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当年,苎萝溪边纱浣影,恬静居处安有闲。曾经我是多么清纯的一个农家女子,我稚嫩的心灵里,哪有太多欲望?富贵、王权、兵伐、家国,那都似乎是那些读书习武的大男人的事。然而,一个男人却用他的美貌诱骗了我萌情的心,用他的智慧葬送了我的一生。
难忘!那是一个晴空万里,草长莺飞,山花烂漫的好时节,我一如往日的去溪边浣纱。当我站在溪边石台上弯腰的刹那,我的身影仿佛惊动了水中的游鱼,它们纷纷惊吓的沉入水底。我本习惯了这个现象,然而那天就在此刻,我却听到了一声美妙的赞扬“倩容沉鱼,非福既贵”。猛然间我不自觉地回过头来,岸上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身穿苏锦袍,头带青纶巾,腰悬宝剑,足踏锦乾鞋,手握如意珠,一颦一笑比后世潘安强上百倍多了,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正当我打眼赏识的瞬间,他启口谦恭的说了:“鄙人范蠡,一时冒昧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我羞涩的答了声:“别客气。”
他一见搭上了话,便苦作哀相,怎让我柔情女子不相问?于是,他就象是一个演说家做了一次考虑周全的演讲,把他的职位、抱负、哀愁一骨脑的倒了出来,临别前还送了个富贵解释,说什么小女子天生侍王伴昏君,功成富贵有。说实在的,当时他那些王侯富贵的话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唯一让我动心的是他那俊逸的英姿,博学的才识。
之后,为此一遇我还在梦里寻他千百度。哎,都怨当时情萌时。时间大概过了三天吧,我依然是去溪边浣纱。那天,天阴沉着脸,越国的气候就是这样,雨是说来就来。我拾纱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外地来的几个歹人,他们无耻下流的对我挑戏,我环顾四周寥无一人。此时也巧,那个三天前见过的范公子策马赶来,拔剑相助,三下五除二赶了那帮混蛋。更增添了我对他的爱慕之心,遂邀至寒舍款酒以谢搭救之恩。此事也是我成冤鬼数年后听他在溪舟上独自悔过说出才明原委,原来是他一手安排的好事,那帮混蛋根本就是他的手下。
在我家小住数日里,他儒雅的风度着实让我着迷,以至于让我曾暗誓今生非此男不嫁。说什么围棋乃总千年兵法于其中,女子习得一手可助外子一生掌控荣华。于是我跟他习会了围棋,当时境界可入今时八段。他说什么琴瑟五韵乃天地之音,女子习得一手更添气质。于是,教会了我抚琴鼓瑟。说什么汉字乃仓颉毕生心血,包罗华夏万代智慧,于是也教会了我五千汉字,也难为他了,幸亏小女子聪慧有嘉……到最后,说什么沉鱼之貌七艺有六,再习得一手丹青,那就是今世才女。一语惹起了我要强的心性,于是又跟他学会了作画。就这样,跟他学了十八般武艺后,他就开始给我做思想工作了,说什么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我。如今国破山河在,越王遭辱还仍不忘复国雪恨,何况我等越民?复国报家匹夫有责,女子也不例外。当然在我极不情愿的时候,也以男女之情勾引着我,使我难以自拔。为了他的“真情”,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最后在他告诉了我吴宫及吴王的一些事情后,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踏上了人生的不归之路……
就在那一个秋木萧萧,丰菊满院的时候,他把我送进了豺狼的巢穴——吴国王宫。
在吴国数年,我尝尽了人生的痛苦。吴王那好色之徒,不仅淫色放荡,还是个变态狂。我一个本就羸弱的女子,怎能经得住百般折磨?那几年直把我折磨的就不成个样子,我多次想自杀了之,但每每自杀的刹那,范蠡的影子就会在我眼前,他那谆谆的告诫:再苦再难,都要忍住,直到越国灭了吴国,否则功亏一篑!灭了吴国后,我就娶你为妻,我们畅游五湖,耕食田间。于是,我心中就有了一个美妙的画面,他轻轻挽着我的手,我们忽而奔跑在田野里,忽而戏嬉在溪水间。他虽然也曾隔三差五的去借给吴主献计,兴建宫殿以求万福的时候,去和我偷偷约会,那也是他垂诞我还有的七分姿色。最后,都是他尽兴后嘻笑着离去,留给我的是几多愁怅。
吴宫攻破的时候,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独依栏杆思君来。看着他走在越王那小土行孙的后面,侃侃而谈,溜须拍马的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我见过的那个翩翩公子。当我喊破喉咙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却怒目相视,命他的随从把我关进了牢房。我凄婉的啜泣了一夜,黎明前他来了,他一个人来了。换了一身短打精装,蹑手蹑脚的进了牢房。对我说:“不要在公众场合叫我,我们就当不认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总之,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为了不让我和他相认。但我痴迷于情,我宁信其真不信其假啊!在牢狱里我度过了月余,大概那月余时候他忙着和越王庆贺大获全胜吧,也没有把我接出去。
直到一天,来了几名小卒拖着一个布袋说我非死不可,因我而使吴国亡,吴民恨我极深。越王为安抚吴民不得不让我死。我真命苦啊!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就在他们把我装进去,沉入江中的时候,我都坚信他是爱我的,可能我命运多桀吧。
范蠡啊,范蠡!我爱的人啊,我恨的人啊!我帮你和那个小土行孙成就了你们的野心和欲望,你却象玩猴一样毁了我一生。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说什么若求荣华得富贵,若求逍遥得自由。我一个乡野村女,求什么荣华与富贵?求什么逍遥与自在?我只想嫁个好男儿,过一生平淡的日子。
而你,你做的一切真够绝,骗了我一生不知因,掩了世人耳目几千年,若不是后为冤魂,难安六魄,寻得你听到你病入膏肓时的自悔,又怎知一切?你做了高官享了荣华,我不羡慕!你为什么不放我回家乡?让我继续浣溪纱?
我真想唾你一口口水,什么东西啊?简直就是一副所谓的“做高官居高位食高禄享高誉,读圣书做圣人助圣主行圣道”的假道学,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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