这话时在心底向佛祖和韦丽丽忏悔：佛啊，请原谅我说假话吧！我也是被别人戏弄了，才出此下策的；韦丽丽，对不起啦，就当你欠我的现在还我了，好么？
祈祷完毕，话也毕了，我看见林晓依的眼神黯淡了，似乎不复先前的神采，心下好受了一些，于是继续胡编乱造着童话里才有的爱情故事。我把自己对韦丽丽的一相情愿加工改编成两情相悦，当然，我绝口不提有损自己形象的落魄事。林晓依是个单纯的女孩，喜怒哀乐大抵都写在脸上，她越黯淡，于我而言越能达到平衡心灵的愿望——一则，表示她对我并非毫无感觉，至少有过在乎我；二则，表明我信口开河的能力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了。看着她的神情，我生出了复仇后的喜悦和对自我能力认可的自信。
最后，林晓依的心理防线被我毁得一塌糊涂，有些生气地打断我的话，说道：“天很冷，我回去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开了。而前一刻还沉浸在自我欺骗的幸福中的我，心却像刀绞一般痛。我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人，因为一些外部的因素，很多时候都在重复做着自己本愿里不想干的事，然后痛苦。
望着她愤然离去的样子，我不禁自责万分，或许我的玩笑开大了。于是脱口问道：“听堂哥说，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是么？我有车，送你去罢。”声音或许被风吹散了，又或许被冰冻了——我并没有得到她的回音——或许她也说了，好像是“我自己能找着路，不敢劳你”——但是，我终究没敢确信，或许她的回音也被风吹散了，被冻住了。
下午五点多，婶婶过来接我们吃饭，
第二天，我早早吃过早饭，去堂哥家，一夜不眠的代价，换回我对自己过错的反省。我感到自己必须向晓依澄清自己的过错。即使她骂我，我大抵也该为自己因自私所犯下的过错承担责罚的。我要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
我见着堂哥，他正在院里喂食旺财。见我过来忙站起身，邀我去里屋喝茶。叔叔婶婶不在，晓依也不在，我问晓依不在么。他表现得出乎我的意料，坦然地说道：“她回学校了。”我的心像受了鞭策，紧了一下。垂头不语，见了我的表情，堂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换过神的我，复问道：“她去了多久？”
堂哥把茶水递到我手里，说道：“大概都到学校了，早上本来想请奶奶与你过来吃饭的，但表妹去得早，也就胡乱煮了面吃了。”我问道：“叔叔婶婶呢？”“哦，他们送表妹去读书，顺便去赶集。”顿了顿，堂哥又说道：“你们昨天聊些什么，表妹一回来就闷声不语。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没有作答，抿了一口茶，茶叶是今年采摘回来的，我却感觉很苦，于是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堂哥，我回去了。”
回到家，我窝在被窝，想要哭，却没有眼泪。在屋里磨蹭了许久，出来，奶奶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我告诉她，想乘车出去逛逛，家里冷得厉害。
冬的气息大约又浓了一些，我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有两件保暖内衣，臃肿得很，又开了暖气，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觉车内冷冷的。我索性把风窗摇下来，任肆虐的东风灌满车厢。出了村子，上柏油路，司机大约怕冷不愿出车，公路上死一般沉寂；车速很快，我只花了半小时就到了小镇。小镇很冷清，行人稀寥。我将车直接开到小镇的高中，到校门口，看见叔叔婶婶正从里面出来，我停下车，与他们寒暄几句。
门卫破天荒地对我点头哈腰，并不问我因何事进去，我却不理会他，待他打开围栏，我驶进去，停靠好车，给了他一元的车位费，问道：“你还记得我么？”他显然被我突兀的问话难住了，挠着后脑勺想了许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粲然一笑，便离了他。身后，他仍旧努力想着。
我又重新走进这所破落的学校，学校到底没能改颜换面，一切于我都是如此熟悉，但此遭我的心绪却变了。今天是星期日，上午不会上课，校园里有三三两两冒着寒风读书的学生，却未曾有林晓依的身影。我想她大抵呆在寝室了，便拉住一个正把头晃的拨浪鼓似的读语文的女生，问询她们的寝室，她像是见了色狼般，恐惧地指与我看，未等我致谢便撒腿跑开了。我苦涩地想到，莫不是我竟吓到她了。我朝她所指的一幢破败得仿佛将要坍圮的女生寝室走去，来到大门处，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女拦住我，她的样子和这幢楼大抵同宗，病恹恹得，仿似新近害过大病，未曾等我开口说明来意，她伸出右手，示意我看右边墙上的“女生寝室，男生止步”的标语。我忙将来意说明，并拜托她帮忙叫林晓依，她大抵不愿和我说话；只是将信将疑地打量我，我被看得极不自在，不高兴地说：“阿姨，你不帮忙就算了，这样瞧我干嘛？我像坏人么？”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将头点的像啄木鸟一般。敢情我遇上疯子了，或者竟是残疾人，我不安地想着。这时，她突然开口了，说道：“你暂且等会儿，我让同学帮你喊她下来。对了，她哪间寝室。”这一问把我难住了，我并不知道她的寝室号。我习惯性地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挠后脑，突然碰到兜里的手机，恍然大悟，我有她寝室的电话，直接给她电话。我谢过难开金口的阿姨，退出寝室大门。掏出手机，拨号，电话那头传来她熟悉的声音，但很低沉：“喂，请问你找谁。”
一听，是林晓依，我高兴地捏着鼻子，变着调子说道：“请问这里是女生寝室，林晓依的居所吗？”
林晓依软绵绵地问道：“我就是，你是谁嘛？”
“我是追你的男生，我暗恋你许久了，因为你的美丽让我倾倒，你的清纯让我忘乎所以，你…”话还没说完，那头传来俩字“有病”便挂了电话。拣着这两字，我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忙重新拨过去。
“喂，林晓依，我是白林夕，对不起，你生我气了吗？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吗？”那头接起电话，我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林夕。”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声。
我被弄懵了，忙问道：“你是？请问林晓依在么？”电话那头吵吵嚷嚷一阵，很久没有人回答。我以为电话又被挂了，忙看屏幕，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当然现在的通讯公司有很多捣腾顾客的手段，譬如，你打电话，因为是收费的，所以对方挂了电话，只要你不挂，通讯公司绝不挂你电话，时间在走，费在收；相反，你接电话，因为接电话免费，若对方挂了，不用你亲自动手，通讯公司会自动为你挂机，并且挂的很即时。
我一边胡乱地想着，仍复将电话搁到耳旁。那边有人说话了：“喂，你到底在不在，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没？莫不是你受不住打击？”我越听越糊涂，忙回应到：“对不起，刚刚手机故障，请叫林晓依接电话好么？请你帮帮忙，我就在你们楼下。”
“晕，我说半天，你没听见，浪费我表情。”电话那头抱怨道。我还是懵然一片，如坠云里雾里。正当说话的空隙，那边又说道：“林晓依不想见你，也不想接你电话，她让我转告你，你好好学习应付高考罢。”——林晓依还这么关心我，虽然前面那几句不受听，但后面一句我喜欢——那头继续说道：“其实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问她，她本来想告诉你，但见你好像喜欢她，她没敢说出来，怕你经受不住打击。OK！听明白没有，她还说，听说你也有女朋友了，祝福你们。”
我听了脑子都快炸了，似懂非懂的，心里竟有个东西，合拢又迅速散开，扩散的速度太快了，窒息的空气抑住了我的呼吸。我失魂落魄地吼道：“你骗我，你让林晓依接电话，你告诉她，我喜欢她的，我没有女朋友，我骗她。我告诉她喜欢她，但她装傻，我是一时气不过才胡编乱造的。快让她接电话，我知道，她生我气了，她没有男朋友。是吧？让她接电话。”
电话那头显然被我突然的情绪变动吓坏了，静默许久，我分明听到搁电话的声音，寒风伫立的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等了许久，终于又听见那头有人拿起电话，声音很轻柔：“白林夕，对不起，原谅我，你好好生活，好好学习，明白吗？我有男朋友了，昨天我生气，或许吧。也许这只是女孩子虚荣心的作祟，我原本以为你喜欢我的，但是，当听到你说你女朋友的时候，我感到很失望，也许因为失望我才会生气。我有男朋友了，你走吧。记住，好好学习，祝福你！也请你原谅我。”
“不，林晓依，你骗我。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么？你出来啊，我就在你楼下，你和我当面谈好么？我求你了。。”我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
“别傻了，我很爱他，我和他已经恋爱三年了，这件事我堂哥都知道，对不起！”——我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挂掉电话，我有冲进寝室找林晓依当面问清楚的冲动，但是，与我在寝室门口“邂逅”的妇女显然对发狂的我起了莫大的疑心，用她单薄的身躯想要堵住门的进路，并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一刻我想到扁她。呆愣许久的我，终究颤巍巍地离开这所注定带给我伤痛的学校。门卫笑嘻嘻的，想跟我搭讪，我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麻木而机械地上了车开了出去，只留下一溜烟，淡淡的，青青的，散在那里。
车子开到街上，正遇见叔叔婶婶，婶婶正弯腰与小摊贩讨价还价，出于礼貌，我强装笑脸，与他们打了招呼，我问叔叔：“叔叔，你们要走了么？”婶婶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可能还要去南街买些零碎，你见着晓依了吗？”听她提及林晓依，我的心又莫名地隐隐作疼，那一刻我想到哭，压抑着想要宣泄的情感说道：“没有，我并不是寻她。”话刚说完，我知道自己的谎撒歪了，刚在校门与他们寒暄，我已给他们说了。叔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岔开话题道：“你先回去吧，天这么冷，对了，晚上到我家吃饭，我与你婶婶还要买些菜蔬。”我苦苦地笑道：“我在镇子东边的桥上等你们罢！”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自顾自地驱车到桥头。
在桥头停好车，我放下坐垫的靠背，把风窗摇上，倒头便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听到车窗被叩响了，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声响。我以为叔叔婶婶来了，忙起身，方才发现两个染成“黄毛”的家伙一边狠命地敲着车窗一边向里面张望，因为窗玻的特质，他们大抵看不见里面，于是敲得更急了。
我把靠背放好，摇下车窗，那两个家伙被吓着了，一则见我和他们年纪相仿，莫不是道上混的，而且看眼前这辆“奥迪”，混得应该不错，二则，我竟与他们一般，都有着“黄毛”，至少可以肯定我也是道上混的了。于是，呆愣愣地看着车上的我。我不耐烦地问道：“你们瞎敲敲什么？”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高个头家伙一脸痞子样，醒悟过来，和声和气地说道：“你的车剐到我兄弟的脚了，你看怎么处理。”我往他所指的兄弟，也就是另一个黄毛家伙的脚望去，看到他左脚踝有蹭过的痕迹，一大块肉都淤青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道上混的，专吃“黑钱”。他的伤决不是我的车给剐的，加上心里有气，于是不好气地说：“我停这里这么久了，你凭什么说你兄弟的脚踝是被我剐到的。”那个高个子见我发火，悻悻地说道：“证据就在眼前，要么私了，要么公断。”他的语气颇像武侠小说上的江湖话语，倒忘记了自己的伤痛，笑着问道：“什么叫私了，什么叫公断？”那家伙看我的表情变得和缓，以为我被他的威势吓住了，提高音量说：“看你也不是故意的，私了也无妨，你就拿点医药费，我带兄弟去看看，另外加点营养费，就够了。”我这一听，知道他们蛮不讲理，但压抑怒火，下车问道：“那要多少钱呢？”他见我中套，伸出一个指头，我故意说：“一元？”他摆摆手，又复伸出那个指头，我还在卖傻，道：“十元？”他见我冥顽不灵，厉声说道：“一千元，要知道，我还没给你要精神损失。”言下之意，一千元还“指”下留情，我再也难压怒火，说道：“你想吃人。”那个大块头的“黄毛”见我发火，也腾起火气，威胁道：“私了不成，那就公断。”我严正警告道：“公断就公断，我怕谁？”那两个家伙似乎认为我不明白公断的后果，想要对我大加解释一番，我却不再搭理他们，兀自开了门，准备上车去，大块头的家伙，突然一脚将我拉开的车门踹合上，一边复又伸出指头很不礼貌地指着我说道：“你最好给老子放聪明点，不然。。”他邪恶地淫笑着。我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捏住大块头伸出的手指，说道：“‘古惑仔’已经是回忆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懂么？”——我显然犯了一个错，给这两个小痞子说法制，顶个屁用——大块头见我捏住他的手料想我要动手，一思量，认为两个打一个，胜券在握，索性与我扭打起来。他甩开我的手，右脚狠狠地踹向我，我来不及闪避，被踹的左腿历时疼得难受，但我毕竟有过十几年的挨打经验，硬生生接了他一脚，岿然不动。大块头一愣，我趁这一瞬息，伸出右拳，狠狠地捣他的鼻梁，一拳将他撩翻在地，反手接住“被我的车子”刮伤的家伙打出的拳头，狠命一扭，他“哇”的一声跪倒在地。他们显然未曾料到我这么能打，站起来，屁滚尿流地跑掉，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给老子等着，我去叫兄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被从南街赶集回来的叔叔婶婶看见了，待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我已经将他们打跑。叔叔慌慌张张且惊惧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惹他们。”他让我快开车走掉，我虽然不害怕那群家伙，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于是招呼叔叔婶婶上车，将车开出小镇。在车上，叔叔将事情的原委说与我听，原来两个家伙是小镇上的“街霸”，和古惑仔类似，但级别较低，专门在小镇无事生非收人“保护费”。手段大抵两种，一种明目张胆地收取小商小贩（多针对外来的商贩）的钱；另一种便是我今天所遇到的，随便在你身上蹭一下，“受伤了”向你索赔。叔叔说完，还惊魂未定地往车后瞟，见没有被跟上方才舒心地吐了一口气。我问道：“难道，政府或治安人员不管么？”叔叔义愤填膺地说：“管，他们不纵容就好了，怎么管，你今天遇见的大块头那家伙是镇长的儿子，那家伙高中毕业就一直在镇上横行霸道。”
以前我曾从一些小说上看到过类似的描写，但一直不大相信。这种情况在我们城里是不会出现的——当然，不会出现并不代表没有。
也许文明尚未眷顾这片土地罢。文明的身后就是野蛮，野蛮的产生是动物的“欲”的表现，而文明，只是相对给予野蛮加上了道德和法律的枷锁，以压制其“野蛮”的习性。但是，当被唤为“文明”的东西还未发展到足以砥砺野蛮侵袭的状态，野蛮便因“欲”的催化而愈发肆无忌惮。有的人因为掌权，而肆意运用尚不健全的“文明”一方面愚弄“智力未开”（事实上所谓智力未开，也只是因为本性的单纯。善良而已）的群体或个人，另一方面纵容“野蛮”任意践踏文明罢了。这个小镇的官员大抵就是运用手中掌握的权利，一面喝退那些不满于官员子女横行霸道的被欺压的群体（当然，手段多样，比如对那些投诉的人不闻不问，对那些上访的人置之不理）；另一方面，像手下部门施压，不准他们干预或制止其子女的恶性。
当然，文明越发达的地区，那些野蛮的因子总会藏匿得更隐蔽，文明愈发达的地区，耍伎俩的人，手段越高明，越让人难以察觉。但这种手段带来的恶果却绝非单纯的穷乡僻壤所能比拟。
叔叔还在诉说这群恶棍的背景，我却胡思乱想开了，只是心下除了“失恋“的痛苦外，又平添了一些阴影。
回到奶奶家，我突然厌恶起乡下的生活，想要回城里的家。但我没有给奶奶说，独个儿坐在窗前冥思苦想。那天，我竟感冒了，喷嚏不断。奶奶让我去看医生，我到村卫生所去，看见医生用的针比我小拇指还长，我问她：“姐姐，你这针是给人注射还是给大象注射？”她说：“当然是给人注射，我又不是兽医。”她果然把针栽上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孩的小屁屁上，小孩被吓得哇哇哭——当然，视觉上的苦肯定不比肉体实在的痛——那支针栽下去，小孩的哭声凄惨犀利。毕竟一个来自主观，一个来自客观，而人大抵都比较注重眼前。注重实在的。栽完那个小孩，医生姐姐满意地笑了，继而将那支针原封不动地摄入药，准备栽我，我忙说道：“注射针应当是一次性的，避免疾病交叉感染，你这支针，应当扔了吧？”因为我呼快入“不惑”之年的她一声“姐姐”，姐姐对我极满意，对我的“无理”要求也并不生气。而是一脸困惑地说：“什么交叉感染，我这支针都用了二十多年，一载既中，保准不留后患。”我被吓得扔下十元钱，义无反顾地跑掉了。我宁愿感冒死，也不愿被“大象针”栽上，况且还是用过二十多年的，不知感染了多少“疯象病”的针。逃逸的我，前途未卜；耳畔，风声鹤唳；身后，恐怖异常。
我给奶奶说了村卫生所的状况，强烈要求回城，奶奶拗不过我，毅然决定为了孙子，奔赴喧嚣的“闹市”。
回到城里，恍惚又过完春节，大年十五就被学校召回。
奶奶婉拒了。
九
当时间如浮云飘过眼前，钟表的跳帧已经指示二十四点，于是一天又度过了。我习惯听着古老的曲子沉沉睡去。并非附庸风雅，只是希望在这些曲子跳动的音符中找到曾经的那个我——放浪形骸，绝不屈从于现实，在是非问题上总是楚河汉界。我曾向往作大文学家，在茹毛饮血的社会压迫下，我感受到的只是人间百态。人情冷暖。秋水无痕，聆听落叶的倾述；红尘往事，依然起涟漪无数。心空乌云，守望灿烂的孤独。滚滚红尘，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走下去，还是结束此生，我并不知道。
回到市中，我开始了征战高考的疲乏战争。备战的日子单调而苦涩，日日里除了考试还是考试，除了作业还是作业。视力从双线五点二直降至双眼四点八，老妈给我买来“健视宝”，却变成“现世报”室友戴着它在窗前俯瞰，未曾料到它向往大地生机，简单地做了自由落体，砸到下面的一位仁兄头顶，结果室友被海扁一顿不上算，赔礼道歉又给钱，当然，它被当场踩踏成为一堆废渣。
春天又到了，万物萌苏，当第一声春雷莅临大地，学校的电气设备全体倒霉。事后据专家分析，学校安装的避雷针临时叛国，引狼入室，最终导致学校电路集体瘫痪。那一刻，正在上晚自修的同学们欢呼雀跃，书本和试卷死得惨绝人寰，从五楼至二楼，所有书本试卷集体跳楼，无一幸免。一楼的同胞看不过瘾，准备一试，但入地无门，想实现这一宏愿，非得将底部开掘无数深渊不可，考虑到工程量大技术要求高。最终退而求其次，准备抛起，试验数学教材讲的平抛运动。书本一应举起，学校的应急电路开闸。实现教学楼全线贯通，灯火辉煌。一楼的家伙见势不妙，将扔未扔，幸而求得资深阿Q的循循善诱：我辈虽未出得恶气，但书本试卷保存完整，日后可当奋发图强之资。于是，集体欢呼，其声势之大，震撼全校。惹得那些抛书弃卷的家伙捶胸顿足，苦闷不堪。楼底，收垃圾的叔叔阿姨们一边收获这早到的丰收，一边拜谢上天的馈赠。
春天来临，发春的人明显多于其他季节。校园小径，情侣相拥相吻；明湖小畔，恋人搂胸抱腰，一派盛世繁华。学校三令五申，并带头打击非法分子。但思春行为猖獗，屡禁屡多。最后，考虑到实际情况，学校对此置若罔闻，只发出通告：
鉴于目前学生学习风气下降，恶性行为屡禁不止。特此通知，即日起，不得将恶性带到敏感地带，如教学区，校园小径。寝室等。如有违规，后果自负。
教务处
某年某月某日
此通知张贴出来的第二天，下方既有留言，教务处主任瞥见其下密密麻麻挤满文字，盛誉此通告引起反响之剧烈，并带头表扬此通告的撰写人。表扬完毕，走近前，戴上眼镜观瞻，顿时火冒三丈，发誓定要查处这群反响的家伙。原来，通告下面挤满：
1.这些敏感地带，我和亲爱的他已经游腻了，建议大家选择温馨住宿，住过后，包你满意，精神得到极大提高，感情得到极大丰富，对更神秘地带的探索得惟妙惟肖——当然，你的生活质量就不敢保证了。
2.温馨住宿，首选天一阁，我是那里的熟客，保证质优价廉，还有全套装备奉送。后果不用自负，风险全给你承担。
3.颓没素质，学校发出此通知完全是为你们好……当然如果你不领情也无可厚非，牵牵小手打打kiss，如果不过瘾，还想继续深入，请阅读生物教材第x章x页，保证你忧虑全消，搞得放心，睡得舒心
……
后续内容更加丰富多彩，更加逼真务实。教务处主任他老人家越看越燥热，索性溜之大吉，回家找老婆去了。
学校的后续内容没能跟上，教务处主任也没兑现诺言，查出究竟。此事不了了之——当然，通告撰写人被任命为清道夫——负责将所有通告“毁尸灭迹”。众怒难犯，一张通告尚且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要是一条校规，恐怕得引起群众暴动。自此以后，学校尽量减轻对学生的囚禁规则，但唯一不变的是：学习必须跟上，否则，学校将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那些退步的家伙。
当然，在学校的默许下，学生被长期压制的生理功能终于得到极大解放，相关商品供不应求。令，学校感到欣慰的是，学生成绩不退反进，于是他们又总结出一条治学行规，但只供内部参考，绝不外泄。
如此大好形势下，那些出不成双入不成对的家伙只得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然，如果哪天被异性捻上了，昂天长笑随她（他）去，世风人心去他妈。
我只得为自己过去不懂得伺机而动而懊恼不已，整天抱着言情小说，用视力的下降和空虚的精神得到暂时的填补来祭奠我夭折的两端爱情。期间，虽然有过师弟师妹问津我——据她们的来信介绍，大抵是我高三那年的崇拜者——但我不敢轻易造次，举棋不定的情况下，连最后一点资源都随风而逝了。
至今无人问鼎的韦丽丽境况与我大抵相似，我们这对苦命的鸳鸯终于出双入对游移在教室和寝室之间。除了“出”与“入”相遇外，其他时间大抵不相往来。但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在染缸中浸泡久了，也不免向往那些纯情的爱恋。但挑来选去，无奈好的资源都被淘光，剩下一些残兵老将。最终，她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虽然，我是被最后盯上的，但有句话叫做“最后的都是最好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毅然约我出来，她的轻声细语唤起了我对过去的追忆，她的妩媚娇羞让我荒凉许久的心地长出了绿油油的春天。于是，我决定拥抱她。扭身准备拥抱的一霎那，她将一封粉红色的信横档在我面前，羞涩地说道：“你能把它转交给刘宇翔—（刘宇翔是我寝室的哥们儿）么？”一语吓醒梦中人，我伸出的准备拥抱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保持姿势长达数十秒，状如僵尸。随后，收回双臂，心里暗骂：shift！去你妈的鸟蛋。但是，我的嘴角仍旧保持完美而甜蜜的笑容，我发誓要笑得她旌旗荡漾，春心大动。后面发生的事完全证明我做到了——我接过信以后，她继续说道：“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哦！这是我最好的姐妹嘱托我的。”——我听到这里方才感觉自己误会她了，忙将伪饰的笑意换成真格的笑容，此招果然厉害。在如鬼火般的路灯的照耀下，我隐约看见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当然，因为视力关系，加之又是风高月黑之夜，我不敢太确定那片是红晕还是昆虫飞过留下的痕迹。但，理智总会在暂时的欲望中变得不理性，于是，我冒出那句肥皂剧里经常出现在男主角口中的话：你真美丽。殊不知，女人一旦饥渴而陷入对爱的幻想中时——特别是还没谈过恋爱的单纯女人——异性的一句屁话也可能成就其无量功德的幻想事业。听了我庸俗的台词，韦丽丽竟羞答答地对我说：你真坏！——我险些摔倒，这台词更庸俗，深推起老祖，至少要后退到几百年封建社会去。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我的爱情事业又有了心的起点和转机——我迎来了生命里的第一个春天。自此以后，我们之间实现了真正的接轨——教室里，食堂前，操场上，总会见到我与她“私奔”的身影，我与她发展得来是迅猛，拥抱接吻几乎在一夜完成；但是，也仅仅维系在这种状态下，没有十足把握，我们都不敢对——后果自负——负责；于是我们的发展也就告一段落，停格在对彼此再也不神秘的地带的一再重复的摸索中。
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忘却了潜意识里还存在的校规校纪，竟然又被班主任李一鸣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当然，随行人员还有韦丽丽。李一鸣骂我骂得颇凶，绝不手软，先是回顾我那尘封许久过去，揭开我惨不忍睹的伤疤，然后结合现时“罪孽”——遵循“回顾历史，正视眼前，展望未来”的大前提下——对我进行了一次全面而彻底的“大清洗”运动，仿佛我的一生都在他预见下——当然我的祖宗和资本家的劣根性也被他揪斗出来，无一幸免。骂够了我，他望向正与我在他眼皮下牵着小手手的韦丽丽，脸色如四月的天突地变了——刚才还狂风暴雨，现在却一片蓝天白云地对韦丽丽说：“你是很有前途的学生，我做梦都梦到你会和白林夕这样的混蛋”——话也脱口，他感觉不妙，话里的涵义暴露了他经常梦到韦丽丽，当然，却没能梦到我的介入，于是改口道：“总之，你的前途光明四射，而他。。”——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鄙视地住了口，很有爱心，虽然枪毙了我的后半生，但终究没枪毙我判决书宣读出来，顿了顿，继续温柔而关切地望向韦丽丽，说道：“你好自为之吧，感情先搁置搁置，即使要爱，也别和他这种人恋。起码要和？？？？”——作为老师，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敢将自己最原始的最本真的想法告诉学生，老师后面的内容大抵一个字“我”。但他硬生生地刹住，看来境界颇为出神入化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自省自省吧！”——正当我们以为他准备释放我们时，却意外得到另一消息：“对了，韦丽丽，你留下来，我还有话给你讲。”我被老师这突如其来的阴谋弄得呆头呆脑的愣在原地时，李一鸣骂道：“白林夕，我没叫你留下来，你先滚出去。”情知事态不妙，难道他想挖我“墙脚”，我硬是愣在原地不走，老师却发火了：“我叫你滚，还不快滚，在不滚就没机会滚了。”韦丽丽瞟了我一眼，示意我快出去，我只得洒泪离席，愤然跟着老师的声音滚出办公室。滚出去的我心有不甘，于是止步门口，要知道办公室只有班主任和韦丽丽俩人——孤男寡女，易生坏事——但是，班主任对我下的逐客令不仅仅流放我于此地，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凶狠地说道：“滚远点。”然后把们重重地关上，似乎还不放心，又复开了门，见我还在站在那里，索性提脚就踹，为了避免小命不保，我迅速地撤离现场。但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我回到不至于危及生命的教室，惴惴不安地胡乱揣度。在漫长的十来分钟，我感觉世界在急剧变化。这种变化，正把我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又好像坠入暗无天日的涡旋，感觉里一切都是昏昏然的。最终等待的女神出来了，韦丽丽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嘴里还哼着过时的小调——这与我之臆测大相径庭。
自此以后，韦丽丽改过自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绝不理睬我，我找过她几次，也一再表示：“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与我听，我如慈禧太后般‘倾全国之力，结与女友之欢心’。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见她不缄默，我又说，即使你被玷污，譬如那天你在办公室，受到非礼。但是，丽丽，你要相信我，我爱的是你的心，不是肉体上的欲。”她越听我越跑调，最后骂了句：“去死！”然后跑掉了——当然，后续报道，她没去死。我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她，接下来的日子对她百般讨好，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但发生了令我难以预测的变故——班主任真挖了我的墙脚，与韦丽丽好成一片，彼此展开了超越世俗穿越年龄跨度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引来无数师生竞跌眼镜，并且韦丽丽还依然舍弃寝室，两人搬到一堆，完成我未尽的事业。事已至此，我仰天长叹出门去，酒吧灯火共酒眠。一位知情人士，不忍我之落魄，说与我听前因后果：“我们市中创‘省重’成功，摇身一变，竟迎来了两名‘保送生’的名额，因此…”电视剧里的故事光荣地降临在我身上，小说的情节义无反顾地在我眼前构思。从此，我开始了艰苦的颓废生活——做出令自己震惊的决定——从事文学创作，虽然我的作文水平极低，还常常被语文老师当成反面人物攻击，但值此痛心疾首之时，借此排解胸中闷气，填补空虚也未为不可；最重要的催动我不得不提起笔的原因是，我幻想自己能像鲁迅先生一样，写出‘匕首’来，直刺那些辜负我的人的心窝（我自知写作动机不纯，并且出发的角度比及鲁迅先生就不得不自惭形秽，但世事如此，我也顾不得民族大义了）——当然，多取材于发生在我身边的龌龊事，我想像着自己的文章哪天被发表出来，让那些龌龊的人瞥见，然后引颈上吊，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必然的恶果。
鉴于自身文化浅薄（虽然学了十几年的语文，但那为着高考而套路式的教法，于我的作文能力绝无提高，无非晓得高考作文要做到“你无我有，你有我优，你优我撤”）我花钱从书摊上买回一摞摞的名著，并准备将书橱里未曾翻检过的书一起搬至寝室，这一举动蒙蔽了父母的如炬慧眼，他们以为我自此改邪归正，兴奋得不行，老爸还决然派车送我回校，并奖励我一台电脑，当然，恐影响我学习而搁置在家。我把书收集起来后，认真研读，；经过长达十天的积淀，感觉自己已修炼得可与历代文豪相比肩，于是欣然提笔，参考新概念作文，洋洋洒洒写下很多篇，写完回看，自是满意，爱不释手。
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我忍痛割爱，将大作一篇篇寄出去，但回音缈无。
上次从乡下回来，我便未与林晓依通过电话，当然，后来淹没在幸福的爱河后更是将其彻底的忘却了——这就是人。一天，我有幸接到其电话，于是展开下面一系列对白：
喂，你是白林夕吗？——电话那头显得怯生生，但很甜。
是的，在下正是白林夕——因为我把林晓依寝室的电话刷掉，因此并不知道是她，当然也没听出来；本来，我想在‘白林夕’之前加上一串形容词，譬如‘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限量版好男人’一类。但鉴于对方情况未明，也就循规蹈矩爆出名姓。
我，我是林晓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那边试探性地问道说道。
知道是她，我已泪满盈眶，心底颤巍巍地滴血。鲜红的血液如啼血的杜鹃，漫漶得让我坠入一种迷失方向的境遇。
林夕，你听我说话吗？——见我没有回音，那边继续问道。
听着，你有什么话说吧——我抑住呜咽，冷冷地问道。
哦，你准备报考那所学校呢？
我当然报考北大，怎么，你还想与我相见在那所大学么？
林夕，你真的，要报考哪所大学，你能告诉我吗？
我现在不知道，我的成绩不敢和你比，随便啦。哪所都行，只要考上。
电话那头默然无语，我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口里，变了模样：若没事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说完，我竟至挂了电话，然后呼天抢地恸哭。
学校有‘保送生’名额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使有孩子在市中读书的家庭沸腾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来市中的家长络绎不绝，从高官到市井百姓，无一遗漏。‘日理万机’的校长，办公室的大门都被挤破了。粗略估计，不下千人。当然，‘地下交易人数’就不得而知了。但明眼人都能想见，校长的别墅肯定属于规划范围。但是，保送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即使你再多钱去塞，上面有规定，不达标也是白忙活。譬如，学习必须在年级前十名，并且有特长等等——推来攘去，直到高考的前一夜，也未曾公布保送人员。
我对它不感兴趣，况且校长侄儿也回到这所中学备战高考——后面的内容就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了。而我也没想过‘得道成仙’，于是，继续自己的写作事业和投稿事业，当然，寄出去的都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韦丽丽与班主任的关系达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公然在公众场合成双行对。当然，李一鸣确乎很有经验，把我未尽的事业都给尽到了。在离高考只有十天的紧急时刻，上帝的眷顾降临了我，我胡诌的一篇小说——当然，取材于学校受到的史无前例的集体关注——被南方某知名杂志瞄上选登，并寄来稿费及样稿。那一刻，我甭提有多高兴。拿着样稿四处传播。很快，学校也得知我的事迹，顿时学校沸腾起来。广播三天两头宣扬我的丰功伟绩——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学校对我竟如此看好。连市里的报刊杂志也选中我的稿子，一再选登。我所在的城市更是对我进行了独家专访。本来高考迫在眉睫，并且，做人要保持低调，做名人更要谨慎。我沉寂下来，不想接受。出乎意料，我原以为老爸会赞成我的抉择，未曾想他也专程赶来对我进行循循善诱，我最终同意下来，并请他做客陪我，他拒绝了。专访很快登出，又是一阵喧腾。但题目颇令我震撼——“贫困才子白林夕赚稿费维持学业”——晕，他们不仅枪毙我，还枪毙我老爸对我的贡献。
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平步青云，父亲让我继续从事伟大写作，并将我以前的大作一一推荐——于是，我俨然成为一代青年“文豪”。
十
当冲动的岁月以成过去，暮然回首，一切哀愁都化作天宇的星宿，一切苦涩都碎裂成大地的尘寰。尘埃落定么？可是，百态的人生又怎容生的人止步，走下去，另一端等待的是否又是痛的经历。痴缠么？但总有一天，离去的还是要离去，灰飞烟灭的终究要消逝。手腕上戴着的装饰已经腐朽，连那颤动的肌肤也已腐败，青瓦还是绿油油的，长出了一抹抹青苔……
离高考不到十天时间，我整夜失眠，索性不再盼望睡觉。虽然我不在乎能否金榜题名，但是在世俗空间耳濡目染，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熏陶下，我又在潜意识中给自己以逼迫，矛盾的交织带来的后果使我对头发的前途失去了彻底的信心——虽然，我顶的锅盖更黄了，班主任横挑鼻子竖挑眼，硬是让我返璞归真——我痛下决心，将头发一根不留地铲除，留下一颗百八十瓦的大蛋头。
去年为了我高考，老妈毅然放弃打麻将，整天盯着电视机关注那些害人利己的广告，然后奔跑于各大药店。最终买来一大堆补品让放星期回家的我吞服。老妈说，这些可以补脑，你就安心补，补完就滚到书堆去。我唯唯诺诺吞服下去，然后‘一头扎进书堆’，很久没能起床——医生诊断出来，说，不是什么补品都可以吃；几种补品同时服用更是不可以的。药是毒药，有病，它可以把你医好；没病，它也可以把你医孬。况且，凡事有度，过之而不及。
医生的一番苦口婆心，使得老妈茅塞顿开，痛改前非，大叹自己学识浅陋，决定今后定当专心研究相关方面的知识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我笑老妈道：算了，要么你重头学起，改行当一位彻头彻尾的医生，要么你放下屠刀，千万别再坑人。老妈一边骂我良心被狗吃了，一边解释说：“绝不对你下药，试验品多的是，你老爸不就是现成的吗？”但是出院后，老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进行试验，前车之鉴，我不大敢饮鸩止渴，但又不好违拗老妈。于是，面对老妈吞药，背对老妈吐药；当然，老妈也吸取了以往教训，等我把药“吐”完后，她对我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监控，未发现异常。于是兴冲冲地向我老爸表功，并据此对我感慨一番，道：“儿子，错是人人都要犯的，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你要坚强地面对错误，然后长智。”随后，将一大堆杀死人不偿命的药打包让我带回学校，坚持服用。
韦丽丽自打和李一鸣好上，迎来了女人的第一个春天，把大部分精力都转移到对爱情的培植上，很少过问曾经一度沉迷的学习。数学课上，每每与李一鸣眉来眼去，弄得同学们哑口无言。更糟糕的是，李一鸣老讲错题目，被同学们指出后，还死乞白赖，绝不认错，并引经据典找来理由予以搪塞。终于诱发同学们的大规模暴动，他们请我作代表，将事情反应到教务处，未果。又直接登门造访校长，校长对此给予极大关注，将李一鸣请去办公室喝茶。回来，李一鸣将喝茶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这一年因为我摇身一变成了文人的缘故，一切都变了。老爸绝口不提我学业的事，只叫我努力写作；而老妈不但不给我补身体，还夜以继日地坐在麻将桌旁坚决进行她轰轰烈烈的麻将娱乐。
他们的转变确实让我感到好奇，但是，因为身无重物，我也就不深究其根源。高考终于如约和我们这群寒窗十几年（当然，我就寒多了一年）的家伙对晤。记得高考前一夜，我们将经过上次（学校停电那次的‘扔书’一事）浩劫而残存的书本试卷‘粉骨碎身’，其尸体通通被我们叠成飞机，翱翔蓝天去了；当然，飞不远坠机身亡的当场被捡垃圾的扔进垃圾袋。
正当我把纸飞机都放归蓝天准备赶考时，老爸神秘地出现，不做任何解释，生拉活扯将我拖拽回家，并幽禁起来。我以为他疯了，但一想到不用高考不用读破书，我便兴奋得忘却了关怀老爸的病症，痛痛快快地熬了几夜通宵——守在电脑面前写作打游戏。
考完后，被关禁闭的我刑满释放，驱车回校，与同窗话别。那一夜，大部分同仁相聚酒吧，将憋了十几年的闷气全撒在麦克风上，一个个唱的大汗淋漓；当然，鬼哭狼嚎之声干扰了酒吧周围居民的正常生活，被治安人员强制驱逐出境，于是三五成群游荡在曾经熟悉的大街小巷，或横躺沙滩，但无一例外，随手必携带三五瓶啤酒。我与林爽及几位同僚在城里飙车，累了便来到河滨公园，睡在草坪上促膝长谈，我们大抵把自己的境况说了。我问林爽，以后准备到哪里云游，他说，走一步算一步，何必自寻烦恼。他反问我，你没参加高考，不后悔么？我说，求之不得，十几年的宏愿，竟在复读的这一年给实现了。说完，彼此哑然无笑。
隔了一会儿，林爽问道：“你的文章我看过了，文笔很是犀利，我在里面能看到你的影子。”
我先是静默，继而说道：“是的，其实我最初只想报复那些欺侮我的人。但是，越写到后来，我便失了报复他们的兴趣，不值得为着这些私人恩怨做自己已经爱上了的事。”
“呵，你的思想得到升华，达到一定境界了。”林爽打趣地说。
我惨然笑道，应道：“其实，我也是因着经受太多打击，免疫力增强，身心也麻木了，没办法，现实，懂啵？”
一位朋友狠狠地吸进两瓶啤酒，望向我，问道：“你未曾高考，以后怎样打算呢？”
我笑着回答道：“只要不读书，让我干什么大抵都不为难了。至于我的梦想，其实，我希望自己有机会去内蒙古，去新疆，去西藏。”随后我解释道：“我向往内蒙古，只是想要看看那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想要纵马驰骋，任晚风拂面，认来自自然的神谕召唤起我回归自然的心神；至于新疆，那片神秘的土地始终散发一种我难以表达的魅力，时时在召唤我，自小我便经常梦到那片土地，我想自己也许与她有着什么联系，一种默然的自然的联系，但至于准确而言，我却未曾知道这种联系是什么；西藏，呵呵，说来也许你们会嘲笑我了，其实我只是想参拜那里的神圣，看看藏族同胞的生活，感受那种最自然的东西，感受恶劣环境下的人如何对抗自然。然后写写写，我要把这一切都记录成文，我要唤醒这个世界的人对自然的顶礼膜拜。”
“你确信自己喜欢上写作了，你想过成为一名笔耕不辍的专业写手吗？”坐我左边的朋友问道。
“是啊，十几年，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设定。社会规束的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一直读书，读到后面，除了高考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外，几乎没有其它的梦想。直到去年，高考完毕，我竟突地失去了目标，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什么，真的，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每每自问，高考之后，我要干什么呢？读书，读完大学呢？读硕士，读博士，往后呢？我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我不认为我就该一直遵照潜意识里被控制着的束缚沿着这条非自我的道路一直走，直到死去；若是那样，失去能动性的我，和机器又有何分别，如此，人活着又有何意义。千篇一律的生老病死么？”越往后说，我的心越疼，情绪越发激动，仿佛着了魔，适可而止，我按捺住将至失控的情绪，说道：“所以，我决定找回失落了的自我，我要走自己的路。”
林爽听我如此说，也害怕我太激动而失控，忙岔开话题，问道：“若条件允许，你以后会在那些地方定居么？”
我笑了笑，坚决地说道：“不会。”
朋友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大理解，我忙说道：“我出生在这片亚热带地区，眼里心里已经涂满了嫩绿的色泽，我已经丢弃不得这种气候。今后，我只是想游历完上诉地域，然后回到这里，然后择一个‘世外桃源’安安静静地生活。”
“像陶潜《桃花源记》里描绘的世界”黄家明问道。
“差不离罢。”我应道。
“你真是很特别。”黄家明说道。
尔后我们继续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默然对坐向苍穹。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整天上网，整天写东西。
据小道消息称，韦丽丽和李一鸣完成发春事业后，又做出了一个超越常理的决定，仅仅维系一月不到的情感大局顺利闭幕。个中缘由有待进一步予以确证。林爽来我家对了高考的答案，说上个重本没问题——我替他高兴的同时也涌起莫名的酸楚。
老爸一直踪影全无，老妈说他这是工作，我说，工作好啊，票子一摞摞地捆回来。老妈听出我话里的味儿，放下手中的麻将，开解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兔崽子。”老爸公司的副经理太太古玉华也止了麻将的伟业，和蔼地说：“林夕，你爸爸其实真的很能干，你有这样的老爸，真是幸运。当然，林夕这孩子也不错，后起之秀，又能写文章，学习又好，连北大的通知书也发过来了，有前途。”古阿姨先是望向我，随着话语主语的转变又望向我老妈，老妈听到后面，止住一脸的幸福样，咳嗽一声，仿佛提醒古阿姨，留心话语。古太太倒是知趣，忙闭了口，笑着说：“打牌，继续。”这一细节被我察觉了，况且我注意到古阿姨说的话；忙问老妈：“什么北大的通知书？”老妈干笑一声，搪塞着，说道：“竟听你古阿姨瞎掰，什么通知书。你一边玩去，别打搅我们玩牌。”我想要再问，老妈却一副我只一心去打牌，不管别人问什么的姿态。我便知趣地住了口，独个儿跑到外面吹风去了——背后源源不断地传出老妈与牌友的争吵：
胡了，清一色，两暗杠——不是吧？——怎么可能？——拿钱啊，别耍赖——……
这个我的出生地，拥有几十万的城市，每天都在激越地运行着，过往的行人匆匆来匆匆去，神色麻木。我私自想象，或许他们每天都在机械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每天都在做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件。我为他们悲哀，但是，也或许我这种人才值得别人悲悯。我有什么资格去怜悯人，还不是一边高唱不屈世俗一边又在世俗的逼迫下唯唯诺诺地做着事。难得糊涂，或许这群麻木的人才是幸福的。有时候，麻痹自己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不会整天抱怨，整天疑神疑鬼，睡觉也踏实许多。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种广告牌懒洋洋地竖立在街巷。霓虹灯在白日里也睡着了，太阳接班，正热热烈烈地俯瞰着眼下的世界。我踱到跨江大桥，望着接天连地的江水，浩浩汤汤地奔流不息；水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漾起一阵微醉的雾气；燥热的风裹挟着尘世的尘寰贴着水面轻拂而过，荡起一阵涟漪。我伫立桥墩，仰望刺眼的苍穹，心下波澜起伏。那一刻，我有纵身跃到江里的冲动，桥下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有无穷的魅力，召唤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攀上栏杆，一声刺耳的车的呼啸声惊醒了我，我方才回到原意识，我的右腿已经跨到栏上了，身子向外斜，眼睛触及江面，被惊出一身冷汗，我这是干什么，自杀吗？
我忙放下右腿，自嘲着离开大桥。
那一夜，我没有回家，只是给老爸短信，说我在朋友家过夜。其实，我只是醉在酒吧里了。一直醉着，一直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出了酒吧。酒喝多了，头还隐隐地疼。走在还很空寂的街上，感觉天灰蒙蒙的，思维也是惘然不自知。索性在路边择了一家面馆，吃完拉面，跑到市中心游泳池，疯狂地玩了一上午。在保管处，取出衣服，穿上，掏出手机看时间，未曾想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号码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妈的，另一个是陌生电话。
穿好衣物，我拨通老妈的电话，她开口就骂，骂得我狗血淋头。我唯唯诺诺地应着，直到挂电话仍然不知道老妈想表达什么意思。我浑浑噩噩地滚出来，天还是一样的天，人还是一样的人。我真想大声乱吼乱叫，但理智绝不容许我抓狂。正当我胡思乱想的空隙，电话又想起来。
“喂，是谁，请说话。”接起电话，我没好气地问。
“是白林夕么？我是林晓依。”那头被我吓到了，怯生生地问道。
“是我，有事么？你高考考得如何。”我不忘关怀地说道。
“还不错吧。我听奶奶说你得到北大的通知书，是么？”林晓依问道。
“像我这种人，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么？况且我连高考都没机会，你不是揶揄我吗？”我一边说一边打的。
“我听你奶奶说的，她还说你写了很多文章，都上书了。”林晓依继续说道。
“不可能，奶奶或许因为我是她孙儿的缘故，所以说我考上北大，其实不然。”我解释说。
“哦，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也不想打算。”
电话那边默然了，良久才问道：“你总不能现在就进入社会吧。不过你家里那么有钱，即使不读大学，你也不会愁的。”
“你别老提我家里好不好，我才不要他们的钱呢，我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愤愤地说道。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便没了声响。被我招停的的士司机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别耽误我拉客。他妈磨磨蹭蹭的。”
我将电话移开，恨恨地望向司机说：“你不拉就滚，谁让你等。欠扁，你骂什么。”
司机显然被我的其实压倒了，不愿理会我，轰的一声开走了，空气里传来：“他妈的遇见疯子了。”
我重新把电话置于耳旁，电话传出‘嘟嘟’的声音。
后来，我坐上的士，想着自己这段日子心绪竟变得如此坏。司机认出了我，问道：“你就是白林夕吧？”
我懒散地说：“是的，你怎么认识我？”
“这个城里谁不认识你，单说报纸上对你的专题采访就足以牢记你的大名，况且你还考上北京大学，前途一片光明啊。对了，你去哪儿呢？我免费送你。”司机憨厚地说。
“为什么要你免费送我？”我把地址说了，顺便问道。
“呵呵！别逞能了，报纸上不是说你写书赚稿费读书吗？哎，真是不易，像你这么有独立心的孩子太少了，我孩子不仅什么都依靠我们，还整天吵吵嚷嚷让我给他买电脑，要是他赶上你十分之一，就算是我造化了。”司机说道。
司机喋喋不休地说道：“你去明街花园干嘛？那里住的可是城里最有钱的人家，哦，我想你一定去求援是吧。兄弟，我奉劝你一句，现代的人，越有钱越抠门。何况那里住的都是城里最有钱的官老爷富豪们，你死了这条心，好好写作，或许还能挣点稿费，何况你上了北京大学，学校一定给你免费，还有补贴呢？现在国家有钱了，教育这块也比较重视的……”
我懒得说话，住了口，目光撒向窗外，也不搭理他。到了明街花园，我给他车费，起先他死活不要，实在拗不过才收下。我下了车，然后又靠着车窗说：“我家住这里，还有，并不是每个富人都如你所说。”他显然被我的话吓愣了，傻傻地开着我走进去，门卫还对我直点头。
我感觉这个世界都疯了，老妈见了我，狠狠地痛骂一顿。等她骂完，我才问道：“老妈，你给我说实话，学校是不是保送我去北大？”老妈被我突然的问话问傻了，呆呆地看着我……
天还是原来的天，日月还是在适当的时候露面。
……
十一
回忆，当一切爱恨情仇都化作烟云，当尘埃落定，晚秋的落叶唤醒了孤独，于是，游子的心陷入无端的寂寞和惆怅中。回忆成了打发时间，消磨寂寥的最好办法。但记忆的孤魂闯入这片狰狞的空间，也不得不感觉万劫不复的威胁。一切童话的故事，童年的我又何曾编织过呢？数着天上的星宿，一颗。两颗。三颗……突地，一颗星星黯淡并消逝在空旷的天宇，看来又有一鲜活的生命即将辞世。
奶奶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灵魂，当它黯淡并坠落，那尘世就有一个灵魂消失。
我想，也许那黯淡的星星仅仅代表活的灵魂失去自我。个性的泯灭必然导致清明的灵魂的囚禁。是啊，又有一个灵魂失去了自我。我不愿在数它们了，也不愿寻找自己的星座；我害怕知道，或许那颗陨落的星就是我了。
当断了线的风筝挣脱了玩者的束缚，它会否飞得越高呢？会呼吸的痛会否永久的延续自己的后代，迫害着健康的躯？遗失的美好，会否捡回来？是否又能做到宽容世俗的一切？星空依旧，但是玩味的人却不在了。
我再不敢仰望星空，而是在月色溢满的客厅贪婪地吮着兰花的清香。或许我受过的伤都会在时间的飞逝中愈合，但愈合的我是否还是那个愤世嫉俗的我呢？
后序：案头堆积满我走过的岁月！于一个午后的阴天，我翻开来，细细地品咂，读着那些幼稚的笔墨，我的心五味杂陈，于是，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回忆这二十年来的经历，一幕幕总是散着令人憋闷的空气。我一直扪心自问，我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着什么而来，又为着什么而苦痛，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
万千疑惑侵袭我羸弱的躯与疲惫的大脑，没有答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耳麦里传来的歌曲已变得很老很老，枕着这些用很新潮的友人的话说‘老的掉牙，土的掉渣’的曲子沉沉睡去，醒来，耳麦传来的仍是这些曲子。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学会了回忆。有人说：回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唯一的娱乐。是么？他们的话对了，那就证明我老了，老得只能活在回忆里，老得只能让过去伴着我。但是，回忆也是一种苦痛的事，往往需要耗尽好不容易补给起来的精力。
我有过无知无畏的童年，那一片天空充溢的满是纯洁无瑕，孩提时的欢笑也没有参进任何的杂质，笑得甜蜜，笑得天真。童年，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过这么一句话：
几天前妈妈给我一元钱，我存起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找不到了。我哭了很久，我想肯定是它藏起来了，想要和我捉迷藏。妈妈说，可能是与我玩的笑伙伴偷去的，我不信，小伙伴们怎么会那样对我。一定是钱自己藏起来的。
呵呵！可爱的童年，单纯的童年，或许一切缘于那份纯，那份不被世俗空气染指的童话天空。对于小时，记忆犹新的是母亲诉与我听的神话故事。每一个故事又都以中国人传统意识的圆满结局收尾，坏人理所当然遭到报应，好人得到了上天的馈赠。耳濡目染，我的思维也渐渐行成了对于世事渴求到圆满的境地。
走过花季的少年，被学习长期压制的个性，在叛逆期显山露水。逐渐地与社会上的人厮混，成天打打杀杀，呼朋唤友。也许是天性的善良感召了我，但深陷泥淖，因为泯灭未净的良心的纠葛。我最终选择夜夜歌舞相伴，时时酒穿肠肚，借以麻痹身心，心却不断地碎裂与滴血。最后，亲人。老师。朋友的关切唤醒了我，于是返回课堂，继续学业。
少年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我染上了很浓很重的世俗恶气，梦魇般的岁月让我审视到了人性的诡谲狡诈，再也唤不回童真的我；蝉蜕的我，也逐渐明白，我是必须在这种非自我的空隙苟活一生的。
于是，我日日无不在矛盾的纠葛中重复着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想要找回童年的我，却除不尽心灵塞满的恶俗。想到弃世，却对尘世的一切恋恋不忘。
现在，我已是二十来岁的不一样的‘大人’了，这正是幼时的我嗦盼望的，但正是在这个年轮里，我迷失了自我。身体一天天发育成熟起来，青黑的体毛渐渐浮出。我在大学念汉语言文学，可以说一切读进行的妥妥当当，但是我仍旧活在苦闷里，难以自拔。
失眠。头晕……一系列恶疾缠身，不断地吞噬我的健康与身心。最后，我索性打开电脑，写了这部中篇小说，聊以自慰。原本写到四五万字，但丢了一半，我又重写。但是，写到白林夕因为父辈的造弄，被保送到名校去读书，我便再也难以推笔前行。主人公以后的岁月，让他自己选罢。我不愿故弄玄虚，也不想去折磨这位出生豪门但被现实折腾得只剩下半口气少年。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眼光，白林夕最后是该有一个好的结局的，但不幸撞到我这‘逆天而行’的家伙。我害怕因自私而受到责骂，索性也就停笔。
好了，这部小说，我本来打算等手头的工作完成再重新修改整饬才让它面世。但，须得应付大学的考试，时间显得拮据。于是，我不得不让自己的‘孩子’以其最原始的样貌出现。虽然，它显得糙粝而鲁莽，字句上也颇多该商榷和推敲的，糟粕败笔也很浅显。但它毕竟是我的孩子，作为父母，我仍旧一如既往地爱护它，欣赏它。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宽容，就当是对一位素未谋面的人的宽容——就像对这个尘世充溢的别样气体的宽容一般。
这部小说有在文字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当然’这个词出现频率很高，通篇阅完，不下百个。‘当然’是什么？就是理所应当，很牵强吗？尘世讲究的就是‘理所当然’，但随着文明进步，‘理’的范围也就广泛许多了。譬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里‘钱’就是‘理’。无理寸步难行，有理走遍天下——‘理’涵义的宽泛和变异也就使得能走遍天下的人增多起来了——当然，不想走，完全可以飞机送迎，车上车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这部小说，我不想再拖沓赘言。白林夕只是一个失落的少年，迷途的羔羊。有着自己的个性，却对抗不过现实。他愤世嫉俗，却又不得不依赖世俗而生存下去。很不幸，美国六七十年代‘垮掉的一代’出现在他的身上。那颗陨落的星会否是他呢？
全部完
二00八年六月九号
小记：仅用了几天，我也知道这或许会被人认为，是在亵渎文学。我没有想过这部小说为着文学而纯文化。要知道，积淀了十几年的火山在一瞬全部爆发，威力肯定超过在一月。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当然，既然用到文字，这么短的时间写成五万字，大抵也不对了。努力！只要我胸中还有火气，我就要继续这段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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