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万新比我父亲的年纪还要大,是我父亲儿时伙伴。我想到他那么大年纪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我这个娃娃儿是平班的呢?因此,我总是觉得他应该是长辈而不是跟我平班的。
秦万新的眉毛长得很怪。
他那眉毛比一般人的要长,又好像被风刮倒的麦苗,齐崭崭地往上倒立着,一看就是副恶相,好像是要把人恶倒狠倒一样。他每说一句话,那眉头连同眉毛就会往上耸一下,好像是在狠人。村子里的小娃娃儿都有点怕他。
他这个人的性子很犟,村子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咬卵匠”。大凡是他认定了的,不管对不对,他都会没完没了地跟你争,蛮不讲理。直到对方争不过他,无奈地认同他说的,他才会罢休。不知咋的,他比较听我父亲的话,不但不和我父亲争,有时,他与别人争时,父亲也觉得他实在是没一点道理,纯粹是在胡搅蛮缠,听不下去了,就会说他,他便不作声了。也不知他在心里服不服气。我想依他的性格,肯定是不服的。
我听父亲说,他家在解放前还很富裕,家里能打十来石谷子。那年,他父亲得了病,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特地去请了个在当地很有名气的阴阳来看阴地,要求阴阳一定要尽心尽力地看一棺好地。为了让阴阳能安下心来看地,他父亲把那阴阳接到家里来住起,好酒好肉地款待。每天,这阴阳吃了早饭和吃了霎午后,就拿着个罗盘和其它一些道具,到周围的坡上满坡去转悠,架起罗盘量来量去的,显得特别的用心。
那阴阳在他家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最后终于在我们汪家街背后这座山上找到了一棺好地。那阴阳当着他一家人和村子其他人的面,把这棺地吹得神乎其神的,说是这棺地对着的那座山,属“魁星点斗一枝笔”,还说这山脉是从遂宁那边撵过来的,恰好集中在了这一点,只要把老人埋在这棺地,定能保佑自己的子孙今后当大官、发大财。阴阳还说,像这么一棺难得的好地,就是这方圆十里内也难找到的,就是牛脑壳坡上还有的一棺好地,也远远比不上这棺地的。他这辈子都还没遇到过。像这么一棺好地,那可是千万千万惊动不得的,在修“山”时,只消把皮上一层泥巴挖了就行了,挖到“脓个子石”(细软的石头)就不能再挖了。说完后,又吩咐他们一家人“千万千万”。就这样,秦万新家找到棺好地的消息,传得周围的人都知道了。
后来,秦万新在跟他父亲修“山”时,请来帮忙的人当然也知道了这棺好地的情况,他们把皮上一层泥巴挖开后,挖到“脓个子石”就没挖了。秦万新见了,却喊大家继续挖。有人以为他把阴阳的话搞忘了,就提醒他,说这是阴阳说的。他却说,你是听阴阳的,还是听我的。他这么说,帮忙的便没话了。
帮忙的许会觉得很窝火,自己主动地把这张热脸拿去贴到了别人冷“勾子”(屁股)上了。许会怨艾自己,人家叫你帮忙,你帮你的忙,管那么多干啥子,真的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他说要那么办就那么办,到时整拐了,还不是他自己悖时(倒霉)。帮忙的便又继续往下面挖。挖着挖着,帮忙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他们每挖一锄,就会隐隐地听到下面有空响。他们很是奇怪地说,未必这下面是空的。有人忍不住了,又对秦万新说挖不得了。谁知这秦万新却说,有啥子挖不得的,挖不得也跟我挖。接着又挖了一阵子,这下那空响声越来越大,感觉到好像一锄挖下去就能挖穿似的,于是,大家都说,挖不得了,再挖肯定会挖漏气的,那时,怕只怕我们这些挖的人会遭殃。秦万新还要叫他们挖,帮忙地便说,要挖你自己来挖,我们肯定是不会再挖的了。秦万新见大家都这么说,他也吓倒不敢挖了,因为他也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很大声的空空的响声,于是,挖到这程度便作罢了。
这以后,大家在摆谈起这件事时,都怪这秦万新太“咬”了。老化儿(父亲)花了那么大的本钱看到一棺好地,就这样被他这个咬卵匠给毁了,真是太可惜了。大家都纷纷猜测,不晓得他今后带的后人会咋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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